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话 Crazy Kitchen [episode.IV]

  现在的心情,是烤鸡肉串吧──

  此时此刻,我突然想弄烤鸡肉串。

  当然,这里是洋食店,菜单上并没有什么烤鸡肉串。话虽如此,我心中的厨师魂却隐隐作痛。

  『烤鸡肉!涂上酱料把它烤得多汁又鲜美!』

  (唔……别冲动,静下来,我的厨师魂啊!)

  数秒后,我轻而易举地沦陷了。好,烤吧。不能不烤。

  我这身天才级的料理本事,是用两项业障换来的。

  第一,我想让别人吃我做的饭。

  第二,我想吃自己做的饭。

  关店前三十分钟。时间很晚,阿香已经回去之后。店内只剩一位常客。年纪和我差不多,三十前后。名字记得叫做内海邦彦吧?他正津津有味地享用平常爱点的可乐饼套餐,以及快要打烊所以多给的炸虾。

  啊啊,我已经忍不住了。现在,已经不是做不做的问题,而是该怎么做。

  我一语不发,快步走向店门。

  「怪了,怎么啦,店长?」

  大概是感到疑惑吧,内海先生出声询问,但我没有回答。我嘎拉嘎拉地拉下铁卷门并上锁,用行动表示「这就是我的答案」。

  「咦?」

  内海先生还在吃。没有其他出口。说穿了就是遭到监禁。不,正确说来关他的人是我。

  「内海先生,你……喜欢烤鸡肉串吗?」

  「咦?啊,是的。喜欢是喜欢,但是那又怎么样了……?」

  「这样啊,那太好了!我现在正好想做些烤鸡肉串。机会难得,你就留下来尝尝吧。」

  内海先生的目光在我和被铁门挡住的店门之间来回移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选择无视。我才不管呢。

  我拿出躺在冰箱里的鸡肉切成一口大小的尺寸,然后和葱串在一起,涂上以酱油为底调制的沾酱扔进烤箱里。

  虽然没办法拿备长炭用什么大火、远火来烤,然而这个烤箱也不简单。它是个不该出现在小小洋食店的最新技术结晶。不管是蛋糕、鸡肉串还是披萨,都能藉由经过缜密计算的远红外线效果漂亮搞定,堪称完美烤箱。

  贷款还有三十五期。

  烤肉的烟、沾酱的焦香,让原本一脸呆滞的内海先生探出身子。

  「哦哦,哦哦!这个烟不错耶!光是这个香气,感觉就能配三碗饭了!」

  同感。吃烤鳗鱼和鸡肉串时,我也希望能感受到烟的存在。

  假如闻到这种气味还没有任何反应,我可就头痛了,不过对内海先生似乎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懂得味道的客人实在难能可贵。

  「焚身厨房特制烤鸡肉串拼盘!」

  当我拿了五串放到盘子上递给内海先生时,他在盘子摆上桌之前就已经伸出手迅速抢走一串。

  这个男人原来是一开始心不甘情不愿,最后却兴致高昂的那种人啊?他看来比我更享受这场烤鸡肉串派对。

  「好吃,好好吃啊!鲜嫩多汁的鸡肉和味道浓厚的沾酱在嘴巴里融为一体,感觉不管来多少都吃得下!」

  说著,他用牙齿将肉从竹签上咬下。再一串,接著又是一串。

  照这个速度看来,应该还能吃不少。我将烤箱里剩下的五串递给内海先生后,著手处理下一批。这回或许多烤一点比较好。尽管来吧。

  「虽然真的很好吃,不过味道好像有点浓耶……?」

  内海先生意味深长地瞄了我好几眼。我对大叔的秋波没兴趣,决定尽快满足他的要求。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这个吧?」

  我炫耀似的打开饭锅。锅里剩下的数碗份白饭,彷佛才刚煮好一般冒出温柔的热气。

  这也是营业用的最新型锅具,煮好的饭即使久放也不容易变硬。科学的进步万岁。麻烦别问价钱,会让人伤心。

  替内海先生盛饭之后,他咧嘴一笑。

  「不愧是店长!美味的烤鸡肉串、白饭!不过要是还有那个就完美了……」

  「哼哼,『那个』是指?」

  「别欺负人啦。要我说的话呢,就是麦汁。会冒泡那种喔……呵呵。」

  两个年届三十的男人,在灯光只剩一半的屋子里相视奸笑。

  我不觉得他厚脸皮,反倒认为该称赞他是个懂味道的男人。如果人家在这种时候说今天的菜单到此为止,我大概也会生气吧。任谁都会生气。

  我翻开冰箱深处搜索啤酒。

  内海先生站起身──

  『哦哦,原来藏在那里啊?』

  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人家看见藏酒的地方真是个失策。当我出现些许悔意时,已经太迟了。我已经无路可退。

  ……奇怪,怎么找都找不到。虽说是个大冰箱,却没有宽敞到非得大肆搜索不可。换句话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就是没有啦。

  这么说来,之前喝了之后好像没有补货的样子。

  「抱歉,内海先生。没有啤酒,葡萄酒行吗?」

  我话还没说完,头顶就遭受冲击。

  「咕呜!」

  「怎么可能行啊──!」

  内海先生的手刀砸在我头上!他高高在上看著痛苦的我,显得更激动了。

  「白饭、鸡肉串,之后就是啤酒!法律是这么规定的!日本国宪法里也有明文记载!『全体国民都有吃白饭和烤鸡肉串配啤酒的权利』!」

  太霸道了。但是,他在这种场合要求啤酒本身并没有错。

  对于捱揍一事我毫无怨言,因为他的正论深深打动了我。

  我老实低下头向他道歉。

  「抱歉,内海先生。你说得没错。这种时候……就该配啤酒!」

  「店长……!我就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会懂!」

  我已经不记得是谁先伸出手,但可以肯定,我和他坚定地伸手相握。

  「好,一起去买啤酒吧!」

  「呵呵……今天要喝个痛快!」

  虽然柜子里好像还有适合配鸡肉的红酒,不过感觉会把事情搞得很复杂,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

  我们来到便利商店。如果人家问为什么,我该怎么回答呢?

  为了买啤酒?不坏,对了一半。要表现我们内心的热情还不够。真要说的话,是为了不让今天留下后悔。

  「欢迎光……临?」

  我们随著轻快的电子音踏入店里,店员小姐顿时表情僵硬。

  两个亢奋过度的男人──厨师和上班族勾肩搭背大笑著走进来,会愣住也是难免。

  「唉呀,内海氏!前方发现摆酒的区块喽!」

  「干得好,日野氏!啤酒啊!啤酒大人降临啦!」

  内海先生用力拿起一个购物篮,像对篮子有什么仇恨似的不断把酒塞进去。

  「啊啊……好冰,啤酒冷冰冰的啊,呜呵呵。简直就像结婚第十年的夫妻关系一样!」

  「拜托别谈那种听了就痛苦的话题。」

  我在店里巡回,寻找可以用竹签串起来的东西,无论什么都行。香肠、蔬菜、巧克力……不,这未免太夸张了。尽管这么想却还是把东西扔进篮子里的我,看来脑袋已经相当不对劲了。

  「给、给我!给我啤酒!给────────我啤酒!欸,我真的很爱你喔,啤酒……嗯噗。」

  内海先生带著粗重的呼吸走向柜台。店员小姐尽管眼睛瞪得很大,却还是没停止读取条码,简直就是专业人士的楷模。

  我们就和进来时一样大笑著走出店门。

  「谢、谢谢光临……」

  虽然很想请大为动摇却还是没忘记工作的她喝一杯,但是两个陌生大叔在工作时间拿啤酒请人家喝,应该只会让对方为难吧。

  因此,我将「小姐,工作加油喔!」这句鼓励的话语留在心底。

  回到店里后,我们将战利品摆到桌上。有烤鸡肉串,有白饭,有啤酒。已经没有任何能阻止我们的理由。

  我与内海先生相视而笑。

  「好啦……那就上吧!」

  「开动啦!」

  「嘎哈哈哈!」

  「呜哈哈哈哈哈!」

  我们一边喝啤酒一边享受烤鸡肉串和其他食物,聊起愚蠢的话题。

  「我说啊,店长。那个,那个……只是举例喔?」

  「怎么啦,内海先生?」

  「如果有一个纯真的小女孩,带著闪亮亮的眼神问『小婴儿从哪里来的啊?』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才算是正确答案呀?」

  「这个该怎么回答呢。告诉她『你的老爸老妈在床上滚来滚去』之类的答案不行吗?」

  「……应该不行吧?」

  「……不行啊。」

  这个醉汉拋来的问题意外地困难,让我认真地开始思考。性教育这种东西还真是难搞。需要正确的知识,却不能讲得很露骨。

  话虽如此,因为对方是小孩就随便应付也不太好。毕竟没打算认真面对问题的大人,得不到小孩的信任。大人看著小孩时,小孩也在替大人打分数。考虑到这一点,实在不能说出什么送子鸟或高丽菜田之类的答案。

  「跟他说『来,叔叔教你』,然后脱下裤子……像这样如何?」

  「不愧是店长。只能给出『你这个混蛋』这样的感想。」

  结果得到超大负评。看样子我也喝多了,思考方式变得非常诡异。

  「话说内海先生,我突然也有个想法耶。」

  「嗯嗯?洗耳恭听。」

  「『兔子和乌龟』还真是色耶!」

  「啥?」

  「兔子!说到兔子就是兔女郎啊。有够色的。叔叔超爱。」

  「的确,我也很爱。」

  「然后是乌龟!这个就不用解释了,有够色的对吧?存在本身就猥亵过头。内海先生的前端也有对吧?」

  「我只想得到一个。不过嘛,如果有两个会让人困扰就是了。」

  「这个兔子和乌龟呢,在周围没别人的情况下讲什么到不到的。这就是货真价实的限制级啦!」

  「原来如此!」

  我和内海先生满足地点点头,同时喝乾啤酒……不过一会儿后,内海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歪著头开口说:

  「可是乌龟先到了,兔子睡著了……」

  「喔……童话真是残酷。」

  我们语重心长地说完面面相觑,接著一同淫笑。为什么我们会聊起这种蠢话题啊?对于醉汉来说,聊什么其实不太重要,只要能边喝边闹就好。

  烤、吃、喝。烤、烤、吃喝吃喝。

  两个亢奋男人的饭肉酒狂宴就此开始,直到深夜都没停歇……

  天空的蔚蓝映入眼底,一个清爽的早晨来临。一名娇小女性在麻雀歌声的陪伴下,踩著轻快的步伐打开焚身厨房的门。

  「早安!不好意思,我来吃早饭了!」

  没有半点清爽感的阿香朗声宣告。但是,室内无人回应。

  灯没亮,店里弥漫著酒和油的气味。她疑惑地往里面走,随即踢到某样东西。

  她踢到了一个头上绑著领带的男人;倒在更里面的,则是上半身赤裸、额头写著「鸡肉」的我。

  「店、店长──?」

  阿香的叫声感觉很遥远。

  人一旦长大,就会变得难以冒险。尽管店里的状况十分惨烈,随著剧烈头痛醒来的我却有种小小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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