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5话 返乡

  「全部、都是桐岛不好」

  宫前说。国内线,在飞机上。说是有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我空两天帮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就被带到了机场。

  飞机正飞往九州。旅费都是由宫前那边支付。据说她的亲戚为了这件『无论如何都得来帮忙』的事,给了宫前一笔钱。所以我毫不顾忌地在机场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然后上了飞机。

  「远野一直都只注视着桐岛」

  坐在旁边的宫前说道。她靠着窗,一直看着外面。

  「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还有去看打麻将,都是桐岛在的时候吧」

  我想起了打工回来时的事。那时,我在公寓前看到远野和福田在说话。确实,当时远野穿的不是背心和短裤,而是运动服。

  「去给排球比赛加油的时候也是。排球队都只围着福田,却对桐岛什么也没做。那个,是因为那是远野喜欢的人所以不去碰,这是她们的一种默契」

  宫前还提到了和女排队的人还有福田的大学朋友一起吃饭的事。

  「就是我没被邀请的那次」

  「当然啦。男女一起吃饭,这不就和联谊一样嘛。当然不会带自己喜欢的男人去了」

  「远野有来找你商量过吗?」

  「我答应要帮帮她的」

  这就是远野没次来山芽庄,宫前都会陪着她的原因。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宫前自身是对我们没有兴趣的」

  「等等,我可没这么说」

  宫前看向这边,生气地说。

  「虽然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是真的想和大家在一起。不然的话我们现在也不会一起坐在飞机上了」

  不过,宫前的脸变得通红。

  「总之,刚才的不算!搞得好像我喜欢桐岛一样!可别误会了!」

  真是个爱折腾的家伙。

  宫前喝了口水,稍微平静下来后说道。

  「因为我在给远野的恋情加油,所以把桐岛喜欢的浴衣图案都告诉她了」

  我在打工的时候,对宫前说过喜欢菖蒲的图案。

  但是在宵山那天,宫前穿的是向日葵图案的浴衣,远野穿的才是菖蒲的。

  「远野试了所菖蒲图案的浴衣。她一直很在意桐岛是怎么想的。还对能和桐岛一起逛宵山非常期待」

  然而,宫前踩着我的脚说道。

  「你非要把这一切推给福田,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看来我干的事全都暴露了。

  「把远野在晚上会去便利店的事告诉了福田,然后自己就不去了吧」

  「嗯」

  「桐岛会在那里遇到远野,那个根本就不是偶然。远野是瞄着桐岛在那站着看书的时候过去的」

  能够一起走着夜路回去。似乎只是在期待着这些事。

  「是这样啊。看她买了蛋白棒,我还以为是她的习惯来着……」

  因为远野是强化指定选手,到她这种程度,要多少蛋白粉都会有人送来。那么,她多买的那么多蛋白棒去了哪呢——

  「那些,全都是我在吃啊!」

  我想象着在樱高地的一个房间内,宫前一根一根地嚼着远野塞给她的蛋白棒。真是超现实主义的。

  「对不起」

  「玩笑就到这吧」

  宫前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远野,真是太可怜了。自己的感情一直被忽略,还被自己喜欢的人诱导着去喜欢其他的人。只是那孩子不会把这些表现在脸上而已,要是我的话肯定会很生气又哭又闹的」

  听到这些话,我也感到很难过。

  远野也是生气得哭起来了吧。

  我回想着宵山那晚。

  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的!

  后来,远野又说。

  『桐岛是个大骗子!』

  她吸着鼻涕,强忍着眼泪。

  『说什么想成为给予他人的人。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却什么也不给我!桐岛只不过是个,混蛋马头琴!』

  『我是胡琴啊』

  『怎样都行啦!』

  结果,还是没忍住眼泪,哇的一声一个人哭着回去了。我没能去安慰她。远野希望的只是我能够去追上她,牵着她的手和她道歉,然后两个人一起在京都的大街上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散步。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这么做,可不可以这么做。

  所以我只是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了。那件浴衣是她为了这天特地挑选的。背着远野走在路上的时候,如果她能感到一点幸福就好了,可是想到这里,我却觉得自己很胆怯。

  自从那天,远野就再也不来山芽庄了,也许是她不想看到我的脸了。

  甚至连樱高地也不回,就这样住在了朋友家里。

  「因为我是远野还有桐岛的朋友啊」

  远野把身子沉进座位里说道。

  「我不打算站在远野一边,只是希望桐岛能多体谅一下远野的心情」

  ◇

  到达福冈机场时已经过了上午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九州,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里有着不同于东京和京都的独特氛围。

  「你是想说这里有豚骨的味道吗?」

  「不,我想说的是一些更加正面的——」

  「桐岛,这可是会被所有的博多人当作敌人的」

  我想说的,只是人之间的间隔,还有走路的步调不同之类的感觉。当然也有店里摆放的东西和氛围等文化上的差异。总而言之,就是这些细微的差异催生了这片土地特有的节奏。

  而且,这里是宫前度过了童年和青春期的地方。

  在我未知的土地上,以一种我未知的节奏长大的宫前。来到福冈后,我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些,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机场乘坐西铁前往久留米。

  车厢里的座位很宽敞,坐上去很舒服。

  「宫前以前乘的就是这辆电车吧」

  「高中那会去博多玩的时候经常坐」

  列车驶上铁桥。河面很宽。车窗外的风景一览无余,十分雄伟。

  「你以为这里是乡下吧」

  「怎么会。我只是在想这比我高中时看到的天空还要宽阔」

  「绝对是在糊弄我」

  「宫前,将来进京的时候也不要到处乱看哦」

  「桐岛这个讨厌鬼!」

  到了离久留米最近的车站。这里只有我们下车。不过本来电车上就没几个人。这那里乘上巴士,去往宫前的老家。

  在公交车站下了车,走在有着田地和石墙的坡道上。

  夏日的阳光照耀着宫前金色的头发。清爽的白色连衣裙与蔚蓝色的天空十分相称。

  「这里就是我的家」

  那是一栋日本平房。也就是所谓的古民居。

  「哎,不用客气直接进来吧」

  是一间非常大的屋子。

  榻榻米的房间被隔扇层层隔开。从檐廊能够看到后庭那片被修得整齐的绿色。总之,先被带到了一个有地炉的房间,放下行李。

  「我去沏茶,你等一下」

  宫前说着去了厨房,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听说她是祖母带大的,现在好像没人了。

  突然,目光落在了一根有细小划痕的柱子上。走近一看,上面有刻有划痕和小字。

  诗织,五岁。诗织,六岁。诗织,七岁。诗织——

  这是宫前的成长记录。

  「这是每年生日的时候奶奶给我做的」

  宫前端着放有茶的盘子回来了。

  「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桐岛来到了我的家里。就好像进入了回忆里一样」

  宫前笑着说道。

  然后我们喝着茶,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的榻榻米上转来转去。

  而现在,两个人正并排坐在檐廊上一边荡着脚,一边吃着凤梨酥。

  就像是少年和少女一样。院子里的知了不停地鸣叫着。

  「就这样慢悠悠地没问题吗?不是说有件要我无论如何都得帮忙的事?」

  「嗯。不过是明天。今天就先这样慢慢来吧」

  宫前的肩膀贴着我的肩膀。

  距离很近。在飞机场的时候也是,身体碰在了一起,就好像要挽住胳膊了一样。

  看着宫前的侧脸。

  仔细想想,宫前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清秀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泛蓝的眼睛,金色的头发。从连衣裙中微微露出的丰满胸部,真的是非常地有魅力。

  但这些我全都不去看,其实宫前和远野都是非常有魅力的女孩,但我只是把她们当作一个有趣的女孩来对待。

  自己明白这么做的理由,也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五个人就像好伙伴一样,让人感到很舒服。

  但实际上,远野否定了我对她随意捏造出来的形象。她还说过,希望我能好好地去面对她真正的心情,还有真正的她。

  而这里就有着一个问题。

  桐岛司郎还能再恋爱吗,还能再喜欢上谁吗。

  就好比,我能够喜欢上宫前吗,能够紧抱住她吗。

  平心而论的话是可以做到的吧。和宫前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男人都会很高兴去触碰她吧。

  「咋、咋啦。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察觉到我的视线的宫前说道。

  「桐岛,看太过头啦!」

  宫前满脸通红。

  这时我们沉默了一会,气氛变得很安静。没错。为了不让人产生这种感觉,我一直在开着玩笑,对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视而不见。

  从教她骑自行车以来,我知道宫前对我抱有某种好感。

  而现在,我们一起去旅行,变得只有我们两人独处。如果是普通的大学生,应该会去想象接下来的情节吧。

  就算去碰到了宫前,那也是很自然的事。特别是,当对方主动贴过来的时候。如果对方是宫前的话,那么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的男人们突然换车也就不奇怪了吧。

  我是否还留有着恋爱感情呢。或者是已经消失了呢。又或者是还留有着却被自己藏了起来,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了有了很大的变化,才会不自然地去修掉那些劣情之类的东西。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很想抱住宫前。想知道那时的感情是否还留在我的身上。

  也许是想法被传达了出去。

  「我……没事的」

  宫前的左手战战兢兢地伸了过来,想搭在我放在檐廊的右手上。

  没错。我们都是大学生了,应该可以轻松对待这种事情了。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显得不自然。

  但是就在那之前——

  「果然还是不行!」

  说着,宫前从我的身边移开了。

  「桐岛,刚才是想摸我的手吧!」

  「欸?」

  「在飞机场走着的时候也是,一直粘着我!」

  「我吗?」

  「桐岛真是个坏男人呢」

  「真能冤枉我啊」

  「桐岛要好好为远野着想啊!」

  宫前似乎也有很多矛盾。

  「我对桐岛完全不喜欢的……朋友倒是喜欢,就只是这样……我会到别的地方找男朋友的……」

  宫前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似乎就要消失了。

  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寂寞。

  「……可别被奇怪的男人带走了」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我知道的嘛。这次不能着急,要先从做朋友开始,好好了解清楚对方后再做考虑」

  先从朋友开始。比起突然成为恋人,与对方见面的时间更长,是个安全的方法。

  「但是宫前,不知道怎么交朋友吧」

  「嗯。所以我去找大道寺先生商量了」

  宫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大学笔记本说道。

  「有点不好的预感,那是什么?」

  「朋友笔记。是山芽庄的房客做的。上面写着如何交到一百个朋友的秘诀」

  「真是在莫名其妙的节点冒出了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宫前从大道寺先生那得知了这件事。

  曾经有一名新生搬到山芽庄。他高中的时候一直在学习,所以没有朋友。想在大学的时候交到一百个朋友。他这么想着,对朋友的概念进行了深入思考,经过长时间的研究,终于完成了这本记录着如何交朋友的笔记。

  我思考着。

  如果想要朋友的话,在研究之前应该有很多更简单的事情可以做吧。

  「制作这本笔记的人是——」

  「IQ有180的」

  「为什么会知道!?」

  「感觉是这样的」

  东边有恋爱笔记,西边就有朋友笔记。

  「这本笔记里收录了很多交朋友的游戏,只要一起玩,就能一下子成为挚友」

  「宫前,你听我说。我知道的。那本笔记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

  「桐岛,一起玩玩看吧」

  「不行的。再想想其它的办法吧。我也可以和你商量的,好吗?」

  「要哪个好呢~」

  「宫前,听明白的话就快点把那本笔记交给我」

  「玩了这个的话,我和桐岛就能变得更加亲密了吧?」

  「有在听我讲话吗?」

  我就这样一直装傻充愣着,宫前渐渐变得无精打采。

  「那,就算了」

  说着,那着笔记,不知道要去哪。

  「反正桐岛觉得我是无所谓的吧」

  那哀伤的侧脸,让我感到有些心疼。好不容易宫前想要去交我以外的朋友。这里不应该去帮助她才是人之常情吗。

  这样想着,身体自作主张地来到了宫前的面前。

  「等、等一下!」

  然后,看向宫前打开的行李箱。里面有幼儿园小朋友常穿的淡蓝色上衣和茶色短裤,黄色帽子和书包。

  「这是……」

  「大道寺先生让我带来玩朋友游戏的」

  真是的,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我换上了幼儿园小朋友的打扮。这完全就是成人尺寸。

  「啊哈」

  宫前笑了起来。

  「桐岛你很兴奋呢」

  宫前因为一直没有交到朋友而感到寂寞。虽然不知道朋友笔记的效果,但说不定有点实用性,也许能让她的交友有些进展。这样的话——

  「只是做做看而已哈」

  「嗯!」

  宫前高兴地点点头,到隔壁房间换了衣服回来。和我的颜色不同,上衣是粉红色的,下身是茶色的裙子,帽子和包都是黄色的。

  宫前把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害羞的脸,看起来很可爱。至于我的形象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准备——

  「玩玩看吧」

  「玩吧!」

  就这样开始了。

  ◇

  『大学生儿童』

  那是我们玩的朋友游戏的名字。

  朋友笔记的作者提出了这样一个假说,朋友之间的羁绊是通过互相分享经验而形成的。在谈论朋友的时候,会说是从小学时开始的,或是从初中时开始的,往往会像这样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很多人都认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关系就会越深,从青梅竹马这个词就能看出来。

  大学生儿童是一个为了让在大学相遇的两个人,能够从幼儿园开始就当朋友的游戏。

  作者的想法很简单。

  一起体验幼儿期所做的事情,创造出共同的疑似记忆,就能和从小认识的朋友建立起同样的关系。于是,我和宫前打扮成幼儿园的孩子,开始执行笔记上的幼儿园计划。

  「桐~君,桐~君」

  宫前呼唤道。

  宫前踩着高跷。因为院子很大,所以可以悠闲地玩耍。

  「快来呀~」

  我也踩上高跷,迈开步子。

  「桐~君,这边!」

  宫前似乎很擅长踩高跷。她灵巧地驾驭着,在院子里绕着圈转。我在她的背后追着。

  「宫~酱,等等我呀~」

  「这边这边」

  宫~酱调皮地笑着。我想追上宫~酱,拼命地移动着,但是做的不好,一下子就瘫倒了。

  膝盖擦破了,流了很多血,很痛。

  「呜哇~,好痛啊~!」

  「桐~君,没事吧」

  宫~酱跑了过来。说了句「稍等一下」,然后走进屋里,拿了个急救箱回来。

  「桐~君,我们两个,一直都是朋友吧!」

  「嗯!」

  「说好了哦!来拉钩钩!」

  来到九州,这片宫前长大的土地,看着柱子上的身高刻印,想象起宫前小时候的样子。

  仿佛想象中的宫前出现在了眼前。她曾经是这样的一个女孩。这让我也找回了童心。

  一个在一片我未知的土地上,度过了我未知的时光的女孩。

  想要知道当时的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要知道这一点,或许生活在一起的话,就能实现这个『if』。

  一对大学男女打扮成幼儿园小朋友的样子,喊着桐~君,宫~酱,简直就是一副地狱绘图,但如果抛开这一点不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一个会让人非常怀念的游戏。

  也许朋友笔记的作者和恋爱笔记的作者不同,是个非常认真、诚实、纯真无垢的人。我这么想着,但是——

  「桐~君,在哪~?」

  「鬼先生这边,往手的方向走!」

  在玩蒙眼鬼的时候才意识到。

  除了最初的踩高跷以外,其它包括捉迷藏,推挤游戏都是需要身体接触的。这个大学生儿童莫非——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蒙着眼睛的宫前朝晾衣架走去,差点撞上。

  我立刻抱住宫前。

  「桐岛……抓住你了……」

  「嗯……」

  紧紧地抱着宫前。时隔数年,我又触碰到了女孩子的身体。透过衣服,能够感受到宫前身体的轮廓和触感。虽然是幼儿园的打扮,但手脚很长,俨然已经是个大人了。

  蒙着眼睛的宫前,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时间静止着。

  蝉鸣叫着。

  宫前纤细的手臂搂住我的后背。我知道这种感觉。这种被对方接受、期望着的感觉。非常舒服。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然后——

  「桐岛,不行的……我们,是朋友……」

  说着宫前移开了身体。拿开眼罩后,还是垂着眼睛。

  「那接下来就不玩了吧?」

  我一问,宫前横过脸去。

  「……不,要玩。要变得……更加亲密一点」

  笔记上的下一个游戏就是手指相扑。

  两人并肩坐在檐廊上,握住对方的手,然后手指相扣。

  宫前垂着眼睛,一副害羞的样子。手指相扑听起来还挺可爱的,但说白了就是手指互推的游戏。

  白皙漂亮的手指。我推着这根手指。

  「桐岛,不行……这么强的话……啊……不……输了……」

  宫前看起来甚至像是在积极地认输。

  移动视线,那双白皙的长腿从裙子上延申出来。因为裙子很短,从大腿到脚尖都露出来了。

  看着她的手指和双脚,宫前在我的心里清晰地形成了。她不再只是那五人中的一员。不再是我随意捏造出来的那个搞笑的女孩。

  她的名字是宫前诗织,是一个很漂亮。对我抱有好感的女孩。她注意到我的视线落在大腿上,压住裙子想要遮住,却完全掩不住,只能露出羞耻的表情。

  「桐岛……」

  宫前抬起头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

  「午睡了……」

  「……说的也是。差不多可以午睡了」

  我们进了房间,在榻榻米上铺了一床被子,躺在上面睡觉。

  空调被也只有一张,分开盖着。保持肩与肩碰触不到的距离,闭上眼睛,深呼吸着。但是——

  「桐岛……我睡不着……」

  「说话的话园长要生气的」

  「那,就藏到被子里玩游戏吧」

  于是我们从头到脚都钻进了空调被里。宫前的脸就在眼前。五官端正的女人的脸挨得这么近,自然会让人感到紧张,而宫前也红着脸,没有了从容的样子,看到她的脸,不由得有些想捉弄她。

  也许宫前身上有着什么会引起对方想这么做的东西。

  「玩什么呢?」

  「颜色鬼。为了不让园长生气,就在被子里玩吧」

  「好啊」

  颜色鬼是个必须要去触摸指定颜色的游戏。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规则就是其中一人要去找到并触摸另一个人指定的颜色。

  「白」

  我说完,宫前摸了摸床单。

  「黄色」

  宫前说完,我摸了摸头上的空调被。当然,这个游戏并不是为了做这些。我们从蒙眼鬼那时起,就已经完全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体。所以——

  「淡蓝色」

  我说了自己上衣的颜色,宫前变得满脸通红。稍微踌躇了一下后,终于下定决心抱住了我。

  「好、好羞耻……」

  说着把脸埋进我的胸膛。炽热的吐息迎面而来。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说道。

  「……粉色」

  我抱住宫前。宫前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有好一会儿,两人就这样抱在了一起。在被子中,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和体温。

  过了一会儿,宫前小声说道。

  「……金色」

  听完,我摸了摸宫前的头发。宫前就像个真的小朋友一样,一副撒娇的表情,不停地说着。

  「……金色……金色……」

  我继续摸着宫前的头。抚摸着,宫前就这样渐渐溶化掉,失去理性。

  但是——

  「这样不行……我,是远野的朋友的……和桐岛这样的话,对远野太不好了……都说好要帮她了……都说好的了……」

  就这样重复着。

  「呐,桐岛为什么要骗人说自己有女朋友呢?为什么要这样疏远远野呢?想被远野喜欢的男人可是有很多的哦?」

  「这个——」

  我稍微说了一点真相。自己过去谈过一场糟糕的恋爱。而且,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否喜欢上谁,不知道该喜欢上谁。

  听完,宫前说道。

  11

  「那就,和我……试一试不就好了」

  「试一试?」

  「我,只是觉得桐岛太过压抑自己的感情了。太不自然了,就这么抗拒恋爱吗」

  所以,宫前继续道。

  「和我试一试吧。能不能再喜欢上女孩子。我觉得大概,是可以的」

  说着,贴得更加紧了,满脸通红地踩着我的脚。

  「这只是个游戏。并没有背叛谁。只是在这里的事。所以,来试一试吧,来对幼儿园的我做各种恶作剧吧」

  我还没思考哪里不对,宫前就说道。

  「肉色」

  听完,我摸着宫前的脸。湿润的吐息。宫前又说了一遍肉色。我又摸了摸她的脸,但却被说那里已经不能摸了,所以我摸了摸她的脖子。宫前又说了好几遍肉色。我摸了她的手,还有脚,掀开衣服底下的肚子,接着是大腿,渐渐到了不能摸的地方,还摸了摸大腿内侧。感受着她光滑的肌肤还有柔软的触感。

  宫前的身体已经变得很热,被子里也充满了热气。

  「……粉色」

  我又一次抱住了宫前。

  宫前说的没错。

  明明发生了那样的事,明明那样抗拒恋爱,但只要像这样和宫前在一起,心情就会感到无比舒畅。

  和他人拥抱在一起是如此美妙,被他人所抱有好感也是如此美好。

  我知道肌肤的温度,内心的深处也在追求着。但我却强行压抑着这种感情。也许,每个人都想喜欢上别人,也想被别人喜欢。

  如同谎言被揭穿了一般。

  「谢谢你,宫前,差不多该结束……」

  但是。

  「银色……」

  宫前已经失去了理性,眼色呆滞着说道。

  乍一看,被子里并没有这个颜色。但对宫前的身体到处摸过的我知道那在哪里。

  「不,这个就太」

  「银色……」

  因为我的抚摸,宫前已经完全是一团糟了。

  「只是在玩颜色鬼呀。又没有在做什么奇怪的事。这只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游戏」

  已经无路可退了。

  「可以吗?」

  我问道,宫前侧过脸去,半张脸埋在了枕头里,点了点头。

  与外表相反,宫前是个纯真的女孩。感觉在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自己就会逃跑了。所以——

  我把手伸进宫前的衣服里,抚摸着那块灰色的布。

  「啊……呀……桐岛……桐岛……桐岛……」

  「果然……不行的……我们是朋友呀……而且……这样好难为情呀」

  「怎么办……太对不住远野了……这样,对远野……」

  「桐岛……喜欢……啊……这样,喜欢……桐岛……人家,喜欢你呀。所以,其实是想做真正的女朋友的……啊……还要,还要……」

  ◇

  蓝天下,院子里的晾衣杆上晾着白色的床单,随风飘扬着。

  我们坐在檐廊,看着这一切。一副清爽的景象。宫前一副虚脱的样子靠在我的肩膀上。

  「刚才的事,可不能和任何人说……」

  「嗯」

  我们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完全着了朋友笔记的作者的道。那很明显就是要借着交朋友的名义和女孩子打情骂俏。千万不要去相信男人所谓的『想要女性朋友』。

  「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去和别人玩朋友游戏了」

  「我已经把笔记封印起来了」

  宫前似乎还没有恢复力气。

  「但是,桐岛在中途的时候就停手了吧。男人们不是都想做的吗」

  「差不多吧」

  「那为什么?是我没有魅力吗?」

  「不是这样的」

  她当然很有魅力。抚摸着宫前的指尖,感受着她的轮廓,抱在一起,意识到了自己正做着不想看到但又想做的事。但是——

  「我做不到的。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从高二那时开始,我就强烈地抗拒着这些东西。

  「我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做那种事」

  「欸?」

  「至少已经有两年了」

  「欸欸~~~~!?」

  宫前变得满脸通红。

  「好像,反而更色了!」

  「反而!?」

  「因为这样,就是,一直在忍耐着吧……桐岛,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不管怎样,也许是长期的禁欲生活的缘故,我的身体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反应了。

  「哎,算了」

  宫前红着脸说道。

  「多亏了你我开没有背叛远野……」

  如果是大学生的话,即便不是恋人关系,也会更随意地以男女身份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过宫前好像不是那种类型。

  「我啊,能和大家成为朋友真的很开心。所以不想破坏这段关系,和桐岛两个人旅行也是,这种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我更想和朋友们在一起,宫前一边说着一边向我靠来。

  「明天就拜托你啦,然后我们就作为普通朋友,在十年后一起去种子岛吧」

  「明天我要做什么呢?」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宫前先说了这句话。

  「一天就好,做我的男朋友」

  ◇

  第二天早上,我们换乘巴士来到医院。护士带着我们进了单间,只见一个上了年纪举止优雅的女人在床上等着我们。

  是宫前的奶奶。宫前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这位奶奶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

  「你真的来了啊」

  名字是叫由里香。

  「我听说了」

  由香里说着一口标准语,非常和蔼可亲。她经营日式点心店,以前好像在东京也有分店。

  「桐岛,你穿着一身非常好的和服呢」

  「奶奶,不用夸他的。不然马上就要得意忘形」

  「诗织这么任性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吧」

  「不如说是我感到很麻烦吧」

  「真的是很淘气啊。小学的时候还在爬梯上——」

  「这个不能说~~~ 」

  由香里对我作为宫前的男朋友出现感到非常高兴。一直笑眯眯地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告诉她自己是东京人,在大学里上课很认真,还会拉胡琴。

  由里香想讲宫前小时候的调皮,还有叛逆期和高中时的事,但每次都被宫前「哇~!哇~!哇~!」地全力阻止了。

  气氛非常愉快。但说到一半时由香里突然咳嗽起来。

  「奶奶,别勉强呀」

  「真是太开心了」

  笑也是需要体力的。

  「对了。诗织,能帮我去换一下花瓶里的水吗」

  「嗯」

  宫前抱起放在床边的花瓶,走出病房。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由香里温柔地笑了。

  「被诗织这样强行拉过来很辛苦吧」

  「不……」

  「原谅她吧。诗织只是想让我安心。因为我一直都很担心那孩子。怕她去到京都又要一个人哭鼻子」

  奶奶病倒了,宫前拜托我假装成它的男朋友来鼓励奶奶。亲戚们也让宫前带着男朋友回来看望她。

  「不过我放心了。有一个像你这样认真的男朋友跟着她」

  「没那么夸张……」

  「以前我总是忙于工作,老是让那孩子一个人待在家里。导致那孩子非常怕寂寞。一直想着有谁能够陪在她身边就好了。那孩子要是放着不管的话,就会被那些奇怪的男人抓走了吧」

  「确实如此」

  「好像忘了什么。啊,对了,刚才说的,在爬梯上——」

  由香里开心地回忆起与宫前的往事。小时候的宫前会不计后果地从爬梯上跳下来然后哇哇大哭,打雷的夜晚一定会钻进由香里的被窝里。

  是非常的语气,能感觉到她对宫前的挂念。宫前是被爱着长大的孩子。

  「她有你这样的男朋友真是太好了。今后也拜托你了」

  她平静地笑着说道。

  「抱歉」

  在前往机场的电车里,宫前说道。

  「让你装作我的男朋友」

  「我才是,有些,抱歉」

  「桐岛又没有需要道歉的事」

  「可是……」

  我看着放在座位上的许多纸袋。有明太子的火锅,烧饼和豆沙饼。这是由里香给我的土特产。

  「你好像很高兴我来」

  「嗯」

  「明明是假的男朋友……」

  我想成为能够给予他人的人。因此,为了鼓励宫前生病的奶奶,装作了她的男朋友。实际上,奶奶很高兴孙子有了男朋友,感到安心。我也确实派上了用场。

  可是,为什么。看着这些土特产,心里总是在隐隐作痛。

  「桐岛不用在意的」

  宫前说。

  「这只是我的请求……」

  电车向机场驶去,风景以与来时相反的方向移动着。作为宫前的男朋友,只有在病房里的那一小会。但是,现在还留有着男女朋友的气氛。

  只要我迈出那一步的话,也许就会有这样的未来。但是——

  「回到京都后就去接远野回来吧」

  宫前垂直眼睛,说自己这样就好。

  「我,在很早之前就喜欢桐岛了。我想你应该不知道」

  「欸?啊,嗯」

  「毕竟桐岛很迟钝呢」

  「这样啊~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无论如何,这种玩笑的气氛很快就被电车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前困扰地笑着。

  「我啊,好几次想过要对桐岛表白的」

  但是,说不出口。理由不是想维持五个人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勇气,或是是恋爱还是友情之类的问题。因为我知道,宫前说。

  「桐岛真正喜欢的是远野,我一直知道的」

  列车驶过铁桥,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很快,又回到了充满声音的世界。

  「桐岛,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吗?」

  宫前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对自己的心情视而不见了。

  「我虽然是个笨蛋,但也多少能理解了。桐岛过去大概是经历了痛苦的恋爱,所以认为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上谁了吧?但是,已经喜欢上了」

  远野因为在意自己的个子,所以一直都在缩着身子。

  但如果周围的人都一样高,就不会产生这种自卑感了吧。

  所以——

  「不是穿成这样了吗?穿高木屐的话,就和远野一样高了。你从一开始就都是在为了远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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