第十章阿妮丝，决断之时
幻想的余韵，有种十分沉闷的感觉。瑟依僵在当场，席多也不发一语。
第一个从紧张的气氛中解放出来的是阿妮丝。
身上已经没有唤出龙族时那种庄严的神圣感，样子像极了平常的她。
「那个」
阿妮丝靠近有着宝菈面孔的瑟依说道。
「你不是宝菈修女，是瑟依没错吧？」
「」
常人在这种状态下早就失去意识，瑟依-诺曼非但并未如此，还相当清醒。不过被幻祖所吞食的魔力并没有回复，现在的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妳应该就这么死去才对。」
瑟依用着宝菈的容貌说着。
「可怕的怪物！」
「很吵耶！你是在说自己吗？死变态。」
席多伸出双手袒护着阿妮丝。他的腹部附近染满一片血红色。光是移动就让他感到剧烈疼痛的样子，但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他大声喊痛。
「席多，你也看到了吧？这女孩有着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得赶快杀了她才行。」
「她才不会毁灭世界呢，她跟你不同。」
「总之快杀了这女孩！」
席多低头看着一边喷着口水，一边激动大喊的瑟依，在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
其眼神与巨龙的双眼神色有些类似，相信是凶猛的这部分。
「祈祷吧。
搞不好有神还愿意救你这种人。」
但制止他下手的并非真的是神明。
阻止席多夺走瑟依-诺曼性命的是阿妮丝。
他一脸不快地甩开被抓着的手腕，但她再次紧握他的手。
「妳该适可而止吧。」
「可是这个」
「这家伙杀了宝菈，霸占她的身体，所以我才要杀他，放开我。」
「但是这个人并不是宝菈修女，对吧。」
席多紧锁着眉头。阿妮丝并不清楚瑟依-诺曼运用什么方法，来得到他人的身体。
「宝菈修女还活着吧？」
「妳要我说几次，这家伙窃占宝菈的身体了。」
「但是这个人的身体，不是」
「阿妮丝，妳适可而止一点。」
「席多，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生气呢？」
听见背后这阵声音之际，席多将原本到嘴边的斥责之声吞回了肚子。回过头望去的阿妮丝，脸上充满了喜悦之色。
房间的入口处，站着气喘呼呼的齐格，以及一位修长身躯的年老修女。
「你居然没杀了她。」
瑟依-诺曼则是冷哼了一声，撇开了脸。
「恰恰相反，那家伙可是处心积虑想杀了她呢！在宝菈女士的教会周遭，出现好多只殭尸耶！」
席多听着齐格的说明，凝视着阿妮丝奔向宝菈的模样。
齐格抱着一只满身是泥的鸭子。
「还好吧？」
阿妮丝紧张地问道，鸭子则是无精打采地叫了「呱」一声，变回了人形。但不是裘莉-梅葛丝，而是金发少女的模样。
「毕安卡」
接着她突然抱紧了阿妮丝
「殭尸好可怕、殭尸别过来、殭尸惹人厌、殭尸有够臭！」
嘴里喃喃地念着这些。
被殭尸群包围的裘莉-梅葛丝不断地进行抵抗，但最后魔力消耗殆秘，被数十双手纠缠，并点就近么死去时，牠们突然停止所行动作。那是因为供给殭尸活动能量的瑟依，魔力已消失殆尽的缘故。
而毕安卡便以鸭子的姿态，被随后起到的齐格与宝菈发现。所幸她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加上宝菈是位修女，对治疗法术略知一二。
「那家伙该怎么办？」
齐格这么问着席多，后者低头看了看瑟依的状况。
他已深陷无法凭一己之力离开此处的窘境。
「最起码要让他饱尝相同的苦头才行。」
席多喃喃自语地说着，宝菈则是露出满面的笑容。
「那就请他反省自己的作为吧。」
她如此说着。
听见这话的阿妮丝突然脸色发白。
「宝菈修女您说反省是吗？」
「让我来带领他重回身为一个人应循的道路上吧！虽然有些冒昧，请让我尽全力协助。」
阿妮丝小声地娇呼「呜哇」，不明就理的毕安卡悄悄地低声问道「怎么了吗」。
「有什么问题吗？」
「呃、呜嗯、呜宝菈修女可是非常可怕的。」
「她确实看来是个相当难缠的人啦，可是」
「她会要妳一直反省自己。
然后不断地说教喔！」
「也就只是说教而已嘛」
「让宝菈修女说出反省两个字的话，那么在这一个月内，只要是醒着的时刻，她都会日夜不停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对那个人宣扬为人处世之道的呢！」
「」
毕安卡双手交叉，挑起一边的柳眉。
宝菈确实就像一棵富有弹力的大树，虽无法逆风而立，但果实如同她的精神般坚毅不屈。
光是说教应该不至于让瑟依-诺曼反省自己的作为，不过对他而言，也不失一个良好的经验。不但魔力尽失，而且被迫关在神职人员的牢笼中听其教诲，这对魔导师来说，已是远胜一死的奇耻大辱。
「那就，请手下留情吧。」
席多露出牙齿笑了笑，向着被捕获者投以同情的眼神。
「好好地充分督促他吧！直到让他将仅剩的人生以一名虔诚教徒的身分，完全奉献给神为止。」
「这样可能还不够呢！」
宝菈微微地耸起双肩。然后凑近瑟依面前，眼前的她满面笑容。
「请放心，我不会加害于你的。」
「」
席多闭上双眼回想。与在漆黑的塔中，说着「席多，你在哪里？快点出来嘛」的某人你追我跑的情况相较之下，现在这个好像还比较恐怖这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肯定没错。
「阿妮丝。」
被席多唤着名字的她回过了头。
红发少女与黑发少年以高度相近的视线看着彼此。
「妳可以回去了。」
「咦？」
「瑟依已没有能力再对妳下手了。妳就回到宝菈身边，看要当个修女还是什么都可以，去追寻妳想做的事情吧！
这段短暂的亲子生活，就到此结束了。」
「」
阿妮丝闭起双眼。
她深思熟虑的时间，并没有太久。
「抱歉，我做不到。」
「什么？」
席多瞪大眼看着阿妮丝。
「我想留在这里。」
他突然哑口无言。与她相处的每个日子，他们两人几乎都在吵架。席多一直认为阿妮丝会开心地回到宝菈的教会才对。
「我们虽然名义上是父女，事实上却不是这样。你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义务，我也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
「嗯。」
「但是，相信接下来，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一家人。」
原先打算给予正面回应的席多。在听见这段话后，不知为何背脊一凉。
阿妮丝笑嘻嘻地继续说着：
「我之前一直在计画，如果有了新家人的话，要如何过着如同书本中的理想生活，像是亲自做些拿手好菜啦、或是牵着手悠闲散步啦、再不然高唱催眠曲等等。虽然您一直挖苦人、或是说些抱怨的话，我曾有段时间觉得这项计画不可能实现了但是现在我有股强烈的感觉，这一切并非是不可能的呢！」
「是妳想太多了，当然不可能。」
席多双手交叉胸前，斩钉截铁地回答，但阿妮丝摇了摇头道：
「那时候说过『如果我使出魔法，就边跳舞边跟我道歉』的约定，得请您实现诺言才行呢。」
「谁说过这种话，别把幻想跟现实搞混！」
席多只觉一阵毛骨悚然，大声叱责起阿妮丝。她的笑容虽看来天真无邪，但也是十分吓人的。
「那种乱七八糟的召唤，别跟我说这就代表妳会魔法了？」
「唔可是的确吓了一跳吧？」
「那当然啊，蠢蛋！魔法可不是什么吓人绝活。而且，妳现在还能召唤出龙吗？」
「呜呜。其实我没什么自信，因为太阳跟月亮的力量好像还满可怕的，所以我拒绝掉了」
席多看着阿妮丝的右眼。当时在她的眼睛被刻上「龙之齿痕」之际，他也确实看到了。
阿妮丝的确拒绝了才是，但「幻祖」仍跟她结下契约。
告知她「这是命运」后，赐与她可自由召唤眷属的力量。
一想到这个爱作梦红发少女的将来，席多实在无法想象
「总之，那场赌注不管怎么看都是我赢了，还真是可惜啊。」
「唔这还不能算是您赢了吧！没错，根本没有分出高下！而且我不在的话您会很头痛吧？总有一天，您一定会要我保护您的！」
「妳想太多了！」
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毕安卡不禁失笑出声，齐格跟着噗嗤地笑了出来。宝菈也按住嘴角忍住笑意，双肩微微颤抖。
「很好啊！这样一来，席多，你也被人家知道弱点了，就老实点让阿妮丝保护你嘛！这样再好也不过了，嗯。」
「什么？毕安卡，席多的弱点是什么啊？」
齐格虽这么问着，毕安卡却只是笑而不答。
「阿妮丝。」
宝菈转身面向她。微弯着背，温柔地张开双手，阿妮丝毫不犹豫地奔向她怀中。
「可爱的孩子，我会一直祈祷妳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宝菈修女」
「别忘了，在我的心目中，妳一直是那娇小可爱的阿妮丝。」
阿妮丝的双唇些微颤抖着，将脸埋在宝菈的胸前。她以温暖的手抚摸着阿妮丝的背。这一举一动，像是诉说着可能无法再次体会这份温暖般。
「席多，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嗯。」
席多面向别的地方点着头说道。
两天后，从宝菈传来的联络中提到：瑟依失踪了。他当时的身体仅是将自己的意识附在一具尸体上罢了。瑟依为了逃脱而伤害自己的心脏，接着身体便如泥巴做成的玩偶融化后，变成液体掉到地上。
「果然没错，虽然早就知道那家伙打不死就是了。」
听完席多的说明后，毕安卡接着说着「没想到」
「阿妮丝妹妹居然变成了魔导师呢！真的吓一大跳。老实说，我本来一直认为『应该当不成』了说。」
他们正位于席多之塔一楼，大门前的大厅。毕安卡与席多注视轻抚着诺雅，边与牠谈话的阿妮丝。
诺雅就像头小狗，用鼻子磨蹭着阿妮丝，牠的背上装着骑乘用的器具。
「阿妮丝妹妹看来像是被龙喜欢上了呢！看她跟诺雅那么亲近。」
「嗯，或许在龙族们的眼里，她十分有魅力也说不定。」
「而且她召唤出让那个瑟依吓到摊在地上的巨龙不是吗？一开始是有『活该！见识到了吧』的感觉啦不过现在则是有些担心，没想到那孩子有这么大的力量。」
这口吻与其说是毕安卡，不如说是出自裘莉-梅葛丝。席多则是瞇起了眼睛，从鼻子冷哼了一声。
「昨晚我要她试着召唤龙。」
「什么？你在别人安静睡觉的时候做些什么啊？」
「那叫『幻祖』的家伙才没那么容易召唤出来。结果就跟我的想象一样，阿妮丝没召唤出来。」
毕安卡的水灵双眼睁大到每根睫毛都清晰可见般大喊：
「咦，咦咦咦咦咦？怎么回事啊？」
「严格来说，她有召唤出一只龙来，就是诺雅。」
「也就是说那孩子还是使不出魔法吗？」
「不是，这只说明她的力量非常不安定。似乎需要些什么条件。接下来我会好好调查的的。」
看着挑起两侧嘴角的席多，毕安卡不禁皱着眉头。
「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把阿妮丝妹妹当成实验材料了呢？」
「怎么可能。」
席多耸了耸肩。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
「她可是我可爱的女儿呢！」
「胡」
正当毕安卡想大叫出「胡说八道」的时候，齐格出现了。他身上背着一大袋行李，几乎是用跳着下了阶梯，冲到诺雅身旁。
「久等了！阿妮丝，跟诺雅好好道别了吗？」
「准备好了吗？诺雅对我说『我的蛋就拜托妳了』，还说『有什么困难的话，我会立刻飞回来』。」
「啊哈哈哈哈哈，从都市来席多之塔，就算用飞的也太远啦！」
兴高采烈地大笑起来的齐格，接着转头向席多和毕安卡说道。
「席多，谢啦，诺雅借我一下。」
「嗯。放心回老家吧。」
齐格口里说着「只是回去探望一下祖父而已」，便解开诺雅的鞍绳。虽然他收到祖父「快点回来」的严令，但他打定主意，看一眼祖父的状况之后就立刻逃跑。
附带一提，并没有人跟齐格说明阿妮丝成了召唤龙的魔导师。他也不清楚要是真有万一，诺雅的确会在一瞬间回到阿妮丝的身旁。
「齐格，你看起来很开心呢！」
「当然。虽然去探望那个闪到腰的老头感觉不是很开心，可是能跟诺雅同行耶！从现在开始牠是我的！属于我们的甜蜜旅行！」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毕安卡俏脸微嗔的说道：
「真是个爱龙成痴的笨蛋。」
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变成小鸟的样子，飞到齐格的肩膀上，用鸟喙拉开他的头发后，钻进衣领附近。
「干嘛啊，毕安卡，妳打算介入我跟诺雅的两人旅行吗？」
「稍微收敛起你那痴呆的笑脸吧，别这么呆好吗？」
阿妮丝问着「毕安卡，妳也要去吗」然后走向外面打开门扉。
她推开双开式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绽放在山丘上，一大片数以万计的白花花瓣飞舞在万里无云的湛蓝天际。今天是个大晴天。
诺雅朝天空飞去。坐在上面的齐格则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叫着「我马上就回来了！」与诺雅共同往王都的方向前进。
阿妮丝随之挥舞着双手，直到看不见诺雅的样子为止。她回头看了看站在身旁不发一语的席多，螓首微倾微笑着，席多则是挑起一边的眉毛说道：
「妳在笑什么啊，这样看起来很呆耶！」
「我才没有！
只是想到，这还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单独相处呢！」
「嗯。这么说来也是。」
她为闭锁的塔内生活带来焕然一新的改变。
阿妮丝内心正在策划，要怎么样改变席多只爱吃蛋类料理、以及喜欢边看书边走路的习惯，还有怎么问出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经历等等。
但眼前有一项最重要的问题是必须考虑的。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相信如果找他商量的话，席多一定会说「现在提这些干什么」，然后陪着自己一起思考吧。
因为阿妮丝崭新的生活，将从这个地方开始。
（插图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