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武士道十八岁 12 不想当学妹

  校际赛结束后虽然我对矶山同学那样说,但实际要在剑道之后做些什么,我什么也没想到。就连线索或头绪也完全没有。

  和风加武士道加和平主义?连我都会想:「那是什么?」矶山同学说的联合国志工我觉得比喻得很棒,但那就是我想做的事吗?大概不是。

  那么到底是什么啊?我想做什么?想当什么呢?

  现在回想起来,我从日本舞蹈转到剑道还真是非常顺利。因为东松女子国中的社团里没有日舞,加上是要能站着活动的和风社团,所以我选了剑道社。但是在另一方面,我仍练了一段时间的日舞。怎么说呢,就像是两个领域缓慢地交替吧。

  不过,这次可不能等。虽然可能不是一辈子的事,但至少我现在暂时无法练剑道;当然,也回不去日舞。

  更可怕的是,我已经没有推荐入学这条路可走了。剑道不行吧,来福冈南后,成绩也完全掉下去了吧。不,我不是要把错怪到学校头上,纯粹是指我把全部精力倾注到剑道上的代价。

  那么,就业?高中毕业,要从事是和风也是武士道,还是和平主义的工作?不可能吧。何况在这难以就业的年头,失去所有技能的我根本没有选择工作的空间。我既不是像姐姐是美女,也不是身材突出的人。根本没有半个能让我拿出积极态度的要素。

  我曾和母亲提过这类事情。结果她要我别想这么多,先专心治疗。也是啊,靠这种脚,就连找工作也很困难。

  至于现在我在做什么,其实就是又到那间整骨院等待叫号。比我早两号的老婆婆被叫进去了,所以下下个就轮到我了吧。

  啊——啊,有没有能够「啪——」地让人豁然开朗的事啊?外头晴朗无比,已经有如地狱般炎热,不过这里一点事都没有,因为冷气很强嘛。

  好无聊喔。就算要在等候的时间读些什么,这里放的女性杂志全都是给欧巴桑看的。话虽如此,但现在我也不想看什么面包超人或哆啦A梦——

  嗯?这文库书是什么?《梅原猛的授课 道德》。呜哇!封面好可怕!那是佛像脸部的特写,但是眼睛朝上露出一半眼白,鼻孔大张,下唇则向上弯。啊啊,是鬼啊,因为有两根牙齿向上突出。这个封面加上「道德」是怎样?还满好笑的就是了。

  不过等我看了目录后,发现是我还满感兴趣的内容。

  第一堂课,现在日本的道德怎么了?嗯嗯,果然是很严肃的书呢。

  我读了一下前面的部分,是让人很容易产生亲近感的文体,真的有种在听老师讲课的感觉。里面有历史故事,也有狂牛病等等时事话题,非常好理解。

  这位梅原猛先生,似乎对佛教相当有心呢。他对那些教诲随着时间逐渐消失而十分感叹吧?如果不仔细读就不晓得。啊,「教育敕语」(注:西元一八九〇年(明治二十三年),以明治天皇之名发布的教育相关教训。)是什么去了?觉得好像学过,可是忘记了。啊,不行,就算现在开始准备升学考,我这样也考不上像样的大学吧——

  我边想边迅速翻阅,结果有一段文字跳进我眼里。

  「举例来说,这位新渡户稻造既是农业经济学者也是教育家。他是一名近代思想家,却具备儒家的道德,尤其是武士道道德的背景。」

  武士道——

  我忽然像是被电到一般。

  所谓武士道就是道德啊。不过,这么说来也的确是吧。

  该段落的结语是这样的:

  「这些儒家道德、佛家道德确实留存在日本人心中。」

  嗯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甲本小姐——请进。」

  「……啊,是——」

  这个晚点把出版社等等记一下之后再回家吧。

  如果是西新轻松购百货里应该会有大型书店。所谓「西新轻松购百货」,就是吉野老师所谓的「以前的岩田屋」。

  果然有,这里的六楼有LIBRO(注:连锁书店。)。

  于是我马上走进去,寻找梅原猛先生的书——

  哦哦,有嘛、有嘛!那个超——好笑的怪脸佛像封面,而且同个系列里还有一本《梅原猛的授课 佛教》。

  我想其他出版社应该也有出他的书吧,于是找了一下搜寻用的电脑,但可惜这里没有设置那种机器。

  没办法,只好靠自己找了。结果,找到了看来很有趣的书。标题是《日本文化论》,一看封底——

  「近代西欧文明以『力』为原理,将科技作为武器称霸全球。但是,进入二十世纪后,尤其自原子弹和氢弹出现以来,『力』的文明便明显地出现停滞。今后新的文明创造原理应该着眼在何处呢?作者想陈述的是,我们应该着眼在身为日本精神文化遗产的佛家思想,并批判明治以来偏重科学技术的教育,并将佛家精神纳入教育。这是随时发展全新思想的作者的创造性日本文化论。」

  又来了、又来了,我感到有股电流窜过。

  已经从这人的书里找到了我所拥有的关键字「武士道」。「和」与「日本的」同意,而「和平主义」似乎和「力的文明之停滞」有部分重叠。

  唔唔唔,或许我很喜欢梅原猛先生。

  之后我连觉也舍不得睡,读遍了梅原猛先生的书。接着将手伸向其中引用、介绍的书籍。当然,我也看了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还重新读过《源氏物语》,并买了数本佛教相关书籍。

  我觉得「好厉害」。日本文化果然很棒嘛、很帅嘛、应该更引以为傲嘛!反过来看,我也觉得如果这些文化和精神正逐渐丧失,那么现在就得采取什么行动——

  我果然没有弄错。我认为「和」与「武士道」与「和平主义」这三个关键字,绝对和更重大的事物有所关联。

  或许就是这样。或许我想做的,就是学习这些道德、思想、哲学之类的。学了之后虽然不知道将来要怎么走,但是我想多了解这些领域。等了解了,我想更加确立自己的想法、感受等等。

  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梅原先生是——唉呀,毕业于京大哲学系啊。这个门槛太高了呢。不过有什么关系,就算不是同一所大学也无所谓。稍微查了一下,发现似乎各所大学都有学习哲学和思想的科系。

  当我的想法定下来、和父母商量时,已经是差不多进入十一月的时候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想当重考生。」

  不要两人一起「噗、噗」地把咖啡喷出来啦!虽然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可是很脏耶。

  「……重考生,早苗,你不必在考前就放弃应届考取吧?」

  「就是啊,不必现在就决定当重考生啊。」

  话的确是那么说。

  「可是,如果要挑学校有哪些教授,就只有明应或长谷田,再不然就是东朋了啊。总之,我想以那个等级的为目标。不过,现在开始准备考那种等级的学校,是怎样也不可能来得及的。」

  「这样子啊。」父亲喃喃说道。

  「不过,你这种求知心重的地方和爸爸我很像啊。」

  母亲将擦过洒出来咖啡的抹布轻轻一丢,扔上了餐桌。

  「……唉呀,这话我可不能听过就算。不管怎么想,这种自由的感性是遗传到我的吧。你不是彻底的理科人嘛。」

  「就……就算是理科人,感性和自由……对吧?早苗。」

  「唔——嗯,说实在的,那种事无所谓啦。」

  我不管再怎么样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啊。

  「所以……我也是会努力看看的。我不会想着既然考上保险用的学校,干脆读那里就好了。最低基准线是东朋。就算是这所学校,以我的现况来说,偏差值(注:以考试里团体的平均值为基准,以数据显示自己落在哪个程度的数字。)也是很勉强。不过,我会用一年的时间让自己有办法说出东朋是保险用的,所以替我加油吧。」

  他们互看一眼,还发出「唔——嗯」的声音。你们的感情到底是有多好啊?

  「……啊啊,还有,如果无法应届考上,我会去念东京的重考班。」

  好啦好啦,不必吓成那个样子。

  「你们两个觉得呢?爸爸暂时还会在东京和福冈两边跑吧?妈妈的绘本工作不在这边做也可以吧?如果你们两个愿意一起来东京,我们可以干脆搬家,如果不行,我就和姐姐一起住。」

  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

  「等一下,早苗……你不要自己就决定一切嘛。而且啊,你说一起住,那你和姐姐谈过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

  「那个绿子……会点头答应这种事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很擅长拜托姐姐喔。」

  你们应该不晓得吧。

  姐姐嘴巴坏又喜欢刁难人,而且也讨厌照顾人,可是她却意外地有替妹妹着想的一面喔。

  当然,我豁出性命努力念书。眼睛下面冒出黑眼圈,没参加社团也没运动,又加上吃宵夜,所以胖了两公斤。但我仍拼命逼自己把书读进去,毕竟自己本来就不是不擅长念书。

  不过,是的,没有用,而且是一干二净;不管明应或长谷田还是东朋,全都落榜了。

  而父亲顾虑到这种状况的我,说:

  「好了……早苗,你不必……」

  「可是我完全没有灰心。」

  甚至该说,考过一次后我有了信心。反而心想,只要再有一年,说不定我很有机会考上。

  于是我按照当初的计划,和姐姐商量一起生活的事。这或许不能说商量吧,总之不论她摆出多恶劣的态度,或是觉得很麻烦,反正我就只靠一句「拜托了」不停求她。就是这样子吧。

  不过,姐姐对于这件事也非常固执。想来她相当中意在那间高级大楼的单身生活吧,因为她说绝对不要离开那间公寓。第一次坚持不下了两个小时半,迟迟无法获得她的OK。

  但是,过了大约一个礼拜,我又再度打电话给她,这次她却很干脆地说:「如果是现在的大楼,我就可以跟你一起住。」好像是她去问经纪公司后,公司说那房子如果空了会不太方便,还有如果是绿子的妹妹就可以特别允许等等,她用施恩似的口吻讲了一大串。不过换个角度想,姐姐为了我去拜托经纪公司是不变的事实吧?

  看吧,姐姐虽然老爱使坏,但总会替我着想。

  姐姐真是害羞呢。

  经过以上的事情,我从春季展开重考生生活。

  顺道一提,伶那敲定以运动推荐就读东京的德协大学,也是间挺不错的知名大学。

  「那么,到那边就又能见面罗。」

  「是啊。啊啊……我如果去了东京,就得把福冈腔改过来吧。」

  「才没那回事呢。伶那的福冈腔很可爱喔,我很喜欢。」

  当然,我也打电话向矶山同学报告过了。

  「……你干嘛当重考生啊?」

  「什么为什么,因为找到想念的学校了嘛。所以我要以考进那些大学为目标努力念书啊。」

  「你说想念的是什么啊?」

  「大略说来,就是哲学或思想之类的。」

  「那武士道怎么办啊?」

  「有啊、有啊,这个当然也包含在里面啊。」

  「和风的和平主义呢?」

  「你不要随便把东西加在一起啦……那些也有在里面。我才没有忘记。」

  「那,既然你和你姐住,所以是在东京?」

  「对。所以说,从春天开始,我们又离得很近了。一起在横滨喝杯茶吧……矶山同学应该会直接进入东松大学吧?」

  矶山同学「啊」了一声,难得地说不出话。

  「……呃,怎么了?我讲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啊,没……不是那样……呃……我啊……」

  那个矶山同学居然会动摇。

  「……什么嘛?说啦,一点都不像你喔。」

  「好……其实,我已经决定要进明应……只是忘了告诉你。」

  打击。

  矶山同学偏偏要应届就读我最想去的大学。我如果在明年考上,就是矶山同学的学妹——

  「……啊……是……这样啊……」

  「就是啊,那个西木小姐啊,之前在福冈南的西木小姐……特地跑来找我去念。」

  啊……这么说来,西木学姐也是念明应呢——

  「……是喔……是这样子啊……」

  「抱歉啦,没有告诉你。不过,我这里也有很多事啦。」

  「……嗯……没关系……不用在意……」

  「可是,感觉你完全不是没关系嘛!彻底散发出一种很——讨厌的感觉嘛!」

  「……我……才没有……没事……没关系的……」

  唉,真是好,所谓的健康宝宝。

  不管经历过几次都一样,新生活总是很辛苦。

  虽说住到姐姐的屋檐下,但总会有不够的物品,所以必须买齐自用的东西。重考班也和学校非常不同,所以也得习惯才行。

  不过,到了五月尾声,生活步调已渐趋稳定。试着联络后,矶山同学也正好结束关东大赛稍作休息,于是我们约在横滨见面。地点在中华街一间姐姐替我订好位子的北京菜餐厅。话说回来,上了大学也有关东大赛啊。

  「好久不见……」

  虽然这么说,但矶山同学基本上没什么改变。发型依旧是社团头(注:方便运动社团活动的简单短发。),上半身穿T恤和运动外套,下半身则是牛仔裤。当然,她才不会化妆。竹剑袋似乎换新了,但依旧有般若的刺绣。

  「早苗,你……还真是很时髦呢。」

  「对吧?因为姐姐的旧衣服会一直退下来给我,所以完全不用烦恼衣服呢。」

  虽然牛仔裤是自己买的,不过这件雪纺纱上衣还有DIMONI的皮手提包,都是从姐姐那拿来的。

  「……话说回来,矶山同学,那个『铁拳制裁』是什么?」

  在她的T恤胸前,有几个很阳刚、豪迈的毛笔字。

  「啊啊,这个啊……我刚加入社团时,修理了一个骚扰其他一年级女生的男学生。然后,过了几天去聚餐时,他作为和解象征送给我的就是这个……说是在原宿还是哪里买来的,不过意外地好穿呢。」

  不……这种时候,穿起来觉得怎样根本就无关紧要。

  「哈哈……还真是机灵的人呢。」

  「嗯。我说我很喜欢,所以叫他买不同颜色的来,结果他从隔天起根本不看我,现在也不会靠近我的半径五公尺内。」

  我突然开始担心,矶山同学该不会又要在社团里被孤立了吧?

  不过,听她说其他近况之后,似乎过得还算不错。毕竟上面一个学年有西木学姐在,所以就请她把事情挡一挡,或是当和事佬——不对,我愈听愈觉得她老是在给人添麻烦。

  而其中也有让我在意的事。

  就是美绪的事。

  「……所以啊,我也搞不太清楚啦。为什么田原会突然很排斥我……」

  居然在校季赛开始前,矶山同学和美绪就处得不是很好。

  「……我觉得,她在校季赛里也打得很好。我也想要好好肯定、称赞她一番啊……」

  「是这样子啊……我一点都不晓得。那么,校际赛后怎么样了?」

  「嗯嗯……没什么改变。毕业的时候,也只是很简洁地说『恭喜毕业』……虽然说,我也不是想要特别和学长姐或学弟妹打好关系,但是突然改变态度,我也会在意啊。你没遇过这种事吗?」

  唔——嗯。

  「我想……如果是国小或是到国中,是会有在班上和谁比较好,和谁又合不来之类的,可是到了高中……我们的话,与其说是感情好坏,比较是论实力的世界吧。好像也没有因为喜欢讨厌而发生过什么事。」

  不过,伶那的周遭倒是发生过那类摩擦。

  但还真是意外,矶山同学居然会在意那种事。这或许让我有些高兴吧,感觉她就像普通女孩子。

  「……早苗。你啊,去联络田原,然后试探看看吧。」

  「咦,为什么要我去?」

  「你比较擅长这种事吧。」

  「那算什么嘛,那种事我一点也不擅长。」

  「不,应该比我好多了。」

  啊啊,和矶山同学相比,是吧。

  「拜托啦。这种事总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明明不是敌人,内心却很不舒坦,该怎么说……反正我也搞不懂该怎么做才好啦。」

  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把敌人、我方挂在嘴上。

  「……嗯,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我会联络看看的。」

  啊——啊,我好像答应了奇怪的事呢。

  我可是非常忙碌的重考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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