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棒了。”
听到部下报告的威洛斯,仰起头自在地拍着手。
“快速高效地完成工作是最棒的美德。人生是如此短暂,如果能迅速完成工作,就等同于获得全新的人生。”
在一旁的部下们,露出了如画般的那种谄笑。
“唉唉,没错。”
“如您所说。”
“……”
——他们什么都不明白。威洛斯瞥了一眼愚钝的部下们,叹了口气。
但他也没有生气。就算他们再愚钝,那对自己的一片忠心也是能为自己所用的。他们选择把自己不可替代的人生,花费在了侍奉威洛斯这件事情上。之前有过优秀的部下注意到了这点。选择了离开威洛斯身边,或者是要求更高的报酬——甚至打算陷害威洛斯。当然,谋求这些的家伙们无一例外全都被干掉了。
难得现在有好消息,没必要把自己搞得不愉快。
没错。刚才魔术师朱殷传来消息,说自己抓住了一位<空隙之庭园>的少女。
“那么,苏莉亚现在在哪。”
“听说是被关在这里的地下了。”
“原来如此。办事真周到。”
威洛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与<萨利克斯>关联的冒名公司名下的一栋建筑物里。虽然地面上的建筑看起来像是普通大楼,但地下却是保存着非法物品的仓库。当然安保也很严格。如果是无力的少女被抓到这里的话,是绝对无法逃脱的。
“但,关起来——说得有点难听啊。我可是把苏莉亚当作亲女儿宠爱的。毕竟是给组织带来了莫大恩惠的『幸运之子』。”
威洛斯歪着嘴笑道。
没错,苏莉亚可谓是『幸运之子』。她是诞生之初,身体里就带有特殊魔术因子的特异生命。只是存在,就能给周围带来幸运的神之子。
异端魔术师组织<萨利克斯>能成长到今天的规模,都是多亏了苏莉亚。
“那么,去见见我们惹人怜爱的公主大人吧。”
“是……这边请。”
部下说道,便作势要引领威洛斯过去。威洛斯夸张地点了点头,出了走廊,乘上电梯移动到地下。
“——啊拉。”
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站在电梯前方的女性发出了声音。
超过两米的身高,渗血的绷带包裹着上半张脸,是一个散发着“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这样氛围的女人。实际上站在威洛斯旁边的部下们,在见到她的瞬间,就感觉自己似乎要被这氛围吞噬了一样,不断颤抖着身体。
“贵安。Mr 威洛斯。有何贵干。”
“听到你抓到了那位淘气的公主大人的消息后,我就坐立不安啊。”
“啊拉啊拉。真是性急。”
朱殷歪着赤红的嘴唇笑道,随后指了指走廊深处的门。
在门的前面有着认证装置。威洛斯对着装置张开手掌后,装置响起了小小的电子音,接着门的锁便解开了。
威洛斯慢悠悠地打开门,走进了房间里。
“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可爱的苏莉亚。你到底去了哪里,我真的很担心啊。要是你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我会一整晚都——”
威洛斯停下了话语。
理由很简单,因为此刻在那里的并不是苏莉亚。
“——嗯?”
穿着女仆服的少女,注意到了威洛斯,同时看向了他。
那双极彩色的美丽瞳孔,映照出了威洛斯的身姿。
瞬间——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威洛斯发出了恐惧的悲鸣。
“老……老大?”
“啊拉啊拉?突然怎么了?”
部下困惑不已,朱殷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也是当然的,直到刚才为止,言行举止都是BOSS风范的男人,突然之间变得像是初生的小鹿一样,脚在不断打颤还在发出尖叫。
不过,现在的威洛斯,并没有耍小聪明掩饰表情的余裕。
因为在那里的是——
“久……久远崎……彩祸……!……小姐……”
被称为世界最强的魔术师,<庭园>的魔女,久远崎彩祸,此刻就在那里。
“什……这个女人是……!?”
“这么一说……的确对这张脸有印象……!”
听到威洛斯的话后,部下们也嘈杂起来。但朱殷却一脸不明所以地歪着头。
“那是谁啊?好像在哪听过。”
“你是煞笔吗!!哪有不知道久远崎彩祸的异端魔术师!”
“唉唉,嘛啊。话说你不也是异端魔术师(外行人)吗。”
面对威洛斯的叫喊,朱殷一脸“事到如今在说什么呢”地耸耸肩。但现在威洛斯并不是要听什么正论。他的脸上流出汗水,猛地逼近朱殷。
“<庭园>的学园长!世界最强的魔术师……为什么这家伙……这位人物会在这里!你不是说把苏莉亚带回来了吗!?”
“我可没说过这样的事。我是因为没找到苏莉亚,所以就把最近的学生抓了过来作为人质。我可是向那边那个人好好说明了啊?”
“唉……!?是这样吗……?”
被指到的部下变得十分慌张,威洛斯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但现在并不是制裁无能部下的时候。威洛斯抑制住狂跳的心脏,看向朱殷。
“那……你,没做其他什么多余的事吧……”
“那当然。”
“这,这样啊……”
“只是刚才向<庭园>打去了威胁的视频通话。”
“你这不是干了吗!”
威洛斯绝望地跪了下来,不断锤着地板。
“不过,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人物的话,不是正好吗。只要最后能把那个叫苏莉亚的孩子夺回来就好了不是吗?”
“我可是!要靠苏莉亚的幸运!让我们组织的活动!远离<庭园>监视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威洛斯激动地咆哮着,但朱殷却毫不在乎般地挥了挥手。
“冷静下来。我可是专家。既然都已经拿到报酬了,那自然会把工作做完的。”
“所—以—说—!!已经不是这种级别的事态了!啊啊啊啊……被久远崎彩祸盯上的话……已经结束了……完蛋了——”
威洛斯立刻止住了口。因为朱殷伸出了她长长的手臂,强行把威洛斯的下巴合上了,并将他的头往上抬着。
“够了,就交给我吧”
朱殷的脸在绷带的缝隙中,显现出一只妖异颜色的眼睛。
“啊……咕——”
威洛斯在看到的瞬间,就无法动弹了。
然后,他想起来了。虽然在久远崎彩祸面前失去了冷静,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有着人外之力的化生。
(DATE:化生,佛教用语化身,指变化形态重生的妖力)
“听话的孩子。”
朱殷用那鲜红的嘴唇作出笑容,放开了威洛斯,同时闭上了眼。
瞬间,威洛斯仿佛提线人偶被切断了线一样,无力地倒了下来。
“哈啊……哈啊……”
“老,老大!没事吧!”
威洛斯被部下支撑着站起来,说道。
“总……总之!这是你惹的事情!给我负起责任……”
“唉唉,我知道的。”
朱殷点了点头回应。威洛斯感受着这不寻常的厌恶感,尽可能不去看朱殷和彩祸的脸就离开了地下。
◇
——<庭园>的司令部,现在正一片哗然。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庭园>最上位的魔术师安布埃特·斯布鲁纳正要求与彩祸决斗。
而且在此基础上,彩祸还被人绑架了,犯人的目标是,自称安布埃特·斯布鲁纳女儿的苏莉亚。
无论哪一件事单独拎出来都很严重,现在则是两件一同发生。而且还是对方要求的人都在另一方手里的矛盾状况。被夹在中间的<庭园>各位,正因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事态,陷入了极度混乱中。
“——总之,各位,先冷静下来吧。”
在众人中拍着手吸引大家目光的,正是彩祸的侍从•黑衣。
“如此慌张的话什么都做不了。让我们一个个冷静处理吧。”
“黑衣说得没错。不要忘记身为魔术师的基本。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持冷静。”
艾露露卡紧接着黑衣说道。听到这些话后,众人都开始深呼吸调整气息。无色也是,为了让内心冷静下来,他把手放在胸口。
听到彩祸被绑的消息后,说实话无色慌张得不得了。但要是在这里失去冷静的话,说不定会把彩祸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那要从哪里先着手呢?就算想要答应安布埃特先生的要求,彩祸小姐也不在这里。相反,要跟绑架彩祸小姐的犯人交涉,苏莉亚也在安布埃特先生那里。”
无色这般说道。过了一会后,艾露露卡抬起了头。
“……应该优先对应的,是安布埃特那边吧。”
“能听听理由吗?”
面对黑衣的疑问,艾露露卡点了点头。
“单纯的消去法罢了。——汝真的认为彩祸会被抓住吗?肯定是她有着什么打算吧。当然吾这边也会确认她所在的位置,但硬要分个优先的话,肯定是持有灭亡因子的安布埃特优先。”
“……原来如此,不愧是您的慧眼呢。”
黑衣赞同般地说道。——但在她那冷静的表情中,却夹杂着一丝烦闷。在场众人注意到这个的,恐怕只有无色吧。
“那么我们所采取的行动就是,派使者前去骑士安布埃特那里。告诉他彩祸大人同意决斗,以此来争取时间。”
“原来如此。那么谁去呢?那家伙可不一定会回应交涉。这是挺危险的任务呢。”
“是的。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和无色先生怎么样?”
“什……!等下,为什么是你和哥哥啊!”
发出惊讶声音的是瑠璃。
“我是彩祸大人的侍从。而与骑士安布埃特关系不错的无色先生则可以成为缓冲角色。”
黑衣泰然自若地说道。虽然无色和安布埃特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嘛,在大家的面前,也不可能说出“无色在这之前还是彩祸所以可能起到些作用”这样的话。
不过,瑠璃在意的并不是这里。
“为什么哥哥去了,却没算上我!?”
“交涉时有骑士在场的话,可能就无法进行对话了。”
“就算如此……!”
瑠璃想要继续说时,艾露露卡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在汝等争取的时间里,吾这边也需要寻找彩祸所在的地方,并等待汝等的行动——吗。”
“是的。您觉得如何呢。”
黑衣说道。艾露露卡打量着黑衣看了看,点了点头。
“——行吧。安布埃特就交给汝等了。”
“好的。那么,赶紧开始行动吧。——来吧,无色先生。”
“好的!”
“唔!唔!”
在瑠璃含混不清的叫喊声中,无色与黑衣一起离开了中央司令部。
“指定地点是见代山教导训练所……来着。那是什么地方?”
“是<庭园>的外部训练设施。的确,那里的话可以成为战斗的场地,而且还有过夜的地方。对做好准备等待对手来说再理想不过。”
"原来如此……那么赶紧过去吧。"
“是。——但是,有一个需要担心的地方。”
听到走在前面的黑衣的话,无色眨了眨眼晴。
“担心……?”
黑衣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后,说道。
“彩祸大人,是不是真的被抓了,这件事”
“什——”
听到黑衣的话,无色一时失言了。就像为了看着这个样子的无色般,黑衣向后转身面向无色。
“当然,如果是平时的彩祸大人,肯定不会被贼人绑架。就如同骑士艾露露卡所说,会自然地觉得她肯定是有什么企图吧。但,以现状来看,无论怎么想,我都想不到彩祸大人硬要当俘虏的理由。”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够抓住彩祸小姐的魔术师真的存在——”
“没错,在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但是,如果彩祸大人处于完全不能使用魔术的状况的话,会怎样”
“不能……使用魔术?”
无色惊讶道,随后肩膀猛地一抖。
回想起来,无色与彩祸分离的这数日,无色一次都没看到过彩祸使用魔术。
日常生活就不说了,但连实操课时也以身体状态不好为理由,在一旁看着。无色一直认为是因为突然分离了的影响,难道说——
“——也要考虑这种可能性吧。无色先生和彩祸大人的身体的确分离了。但那恐怕是无意识中使用了<命运之轮>的权能所造成的。但,这并不能保证完全回到了融合前的状态。”
“那样……可是彩祸小姐,完全没说过这件事啊!”
“我在意的就是这件事。彩祸大人十分泰然自若。——就像是,一直没注意到自己的状态一样。”
“没注意到……?”
无色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问道,但黑衣没有继续回答——因为自己的想法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而且也觉得现在没有探讨这件事的时间。
“……总之,现在做能做的事情吧。只能前往骑士安布埃特那里,诚实地告诉他现在彩祸大人无法战斗。不说让他帮忙救出彩祸大人——这种事,但起码让他等到我们平息完另一边。”
“这,能让他相信吗……”
“这就……”
听到无色的疑问,黑衣露出一脸苦涩。安布埃特完全不知道彩祸和无色合体了这件事,更不知道彩祸现在并非万全的状态。说不定会认为他们在撒谎。
而且,还有一件事很让人在意。那就是现状的前提,一切问题的根源。无色皱起眉头问道。
“……说到底,安布埃特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与其说这是质问,不如说是疑问比较合适。哪怕陷入这样的状况,无色还是无法相信安布埃特想要引发什么事件。
但是动机,只有听本人说才能知道。无色还不能从他的话语中找出明确的答案。
但,黑衣沉默数秒后,沉重地开口道。
“……骑士安布埃特之所以这么做,我想我能想到一个理由。”
“那,到底是……”
黑衣思考了一会后,开口道。
“一百年前,骑士安布埃特的夫人去世这件事。”
“嗯,那是……?”
黑衣吸了口气,
“——亲手杀死安布埃特妻子的,就是我。”
以彩祸的语气,说出了这个事实。
“什……?!”
听到这句话,无色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彩祸小姐……吗?”
“………”
黑衣无言地垂下了眼睑。
看到她这个样子后,无色做了个深呼吸,让这份心悸平静下来。
实在是十分冲击的坦白,但正因如此,更要冷静下来。
无色能做到的,就是相信彩祸。
“……能告诉我吗?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啊”
黑衣轻轻吐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
那是彩祸与安布埃特横跨一百年的因缘起点。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
听完黑衣的话后,无色短暂地失语了。他完全想象不到彩祸与安布埃特之间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安布埃特原本就对我有着很强的怨恨吧。想向我复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打算用<命运之轮>的力量,来杀死彩祸小姐吗?”
“不对——真要这样做的话,向<命运之轮>祈愿我的死就好了。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想要亲手把我打倒吧。
因为每次被挑战进行决斗的时候,我都用大话唬着安布埃特敷衍他。但用<命运之轮>把全世界当作人质的话,我就一定会认真战斗了——他就是如此判断的吧。”
“………”
就在无色沉默的时候,黑衣像是要重整气势似地抬起头。
“总之,现在尽早动起来吧。要是知道想要复仇的对手被囚禁了的话,他应该会改变打算的。虽然他会怀疑真假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但
“——不行的”
无色,下意识地,否定了黑衣。
“无色先生……?”
黑衣疑惑地叫无色的名字。无色此刻像是回过神般肩膀猛地一颤。
“抱,抱歉。突然说了奇怪的话……”
“没事。请让我听听你的想法。”
说着,黑衣直直地看着无色的眼睛。这对于一直都冷静超然的黑衣来说是很少见的,她的表情和声音中似乎有着想要依靠无色的意思。因为恐怕连她自己也无法猜到安布埃特的想法吧。
但无色,虽然并不是确信。
不过听完黑衣的话后,虽然很模糊,但还是感觉到了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能全部交给我吗?”
无色用一脸充满决意的表情说道。
◇
“………”
在见代山的<庭园>训练设施的一角,安布埃特一脸严峻的表情地抱着胳膊,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练武场。比<庭园>西部的那个还要大,所受的损伤也要多。由于周围没什么人,一眼看过去就仿佛废墟一般。
从季节上来说,现在已经进入初夏了吧,但由于这里的海拔之高,空气倒是凉丝丝的。吹在山间的风呼啸着刮向四周。
一言以蔽之——这里是最适合安布埃特战斗的地方。
在设施里的工作人员,以及强化集训来这里的学生们都已经被郑重地请回去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有安布埃特和苏莉亚两人。
“爸爸——”
苏莉亚带着不安的语气说道。安布埃特那剑拔弩张的神色稍稍收敛了一下,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
“……怎么了?肚子要是饿了的话就去宿舍吧。”
听到安布埃特这么说,苏莉亚摇了摇头。
“难道说,想要苏阻止爸爸吗……?”
“…………”
苏莉亚的这番话既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诉说,让安布埃特沉默了片刻。
“……抱歉啊,老子不想把你给卷入进来,但是——”
说着,安布埃特皱起眉头,咬紧牙关。拳头自然地用力,手指甲像是要嵌进手掌一样,产生痛感。
“——只有这个老子不想答应,老子要是不把那家伙打倒,就绝不甘心。”
“……爸爸……”
苏莉亚悲伤地说道,就在这时。
在安布埃特对面的入口,两个人影闪了进来。
那是早已司空见惯的面孔——彩祸的侍从·乌丸黑衣,以及新生玖珂无色。
安布埃特依次目视两人的脸,哼了一声。
“你们还真来了——那么,久远崎那家伙在哪里呢?就算那家伙性子再怎么坏,也不至于想要来个出其不意的偷袭吧。”
安布埃特说完,两人保持沉默,交换了一下视线。
然后,无色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子告诉你,老子不打算再搞更进一步的问答了,拒绝一切交涉。想阻止老子的话,就让久远崎把我杀了”
“…………”
无色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猛地睁大双眼。
“——让我来,做你的对手。”
“…………哈?”
安布埃特一时搞不清楚无色在说什么,发出了呆然的声音。
于是乎无色又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我要替彩祸小姐!打倒你!”
这般高昂地宣言道。
“……你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安布埃特怒目圆睁,眼神犹如锐利的刀锋般刺向无色。
若是怯弱之人的话,光是这视线就有可能让他跪在地上了吧。无色的背上,额头上,都冷汗直流,心跳剧烈地加速起来。
但他紧握住颤抖的拳头,直视着他的视线。
“就是那样。如果想和彩祸小姐战斗的话,就请先打倒我吧。”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安布埃特不耐烦地说。
无色用尽力气,大声喊道。
“……因为我!最喜欢彩祸小姐了!”
“………哈?”
听到这句宣言,安布埃特张大了嘴巴。
顺便一提,背后的黑衣面无表情但似乎又像是哪里感到有些肉麻似地站着。
数秒过后。安布埃特带着一脸不解的表情,面色凝重。
“……你突然说什么啊,玖珂,头被撞到了吗?”
“训练的时候倒是有被打到一下。”
“果然是被打到了啊。”
安布埃特像是被削弱了气势似地挠了挠头,疲惫似的叹了口气。
“好了,快滚吧。老子是认真的,没有时间陪你开玩笑——”
“如果……”
“啊?”
“如果我向安布埃特先生重要的人——比如,向莎拉小姐申请决斗的话,你会怎么想?”
“……你说什么?”
无色像是要打断他的话似地说道,安布埃特诧异地皱起眉头。
从安布埃特的表情来看,既像是难以判断无色的真意,又像是对从无色的口中说出自己亡妻的名字感到惊讶。
“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知道这很无礼。但是,我想不出其他合适的人了。”
“你想说什么。”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情况——你还能,安然地袖手旁观吗?”
“…………呼。”
听到无色的话语,安布埃特微微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因为我也和你一样
——就像你有不能让步的东西一样,我也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物!”
听到无色这么说,安布埃特露出不快的表情。
“你的前提也太荒唐了吧!和你小子比起,久远崎明显强多了!”
“难道力不能及,就不能保护喜欢的人了吗?”
无色大声叫道,安维埃特的脸微微僵住了——
“…………哈。”
随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子可不会放水哦。”
然后,他目光锐利地刺向无色说道。那神情,正如无色所想的那样。
骑士安布埃特·斯布鲁纳。在〈庭园〉的教师当中,他是脸最凶、嘴最毒——同时也是最温柔的男人
那样的他,不可能嘲笑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的决心和觉悟。
“当然,要是你那么做了的话,就赢不了我。”
“…………呵——”
尽管安布埃特嗤笑了下,但他并没有嘲笑他,而是正面回应了无色的挑衅,吐了一口气。
这,便是开战的信号。以站在练武场上的安布埃特为中心,庞大的魔力卷起了漩涡,像闪电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正合我意。老子要在一瞬间搞定你。你小子可别一瞬间就烧成焦炭了! ”
安布埃特深深弯下腰,摆出一副开弓般的架势。
“第三显现——【金刚缠铠(Vasaras)】!”
(起源星风谷:原文标音:ヴァーサラス)
(七尺旋光:वासस् Vāsas 衣服
वज्र Vāśra 雷鸣
(再考虑到金刚和雷霆的关系))
伴随着咒语,安布埃特的背上形成了三画的光轮。那过分美丽的金色界纹令人赏心悦目。那样子,宛如闪耀着的佛光一般。
与此同时,魔力缠绕在安布埃特的身体上,幻化成金色铠甲。——第三显现。高阶魔术师所能发动的显现术式第三阶。用显现体来武装自身〈同化〉的位阶。
那宛如神明般的姿态,强制性地让无色明白了,现在与自己对峙的是一个超乎常理的怪物。
然后。
“——要上了。”
一瞬间。不。这仅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的事。
“唉——?”
原本应该在前方十米开外的安布埃特,瞬间出现在无色的眼前。
就像是,武装上了第三显现的安布埃特的身体本身化为了闪电一般。
“【雷霆杵(Vajdra)】——《天霹矢(Deva•Sarura)》”
(起源星风谷:原文标音:雷霆杵ヴァジュドーラ 天霹矢デーヴァ•シャルラ
下面是七尺旋光大佬对这两个词的考据:
वज्र vajra 金刚杵
इन्द्र indra 因陀罗
两词拼成vajdra;
देव deva 天的 神圣的
शरु śáru 箭
शर sara 也是箭
रूर Rūra 热的 燃烧的
这几个词构成deva·sarura的词源)
下一瞬间。朝着来不及应对的无色身体,不知何时遍布在周围的四个三钴,同时放出了电击。
“…………”
——在练武场的中央,猛烈的电击炸裂开来。
黑衣看着那情形,微微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身穿金色铠甲的安布埃特现出身影。
“……应该不会死的,快点把他带到医务室去。虽然常驻医生都被赶走了,不过你这家伙应急处理之类的还是能做到的吧。”
安布埃特有些尴尬地说着,挠了挠头。虽然双方都接受了,但把实力比自己低的对手打趴下,心情肯定不太好。
但是,黑衣静静地眯起了眼睛。
“……你到底在干什么,骑士安布埃特?”
“啊?应该是玖珂主动提出来的吧?没理由抱怨吧”
“我不是在说那种事。”
黑衣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
“战斗还没结束就背对着对方,这是魔术师不应该有的行为哦”
“什——?”
安布埃特惊讶地皱起眉头,下一个瞬间。
如同要撕裂弥漫在练武场中央的烟尘一般,一条光线朝安布埃特的头部射去。
“——!?”
安布埃特迅速摆动身体,避开了从后方射出的光线。
不仅如此,这次攻击似乎有让他胆战心惊的力量。安布埃特一脸惊愕地回头看向后方。
与此同时,烟尘对面有个人影晃动着。
“玖珂,你这家伙……这副模样……”
安布埃特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一般说着。
当然,其中也包含了对遭受必杀一击却依然无恙的无色的惊讶吧。
但更重要的是——他此刻,一定惊愕于无色现在的样子。
这也是当然的。
因为在无色的手上,出现了一根模拟着地球的巨大魔杖,在他的身上,出现了让人联想到魔术师法衣的衣装。
不仅如此,头上浮现出三枚如魔女帽子般的圆状界纹并闪耀着五彩缤纷的光芒。
没错。虽然细节的形状不同,但这毋庸置疑是——
极彩之魔女·久远崎彩祸引以为傲的第二显现和第三显现的姿态。
◇
“——你是认真的吗?”
时间追溯到无色来到训练设施之前。
听到无色『想法』的黑衣,一脸不敢相信地皱起了眉头。
“无色先生代替彩祸大人,去当骑士安布埃特的对手……对手可是S级魔术师,我认为这甚至不能算是对决。”
听到这无法反驳的话语,无色无力地苦笑道。
“我知道的。但,如果我是安布埃特先生的话……我绝对不会接受交涉和怀柔手段的。只要彩祸小姐没有出现在眼前,就不会接受的。”
“但无色先生现在,并不是彩祸大人。”
“……这,我也知道。”
无色摇了摇头。
“但是安布埃特先生的话——肯定不会不接受我的觉悟的”
“……看来有着相当的自信呢。有什么根据吗?”
“并没有什么根据。只是——”
“只是——”
“我们都是为了心爱女人而战斗的男人……呢”
“………”
“黑衣,很痛的,黑衣。”
被黑衣扯着耳朵,无色发出弱弱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还在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
无色绷着脸说道。
“……说到底,我不认为安布埃特先生真的会把世界毁灭。”
“那——”
听到无色的话,黑衣止住了话语。因为她或多或少也这样感觉到了吧。
“不答应要求的话就毁灭世界什么的……安布埃特先生肯定不会这么做。但是,是彩祸小姐的话,一定会在看破这一点的基础上,回应安布埃特先生的觉悟的——难道不是吗。”
没错。这就是无色感受到的违和感之一。他觉得安布埃特虽然在做着这样的事情,但也像是相信着久远崎彩祸的样子。
“………”
黑衣思考了一会后,吐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进行交涉不是更为妥当了吗?如果对方没打算使用<命运之轮>的话,根本就没有特意战斗的必要。”
“那不行。”
“为什么?”
“彩祸小姐的话,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
看着自信满满的无色,黑衣无言了。
没错,无论理由是什么,安布埃特都希望与彩祸进行一对一的对决。
——久远崎彩祸,肯定不会对弟子的想法置之不理。
终于,黑衣叹了口气。
“……真是的,如果是我的话,吗。”
随后以彩祸的语气,说道。
“正如你所说。这可真是麻烦了。——把身体让给你的这段时间里,你变得比我还要像我了。”
“彩祸小姐……”
无色感慨颇深地喊着她的名字,黑衣微笑着。
“好吧,去做做看吧。”
“——好的!”
无色用力点点头。随后黑衣,开玩笑般地耸了耸肩。
“嘛,现在身体分离着。就算你被干掉了,也应该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影响。万一的时候,我会给你收尸的”
“我,会努力不变成那样的……!”
“呵呵。嘛,如果的话——”
“唉?”
“没事。——既然决定要做的话,就不要露出丑态给我丢脸哟?”
“好,好的!”
◇
“彩祸大人的术式——没想到,能做到这么漂亮。”
看着从烟尘中现身的无色,黑衣喃喃自语。
虽然嘴上很冷静,但额头上浮现出汗水,心脏也因为紧张狂跳。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无色,就以无色自己的身体,显现着彩祸的第二显现以及第三显现。
显现术式与一般的魔法不同,是以『人类』为构成式的术式。就算持有庞大的魔力,身体、细胞、遗传因子的排列不对的话,只要无法满足特殊条件,别人就不可能显现出与本人同样的术式。
但是——虽然很细微,彩祸脑海里的一角,一直都有违和感。
无色和彩祸的身体,现在确实分离了。
可是,如果彩祸真的是因为无法用出魔术而被绑架了的话——那本来应该有的庞大魔力,去哪了呢?
这个答案,现在就在黑衣的眼前完美展现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灭亡因子<命运之轮>造成了这不自然的分离状态的话,肯定是不可能做到的吧。现在的无色,既是无色也是彩祸,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
不仅如此,黑衣回想起来了。
这三个月,无色一直都在模仿彩祸、作为彩祸生活、运用彩祸的术式与数位强敌战斗。所以,如果不是无色的话——就不能引发这样的奇迹。
“无色先生——”
看着那不知为何让人感到担忧的爱徒的身姿,黑衣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
“……这开的哪门子玩笑。”
练武场中,重新摆出对峙样子的安布埃特,发出惊讶的声音。
视线里,有着敌意和警戒,以及几分的好奇。
“这是……彩祸小姐的……”
但无色也同样惊讶,面对安布埃特的攻击,在无色下意识想要保护自己的瞬间,身体就被彩祸的显现覆盖了。
就像是,彩祸在帮助无色一样。无色看着这幅光景,不由得感动得身体发抖。
“………”
不过,他马上重整了想法。——正确地把握发生的现象、冷静接受、再利用这一现象,才是魔术师的基本。这是黑衣所教授的。
所以无色,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不愧是你,真亏你能躲开。我还打算就这一击决出胜负的。”
当然,这是虚张声势。无色倒也不是很明白这么做的原因和理由。
比起这个,无色光是保持住彩祸的显现体就竭尽全力了。虽然表面上悠然自得,但感觉魔力、体力、气力都在被渐渐吸走一样。这与在用彩祸身体使用术式时的情况大不相同。
但是,无色还是笑了出来。演绎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浮现出优雅的表情。
理由很简单。——因为是彩祸的话,一定会这样的。
“……哼”
安布埃特的视线锐利起来,压低了姿势。
“模仿……幻术……虽然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把戏,但在老子面前用出那家伙的术式,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你的败北吗?”
“真敢说啊。”
没等话说完,雷光闪耀起来,瞬间安布埃特的身姿再度消失了。
同时,上空下来几道闪电袭向无色。
“咕——”
无色稍微屏住呼吸,用魔杖点地。
瞬间,魔杖散发出朦胧的光辉,练武场的地面如波浪一般变换了容貌。
坚硬的地面犹如覆盖无色的膜一样延展开来,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雷击。
彩祸的第二显现,【未观测的箱庭(Stellarium)】。让世界万般如吾所想进行变化的魔女之杖。
但是无色的身体并没有办法完整发挥出第二显现的权力。雷击透过防护避的间隙,向着无色袭击过来。
不过,无色身上的第三显现【不确定的王国(Anima Clad)】,将雷击全部弹走了。
不对——说是弹走有些许的语病。
雷击在接触到第三显现之前的瞬间,就改变方向往远处飞去。
这是操纵『可能性』的彩祸术式的加护。身披此法衣者,会被庞大的幸运之力所守护。
要是没有这两个显现体的话,恐怕无色连最初的第一击都接不下来吧。
“久远崎的术式——是真货吗!”
雷光闪现的同时,安布埃特的身姿在虚空中出现。身上缠绕着爆炸般的闪耀光芒浮在空中,犹如雷神一般。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看起来肯定与久远崎有关……!那老子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全力击垮你!”
安布埃特怒吼道。
那副表情与声音里,有着强烈的愤怒,让人窒息的憎恶——以及,超越了所有这些的悲伤。
“……咕……!”
防御了几道雷击,或者说是躲开了后,【未观测的箱庭】开始改变世界,攻击安布埃特。
在耀眼炫目的光之攻防中,无色大喊道。
“——安布埃特先生!”
“啊……?!”
安布埃特发出听起来很火大似的声音。
“我对莎拉小姐的事情感到同情……而且既然彩祸小姐参与其中,你不能原谅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彩祸小姐——”
“——闭嘴!”
安布埃特的怒吼声打断了无色的话。
“不懂装懂的在这喋喋不休……你懂什么! 那种连你爱的女人都无法守护的无力感……!最爱的女人在自己的臂弯里断气的绝望……!”
“那是——”
被这么一说,无色停住了嘴。
安布埃特说得没错。不管无色说出什么,对于亲眼目睹地狱的当事人,第三者的劝导只不过是漂亮的廉价品。
但是。无色咕地咬紧牙关。
“我明白的——我不能轻率地说出这句话。”
但是,无色继续说道。
“没能救到最爱之人的经历——我也有过”
“……你说什么?”
安布埃特惊讶地皱起眉头。
没错。无色是,无法体会安布埃特的悲伤和绝望的。
但无色也,曾经两次,在眼前失去了最爱的人。
第一次,是在都市迷宫中,失去了满身血污的彩祸。
第二次——失去了来自未来的彩祸。
“我当时……也无能为力。我不只一、两次想过,如果我有更多力量的话,不就能在那个时候救那个人了吗?所以……正因为如此!我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去继承彩祸小姐的意志……!”
“你在说些什么意思不明的话……!那家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安布埃特困惑地说。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安布埃特当然不知道无色和彩祸的融合,以及未来彩祸的事。
“话说回来,比起那个,为什么会提到久远崎的名字!”
“——因为!我!将来要和彩祸小姐结婚!”
无色顺着势头,用今天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
“………这么大声的在说什么呢…”
黑衣看着眼前激烈的攻防战,脸上淌下了汗水。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无色突然大喊了起来。
“…………………………笨蛋”
但是黑衣十分安心。
因为没有人听到无色的宣言,以及——
没有人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支离破碎也要有个限度!为了使用久远崎的术式而被人打了药吗!?”
“真失礼!为了彩祸小姐的话,我自己就会打!”
“关键不在那儿!”
术式与术式互相碰撞的同时,安布埃特大声叫道。
无色毫不退让地回答。
“这只是打比方!为了心爱的人,我什么都愿意做!这就是和安布埃特先生战斗的原因!这一点……你也一样吧?”
“…………嘁——”
安布埃特屏住了呼吸,在空中重新摆好姿势,向全身注满力量。
“——给你个忠告。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老子就把你当成久远崎,用全力轰飞你……!”
“………唔”
——气氛改变了。
无色感受到让汗毛乍立的巨大紧张感,绷起了脸,握着魔杖的手更用力了。
“【未观测的箱庭】……!”
安布埃特身下广阔的地面和包围着他的大气,都顺着无色的意志起伏、蠢动,攻击着安布埃特。
但是安布埃特瞬间就把那些弹飞了,张开手掌。
“——敕令( आदेश)”
(起源星风谷:以下皆七尺旋光大佬的考据:आदेश,此处原文注音为アーディシ,读音/ɑː.d̪eːʃ / ,梵语,意为命令)
四个三钴像卫星一样围绕在身体周围。
“此乃天上天下之埒外,神亦不可触及之境界。于黄金之园高筑吾城”
随之,安布埃特身缠的雷电变得迅猛而激烈。
“第四显现——【金色天外涅盘乡(Aksara•Nirsvarna)】”
(七尺旋光:अक्षर Aksara 不朽
निर्वाण Nirvana 涅盘
सुवर्ण suvarṇa 金
Nir(s)va(r)na 涅盘+金(斯布鲁纳)
不朽金色涅盘(橘式拆词限定))
(七尺旋光:脑洞 四显里
前一段有莎拉
后一段有斯布鲁纳)
(起源星风谷:原文注音:アクシャヤー・ニルスヴァルナ,感谢大佬的考据!~~)
在安布埃特的背后,亮着佛光般的界纹。
在其外缘处,格外大的第四画光轮出现了。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迸发出放射状的闪电,使周围的景色瞬间变貌。
“这是……!”
眼下展开的是,一望无际的云海。带着梦幻般光辉的云,宛如绒毯般铺满下空。
金碧辉煌的宫殿从缝隙中露出一角,数不清的三钴重叠,在天上巡行。
这景象无疑就是极乐净土。如果无色不知道安布埃特做了什么的话,就会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致命伤,被召到了天堂。
——第四显现。魔术师的奥义,显现术式的终点。
将以自己为中心的空间, 用自己的显现体篡改替换的,最大最强的魔术。
“咕——”
那真是一幅雄伟而优美的景象, 瞬间就能让人流连其中。
可是, 既然这是第四显现,就不可能只是美丽的景色而已。单方面地陷入对方的第四显现之中,就等同于被拉入了对方腹地的危险状况。
要打破这种状况,这边也只能发动第四显现了。无色为了调动寄宿在自己体内的彩祸魔力,向手灌入力量。
“啊……咕………!?”
但是,痛苦让无色的身体停止了动作。
与自己的意志无关,是身体动不了了。
“——没用的”
随着这句话,安布埃特出现在了前方。
“生物需要电气才能进行动作。通过传导微弱的电信号,肌肉才能进行运动。——可以说,人体是被电支配的也不为过。”
安布埃特伸出手指, 继续说道。
“【金色天外涅盘乡】是雷霆的净土。被这个空间捕获的人无一例外都处在老子的魔力作用中。……知道了吗?既然你这家伙是生物,在老子第四显现发动的时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安布埃特微微皱着眉如此宣告,转身背对无色。
下一个瞬间,在上空画着巨大的圆形轨迹的无数三钴发出骇人的雷击,在无法动弹的无色身上炸裂。
“嘁……——”
背后强烈的炸裂声和电光爆发,还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安布埃特微微咂了咂嘴。
第四显现【金色天外涅盘乡】,是生物无法逃脱的雷电牢槛。
安布埃特本来也不打算做到这种地步。对方是<庭园>的学生,而且是几个月前才编入<庭园>的新人魔术师。虽然他操纵了彩祸的术式,但恐怕也不能承受住安布埃特的雷击。
但,无色也是知道这点的吧。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觉悟和决心。正因为如此、安布埃特认为半吊子的攻击是不可能挫败他的——而且,他也觉得自己必须回应无色的决意。
互相都有着无法退让的事物,两人就只能硬碰硬了。安布埃特不想退让的话,这个结局就不可避免。
如预想那样,实在不是愉快的闭幕——
“…………嗯!?”
下一个瞬间,安布埃特的眉头忽然一颤。
这个领域,可以说就是安布埃特本身。
充斥着整个空间的微弱电气。成为了安布埃特的第六感官,向他传达所有发生的事。
感官捕捉到了——玖珂无色还没有倒下这一情况。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裂帛般气势的喊声,在身后响起。
安布埃特仿佛要弹开一样向那边看去,发现了本应受到电击的无色身影。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第三显现,刚才拿着的魔杖也已经消失了。
但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玻璃般透明的剑。
“怎么回事——”
安布埃特被这怪异的样子吓了一跳,但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在自己的第四显现里,无色还能以自己的意志活动。
难道是彩祸的第三显现发挥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效果?还是安布埃特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留了分寸吗?
不管怎样,无色并没有倒下。而且,他的眼睛里,还燃烧着决意之火。
这就说明,还没有结束。安布埃特立刻切换意识,转向无色摆好架势。
“【雷霆杵】!”
与安布埃特的声音相应,金色的三钴放出雷击。
“————唔!”
然而,无色挥剑一闪,逼近无色的必杀雷击全部消失了。
“什——”
看到这意想不到的景象,安布埃特不禁轻轻屏住呼吸。
无色趁着这个破绽,向安布埃特逼近。
“——【零至剑(Hollow•Edge)】………!”
“咕……!”
绝不能碰那柄剑。安布埃特的本能敲响了警钟。
所以安布埃特的目光瞬间紧追着剑身,想要捕捉剑路。
——所看到的,是无色放手了的,飞舞在空中的剑。
“什……”
当安布艾特注意到这一点时,无色冲到了他的身前。
“啪—……!”
说着,用巴掌拍了下安布埃特的胸口。
但——也仅此而已。
无色为了吸引安布埃特的注意而掷出的剑,隔了一拍后落入云海,留下闪闪发光的光消失了。
“……你打算干什么?”
“——我的……不,是我和彩祸小姐的,胜利”
无色轻轻微笑着说道,随后沉下身子以便追击。
但安布埃特可不会放任他如此。他立刻将身体化为雷光,拉开距离,面朝着失去剑的无色发声道。
“《天霹矢》——”
紧接着,无数的雷击放射出来,金色的雷在一瞬间,就会贯穿无色的身体吧。
但——
“…………唔!?”
这一瞬间,安布埃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没错。根本不可能理解。
——因为安布埃特放出的必杀雷击,倾泻在了安布埃特自己身上。
“……哈………啊………——”
伴随着猛烈的雷光,眼前的景色瞬间消失了,变回了练武场。
无色看到这景象,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无色先生——”
黑衣从后方跑了过来。无色本想举起手,表示自己还有意识,但身体却不能很好地动起来。所以最后还是被黑衣扶了起来。
“……没……关系……的。比起这个……”
无色发出沙哑的声音,望向前方。
在那里的是,受到自己雷击的安布埃特。
他的身体如碳一般黑,低着头,但与无色不同,他没有跪到地上。那庄重堂堂的威容,让无色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无色先生,难道说”
“……嗯”
无色微微点头。
——那个时候,被安布埃特的第四显现封印了动作的无色,在那之前的一瞬间,成功将自己的第二显现【零至剑】显现出来。
如果【零至剑】具有消除显现体的能力的话,那么束缚着身体的电流是不是也能无效化呢?
【零至剑】出现的瞬间,那把剑碰到了无色的手臂,这种事只能说是偶然。恐怕是彩祸的【不确定的王国】,将这种『可能性』吸引过来了吧。
最终,重获自由的无色,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一劫。
但仅仅如此的话,情况只是从负回到了零而已。不,消除显现体的【零至剑】,与电流一起,连带着【未观测的箱庭】和【不确定的王国】都一同消去了,可以说情况反而变得更糟糕。
无色要反转这种状况的话,只能使用第四显现 。
“——用了彩祸大人的第四显现?”
黑衣大概也是想到了吧,她一脸奇妙地问道。
“是的。但是……我的身体,不能完整地用出彩祸小姐的第四显现。”
说着,举起手掌。
“能做到的——只能是收纳在这里的、像针一样小的领域。”
没错。无法与那种改换景色的,雄壮的第四显现相比的,小小显现体。
但是,毫无疑问,那是魔女·久远崎彩祸引以为傲的第四显现。
无色把【零至剑】当成诱饵,将那一小块领域,直接拍进了安布埃特身体里。
——第四显现【可能性的世界(Void•Garden)】。其力量,是对可能性的观测和选择。
像安布埃特这样的魔术师,万分之一万不会出现魔术控制的失误。
但,如果是亿分之一、兆分之一、京分之一的话——是有可能发生。
而彩祸的第四显现,是就算只有那一点点的可能性,都能够将那个未来引过来。
“……就像黑衣说的那样。”
“诶?”
“果然石头剪刀布还是得出招多才行啊。”
无色无力地笑着说,黑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嘴角少见地浮现出笑容来。
——就在这时。
“……莎——拉——”
沙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仔细一看,低着头仁王立着的安布埃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
“———安———”
“……………”
“———呐,安!”
“……嗯——啊啊,我在听着”
安布埃特·斯布鲁纳揉着惺松的睡眼,回应着那呼唤。
——这里是熟悉的王宫的一个房间。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地毯上,摆放着上等的家具。
“真的吗? 我看你睡得好像很舒服呢”
少女开玩笑般地说着, 摇晃着安布埃特肩膀。
她有着端正的五官,美丽的青丝。与安布埃特一样的褐色皮肤上,穿戴着有着精致图案装饰的民族服装和装饰品。
莎拉·斯布鲁纳。她去年与安布埃特结婚,成为了他的妻子。
“真在听着——话说不要再叫我安了”
“诶诶?不是很可爱吗?”
“所以说啊”
莎拉感到有趣得微笑着,安布埃特不服气地撅起嘴。
“老子已经是大人了,你一直这么叫的话我会很窘的。”
安布埃特去年到达了这个国家的法定成人年龄。还娶了妻子,名符其实地进入了大人的行列……不过,这位年长两岁的姐姐妻子,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依然用这可爱的名字叫安布埃特。
“是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
听了安布埃特的话,莎拉垂头丧气地说道。看到这副样子,安布埃特不由得焦急起来。
“啊,不………不是老子不喜欢,而是别让周围的人听见……”
“……那么,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可以叫吗?”
“啊,不,那是……”
“果然还是不喜欢呢……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这样做妻子太不称职了……”
“我……我知道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
安布埃特妥协了,莎拉立刻抬起脸来,开朗一笑。
“太棒了,最喜欢安了! ”
“啊……唔、又、又被你骗了……!”
“没有骗你哦,我只是被安的温柔给拯救了”
莎拉一副开心的语调笑着说, 安布埃特大大地叹了口气。
“啊嘞——”
这时,莎拉眨了眨眼睛。
看样子是注意到了散落在桌子上的好几本书和笔记本。
“莫非,你是在学习?”
“……咕”
不太想让人看到的东西被人看到了。安布埃特红着脸移开视线。
安布埃特虽然属于王族,但他是旁系的第三王子。理论上来说,他处在不能继承王位的序列里。所以虽然他也被灌输了礼仪和教养,但与其他的王子相比,还是在比较宽松的环境下长大的。
但去年与莎拉结婚后,序列比他高的王子不是接连出走,就是不断地因丑闻而下台,安布埃特在众人茫然失措的时候被推举为王位继承人。
安布埃特心里也有些复杂,在安布埃特的臣子们中,流传着王妃是幸运女神转世的传言。
话虽如此,也不能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如果真的要继承王位的话,必须掌握的知识可堆积如山。
“……也不是在学习。只是,如果老子是臣民的话,是不会希望连政治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继承王位的。”
“安……”
听安布埃特这么说,莎拉感慨万分地, 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啊,何等坚强啊。我的安……可以摸摸头吗?”
“可别,不要。”
安布埃特害羞地回答道,接着他“嗯?”地皱起眉头。
莎拉的手指和手臂上戴着好几件首饰,不过其中有一件设计得很特别。
“那个戒指——”
“诶?”
“不,我只是觉得你真是戴了件奇怪的东西。”
“啊,这个……是类似于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莎拉支支吾吾地说着,像要把戒指藏起来似的把手摞在一起。
她的样子让安布埃特格外在意,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是谁送的吗?”
“诶?”
莎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久嘴角微微动了动。
“你在意吗?难道说你以为是别的男人送的?”
“啰,啰嗦! 并不是!”
安布埃特满脸通红地说道,呼地转身背对着莎拉。
莎拉轻轻地笑了,温柔地抱着他的背。
“——放心吧。无论过去还是未来,我爱的只有你哟,安”
“…………………、哦噢”
安布埃特不知该如何回答,红着脸点了点头。
接着莎拉自然地把手伸到安布埃特的身前。
“不过,这样啊。既然安这么努力,我也要努力做好下一任的王妃呢。”
“努力……?”
“嗯,现在还是早点把子嗣——”
“噗……!”
莎拉的话让安布埃特忍不住喷了出来。
“你、你突然说什么呢?”
“我在说什么? 这可是王妃最重要的工作了吧?”
“说是这么说……!”
他叫着,不过莎拉毫不在意地用手指在安布埃特的身体上划来划去。
“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但不管多少次,还是这么纯真无邪呢。难道说你知道我招架不住这样的,所以才故意这样做的? 可爱的家伙呢……”
“你胡说什么——喂、喂、住手!”
这时,有人敲屋子的门,侍从探出头来。
“失礼了,殿下——”
侍从“啊”了一声,停了下来。
“不,不好意思!您慢慢来……”
“别啊啊啊啊啊啊!等一下!别误会了就走啊!”
安布埃特慌忙甩开莎拉的手,叫住侍从。
“那么,有什么事吗?”
在安布埃特的催促下,侍从向莎拉行了一礼,重新开始讲话。
“是觐见的请求。虽然事出突然,但大臣要求务必进行”
“觐见?现在吗?到底是哪里来的家伙?”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从远东国家来的什么妖术使。”
“妖术使……?”
安布埃特怀疑地皱起了眉头。这么突然的觐见,还以为是相当重要的使者呢,但这真是相当可疑的称呼。
“……算了,走吧,莎拉”
安布埃特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带着莎拉走出了房间。
大臣并非无能之人,不会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就允许特例吧,肯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不过也说不定是那妖术师给了大臣点好处。
安布埃特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做好准备,两人站在了谒见室的门前。
『——安布埃特·斯布鲁纳太子殿下,已移驾此地』
伴随着这句话,门被打开了。
安布埃特挺起胸膛,慢步走过去,在玉座上坐下。莎拉也是,跟着他在他旁边坐下。
隔着纱巾的谒见室下层,有一个身穿暗色长袍的人跪在那里。因为蒙着头巾,别说是脸了,连年龄和性别都看不出来。
“真是不敬,在殿下面前遮住脸,是何用意?”
看到她这样子,莎拉语气强硬地进行提醒。她这一副威严庄重王太子妃的模样,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才两人独处的样子。
“这可真是失礼了,我是个没有规矩的人,请您原谅。”
于是,拜谒者从长袍下摆伸出手,慢慢地脱掉了头巾。
“———”
看到那样子,安布埃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隐藏在头巾里的,是有着一双极彩双眸的,美丽少女的容貌。
“很荣幸见到您。斯布鲁纳王太子殿下。
我是魔术师,名叫久远崎彩祸。”
少女——彩祸说完后,浮现出一丝微笑。
“魔术师……”
安布埃特重复着这可疑的称呼,彩祸夸张地点了点头。
“是的,蒙受您宝贵的时间,不胜惶恐。”
“呼嗯……”
虽然态度很恭敬,但却无法掩盖浑身散发出的谎言气味。安布埃特皱起眉头怀疑地回道。
“那么,有什么事?”
“嗯,我要说的是——莎拉王妃现在戴在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能否请您把它让给我呢?”
“……什么?”
听到自极东来访,自称魔术师之人如此的无礼之言,安布埃特不愉快起来。
“说什么呢,竟然要把我妃子的宝物送给你? 还真是大胆的乞讨之徒”
“我知道这很无礼。不过,那并不是人能承受的东西。如果一直持有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给莎拉王妃带来灾难的。”
“你在说什……”
虽然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但在安布埃特看来,她不过是个想油嘴滑舌把宝物卷走的人。安布埃特正打算命守卫们把彩祸轰出去时。
“………?”
然而,安布埃特却歪起头来。因为莎拉的脸色变得苍白了。
“莎拉……?”
“你到底是在哪里…知道这枚戒指的?你是什么人……?”
“那枚戒指的名字是<命运之轮(Fortuna)>,能给拥有它的人带来幸运,是只要祈祷就能实现一切的奇迹戒指——莎拉王妃,你好像大致有些头绪吧?”
“…………唔!”
莎拉屏住了呼吸,用左手遮住右手。就好像,在忌避魔术师的视线一样。
“但是,那是魔性的东西。过度的愿望是注定要付出代价的——”
“来人!立刻把这个无礼的家伙带出去!”
想要打断彩祸的话似的,莎拉厉声喊道。于是,驻守的卫兵听命立刻包围了彩祸。
但是。
“——好孩子们,稍微睡一会儿吧。”
彩祸话音刚落,强壮的卫兵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咿——”
莎拉害怕地颤抖着身体,当场站了起来。
接着,彩祸从卫兵身旁穿过,慢慢靠近来追赶她。
“我不给你……绝对不给你!如果没有这个,我……”
“莎拉,怎么了?冷静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
莎拉看了看安布埃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挑了挑眉毛。
“戒指啊,听取我的愿望吧。这枚戒指永远属于我,绝对不会交出去……!”
瞬间。莎拉右手上戴着的戒指发出了光芒。
“——糟了!”
彩祸大叫一声,举起手。
接着,彩祸头上出现了极彩色的纹样,从她手中迸出一道光线。
但是,在光线爆发之前,莎拉的身体被带着淡淡光辉的𥙑和巨大的光环包裹了起来。
“疑似显现……吸收了灭亡因子吗!”
“————”
彩祸满脸苦涩地喊叫着,被光包围的莎拉,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就那样穿过王宫的墙壁消失在空中,从彩祸那里逃走了。
“休想跑!”
彩祸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她的身体在空中浮起,去追逐莎拉。
“魔术师!”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安布埃特目瞪口呆,急迫地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莎拉到底怎么了!?你……打算把莎拉怎么样!?”
“………”
听到安布埃特的叫喊,彩祸迟疑了数秒后回答道。
“莎拉王妃已经魔性缠身了,变成那样的话,就不再是人类了。
——而我,则必须消灭灭亡因子”
“……!等等!那——”
安布埃特紧追不舍地叫着,彩祸却充耳不闻,跟在莎拉身后,她的身体跃向空中。
——数十分钟后。
“哈啊……哈啊……——”
安布埃特和几名随从一起来到两人身边,看到的是身穿魔女般衣装的彩祸——和样子已经惨不忍睹的莎拉。
“莎拉……!”
安布埃特踉踉跄跄地跑到莎拉身边,看到她的样子顿时喘不过气来。
莎拉的身体已经被切断破碎了,只剩下上半身,但那个断面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完全看不到血和骨头。
但即便如此,对安布埃特来说,她依然是他深爱的妻子。他抱起了她已变得非常小的身体,拼命地叫着她的名字。
“莎拉!莎拉……!”
“……、——安…………”
莎拉微微睁开眼睛,发出微弱到几乎要消失了的声音,回应着安布埃特的呼唤
“对不……起……我——”
留下这句话后,莎拉的身体,就在安布埃特的臂弯中变成光消失了。
“啊,啊——”
悲哀和困惑,愤怒和混乱,各种各样的东西交织在一起,在脑子里翻腾。安布埃特只能徒然地望着刚刚还抱着妻子的双手。
“…………”
彩祸——刚刚夺走了最爱的妻子生命的魔术师,慢慢地走了过来。
然后站在安布埃特身边,平静地说着。
“——我不会为此去找借口,正是我杀了她,你憎恨我也无所谓”
彩祸的语气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恭敬,变得十分淡然。但是安布埃特并不介意这样的无礼,他猛地瞪着她的脸。
“莎拉……发生什么事了?”
“与戒指同化,成为了灭亡因子。
“灭亡……因子?”
听到这陌生的词语,安布埃特皱起眉头,而彩祸轻轻点头继续说道。
“那是能毁灭这个世界存在的总称。那枚戒指是向世界索取巨大代价的同时,实现持有者愿望的实现装置——无论怎样破灭般的愿望都可以”
“实现——愿望——”
安布埃特呆然地重复了一遍,彩祸再次点点头。
“如果是在可逆讨灭期间内消灭的话,灭亡因子对世界产生的影响就会变成『不存在』了。但——化作灭亡因子的她并不会。
消灭了的灭亡因子不会停留在普通人的记忆中。很抱歉,但在不久后,你也会逐渐忘记她的一切吧。”
“你说……什么……?”
安布埃特一脸愕然地当场站了起来。
他头脑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彩祸说的话。
但是唯独『这个』,绝不能置若罔闻。
“你从我手里夺走莎拉还不满足,还想夺走我对她的记忆吗……!?”
“……为了让世界保持应有的状态,这是必须有的机能。——能保留灭亡因子相关记忆的,只有背负着排除它、拯救世界使命的魔术师。”
“什……”
听了彩祸的话,安布埃特当场瘫倒在地。——要说为何的话,他觉得彩祸说的不是谎言。
“…………”
彩祸一脸沉痛地沉默着,可不一会儿却轻轻吐了口气,嘲弄似的眯起眼睛。
“——真可怜”
“你说……什么……?”
安布埃特皱着眉头抬起头。
“你TM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真是可怜,实在是太无力了。妻子被杀,你除了趴在地上什么都做不到。原来这样就是王太子啊,真好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布埃特从怀里拔出短剑,摆好姿势冲向彩祸。
但是,剑尖触及彩祸之前,安布埃特的身体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压住一样贴在了地面上。
“咕………嘎啊……——!?”
“哦呀,吓了我一跳呢,我还以为已经是具尸体了,原来还剩些骨气在呢”
“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你竟敢把莎拉给……!”
彩祸鼻子“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安布埃特。
“你?要杀我?那是不可能的。——你连魔术师都不是,只是个普通人”
彩祸的话,让安布埃特停住了呼吸。
“………刚才,你说了吧?”
“嗯?”
“如果成为魔术师的话……就能把灭亡因子……莎拉的记忆保留下来。”
“啊啊——我说过”
彩祸背对着他回答。
“那就让老子……成为魔术师……!为了不忘记莎拉……!!为了有一天,能杀掉你……!!”
安布埃特用渗出血来的指甲抓到地面,痛苦地说道。
◇
“……莎……拉——我……——”
安布埃特呆然地站在那里,发出沙哑的声音。——简直就像,在做着梦一样。
“——爸爸!”
下个瞬间,这个声音响起,紧接着苏莉亚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
她的样子,与其说是在依靠他,不如说是在支撑安布埃特的身体。——或者是说,好像是要让他停下来。
“已经够了,不要——这样了”
“苏—……莉亚——”
陷入忘我深渊的安布埃特回过神来,视线落在苏莉亚身上。
黑衣仿佛要抓住这个时机似的,倏地站了起来。
“——骑士安布埃特。我知道您与彩祸大人间有不和。但是——”
“………”
安布埃特沉默片刻后,缓缓地说。
“老子知道……老子也知道这并不是久远崎的错。当时那家伙之所以去扮演一个讨人厌的角色,大概也是为了我吧……
可是——应该是因为<命运之轮>的权能,老子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黑衣问道,安布埃特朝天仰起头,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在老子到达那个地方之前,莎拉和久远崎的对话……”
“…………唔”
听到安布埃特话,黑衣微微屏住了呼吸。
◇
“——对不起。如果我能在变成这样之前,找出灭亡因子所在的话……”
一百年前。
身缠着第三显现的彩祸,悔恨地垂下眼睛咬着牙说道。
“为什么……你……要道歉?魔术师小姐……”
接着,倒在眼前的莎拉磕磕绊绊地回道。
经过刚才的战斗,她的身体已经消失了一半以上。不管与灭亡因子同化的程度有多高,气绝身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全部都是……我的责任哟。依赖着戒指……没能舍弃那股力量……是因为我的软弱……对不起……让你做了讨厌的事……”
说着,莎拉虚弱地微笑了。
“在最后……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会听的,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彩祸说,莎拉恳求似的继续道。
“希望你……不要告诉……安——还有办法救我……”
“………唔”
听到这句话,彩祸不由得屏住呼吸。
“莎拉,你这是”
“现在……<命运之轮>……就是我自己哟。我大概了解……它权能的性质了”
说着,莎拉笑了。
<命运之轮>,是给所有者带来幸运,实现愿望的灭亡因子。但是,与<命运之轮>同化的莎拉,已经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但是,在她的身体完全被破坏之前,如果有第三者许愿——把她与<命运之轮>分离的话,也许能做到。
但是理所当然的,愿望的实现需要付出代价。
“我和……<命运之轮>分离……如果这样许愿的话……许愿的那个人,一定会,代替我与<命运之轮>同化……”
而且这里,有肩负着消灭灭亡因子使命的魔术师。
也就是说,莎拉得救的话,就意味着会有人代替她死去。
如果他知道了的话——安布埃特,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吧。
“拜托了……因为安是个……温柔的人……”
“…………我知道了,我向你许诺。”
彩祸说完,莎拉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
“那个时候……如果我去死的话,或许还能有莎拉活下去的未来。但是老子却……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了这么长时间……!”
安布埃特哽咽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看着那令人心痛的样子,无色不由得皱起眉头。
“可是,莎拉小姐和彩祸小姐也正因为想着安布埃特先生,才会——”
“这种事老子知道啊!”
安布埃特打断无色的话, 叫了起来。
那声音,听起来既像是悲鸣,又好似哭泣。
他也并非不能理解。
莎拉正因为思念着安布埃特,才把这请求托付给彩祸,彩祸也正因为考虑到两人的事情,才答应了这个请求。
但是——如果他知道了这两人想法的话。
活下来的安布埃特,会作何感想呢?
啊啊,终于明白了。
安布埃特既不是自暴自弃想要毁灭世界,也不是真心想向彩祸复仇。
只是——无法原谅无力的自己而已。
自己的内心无法妥协,除了这种方式之外,不知道如何发泄这份激情——也不知道除了彩祸以外,还有谁能让他发泄这份无力。
“——不要,这么说。”
响起了小小的声音——是苏莉亚。
“苏莉亚?”
“妈妈,很高兴哦。因为爸爸还活着,因为爸爸没有忘记妈妈——”
“诶……?”
听了苏莉亚的话,安布埃特瞪大了眼睛。
这也不无道理。苏莉亚的话比起是为了安慰安布埃特说的,更像是直接从莎拉那里听来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黑衣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盯着安布埃特的脸,表情丝毫不变地继续说道。
“——偏偏在这种艰难的时刻咕叽咕叽咕叽咕叽的。给我适可而止,你这混蛋!”
“……哈啊……?”
实在是出乎意料。安布埃特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不,不只是他,无色也被这根本不像黑衣说出来的话惊到了。
“骑士安布埃特,你输了。乖乖投降。”
然后,她直视着安布埃特,斩钉截铁地说。
……嘛啊,其实还没有明确得分出胜负。对比满目疮痍的无色,安布埃特连膝盖都没有弯下来……不过无色没有说这些多余的话。
魔术师的战斗就是心灵的较量。事实就是,比自己级别低下的无色,打破了安布埃特必杀的第四显现。
“……不是,你啊”
“咕叽咕叽自己被爱着且不断烦恼的人,是不可能战胜为守护所爱之人而战斗的人的”
“…………”
黑衣的话,让安布埃特陷入了沉默。
然后,十几秒的沉默之后。
“…………哈——”
依次看过苏莉亚、黑衣和无色,安布埃特轻轻叹了口气。
看样子他知道了黑衣的意图,并勉强接受了。
没有什么傲气。
“……你这丫头说得没错。不管事情缘由如何,第四显现被刚入学几个月的新人打破了。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志气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着,安布埃特深深叹了口气。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黄金铠甲也消失了,只剩下平常的长裤和衬衫。
“可没打算杀你剐你”
“……啊?”
“这是假设紧急情况的训练,根本没有什么惩罚。真是逼真的演技啊骑士安布埃特,<庭园>的各位好像也完全被骗了。”
“……哈啊——!?”
听到她一脸不以为然说出来的话,安布埃特睁大了眼睛。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训练……?”
“没错,这是假设<庭园>内出现造反者,外部设施被占据的情况下的应对训练。只有提案人彩祸大人和从恶人脸里选为犯人角色的骑士安布埃特知道详细情况,所以让众人感受到了逼真的紧张感”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总之,虽然有点勉强,但黑衣表达出了对这次的事不予过问的意思。
“别开玩笑了! 老子可是赌上了一切来做的。事到如今还施舍什么仁慈——”
“仁慈?施舍?你误会什么了吗,骑士安布埃特?”
“啊……?”
“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欠了彩祸大人很大的人情。这是楔子也是项圈,请你粉身碎骨地为<庭园>鞠躬尽瘁”
说着,黑衣把手搭在无色的肩膀上。
察觉到黑衣意思的无色,做出了挑衅安布埃特的姿势。
“就是这样,安布埃特先生。从今以后,你要作为彩祸小姐忠实的下仆,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工作。……唔,我总觉得有点羡慕你。只有安布埃特先生这样,真狡猾!”
“……你们从刚才都在说什么鬼话!”
安布埃特颤抖着双手,终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随你们便吧”
“…………!”
苏莉亚紧紧地抱住了安布埃特。看到那开心的样子,无色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脸颊。
但,不能一直这样待下去。黑衣继续说道。
“——那么,就请随我们的便吧。骑士安布埃特,请立刻助我们一臂之力。”
“…啊?到底什么事啊?”
“据我们推测,彩祸大人被<萨利克斯>的人绑架了。对方提出的条件是,用苏莉亚小姐来交换彩祸大人。”
“什……!?”
安布埃特露出惊愕的表情。
“什么鬼情况!久远崎被绑架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啊!”
“详细情况稍后再说。总之现在先回<庭园>吧。”
“可是……没有联络,也就是说还不知道彩祸小姐在哪里吧?”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点头绪。……不过,有一个大问题。”
“问题,吗?是什么?”
听到无色的疑问,黑衣露出有些不高兴的表情。
“——需要拜托一个让人相当不爽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