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说明。
今天,未散会死去。
十月五日A
前所未有的不想醒来的早晨到来了。
窗帘轨道上的齿轮告诉了我日期已经发生了变化。从看惯了的十月四日早晨的位置上偏离,停留在了某天十月四日夜晚挪动到的位置。
注意一下房间里放置的某物微妙的变化,很快就能知道哪一天变成了现实。
比如厨房里水龙头的方向。
比如叠放在一起的书籍的顺序。
比如,某个『昨天』的傍晚,书包放置的场所。
十月四日C并没有被采用。发自内心希望被采用的一天没有被采用。仅仅如此,就让本应习惯了的悲剧堵在胸中无法动弹。无计可施的感情从泪腺顿时落下。
大概,心里什么地方还在撒着娇。
想要相信命运这样甜甜的梦。
即使坐起身也不想下床。明明必须要做好去学校的准备了,却只能坐在那里任由眼泪打湿了膝盖。
不该是这样的。
从昨晚开始,不更久之前,在十月四日C结束之前就做好了觉悟。
不能期待仅仅一次的奇迹被『采用』这样过于顺利的结果。『十月四日』一共有六次。为什么就能抽到这只发生过一次的区区六分之一的奖签呢。
但是想要相信。如果不相信那个甜甜的梦还有后续,那十月四日D以后的十月四日也太无趣了。
我生来第一次逃学了。
我知道远离了所有无聊的东西,很快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所以无论不断循环的日子多么无聊,多么无趣多么难以忍耐,只有学校我一直都正常去上,但现在就连这些也变得厌恶了。
满不在乎地前往学校然后面对着一无所知的未散,听着她的声音,然后再一次受伤?开玩笑。
自己心中的质问,已经是过于强力的特效药了,于是我被再次推进被窝。
咚咚,入口处的敲门声听来意外地很沉闷响亮。
会来这里的也只有优花了,睡觉的时候好好地锁上门了所以无视她也没关系,但是她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无故缺席学校去联络了她吗。惊讶地想着,抬起脸擦了擦眼睛。从小睡中清醒过来。枕边的电子表上显示着12点30分。因为不会做梦,所以不经意睡着了的话就好像时间跳跃了一般。
咚咚,门外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最初听上去很响亮的缘故大概是我差点睡着了,独自接受了之后爬起身来。
映在穿衣镜中的自己仿佛是恐怖电影一样。眼睛半睁着哭肿了,睡得乱糟糟的睡衣也很不得体,再加上头发也乱糟糟的……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丑样子。看到这副模样就算跨越百年的恋爱也会凉下去的吧。
不过反正也是优花,随手顺了顺头发地挣扎了一下,就握住了门把手。日中高挂的阳光非常耀眼。
「怎么了?这种时间——」
因为耀眼而眯缝起的眼睛,变得狭窄的视野中……人影与预料之中的不同。不过也并不可能是看错了。是未散。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未散在那里。
百年的恋爱也……
「咿不要啊啊——」
咿地惊讶过后紧接着「不要啊啊——」,所以声音在喉咙里被挤压之后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如果被看到这样的丑态我还不如去死了更好。好羞耻。想死。
「对,对不起。没想到你会那么惊讶。」
「不要看!不,不行!别看啊!」
半开的门的里面我抱头下蹲。仿佛乌龟一般缩起来空虚地努力减少暴露在未散视线里。
仿佛这个房间的入口就是黄泉比良坂,然后这边就是地狱而我就是亡灵。主要指的是外表。
「怎么了?果然是身体不舒服吗?」
立刻从头上传来了声音。
虽然说了很多遍不要看但浑身无处不寒碜的女人,将脸埋在头发里不停说「不要看……不要看……」也太像B级恐怖片了。
虽说如此「给我出去!」这种话,优花先不提,对未散还是很难说出来。不如说根本说不出来。
「未、未散同学……就当是武士的慈悲,请放过我……」
意义不明。这就像乞求饶命的武士一样丢人。我也不是武士啊,真的是意义不明。
「对不起。问了老师也说是无故缺席。……我很担心。」
未散无视了我的诉求灵巧地进入了房间。
丢人地哭了起来。
追悼化为乌有的一天——不,并不是那么体面的事情——怨恨着然后忽视了当下的一天,害得朋友来担心自己真的是丢人。
「没事。没事的。只是睡过头了而已。」
差不多放弃了的我背对着未散,迅速地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已经是心酸地尽了全力。握成拳无法放松的手笨拙地动了。
「绫香是个骗子啊。」
正如未散所说,双眼通红说什么只是睡过头,也够没说服力的了。连小学生都骗不了的笨拙的谎言。
抬起不由露出苦笑的脸,映入眼帘的是未散担心的神情。我改变了想法。……啊,我该做的并不是感叹已经失去的日子。
「随便坐一会儿我立刻去做准备。」
而是应该,抓住手中的幸福,不让它溜走地牢牢地握紧它。
走出房间时,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
皮肤上的潮湿感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其实是有什么事吧。抱歉,强行把你带出来。」
「没事的。未散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就那样关在房间里哭泣几天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比起可惜已经不存在的一天,不如为了再一次抓住而行动起来。
牵着的左手感到一点微微的温暖,它给予了我所希冀的温暖就在身边的希望。
「真的?没有勉强吗?」
「有一点。不过让未散担心才更加辛苦。」
虽然又差点说谎,但现在牵着手。立刻就会暴露。
「没有。因为这只是我的任性而已。」
「任性?」
「嗯。绫香不在学校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为什么未散总是能这样直接地传达自己的心情呢。
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坦率地传达这份心情呢。
但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因为抬头看到的未散的侧脸,一定与我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邻近的车道上,一辆汽车溅起水塘中的泥水疾速飞驰而去。白费了未散同学替我撑着伞的努力,一瞬之间我就变成了落汤鸡。吸满水汽的头发无比的碍事。低落测定表落到了最下限。到了这个年龄再次认识到,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二次触底。
将低沉的我拉回现实的是未散狼狈的喊声。
「那、那个,绫香……」
未散拉住了我的手臂。她视线所及的前方,展现着无比非现实的场景。下着小雨天气闷热这点小小的不满,松弛下来的气氛整个都被吹飞了。
让我淋了一身泥水的暴走中的汽车,将前方停止中的运输车作为跳板往上行驶。而且速度一点都没有减慢。啊,什么情况!
汽车就这样爬到跳板之上然后撞进了驾驶座,把左前的车灯撞得粉碎四散,然后往对面的车道上滚落。
对面开来的车辆不可能回避得了,当然正面撞上了。——这是现实吗?
地面的震动与巨响合着行人的悲鸣震彻了周围一带,我们无能为力地呆站在现场。只有牵着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恐怖到了极点以至于除了紧握住彼此的手以外无计可施。
即使如此也是非常惨烈的大事了,但对我们来说真正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落下的车辆爆炸了。大概,是因为油箱着火了吧。黑色的烟雾像电影中似的升腾起来刮倒了对面人行道上的行人们。被爆炸带来的风浪影响,对面车道上行驶的后续车辆也失去了控制。弯弯曲曲地行驶着,竟然向我们这里撞了过来。
几乎是反射性的。
我拉着未散的手拼命地跳开了。
只有这个,是这时我所能做出的唯一反应了。
汽车开到路边的台阶上,没法穿过将人行道隔开的栅栏的间隙,就那样冲进去一半地撞到了电线杆上停车了。悲哀的电线杆遍布裂痕,然后从中间开始倾斜折断。几根电线无力地吊在空中,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去的状态。虽然刚刚还是我们站着的地方,却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给我们。
因冲撞、巨响与震动闭上眼的瞬间,我的头上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没有感觉到疼痛。在感到疼痛之前,太多的事情在眼前发生。然后一切的一切都太迟了。这所有的一切,我绝对的记忆力都会让我回想起来。
在被『什么』快要击飞的意识中,什么人——明摆着是谁。未散将我撞飞了出去。
没有必要去思考为什么。直觉告诉我。那个地方非常危险。
啊,不行……
就在那之后我曾站的地方,未散站着的地方,那辆爆炸四散的恐怖的汽车的引擎盖,尽管心理上过了很久,但事实上短暂的滞空时间过后,掉了下来。
「未散!未散……!」
我几近癫狂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但是,不可能会有回答了。
她已经没有能够回答我的喉咙了。
高速转动着从天而降的引擎盖将她全身都切得粉碎。
不知是慈悲的神仙还是引擎盖,挺出闪烁着钝光的钢铁的身躯,在我的双眼前遮住了惨不忍睹的遗体,用涂在上面的鲜血,迂回地告诉了我,降临在她身上那不可挽回的悲剧。
我的双眼前覆盖着昏暗的东西。是什么呢,触碰到的指尖滑溜溜的。
是从头上的伤口里流出的我自己的血啊。正如字面意义所述,我的视野一片黑暗。
这是这极大的不幸中,唯一的救赎。
拜此所赐不必去看未散的遗体了。
如果眼睛能够看到那一定会抓着一丁点的希望,想要去确认未散的平安无事。那是没有做好永远留在记忆中的觉悟,仅仅在现场所感到的冲动。
虽然是之后才知道的事情,砸中我头部的是,那辆可怕的汽车的侧视镜。似乎在空中描绘出了非常漂亮的抛物线。不过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
★
干脆不曾相遇就好了。
在被送往的医院里一直后悔着。
如果今天和平时一样前往学校,我们一定就能什么事都没有地度过今天。虽然明天也是无聊的但是偶尔会有快乐的每一天持续下去。——如果我,没有执着于那种吻,未散就不会来我房间,现在也应该能够笑着度过。
我坐在等候室的长椅上,眼泪什么的根本流不出来。只是在那里颤抖着。
为什么,要执着于那种吻呢。
为什么,不是我而是未散死去了呢。
为什么,在这样尽是枷锁的人生之中找到了重要的东西呢。
头部缝了四十针。像木乃伊一样地缠满了绷带。我只是愣在那里,随便别人做什么。这样的现实是骗人的。我无法接受。
啊,明天能快点来吗。
明天到了就会开始十月五日B。还能再一次见到未散。那张温和地微笑着的脸,柔软的手的感触,会再一次变得触手可及。
我再一次感谢了自己拥有的特权。
与优花那时一样。与那时一样,再做一次就可以了。至少也能降低一些最糟糕的『今天』被采用的概率。最大限度地活用自己被赋予的特权。即使那是天大的罪过我也不在乎。
然后每次迎来十月五日的夜晚时,我都会祈祷。
求求您了神大人,只有十月五日A,请千万不要采用。
之后数天之间都会一直祈祷的吧。
之后数夜,都会是不眠之夜吧。
十月六日A
但是无法入眠的夜晚只有一次。
那样渴望的十月五日B并没有来。
第一次的十月五日的第二天是第一次的十月六日。对我以外的其他人来说,理所当然地迎来了明天。我度过了几乎不会发生的,一天只有一天的日子。比平时早了几天迎来了未知的明天。如果是平时的话,高兴得几乎会想要跳起来的不寻常,只有现在恨得咬牙切齿。
只有一次的十月五日。确定采用的一天。
没有流泪。
心里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了。
那个坏心眼的命运不可能会允许。不可能再一次让我见到未散。尽管陷入了几乎是被害妄想的错乱状态,但牢记着迄今为止所有的厄运的我,正确地预见到了最适合这个时间点发生的灾难。
发出了叹息。
但却无法付诸语言。
一旦叫出声来就会不由自主地诅咒到喉咙沙哑吧。
一旦开始诅咒就会一直诅咒到世界毁灭吧。
毫无意义的咒语。无法成为魔法使的我的话语传达不到任何地方。
是的,想要颠覆未散死去的事实,魔法是必须的。这样的现实我不能接受。必须要找到能够否定现实的咒语。
经过十小时不断回想的暗中摸索,我在75年的记忆中找到了,唯一一个魔法。
☆
它出乎意料地距离很近。
「找我吗?」
那天傍晚,我将优花叫了出来。把一个不用去叫也会来的人叫出来基本上都是非常紧急的事态,这层意义上毫无疑问是可以称作危机的状况。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未散的死亡。我为了表明这件事,被为未散继续行动的必要性所驱使。是的,仿佛为了深信,因为现在进行时地着手行动所以至今还没有为时已晚。
平时完全不会在意的优花那轻飘飘的态度让我感到了强烈的焦躁。
「你,是魔法使吧。」
我知道的。未散告诉过我。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魔法使。虽然很难相信,也不会轻易地向别人坦白,但确实存在着。以此作为前提,记忆中唯一的超常现象就会变得能够解释。
「……小绫在说什么姐姐听不懂啊——」
优花歪着脑袋装作不知道。扑到床上像个孩子似的摇晃着双腿。
「说起来听说昨天附近发生了一场重大事故。好几台车都被卷了进去。知道吗?」
无视。无论是她的玩笑话,还是剜心的疼痛。
「我知道,你对这个循环做过手脚。那就是魔法吧?」
我压在她身上果断地将脸凑上去。既然从现在开始就要逼迫她听从我的意思,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威压感。
「这还真是,让姐姐脸红心跳呢。」
「别开玩笑了。」
「不巧的是奇幻类我不太擅长。」
「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没有被采用的5月23日你曾经死去过。」
「大清早就给我打电话了吧。太可爱了,真是。」
优花恶心地嘿嘿笑着。
知道没什么效果我就挪开了身体。
「呐,因为我告诉你,所以你才回避了本应该死去的一天。是吗?」
优花向前探出了身子。
「等等。你是把错当成了神仙还是什么?虽然不管发生我都是最喜欢小绫的像神一样方便的人,但是不是神仙所以选择不了什么被采用的日子哦?」
「不用装傻了。你忘记了吗?我什么都不会忘记的。已经察觉到了吧。5月24日的早晨,发生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是那么想的。
优花的运气非常好。一共六次的5月23日,抽中混在其中的特等落选签就会立刻死亡,而她成功地回避了这次突然的死亡。
但是不是这样的。事实上不是这样。
「那天早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了。」
「激情的一夜没能被采用。嗯,真是悲剧啊。」
无视了莫名其妙开始点着头演起戏来的优花我继续说道。
「为了你能够“好好地生存下去”,我只有在你的房间里醒来。对吗?」
5月23日虽然一共有六次,但展开只有两种。
其一。水濑优花为了与友人相会出门,在出发点与表妹打电话。但是在前往表妹家的途中遭遇交通事故。坐等已久的表妹在自己房间里睡着。
其二。水濑优花在出门前收到平日照顾的表妹打来的谜之电话。被预告死亡,临时取消外出招待表妹来自己家中留宿。
其一与其变化形五次,其二一次,总计六次。这就是5月23日的详细说明。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迎来了第二天的早晨。那么,虽然很遗憾但是你肯定已经死去了。」
整理一下确切存在的事实就是这样。
优花饶有兴致地歪着脖子。
「现在在这里的我是僵尸吗?」
「可能是性质更加恶劣的生物呢。」
比如,魔女之类的。
「我没有来的日子,看到我的尸体了吗?可能只是小绫不知道但是没有遭遇事故哦?」
当然最初我也那么认为。
在自己房间里醒来的早晨,以为优花已经死了。打电话过去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发自内心地安心了。只要她活着就可以了。虽然没有采用没有外出的那天,但是我什么也不做也没有遭遇事故。这种日子也是有的。就这样得出结论没有细想下去。
「那为什么,你那天,没有来我家呢?」
因为特意打了电话说『今天会稍微迟一些——』,水濑优花这个人,那天应该会来我的房间。只要不是因为遭遇事故死去了。
「……」
优花的无言中蕴藏着力量。
从这里往前就不再是人类能够进入的领域了。即使是被施加了无法忘却的诅咒的魔女,也不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但我不会停止。我的身后还有未散的死。所以不能回头。
「是『采用』了没有发生的一天吧。」
这个世界上一天在循环,虽然不知道循环多少次,但总之只有一天会被『采用』然后成为过去。
不到第二天,是不知道哪一天被『采用』了的。虽然不知道但是明确的事情也是有的。无论如何被『采用』的一定是循环中的某一天。
优花破坏了世界的规则。
『采用』了根本不存在的一天。她让这个世界『采用了』。
多么强大的存在才能做到这种事情。就算世界第一的大富豪也做不到吧。
优花隐藏了所有的表情,静静地凝视了我三秒……然后露出牙齿嘻嘻一笑。
「……真是名侦探呢,小绫。」
承认了。
握紧微微冒汗的拳头。从这开始。为了颠覆这个可恶的现实所必要的大前提现在就在这间房间里。
她是我的同类……可能不是,但却都是走在岔路上的非人的存在。
「为了消除不想被采用的事实,所以需要我的话吧。」
优花每天从我这里听取各种事情真正的目的,正是为了切实地回避人生的终结,那样不好的结果。
「那个五月几日来着,真是吓了一跳啊。以防万一的保险似乎正常地运作了,还有小绫那么慌张地担心我也是让我开心的误判。」
平均循环五次的一天中,能够选择被采用的一天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不止这样,优花所做的事情甚至超越了这个。『采用』了根本没有发生的可能性。几乎接近于万能了。建立起这样的猜测的瞬间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干脆地否定了她的万能。
「虽然不是小绫心里想的那种方便的力量吧。我的『魔法』呢,只是稍微做一些裁剪而已。」
优花没有吊我胃口,揭示了自己的魔法的奥秘。只是截取每一天的事实关系,然后留下好的部分而已。也就是说将发生的事情聚集到一起,而并不是使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发生。
「如果小绫没有制造出我生存下来的那天,那我就真真正正地结束了。那么,就给我的救命恩人名侦探一点奖励吧。要回到昨天吗?」
那是我期盼已久却没有想到的台词。
无论牺牲什么都想让她说出来的话,优花简简单单地说出了口。
「这种事情也可以做到吗?」
「把今天剪切掉,连接到昨天去。」
「无法相信……」
「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多得很呢。只是因为小绫觉得自己拥有着『不会忘记』的特权,至今为止都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思议而已。」
虽然我觉得只有自己不会忘记也足够不可思议了。
「不是吗?」
「不是呢。你觉得记忆是什么?」
「再体验吧。过去的。」
我们人类在回忆起过去的时候,回忆起的既非文章也非影像,而是感觉。所以随着价值观的变迁经验的内容也会被篡改,有时还会与史实截然相反。
优花长长一叹摇了摇头。
「完全不是。本来人类的记忆呢,是八成左右的视觉信息,与一成左右的听觉信息,其他部分则是一些似有若无的感觉,是被转换成语言的信息。到这里没问题吧?」
「确切地说,语言起到的是索引的作用。」
优花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们将语言作为钥匙唤起记忆。这些被称作为陈述性记忆,如果不将其转化为语言去除细枝末节,人类就无法将大量的信息储存到大脑这种发达而不便的器官中。实际上人类是会忘却的。跟小绫说这些是班门弄斧了。」
「就是。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不同的。说到底你根本不会忘记。也不需要语言这种钥匙。要说为什么,那就像小绫刚刚自己说过的那样,因为小绫的记忆是再体验。你的记忆的本质是『重新观测已经经历过的过去』。就像是将书翻回去一样。与人类的记忆完全不是一种东西,不在一个次元。你想想看。人类的眼睛存在焦点这种界限。看到的东西不可能全部留在记忆中。即使出现在视野里比如边上的东西如果不去注意就看不到的吧。」
理智地解说的姿态完全看不出与平时的优花是同一个人,听她那么说我意识到确实如此。
如果想要去看视野的边缘,那就会忽略中央部分。反之亦然。这就是人类眼球构造的性质。
「但是小绫只要闭上眼想要回想起来就什么都能知道。即使那个时间点没有看到的东西,无论多少次都可以在记忆中重新去看。『再体验』这种错误的认识是最有力的证据了。记忆力只是附属品,事实上已经像另一个次元的超能力了。不能忘记,只是一个无聊的副作用而已。」
至今为止不曾意识到的事实,让我感到颤栗。仿佛要溺水在喉咙深处充满冰冷液体般的不快感之中。脚边摇摇晃晃的。我相信我的记忆力确实特殊,但从没想过事实上是重新『观测』的特权。
不问题不在那里。
「即便如此,怎么样才能把昨天重新来过啊。已经被『采用』了吧?」
「所谓魔法使,就是只要能够看见就能到达的生物。只要有小绫这样最高性能的望远镜,『昨天』的位置立刻就能辨明。剪接起来也是非常简单的。」
像在做梦一样的情况。再次回到昨天,可能能够将失去未散的一天抹去也说不定。
「已经开始了的十月六日A怎么办?」
「这样的一天无所谓的吧。」
优花干脆地舍弃了它。完全同意。未散不存在的一天才不管它。先收拾下眼前的事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了。
「这种东西抹消它就行了。」
『魔法使』水濑优花高声咏唱。
「不会采用的。『今天』不会被采用。身为魔法使的我在此宣言。所以今天在此发生的对话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今天结束之时会全部消失。今天剩下的时间里,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哦,绫香。」
淫靡地笑着的侧脸仿佛恶魔一般,我感到了恐怖不由暗中颤抖起来。不,事实上就是恶魔。这个女人是体内饲养着恶魔的魔女。
踌躇吗?怎么可能。就算取走我的灵魂也无所谓。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拯救未散。
「好了,怎么办?剩下的时间用来思考拯救未散的方法?还是挑战一下杀人?这可是很少能有的体验哦。还是和姐姐试试有点色色的事情?嗯,这个比较好呢,我收这点好处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嗯。」
「说什么呢。」
未散不在的世界没有意义。
「当然是现在立刻回去了。」
我飞快地跑到厨房,取来菜刀,紧紧地握在手中,坚定地闭了一下眼之后看向刀尖。虽然本能地感到了恐惧,但我的觉悟没有脆弱到因为这点事情就会减弱。
「小绫。虽然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会做梦的我,失去意识之后就会感受到跳跃到下次醒来的瞬间的错觉。
没有任何犹豫。闭上眼划破了喉咙。切开了颈动脉。就像不小心切到手那种程度的疼痛。死的时候如果要比喻的话,我本以为会在还活着的时候感受到灼烧一般的痛苦,字面意义上失望得要死。
太好了,这样的话不管多少次都能去死。
我安心下来,划开的缺口里生命不断地流失。
不知道有什么可以高兴的,优花的脸上浮现出毫无人性的笑容。
「啊——。小绫,……从今往后无论多么痛苦都无法去死的事情,已经得到证明了呢。」
十月五日B
像是掰开缠在一起的上下睫毛似的强行睁开双眼。
头很疼。身体很沉重。察觉到的时候倒在床上了。
时间的感觉完全缺失了。
昨天是几点睡的来着。那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翻身的时候撞在被子角上失忆了,脑海里浮现起这种愚蠢的妄想。回想不起来最后采取的行动。
对拥有完全的记忆力的我来说,这种人生是初次的体验。头很晕。幸好这是在床上。闭上眼,慢慢地整理一下。
无法回想起来与忘记了是不同的——
所以回想一下能够想起来的事情。我将手放在嘴唇上,回想起了最初也是最后的吻的感触。
接过吻后——牵着手回到教室,在校门前挥手告别——迎来十月五日的早晨,我意识到初吻那天的消失。然后……
我狭小的脑海里一整天的事情像走马灯似的复苏过来。
然后,然后……未散死去了。
我找到了否定现实的魔法,将优花叫出来拜托她实现了我的悲愿。获得了第二次的十月五日。
掀开被子起床。拉开窗帘。深信着千载难逢的一天就此开始。迎接我的是外面昏暗的光线。……下过雨了。
早上应该还没有开始下雨。这是第一次连天气都发生了变化。是因为强行开始了第二次的十月五日吗。果然今天是特别的。开玩笑的,我还没有睡醒吗。
感觉体温一直在下降。迄今为止天气发生变化的情况一次都没有发生过。那么简单的魔法怎么可能让天气都发生变化。
被讨厌的预感驱动着,几乎是反射性地回头看向枕边的钟。13点01分。完全睡过头了。锁骨上陡然变凉感到了呼吸困难。不快的脑内物质滴滴答答地垂落,想要呕吐却发现胃里什么都没有。
为时已晚,心脏和大脑里反复出现这句话。
上次这个时间,我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
不想回想起来。我在事故现场浑身是血地哭喊着。
梆,身后传来粗暴开门声,我早已冲出门去,拖着皮鞋奔出去的脚纠缠在一起差点摔了一跤。擦肩而过的行人们都回头看我。没有一个不回头看我。
气喘吁吁地,奔跑在熟悉的上学路上。
虽然不知道未散今天有多少概率会来我的房间,如果来了的话现在正是返回学校的路上,说不定正好碰上了那场凄惨的事故现场。不,如果存在命运那种东西话就一定是这样,我因为关键时间睡过了头,而失去了难得抓住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然后往前行进的途中,周围逐渐弥漫起一股焦味。明明下着雨空气中却布满了尘埃,不好的预感让我颤抖起来。朦朦胧胧中黑烟升腾的汽车映入了眼帘。
仿佛像战场一般的多重事故现场。
汽油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细碎的玻璃片洒落一地的终结的景色。警察似乎还没有赶到,隔离线还没有拉起来。尽管如此群众也只是远远地观望着这里。即使不去阻止,他们也深知这里的危险。
跨过安全与危险不可见的分界线。无视了行人中有人阻止我的声音。当然了。躲开想要抓住我肩膀的手向前奔跑。
「未散!」
四处张望着确认未散不在事故现场的行为,让我发现了那个。
翻倒在地的汽车的另一边。看到了一只没有穿上鞋的脚。女人纤细的脚腕。有人倒在了那里。……必须前去确认一下。
并没有感到害怕。
慎重地躲开漏出的汽油,从燃烧中的汽车吹起的灰烬中模糊地看见,她平安无事。
「呜……呜。」
她还活着。
她——并不是未散,是从驾驶座上爬出来的吧,是一位比优花略微年长的女性,在差点掉下来的车门边,额头上流着鲜血呻吟不已。
确认了被卷入事故的不是未散的安心只持续了一瞬间,犹豫了一瞬既然不是未散是不是就扔下她不管了之后,我有些迟疑地接近她,去确认她是否还有意识。
「没事吧?还有意识吗?」
「……呃。」
没有看漏她细微的点头动作,我将肩膀借给了她。第一次筋疲力尽地支撑起比自己还要重的人,踉踉跄跄地向着安全地带踏出第一步。
「绫香!!快跑!!」
远远的群众的最前列,未散脸色苍白地叫着。
未散……她还活着。没事就太好了。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只要再走过数十米。就能简单地迎来happy end了。
「绫香!!」
未散拼命地跑了过来。
为什么那么着急?
时间变成了慢动作被拉得很长。
还有几厘米就可以碰得到她。再一次触摸到她。
啊,是来帮我的吗?——何等愚蠢的想法。
发不出声音。全身用尽了力气,火星擦过眼睛,背后无比的灼热……。我伸出手。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的指尖互相碰触。
「不行!趴下绫——」
混杂着悲鸣的未散的声音被巨响盖过没有全都传到耳中。
背后灼热,还来不及去考虑为什么会那么热,我在未散的声音中失去了意识。为什么,因为我死了。
就在那之前还抱着天真的想法,然后就被汽油爆炸吹飞身体炸死了。
多么可靠的拯救者!
但是,没关系。一定还能重新再来。
因为我死去的一天绝对不会被采用。
十月五日C
跳了起来。
窗帘的齿轮在十月五日的位置。确认时间。上午六点没到。
太好了。这次可以稍微从容一点。
我还能来得及。可以改变。
真的……?
可能来得及。但是,能够改变吗?
我知道。这个世界在不断循环。同样的日期会循环几次,只有一天会被采用然后变成过去。在循环中,人们变化无常地改变行动。每次的展开都是不同的。除非是地震、天气之类的自然现象或是像爱的告白那样之前就做好准备的事件。
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这个世界上有着不能改变的事情。
过去两次未散的死都是事故。事故是可以改变的。如果是偶然发生的事情那我就有介入的余地。
但是,如果是不能改变的呢。这个国家遭遇交通事故的概率,人均0.0011%。虽然漫长的一生中被卷进交通事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反之两天连续卷入的概率就只有0.000000013%。80亿分之一。这比中一等奖的概率还要低。
只是将它解释成不幸的偶然就可以了吗?还是说……
第三次十月五日。担心变成了现实。
放学之后,我们在校门前分别,过了一会儿我身边驶过一辆救护车。不需要什么预感我头脑中就充满了最坏的想象。我立刻回身向未散乘车的车站赶去。如果什么都不确认就这样迎来明天,那一切都会无可挽回地为时已晚。奇迹不会发生两次。
就这样到达站前的时候只看到了熟悉的书包。半开的书包里东西散落了一地,遍地是她的东西。
虽然非常地动摇,但我还没有确定未散已经出事了。虽然是灾难,却不是最坏的,还不是。就这样拼命地欺骗自己,联络了优花。
迅速地赶到医院之后,未散的母亲无神地坐在长椅的一边。我抱着未散的书包告知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一起等在了那里。
「小绫,要相信她。坚强起来。」
心不在焉地听着优花的话。
过了很长时间。
祈祷了很长很长时间。
夕阳斜下,在病房大楼的另一侧落下,紫色的夜幕,在没有星空的夜晚下再次得知了未散的死亡。啊,我当然相信了。相信命运的存在。
我知道不让这天被采用的方法。
十月五日G
第七次的十月五日。
到达学校的瞬间安心了下来。松懈下来没过多久就受到了报应,未散被在楼梯中间打闹的学生撞到,滚落了十四级楼梯。各处严重擦伤之后,切实地撞到了头部,失去了性命。
十月五日H
抓住了就要滚下楼梯的未散的手腕。只是一起摔了下去,既没有救到她,头也还是被撞了。
十月五日Y
虽然开始的时候还是半信半疑,但现在我已经确信了。
未散死亡的命运是必然的。与天气和自然现象一样,是每次必定发生的事情,无法经由人力改变。是之前就准备好了的事件。
即使如此也没有去接受的理由。不可能能够放弃。
然后现在我意识到了。
自己的特权。
我死去的一天绝不会被采用。今天结束之前如果我死去了,今天就不会被采用。然后如果没有能够被采用的今天,明天就不会到来。
——究其原因,是因为如果采用了今天,那明天就没有作为观测者的我了。
在应该被采用的一天的选择上,生存歧视在运作着。
只要持续死去,那么无论多少次都可以重来。这样的现实不可能能够接受。
无法观测的东西,等于不存在。
闭上眼的时间里,世界就不存在。
拉开窗帘,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我意气风发地开始思考守护未散的方法。
——但是还是不行。今天也不行。
十月五日Z
如果专心回避十月五日A的模式就会变成类似于十月五日C的展开。
不同的是在我能保持清醒的22点前未散能够生存的时间点。医生说她的状态很危险的时候,我担心地看了一眼表现得很坚强的未散母亲。
然后我接受了。
这一天大概未散无法得救。即使幸运地度过了这个日期,也不会再睁开眼。不会恢复健康。于是只有这桩事故被『采用』的事实会被带到明天。这样就太晚了。
「小绫,要相信她。坚强起来。」
「……」
不用优花说。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被坚强的决心支撑着。
已经快22点了,过了这个时间我就会被强制入睡。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
抓起书包跑起来。尽可能地奔向人烟稀少的场所。因为这里是医院如果不能独处就会被救回来。失败是绝不允许的。其他的事情无论什么消失了都无所谓,但只有这个循环一次都不能失败。
无视了背后传来的呼喊声奔跑起来。
……啊,把水果刀当成护身符放进书包就好了。于是我来到了中庭。藏身在草丛的阴影中,一边祈祷着不被任何人发现,一边从笔盒中取出美工刀。刃长二厘米。不可能能够轻松地死去。
十月五日AA~
虽然之前都是用一位英语字母来计数的,但是现在没法数了所以增加了位数!真是壮举啊!26进制数!太棒啦!一点也不高兴!!救救我吧……
回首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是出生七十多年以来,最为无聊的一个月。我已经知道了只为自己生存的每一天是无聊的。但是第一次知道只为别人生存的每一天,比起只为自己生存远为辛苦。
第一次一般都是很快乐,很少能体验的,更重要的是应该还没有厌倦的每一天,却完全没有觉得快乐……
我们丢失了很多次性命。
无数次体验了各种死法,死去死去,然后新的一天继续死去,相信着总有一天能够活着迎来明天,不断循环着同一天,循环循环,连一天值得被采用的日子也无法创造出来,再次失败。
不幸就像公鸡生下的小鸡,一天开始之后大概半天之内就会笔直地掉进绞肉机的底部。
在坦白了自己的能力与世界的秘密之后,向她宣告了死亡的命运。
没有选择手段的从容。不顾体面地恳求她跟我一起逃走。如果没有能够面对的未来,就打算这样一直逃到天涯海角。
但是在拉起未散的手跑出去的瞬间,从乌云之间一道惊雷落下夺走了她的性命。
雷?在雷鸣中回头直视现实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我心里的什么东西崩坏了。一塌糊涂。不是说就算循环同一天天气也是不会变化的吗。
「这不符合规则」,想要那么大叫,但是没有会搭理我的抗议的对象。它不会现身。没有交涉的余地。只有我一个人擅自产生了被背叛的心情。
回想起来汽油爆炸也是这样。又不是动作电影,通过了车检在公路上行驶的汽车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爆炸。仅仅以不幸无法解释清楚,而是存在更加离奇的尚不为人所知的存在的介入,尽管很奇怪,但这样才更加合理。
如果真是如此,仅仅一介凡人的我是无法与之抗衡的。那家伙一定就是神明大人。
如果不是,那就该承认这就是命运,或者世界的意志也可以。
我想那也无所谓。谁是对手都没关系。只要能守护与未散的未来我什么都会去做。
一步不让。
为了找到一条生路我看了许多虚构故事。登场人物们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回溯时间前往平行世界,经过无数次尝试向着希望的结局前进的故事类型有很多。看到的东西全都搜罗了过来。哪怕有一本能够作为参考也好,但无论哪一种都需要我所不具备的强大的异能。
一天开始。结束。即使过程中多少有些变化但结果不会改变。这样度过了一年以上的岁月。到此,我第一次改变了认识。
想要拯救未散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不会忘记的区区人类,除此以外什么能力都没有。既没有强大的腕力,也不是特别聪明,也没有朋友。
不要说回到几十年前去做准备,就连昨天也无法自由地返回。也无法与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流分享智慧,然后让世界线什么的产生变动获得完全不同的未来。也没有靠得住的伙伴。
所以要得到过大的福报必须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比起传说里在夜空中一年才能被允许相会一次的那两个人,这简直是天大的奢侈,令人无法抗拒的具有魅力的条件。
我俯视着未散的遗体,接受了她今天的死亡,然后用同样的方法结束了那一天。
第二天一早就拜访了未散家。
虽然觉得会给人家添麻烦,但是拥有的时间少到我不得不急。
总是容易睡过头的未散睡眼惺忪地迎接了我,未散的母亲是个很亲切的人,也不介意我不客气的来访,还请我吃了早餐。第一次知道了未散早起的日子的早餐是西式的。
「怎么来接我了?」
「早起了一些,想要早点看到未散的脸。添麻烦了吗?」
「没有,不是的……不过总觉得有点不能释然。」
早晨上学路上非常地凉爽。走在秋天凉爽的空气中,太阳温暖地照耀着我们。
「比起这个,今天午饭能一起吃吗?我带了便当。」
「太好了!那当然。」
未散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就这样像个孩子似的挥动着牵在一起的手向前走去。
啊,好快乐。为什么会那么快乐呢。
「怎么了,未散可是很受大家欢迎的。」
「今天是绫香一个人的小未散哦。」
「尽说些好听的……不过,我相信你。」
明天能更加开心就好了。……啊这是多么的愚蠢。
牵在一起的手,突然变轻了。
「未散……?」
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的血让我清醒了起来。
骑到人行道上的大型自行车化作钢铁的暴风袭击了未散。巨大的前轮露出獠牙,在她的肩上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上学途中被暖热的血浆淋了一身,我为购买『今天』的代价是亲眼目睹未散的死亡而畏缩了。
十月五日ALM
那又怎么样。
无论代价是什么,都不可能在这里退缩。
我不断地循环,她死去。不对,因为她的死亡,我不断地循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主客早已经是对等的了。
我俯视着未散的遗体,心里已经不再动摇。
早就已经没有心了。
在逼哭浜野亚里亚的梅雨天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我一旦找到了目的,就会不择手段。魔女就要有魔女的样子,毫不犹豫地选择邪道的手段。循环,继续循环,第1001次的十月五日。
——这天是一个转折点。
——早上前往学校的时候,教室的气氛与往常不同。
基本都是差不多迟到的时候才赶到的未散已经在教室里,只是表情有些严厉。一直都是笑脸迎人的未散,此时正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认真表情,而且就坐在我座位旁边。
「早上好,绫香。」
「早上好……」
大概是等着我到校吧。
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有这样的预感。说不定会被发火。最近一直都在做一些坏事。没法接受已经发生了的事,以自我牺牲作为免罪符反复地重来。生命观早已麻痹了。
「跟我过来一下。」
预感是正确的。我跟着未散走出教室。经过走廊。与上学的人流方向相反,我们走下楼梯。目标是因为少子化变成了空教室的二楼的一间教室。
刚刚走进空教室,未散就转过了身——
「~~~」
唐突的冲击袭来。
几乎让我年轻了十岁的麻痹感遍布全身。嘴唇热热的,碰到的部分还在麻痹着。
不禁大声地发出了抗议。
「为、为什么?」
「嗯——,不对……我了解的绫香,一定会说着『我可不喜欢强来的』闹起别扭来吧。」
不但突然被强吻了,还被抱怨了。连门都没有关上。一点都没有浪漫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不是昨天为止的未散。
生来第一次遇到的『接下来的一天』也成了朋友的对象,想要比谁都接近的对象,过去仅仅一次接过吻的对象,她是与其中任何一种都似是而非的存在。
她单刀直入地说道。
「话说绫香,这个世界在循环着。对吗?」
「——!?」
我愣住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
「为什么,会知道。」
「想起来了。绫香是怎么样的人。诅咒的事情也想起来了。不会忘记对吗?开心的事情,痛苦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只有双眼睁着,却无法动弹。
不顾惊讶得动弹不得的我,未散继续说道。
「然后,这个世界在循环着。每天大概会循环五次左右。」
一瞬之间过于强烈的冲击,真的让心脏也要停跳了。不开玩笑地说,血管都偏离了的感觉沿着脊髓遍走全身。
「是不小心说到过吗。」
我拼命地想要回想起来。与未散相遇以来到今天为止所有的事情。从四月六日A开始,直到十月五日ALM的1966天,一瞬之间回忆了一遍。我自己的秘密告诉过她。只有一次,虽然变成不存在的事了。世界的秘密从没有告诉过她。真真正正,一次也没有。
「嗯,是绫香告诉我的。不是骗人的。我想起来了。今天之后会发生的事,还有绫香的事。」
如果不去怀疑未散,
「难道,我的记忆不是完全的?」
「我觉得是完全的。」
她小声地笑了起来。是我不知道的表情。
「是魔法。时间跳跃魔法。」
在那里的是拥有着少女外形的魔法使。有着挚友的外表,超越了人类的什么东西。一直以为是能够知道午后的天气的既视感魔法。她曾经说过。会成为魔法使。我虽然相信了她,却在心底深处没有彻底相信。
「虽然之前都忘记了,但是我是从未来过来的。从未来回来,再一次与绫香相遇。」
不可思议地理解了。
所以,才会对午后的天气有既视感,还有不小心被叫过名字的事发生。从相遇的时候就一直关心我这样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吧。
多久以后的未来,虽然无法想象,但她是从『今天』以后回来告诉我破解方法的。
努力地发动想象力让自己能够接受。
「我知道,绫香在做什么。」
也就是说从未来回来的未来人看破了我所有的恶行。
「要阻止吗?」
「不阻止。」
即答。她露出豁达开朗的笑容,
「阻止你也没用吧?本来就是为我做的事情,直到绫香能够安心就好。」
脸上的表情成熟得几乎让人觉得不是昨天为止的未散。肯定是从很久以后的未来回来的,已经成为了魔法使的未散吧。
「顺便问问,今天是第几次了?」
「这个不知道吗?」
「和绫香不一样,我是会忘记的。」
「1001次。第1001次十月五日。」
已经有三十年左右,没有与优花以外的人说起过一天的秘密了。
「我是第一次跟你说这些?」
「这个是知道的啊。」
「因为亲你的时候的反应,很新鲜也很可爱。」
「……笨蛋。」
狡黠地眨着眼的未散,与昨天为止一无所知的她十分相似,只看外表完全无法相信她是从未来回来的。
叮咚,铃声响起,漫不经心地宣告课程的开始。
我们理所当然地无视了日常。
早晨的空教室里,桌椅排列得整整齐齐。仿佛在为收殓了日常的棺材送葬。
我无法不向她发问。带着依赖的心情。
「告诉我。我循环了一千次是为了什么?现在发生了什么?」
「绫香觉得神存在吗?」
但是未散的回答是迂回曲折的,应该已经在手中的答案却像泥鳅一般难以捉摸。
「不可能会有。」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就是地狱。因为是地狱所以即使存在造物主,那也只会是恶魔。
「嗯,是的。不存在什么神明大人。那绫香觉得是谁的原因?」
「我可不喜欢吊人胃口的。」
「哈哈,那我告诉你吧。世界。也可以说是命运。」
未散确切地告诉了我。世界。啊果然如此。我就觉得。我们以世界为敌战斗着。面对超越人类智慧的绝对存在,即使再努力也只是在持续无力的抵抗。
「世界是什么啊……」
即使以世界为敌——,曾经用这样陈腐的言辞为自己鼓劲。
「比如说商店街那种转啊转的扭蛋抽奖吧。」
「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
只有在漫画和电影中见到过那种东西。转动把手然后会掉下来一个有颜色的小球的箱子。根据小球的颜色会获得一等奖的温泉旅行啊,六等奖的纸巾之类的。
「我也没有。」
未散小声笑了笑。这种时候也一如既往,只是看着她就会觉得心安的笑容。
「闲话莫提。掉出来的小球的颜色是随机决定的吧。」
「只要没有人作弊……是吗?」
「嗯,就是这样。这个『偶然』就是问题所在。」
世界是一场壮大的追尾事故,或者说多米诺骨牌也可以。
宇宙诞生的瞬间开始,直到现在都被严格的物理规则毫无漏洞地支配着,非常简单的多米诺游戏。看似非常复杂,但每一个规则都很简单。我们人类稍微有一点点聪明的头脑,并不能看出它是预定调和的。会看到其中有很多的偶然。但是对全知全能的存在来说,不过是事先决定好的运作规则而已。他连偶然都能轻易地操纵。就是作弊。
「但是,为什么这会与你失去性命有关呢?」
「大概,是因为我快成为魔法使了吧。」
未散的语气仿佛在说这一切就是这样。
过去未散曾经说过。将来会成为魔法使。虽然说是很离奇的话,但要说离奇平均五次的世界也足够离奇的了。彼此彼此。
比起这些。
「等等。快成为魔法使了,是怎么回事?」
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你不是魔法使吗?不是用伟大的法杖来拯救我的吗?
「就是字面意思。『上次』我成为魔法使的时间就是今天。用了时间跳跃回溯时间,所以现在的我还没有成为魔法使。」
未散很平静。与『昨天』为止的她判若两人。
「这个世界不能容许魔法。因为我即将成为新的魔法使,所以世界在努力地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这才是答案。
偶然会化作必然。因为不能让未散成为魔法使。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个家伙根本没有想过容许魔法使这样的异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既然如此,那家伙知道吗。这个世界每天平均循环五次的事情。只有我能记得所有的一天的事情。这里还混进来了另一个异物的事情。
那个异物深呼吸了一下。取回冷静,再次开始收集脱出这个循环所必要的信息。
重复了一千次感觉早已经麻痹了。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今天的未散记得时间跳跃的事情?」
「那大概是因为,世界已经开始崩坏了。」
窗外的天空一片蔚蓝,秋日的阳光高悬在空中。风与平日的十月五日一样略微有些潮湿,让人预感到午后的阵雨。
「事实上,应该是不可能记得的。在未来的记忆回到过去的时间点,记忆就会与那个时代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然后无意识地下沉。但是,因为绫香都已经重复了一千次了所以世界崩坏了。」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是世界把未散夺走不对。我没有错。」
哪边都是倔性子。世界也是,我也是。
既然我觉得没有未散的明天没有必要,世界也不愿意承认魔法使的诞生,那时空或者物理规则破坏一两个也无所谓。
哪边都不愿意让步,所以是正面对决。
「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地宣言了之后,未散说出了让我意外的话。
「这样吗……我是这样被拯救了的啊。」
「你不知道吗?」
「嗯。没有被采用的十月五日发生了什么,绫香不记得了。」
忘记了?我吗?
不可能,不,但是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已经过去很久的文化祭那时,做梦也不会想到未散会死去。循环今天一千次这种事,如果谁跟我说了我一定会不屑一顾地发出嗤笑吧。
说起来,未来我们也在一起啊……松懈得快要笑出来了。
「没事吧?脸很红啊?」
未散在担心我。虽然是因为完全不同的理由。
「比、比起这个!未散能从未来回来,就是说能够保证某一天能跨过今天吧?」
可能稍微乐观了一点,这样的看法太天真了吧。
从未散短短的犹豫中,我明白了回答并不是那么的理想。
「未来是会分支的。这个可能性的前方不是死路的保证可能是没有的。」
「是啊……」
「为了不变成那样所以我才在这里!」
这样一句话给了我多大的勇气。
一个人不行那两个人总能有办法。
啊,真是,这是多么天真的误解。仅仅数小时之后我就体会到了自己的天真。
「骗子。」
我在她的遗体边,发出了怨言。
如果魔法使未散能够一挥魔杖就颠覆命运,就没有必要特意来向我坦白了吧。不需要共享信息,一个人解决问题,然后佯作不知。温柔的未散不会让我背负这些。不会让我知道。因为一旦知道了就不会忘记。
因为没有必要知道这样悲惨的命运。
但是她只是知道世界的秘密,却无法使用魔法。面对着命运,只能随波逐流。也就是说,与我没有很大的差别。与用了一千天却止步不前的被施加了无法忘却的诅咒的魔女一样,无能为力。
十月五日ALS
即使如此『她』的到来也让我的心灵得到了滋润。
十月五日的循环就像沙漠中的旅行。毫无变化的沙丘漫无边际。在干旱的日子中发现了倒在路边的小动物。那就是我自己,也是重要的什么人。
1007次的十月五日。
拥有记忆的未散,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洲。
今天非常地幸运,一天一直持续到了晚饭之后。上学途中被车撞到,卷入楼梯中间愚蠢的打闹掉下楼梯,随着傍晚的雷阵雨被惊雷劈到,没有这些不讲道理的事情。想要向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献上最诚挚的感谢。
「你很喜欢动物电影吧?」
看着光盘彩虹色的刻录面,未散向我问道。地点是我的房间。虽然不大但是放了一台电视机。
「我说过吗?」
没有印象。确实,还是有点喜欢看动物电影的。
「嗯。不记得了吗?」
没有告诉过她,不过以后也会告诉她的吧。
不可思议的心情。如果是普通人被知道了没有说过的事情大概会觉得恶心,但不巧我不普通。
「难道不喜欢了吗?」
「喜欢的。」
去指责这种事情也是弄错对象了。我也是悄悄地记着循环的每一天的。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人们所看见的世界是各不相同的。拥有不同的信息,与看到不同的景色,是同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坐上同一辆电车,如果是想买新手机的人,就会不自觉地注意别的乘客手边;如果是与重要的人一起出门,那可能就会一直注意窗外的天气;如果拉着小孩子的手,就会不由地去注意其他也带着孩子或者怀着孩子的人;如果是上学途中,那就会经常注目穿着校服的身影。
从窗口看见的景色明明应该是相同的,但却没有一个人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
主观世界,会因为关注点和立场随机地发生变化。
所以,即使未散知道还没有告诉她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太好了!因为看着很有趣,所以想跟你一起看来着。」
说起来身边这个露齿而笑的少女,在我的心里占据了过多的存在感。
既然已经认识到了一天在不断循环,那么更加关心这个知道未来的事情的少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大概。
「未来也看过吗?」
「嗯。别的光碟,和同样的人。」
从未来回来的人,与记忆着每天的重复的人,果然看法是完全不同的。
无法共有相同的景色。虽然是相似的却不是相同的。
「话说,未散。」
虽然害怕去确认,但我想要知道她所看见的景色。生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
我抑制着想要发抖的声音,鼓起勇气问道。
「未散跳跃了多少次了?」
相泽绫香到今天为止度过了无数次同样的一天。
稻叶未散又度过了多少次同样的时间呢。
「不知道啊。」
未散困扰地皱起眉来,含糊地笑了笑。
「我跟绫香不一样,是会忘记的。」
时间跳跃之后就无法完全地保留记忆了。人格与记忆和移动目的的自己混杂在一起,哪一边才是本来的自己会变得难以区分。所以跳跃了多少次,从什么时候移动到什么时候,每次移动之后都会变得模糊不清。虽然如果拥有无法忘记的诅咒就另当别论了。
「看,开始了。」
未散指向了画面。
制作公司的商标出现在电视画面上,庄严的号角声响起。
「就算是一百次也会很快乐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我想是骗人的。
虽然觉得是骗人的却没有觉得反感。因为是温柔的谎言。只是为了一时的安心。才会说无论多少次都会觉得快乐。因为是心情上的问题,所以不会产生孩子气的抵触。
但是如果真的觉得快乐的话,只要看同一个电影就可以了。
真好啊,未来的我。
一定能够愉快爽朗地去看电影吧。还是说喜好发生了改变呢。
「未散。我真的说过喜欢动物电影吗?」
屏幕上映出了茂密的丛林。
「嗯。」
树枝上南方色彩鲜艳的蜂鸟在搭建着鸟巢,它们的孩子在央求着父母喂食。
「虽然是不太了解的类型但是还挺有趣的。」
被治愈了。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努力啄食的幼鸟很健壮可爱,成年鸟在空中飞舞的姿态美得像是宝石一般。
「……」
这时摄影机突然聚焦到了正在爬树的蟒蛇身上。解说员什么都没有说。丛林的沉默让人心中涌起紧张与恐惧。
这与其说是动物电影,不如说是自然纪录片吧?
「哇。」
未散看得聚精会神。
虽说喜欢动物但我喜欢的是会杂耍的企鹅或是被驯服了的猛兽毫无防备的举止。喜欢与镜子里的自己打闹的小猫。喜欢到了央求优花帮我去购买动物园的年票。
「未散同学……?」
「怎么了。」
「这个是不是不太对啊?」
绝不是,长相丑陋的老鼠被目光阴冷的蟒蛇一口吞掉的恐怖场景。彩色蝴蝶挣扎在闪闪发光的蛛丝上不断抽搐的模样只是让人心惊胆战的光景。
恶心得晚饭在胃里不断翻滚。
「没错啊。我的绫香就很喜欢这些。」
为什么那么自信满满的样子啊……
画面中的自然界充斥着杀戮与捕食。
如果是在不远的过去,不存在文明的原始自然,那还能够生存下去。这与我们所面对的对手无比地相似。
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我靠在了未散的身上。抬起头看到自然纪录片已经结束了,电视上放着与感动无缘的艺人综艺节目。
就在我身边,能够感觉到呼吸的距离,是她无聊苍白的脸颊。像是陶器一般,虽然美丽却没有生气的表情,与那几近绝望的眼眸。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共鸣。
未散也和我一样被无力感折磨着。
即使持续着看似日常的生活去逃避现实,我们也没有跨过今天的方法。
愣愣地注视着她的时候视线碰到了一起。漆黑的瞳孔立刻恢复了神采,表情也重新鲜活起来。一如既往地迎接刚刚睡醒的我。
「早上好,绫香。还困吗?」
「嗯。」
微微点头,不想直起沉重的身体,也不打算松开她没有放开的手。
想要再这样,静静地躺一会儿。
平静地,想要像深海鱼一样,在漫长的寂静中安顿下来。想要在安全的室内,就在身边感受着她的体温。
「还睡吗?我咬你了?」
而且,我不想让未散变成一个人。不想离开她。
「劝你还是别了。因为我……生了病。」
「生病?」
梅雨时节,曾经在来看望我的未散面前说漏过嘴。
「只要看过一次的东西就不会忘记。这种病。」
那个时候未散对我说这是才能。既不是病也是诅咒。她说这是强大的才能。无数次无数次回想起来,每次都能得到救赎。现在想要再听她说一次。想要再次确认记忆中的现实。
「这样啊。绫香什么都能记得住啊。」
未散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温柔地点了点头。
「是啊。很恶心吧。」
或者希望她这一次能肯定地说这就是诅咒。如果被魔法使未散那么断言那一定是真正的诅咒。那就拼尽全力地发挥这与生俱来的诅咒,逃出这个无间地狱吧。
「一点也不恶心。这是,强大的才能啊。」
她干脆利落地说道,仿佛在说什么无可怀疑的真理。
轻易地说出了我无比想要听到的话语。
就像那天一样。
脸颊很热。
我流下了眼泪。
被肯定了。这不知怨恨了多少次的体质。
她信任了它,接受了它,赞颂了它。
「我也,觉得,很厉害。未散的,魔法。我相信,它是来拯救我的。」
喉咙颤抖着,大声说道。
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诶嘿嘿,对吧。」
眼前的少女旅行至此,尘封已久的悠久的思念流动起来让胸口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经历过多到无法想象的日子的你,我发自内心地尊敬着。」
「……怎么了?怪怪的绫香。」
滚烫的眼泪不住地流下,连下颚都沾湿了。
千思万绪聚集在心中,仿佛心里的情感都要溢出了一般,喉咙却不住地颤抖着没法组织成话语。
「从今以后,我想也会和你一起度过很长的时间。所以,呜,我很期待,很,很开心。」
不忍再看我不停流泪,未散小心翼翼地用微微颤抖的指背,像是在抚摸我的脸颊似的帮我擦去了泪水。
然后蕴着热泪,像要将脸藏起来一样拥抱了我。
那还用说,当然了,本该继续下去的话语在半空中融化了。
她的体温还是温暖的,但习惯了持续了千日的悲剧的我,已经察觉到了时限将要来临,只能大哭着向她温暖的体温祈祷。求求你不要死。只能声音颤抖着,确认她还活着的事实。
未散拯救了这样没出息的我。但是。
「未散,求求你,不,不要死啊……」
p008
我救不了她。
不仅救不了她,还让她感到困扰,无力到了不负责任的地步。
「别,胡说了。」
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命运,她语带哭腔地苦笑着的声音非常悲伤。骗人的也没关系,我想要听到她说没事的。
「为什么啊……难得成为了魔法使吧。为什么要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明明会变得无法再使用魔法的。」
看不见她的脸庞,我将所有的恋慕化作哭声送入她的胸膛。如果,在这里也能使用魔法,这样的命运明明就能轻易地改变。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能像变戏法一样地避开。
「你来干什么啊……」
「想要来拯救绫香。」
真的是,大笨蛋。不顾后果也该有个限度。
怎么可能坦率地高兴起来。
谢谢你担心我。谢谢你来救我。说不出的话语混在呜咽声中塞住了喉咙。
「明知这里是地狱?」
眼泪静静地落下,沾湿了膝盖。不是我的眼泪落在地毯上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她像是遮住落下的眼泪一样将手搭在我的手上。
「……绫香独自一人待在地狱里,一想到这些就坐立不安了。」
那声音比谁都要温柔,比谁都要亲切,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胸中像是被捏碎了一样留下悲痛的伤痕。
「那就叫,笨蛋啊。谁要你多管闲事啊。」
「嗯。」
看不见尽头的循环里,徒手空拳地跳了进来。
喜剧也该有个限度。
无论是什么悲剧,只要不断重复就只会变成喜剧。如果这是喜剧,就能一笑而过了,但是因为是现实既笑不出来,也不会结束。
如果这里就是地狱,那么至少为了不会分离,在重合在一起的手中注入力量。自欺欺人地,不只是体温,就连血液的流动都能感受到一般紧紧地握住。
「别管我了。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你别来管我就行了。」
「嗯,是这样呢。」
这个魔法使少女比谁都要温柔,绝不会放任我一个人。
「最讨厌你了。」
「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不会让你变成一个人的。」
真是,笨蛋。
这天的灾害是煤气泄漏。附近的煤气管道漏出的可燃性瓦斯夺走了我们的氧气与逃生通道。
一般来说保护机能应该会运作。截断煤气的供应防止气体泄漏。瓦斯浓度不会上升到危险的浓度。但是那天保护机能没有运用。因为不幸的偶然。
★★★
终于我们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放弃。
与她的相遇改变了我。
她教会了我许多事情。第二天也成为了我的朋友。与她相遇之前我从不知道闲聊的快乐。第一次知道了分别之后的寂寞。这都是她教会我的事情。
放弃未散,就等同于放弃自己的未来。
就像过去决定的那样,改成不让今天确定下来的方法来抗争。接受自己的弱小,放弃明天。针锋相对就会受伤。随波逐流地接受所有发生的事。这样心灵就不会被磨损。
大概3600天,……还没到10年就不再去学校了。一成不变的每一天,转入防守状态之后就干脆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
然后36000天,到了第100年终于连未散也不去见了。与她交流的对话,一起进行的行动,所有的模式都用尽了,竟然陷入了厌倦的境地。尽管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还在继续挣扎,但却无法扔下她逃到『明天』。一旦这样做了,我就无法再保持自己了。
1000年多一点的时候,与优花见面时就会皱起眉头。衰弱的样子谁都能一目了然。
将十月五日当作人生的终点,仿佛放弃了所有的我曾经整整睡了一天。
然后哪一天又厌倦了放弃,做出了在抗争的样子。所谓抗争就是为求胜利用尽一切方法。那么既然知道200%不可能胜利还苦苦挣扎能被称之为抗争吗。
我能够继续这种生活,是因为一层一旦跨过这个日期就不能再回来的强迫观念,与让完全丧失了人性的自己重回原先的时间轴的强烈抵抗意识。封印了自己这个怪物摆出一副英雄的架势。很帅吧。
陷入错乱状态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或者说可能原本就不正常。如果是用常识判断不可能会继续这样可怕的循环。
在迎来第2000年之前,我已经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到傍晚时分。就连清醒的时间长度也没有办法忍受下去。尽管已经被逼到绝境,但每天晚上睡着之前一定会通过『正确』的方法结束这一天。
所有的日子我都清晰地记着。所有无用的记录都在记忆中不曾褪色,狂妄地留在那里。每次想到不错的方法就去尝试一下然后被打败,失败的收藏集现在也在不断地增加着。然而突破口还是一个都找不到。命运总是周到的。滴水不漏地包围着我。而我则是过于无力的。这些事实再次让我感到了失望。
然后无论怎样地假装达观,都无法避免精神的老化。
陷入妄想状态的时间日益增加,将愿望当作现实产生错误的认识,无数次差点就要超过时间截点,却奇迹地成功自杀了。
为了拯救未散去奋斗的力量已经没有了。
放弃未散重新振作起来的精神弹性也失去了。
为了在明天生存下去必要的活力已经在第100万次的昨天用尽了。
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十月五日BJHYF
雨声阵阵。也就是说已经迎来了午后时分。
十月五日晴转雨,傍晚开始雨势减弱。家里附近开始下雨的时间是11点23分。学校附近是11点50分,最近的车站是11点37分。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了,却找不到迎来明天的方法。就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了,还在继续着今天。只要是十月五日的事情,我无所不知。
「哇,小绫一夜之间变得色气起来了呢。……嗯~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
傍晚,优花照常过来了。
不久之前开始优花开口就是这句话了,一字不差。我应该是已经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吧。实际上已经是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奉陪优花的贫嘴了。
「……」
「喂——能说话吗?说点什么吧。」
啊,都饶了我吧。今天要结束了吧。至少希望能有个转折点。提出让人为难的要求,她坐在了无力地靠在床边的我身边。
大概已经察觉到了吧。她,用她的感觉,察觉到了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
但是什么都不想说。付出与报酬不对等。不想为了说话去回忆,就算优花能够理解我的困境,也不能产生共鸣吧。希望有人来同情我。迫切地渴望着廉价的共鸣。
「重症呢。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哦?」
说起来,最初的重试是怎么做的来着……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我居然没法清晰地回忆起来。是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忘记』吧。
但是,好像是有人帮助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呢。因为变成不存在的事了?不是,这个困惑就是因为不被采用也能回想起来而产生的吧。
那么。
直觉告诉我。有说出来的价值。
「未散,会死去。」
本应无所不知的我所不知道的,崭新的展开出现在眼前。
「无论重复多少次今天,都像是被决定好了一样。」
现在一定,超出了临界值。堆积起来的日子的残渣骤然倒塌,我被推动着示弱人前。
「未散……我……救不了未散啊。」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呢……最初的十月五日失去了未散的事情。为了能够拯救她决定一直循环直到今天的事情。已经无计可施的事情。还有就是为了拖延死亡的命运,已经数千年在循环同一天的事情。我保持着事务性的口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一桩一件仔细地告诉了她。
「是吗。准确地说经过多久了?」
「不知道……这种事情。」
知道又能怎么样。没用的吧。
「数数看嘛。」
因为这个歪曲的时空中没有使用日历,所以没有能立刻知道究竟度过了多少岁月。不,虽然知道,却不想知道。
结果我一次都没能拯救未散。不,可能救到过,但我没能同时救得了自己。只是由于献身行为而先一步失去了性命。
「1095776天。」
如果每自杀一次就能得到1美元现在已经是大富豪了。心里暗自说了个黑色笑话。
蹲坐在那里100万天,却从那天开始一天也没能前进。
「嗯——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吧?」
优花淡然地说道。不知道是故意这么表现还是真的不关心,虽然没法推断她的想法,但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是正确的意见。不会生气。没有力气,而且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我也一定不解怎么会去做那么没有脑子的事情吧。即使尝试了100万次的失败都没能醒悟过来,真的脑子坏掉了。
我真的是,出了什么毛病。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做不到。包括放弃。
「呐,为什么不放弃呢?」
「……」
「为什么一直都选择那个孩子?」
「……」
「选我啊。」
「……」
「从五年前开始就一直喜欢着你了啊。」
「……」
「说些什么啊?」
没有被打动。最后那句话,优花几乎变成了乞求一般的语气。但是,没有被打动。感情与感觉都被消磨殆尽的心脏表面,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会触动的凹凸不平了。因为有记忆力这个怪物存在只有记忆还是无比清晰,引用经验的判断力代替了已经失去了的理性。这就是现在的我。很无聊吧。
不被什么驱使就连自己是谁都无法去记忆中探寻。
所以,与之相配的情感刺激,除了最原始的愤怒以外都无法胜任。
「我会杀了你。」
被毫无道理地夺走了最重要的人的愤怒。
放弃吧?连别人的心情都不理解。喜欢我?与我无关。
「你最重要的人,我也会杀掉。」
手中拿来了菜刀,说起来第一次选择的死法也是这个啊,那么想着的同时将菜刀插在了心脏上。
虽然放在了心脏上,却没有办法用力刺下去。杀死了我的手腕,已经动不了了。
恐惧。
恐惧死亡。恐惧刀尖。恐惧本应习惯了的死亡。
啊,这样。我想起来了。明确地有了自觉。我承认。比起未散,我更加重视自己。我从最初开始就认为自己的生命比未散的更加重要。
即便如此最初那天,能够选择为了她舍弃自己的性命的原因,只是因为轻视了自己的性命而已。我从被父母抛弃的那天开始就无法认同我生命与人生的价值,毫无意义地度过被稀释的每一天一直在消磨着自己的内心。所以为了原本就有的自灭愿望而体面地利用了这些而已。虽然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如果能够回到最初的那天,这次应该不会选择这条死路了吧。
因为知道已经为时已晚,所以才一直选择了前进。如果不是这样,更早的时候就会回头了。
这样浅薄的动机,在生存本能面前屈膝了。
不想死。
我应该没有为未散去死的道理。
现在这里的背叛,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即使被谁得知了,一到明天就会从所有人的记忆力消失。不可能会被任何人责难。
即使失去了她,这之后无比漫长的人生中说不定会得到更加光芒万丈的东西。怎么能够不向前看就在这里结束。
即使记忆不会变浅伤痕也会被时间治愈。无法用忘记来埋葬的伤痕,只要变成了无法企及的过去,也能被相应的放弃所掩盖。
已经不想死了。
支持生存的种种思考,不住地溢出,使我更加迟钝起来。曾经无视过的想法,曾经否决的选择大举地涌现,冲击了被纠葛束缚着我。数千年无法忘却的记忆无比的沉重。迟钝麻痹的判断力,恍若与己无关地向着更加短路的方向大幅倾斜。——已经可以放弃了吧。
但是最后那一瞬间,勉强维系着没出息的我的是——
『呼嘿嘿,是绫香的味道。』
——那一天,仅仅一秒的,人生最长的吻。
我无法拯救的少女心满意足的微笑,维系了我差点屈服的心情。
如果这里放弃了未散就仍然是死了。活下去的人无法永远将死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样太过痛心。身边必然需要其他的支撑。然后那个支撑总有一天会变成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要到人生终结为止都将未散当成最重要的人,就不能在这里停止。
就这样一生都无法忘却这个选择,然后永远后悔着生存下去?别开玩笑了,不可能的。不久的将来就会自杀了。那样的话不如现在死了……
为了寻死而在手腕中倾注了力量。
但是果然刀刃没有夺走我的生命。
本应决绝的刀刃却无法触及到我的生命。
一只手抓住了菜刀的刀刃。那只手代替我流下了鲜血。返老还童般的冲击与心音重叠在了一起。
「……优花,你。」
「好疼!」
「你干什么呢!!」
「哦,小绫,终于回来了。」
「这、这些根本无所谓吧。」
鲜艳的血色让我陡然清醒。从优花白皙的手掌上一直滴落到地上。我只能不像话地在那里不知所措。不管怎么切到手掌,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我有过这样的经验。
「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
切口非常地深。应该用了很大地力气去握住刀刃吧。我非常焦急地用干净的毛巾包扎起伤口。这是必须要缝针的伤口了。
「去医院了。」
「没事的,没关系的。」
优花悠闲地笑着。
「说不定会留下疤痕的啊!」
「没——事,没——事。」
哪里没事……!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受伤,我已经受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要大声喊叫的时候,优花浑不在意地说道。
「因为今天,绝对不会被采用的吧?」
「啊……」
无言以对。
优花抓住对话短暂的空隙又一次说道。
「再说一次。选择我吧。」
不可能选择。
不可能可以选择。
「话说,你啊……我可是为了其他女人,那个,死了100万次的家伙,你知道这个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是啊。」
「那听这种女人说『我换你了』真的会觉得很开心吗?」
本来是打算挖苦她一下的。
这样她能够闭嘴就好了。明明是这样想的。
「当然,高兴啊。我知道这次小绫真的很努力了。也知道你已经累到筋疲力尽了。所以经过很长的时间,哪一天等小绫恢复过来的时候,那时我就能真正的战胜稻叶小同学了。」
优花昂首挺胸地说道。堂堂正正的口吻让我感到了干脆利落的清爽感,不由地挪开了目光。
我不觉得被这样深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同时无法原谅、憎恨着觉得麻烦的自己,我想我根本没有比较她们两人的资格。
已经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了。
已经不想把任何东西放到天秤上权衡了。
无论倒向哪一边都会留下后悔。
不,人的选择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至今为止都不用考虑这些的原因是,只是因为一天会有几次而已。我只是在其中选出好的东西。
「回去吧。」
我无力地对优花说道。
这是对她的恳求。如果优花说要一直待到日期改变,我一定不能拒绝。我无法死在她面前。绝对不能将凄惨的尸体展现在这个那么纯粹地爱着别人的笨蛋女人面前。
虽然优花对我不会客气,但平时我去洗澡之前就会开始回家的准备。一次都没有让她留宿。她一直遵守着这个最低程度的规则。但是今天的她知道了我的现状。已经连续死了100万次以上。今天也会愿意这样吗。
「回去吧。求求你了回去吧。」
「我回去了小绫就会死了吧。」
我没有选择。只要失败了一次,未散就不会有明天。
「……」
我无言地摇了摇头。
「是吗。我相信你了。」
又说谎了。即使无法用语言说谎,用动作来示意还是很简单的。即使是只要对上视线就会暴露的谎言,头发也能遮住视线。
「那,回去了。明天会稍微早一些过来。如果觉得不舒服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叫我来。」
说完温柔的话语,她离开了。
只要将我摁倒在地等在那里,等到强制睡眠时间到来就能切实地确定今天,她却没有那么做。而我则要背叛这份心情。
从地上捡起沾着她的血的菜刀。虽然心里充满了歉意,但我不会让你手上的伤被采用,所以求你原谅我吧。
来吧,再一次。再次开始十月五日。这一次一定要拯救未散。
过去一度失去的火种,再一次在心中重燃。
做法我很清楚。已经习惯了。如何能够毫无痛苦地死去,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清楚。
反握着菜刀,抬起下颚,垂直地刺下去。这样就能一口气——!
「觉得危险就回来看了一眼……只能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人质战斗,为什么还不肯放弃呢。谁会去责备你的无力啊。」
睁开眼。
又是优花。一直都待在身边的表姐。伤上加伤。明明应该非常地疼痛,明明知道非常地疼痛,她果然还是再一次抓住了菜刀。小小的循环。再一次,她握住了我的生命。
「……对不起。」
眼泪不止地流下脸颊,滑落到膝间。
仿佛是偷东西被抓到了的孩子一样的心情。我的背叛轻易地暴露了,而且被切实地制止了。虽然不是道歉就能原谅的事情,但只能道歉来乞求原谅。同时还有一点没有死成的安心感。刚才点燃的火种已经消失了。已经没有办法振作起来了。
「对不起。」,再一次,这次是对未散的歉意。
「不要道歉了。因为我也骗了你。我也是相信的。毕竟刚刚小绫没有对我说『记得去医院啊』。所以你一定会做的,我一开始就是相信的。」
连不甘心都没有觉得。
放弃支配了我。
「呐,小绫。难道活了3000多年的你要为那个小丫头去死吗?」
但优花没有听进去我的谢罪,也没有听进去我的失意。
「没有找到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
一直都没有交到朋友。就算交到了第二天也会不见。但是未散,每天都与我成为了朋友。接下来一天也会待在我身边。就连亲生父母,都离开了我。但是未散一直都待在我的身边。就算来到这地狱尽头也没有任何改变。
「才不是什么小丫头。那个孩子,总有一天会成为魔法使的。」
我将这作为最后的败退台词诉说着无比光辉的未来。不知什么时候,优花曾经说过「魔法使是只要看到就能到达的生物」……我记得。在不太清晰的记忆中有那样的身影。祈祷着身处魔法使末座的优花能够幻视到那样的未来,然后将我引导到那样的未来。
「然后用伟大的魔杖来拯救我。」
然后自说自话的。
「这是被称为预言者的我所做出的预言。」
向着3000年前的同学们炫耀道。
☆
「认输了,认输了。」
优花断断续续地轻声嘟囔道。
一开始,我完全没能理解它的意义。
「啊——真是——我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她不愉快地说着,抓狂地挠着头发说完,然后下一瞬间骤然发生了变化。取回了一如既往的自信,抬起胸膛说道。
「让稻叶小同学成为魔法使。既然稻叶小同学今天的死是世界的道理,那只能用道理之外的力量去引导。」
「说什么呢。这种事情,可能吗?」
确实未散以前那么说过。以后会成为魔法使。可我说过因为未散要成为新的魔法使,偶然才会露出獠牙无数次让她失去性命。
「如果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稻叶小同学就能够成为魔法使。我来帮你。」
「……」
难以置信。只是妄语。相信了也只会被背叛而已。
但是我已经屈服了。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如今再增加一两份的失望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当然那么要做那么夸张的事情只有我的异能是完全不够的。你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我要付出什么呢?是性命吗。那我很愿意交出来。」
那已经做了很多次了吧。
客观地看待自己的其他绫香已经惊呆了。
「是记忆。需要你今天为止所有的十月五日的记忆作为代价。」
——如果不这样,一旦到了『明天』,就会因为急速的年龄增加而导致精神的死亡了。
最初的十月五日与今天的我已经判若两人地不同了。已经无论今天是什么样的,明天的我都不能适应了。无法作为连接十月四日与十月六日的存在采用。
「什么意思……这也太都合主义了吧。」
「不是哦。是人择原理。人择原理是知道的吧。」
我这个活字典回答道。
「为什么宇宙是现在这种形态。根据人择原理所得出的答案是,除此以外的宇宙人类无法『采用』,是那么回事吧。」
随着物理学与天文学的发展,宇宙的结构逐渐被分析清楚,与此同时,人们也明白了物理法则与自然定数是『对人类来说方便过头了的结果』。
为此,科学者们所做出的解答之一就是人择原理。
「是的。可能存在不会诞生人类的宇宙构造。过于炎热,或者过于寒冷,对生物诞生过于严苛的宇宙,说不定确实存在于无限的平行宇宙之中。」
「也就是说,即使存在,也必定是人类不存在的地方。」
在谁都不曾知晓的地方暗暗地存在着。无论有无都不会发生变化的宇宙。
优花根据人择原理解释了目前的状况。
「小绫不存在的『明天』也一样。假如明天会分支成许多种可能,其中也可能有小绫不在的『明天』。但是从小绫的角度看到的『明天』,必定会有小绫的存在。不可以不存在。」
比方说,让兔子背着相机去稀树草原摄影。回来的时候影像中总是没有狮子的身影。即使如此也不代表草原上没有狮子的存在。
反过来说,只有没有遭遇狮子的兔子才能带着影像回来。
「这就是我100万天以来,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吧。」
狮子还好一些。还存在着能够逃脱的可能。
我们的天敌并不是那么天真的家伙。所以我只有从『明天』消除自己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追加』的几天。
「是的。一直都是那么用的吧,这个道理。小绫死去的那天不会被采用。那个理由非常地简单,因为小绫无法看到,自己死去的未来。」
死对于自己和他人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可以见证别人的死亡。但是不能自行确认自己的死亡。绝对。因为作为确认主体的认识,在那时已经失去了。
所以,不会被『采用』。
我不在的明天应该也是有的吧。但是,只存在于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能够『采用』的明天,只有我能够生存、看见、思考的明天。
「所以我做出了提议。让稻叶小同学成为魔法使,以小绫的记忆作为代价让她自己用魔法改写命运。」
「退一百步先把未散能成为魔法使放在一边。但是为什么你能决定未散的魔法的代价是记忆啊。」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人择原理。
「因为只有这个了。」
未散以记忆作为代价发动魔法。只有这样。
「原因不是稻叶小同学那里,而是在小绫这里。现在开始,如果稻叶小同学和小绫能够一起迎来明天,那只有让稻叶小同学的魔法把你的记忆尽数吞食。就是人择原理。」
想象一下从此分歧的平行世界。应该会有很多的未散吧。
她的魔法不需要任何代价的自由的世界,以减短寿命为代价发动魔法的世界,引出大气中遍布的生命力来行使魔法的世界……或者说能够将人类的记忆转换成魔力的世界。
「可能你已经发现了,你已经不可能活着迎来明天了。持有的记忆量太大了,到处都开始崩坏了。证据就是,你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对吗?」
如果未散的魔法是以人的记忆以外的其他东西作为燃料的系统,我就死定了。所以那个世界不能『采用』。我能够不死的情况,只有未散将记忆作为魔法的代价来使用的情况。现实需要让现阶段还不确定的未散的魔法往那个方向收束。
「啊啊……原来是这样。」
我理解了一切。
与未散相遇至今所累积起来的全部必然。最初的那天,未散宣称是时间跳跃而来的那天,三天里三天未散都向我搭话了。所有的一切都以同一个未来作为目标,所以是必然的。
5月23日,无法忘记,优花遭遇交通事故的那天。交通事故那样低概率才会发生的现象一天不漏地全部发生。正是那个瞬间,优花成为了关键人物。命运瞄准了她松懈的时候。
然后未散与我变得亲密起来,也是必然。如果没有与未散变得那样亲密,即使迎来了最初的十月五日,我还会选择这样循环吗。
正因为觉得未散是无可替代的对象,所以我才会在这100万天间,不断地循环。不停地拒绝可恶的命运,因为无法获得可以采用的一天,不断地要求下一天。然后今天,重重堆积的一天,终于获得了迎来明天所必须的高度。
所以是,人择原理。
稻叶未散的魔法本身现阶段什么都可以。只是除了对我来说顺利的结果,永远无法从我的视点观测到。我将不可能采用的结果自动地剔除了。
「可以交给你吗?」
「小绫?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水濑优花小姐啊。」
将因为时间跳跃而失去了魔法的未散,与最初在此成为魔法使的命运剪接在一起,什么的。不太懂。
「会成功吗?」
「那就取决于你和她了。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是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创造出怎样的现实归根结底取决于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吧。小绫也是一直都在努力地增加想要被采用的日子的比例。这次也是一样。人择原理说到底只是理论。可能拥有说不定能被拯救的说服力,但仅凭这些现实无法成立。首先要尝试去做。」
优花的激励中蕴藏着力量。有力的言语,正如咒语。她也是魔法使。
「做好觉悟了吧,小绫。就算害怕也只有努力了。下次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因为你会失去关于十月五日的一切记忆。」
「人生第一次的忘却体验呢。」
我仿佛事不关己似地微微笑了。
会忘记的绫香已经不再是绫香了。我会在这里死去一次。
我向她询问了至今为止都很在意的事情。要问只有现在了。只有问什么都没有用的现在她才会告诉我吧。
「呐,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
「尽管问吧。只要是心爱的小绫那什么都告诉你。」
是因为会忘记吧。虽然优花对我的温柔是无偿的,但并不是没有限度的。除了极少数例外完全不会忘记的我,『今天』第一次知道了很多事情的同时,还有很多被瞒在鼓里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在十月六日来救我呢?」
「真是的。怎么可能记得呢,我又不是小绫。我只是适应性稍微高一些的普通人而已。……但是呢,说不定是看到既视感了吧。」
优花温柔地移动着手掌。像抚摸一般地从头到下颚。从下颚到眼睑上。像是在催我入眠一般,轻轻地向下压了一下。我想,是比谁都要温暖的手掌。
到头来,我到底是什么呢。什么都只会一味地依赖优花。像个只会撒娇任性的孩子。只是等待着优花来为我解决,等待着命运的屈服。
但是,不可思议地充满了充实感。虽然第一次收到了回报,感受到了努力的价值是非常现实的言论,但确实沉浸在了成功的心情中。加油吧,明天的我。
「晚安小绫。很努力了啊。……不管是否成功,能够快乐地度过明天就好了。」
十月五日A'
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挣开双眼。
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说感觉,就真的就只是感觉吧。毕竟我不会做梦。出生至今一次都没有做过梦。
闻到了令人怀念的味道。
很长的时间,度过了很长时间的自己的房间早晨的味道,不知为什么今早觉得很怀念。泪腺松弛了下来。映在穿衣镜中的上半身睡得衣冠不整,好像不是自己一样。
「早上好!小绫!」
入口处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反射性地护住身体,将被子拉起来遮住身体。气势十足地冲进来的正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你以为现在几点啊……」
我将眼中含泪的脸埋进被子,疲倦地回答道。
拉开窗帘,阳光照到房间里,电子钟的时间显示了出来。上午6点42分。比起平时有点睡过头了。
「因为肚子饿了嘛。」
「你通宵了吧。……坐好吧。我马上去做点能缓解疲劳的东西。」
说着回忆了一下冰箱里剩下的东西开始考虑菜单。转换一下感伤的心情,头脑已经开始正常运作起来。
做些对恢复通宵产生的疲劳有效,稍微小睡一会儿也不容易引起不消化的食物。猪肉酱汤吧,切点大葱放进去又方便吃又能够补充体力。很适合这个天气日渐转凉的季节。
「说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站在开着的冰箱内侧问道。
明明我睡觉的时候都会上锁。
「锵——锵。备用钥匙。」
还特意插到门里转了一圈给我看。下面挂着国民吉祥物的钥匙圈。平衡性很糟糕,感觉突出的耳朵很容易脱落下来。
「欸?我没给过你吧?」
「现实呢并不是只有小绫所记得的范围哦。」
毕竟我也是人生下来的睡眠还是需要的。但是不可能在睡着的时候交给她备用钥匙。当然醒着的时候就更不可能了。
「去照着刻了一把而已。某购物中心里500日元一把。」
「那叫犯罪。」
「有什么呢有什么呢。」
不过,也无所谓。
优花就算能自由出入也没什么关系。优花也不会像小偷一样来偷我东西,说到底这里也没什么偷了会觉得很麻烦的东西。也没有暴露出来会觉得很害羞的秘密。这种东西全都在我脑子里了。比如诗歌什么的。
「啊对了。再过一会儿稻叶小同学应该就会过来了。」
「哈啊!?」
不禁大声叫了出来。
「好像是不小心把小绫的笔记本放到书包里带回去了,刚刚打了电话来说。」
「内,那个——」
咬舌了……
「然后说了上门看看小绫的睡脸吧——所以应该会过来的。但是小绫起得真是早啊,遗憾。」
「这种事情早点说啊!」
我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一定是未散吧。
薄薄的一层门外未散站在那里,察觉到这些我才第一次发现。
说起来,接吻的那天,没有被采用。不知怎么的,刚才为止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虽然说不是完全不觉得难过,但意外地没有感觉到很郁闷。那天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一样。像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一样。
啊,这样。清醒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的不安原来是这个。
安定下来的情绪与一丝寂寞交杂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的心情。
☆
早晨的人行道与车道都很繁忙。大家都在加快速度赶向自己的目的地。到处是慌慌张张的气氛,仿佛优哉游哉地就会被斥责一样。即使如此我也觉得像是一道描绘出和平与日常的风景。
「等、等一下,绫香。」
「啊,对不起。」
「怎么赶得那么急?」
不知不觉地走得快了起来。仿佛不抓紧时间就会发生些什么。止步不前就会被追上,有这样的感觉。被谁?被什么?
果然从今天清醒的瞬间开始就有什么不对劲。虽然没法很好地表达出来,但充满了不安,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暧昧不明的。
「对不起。」
「不用道歉的啊——这样就好了!」
未散握住了我的左手。温暖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感觉到了让指尖能够麻痹的甜蜜。但是此刻我没有心情沉浸在这份甜蜜中。让她走在车道一边没问题吗。脑子里浮现出的尽是这些问题。
无论多少次确认自己的记忆都无法拭去这份不安。
虽然很明显发生了异常,但完全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平时只要稍微考虑一下就能知道。因为我不会忘记。一桩一件仔仔细细地回忆一下,一定能找到原因。正因为找不到所以才觉得不舒服。
清晰的不安,从对面向这里袭来。红灯站在十字马路中间的时候突然地。
这是一种不合常理的直觉,如果说直觉是从弥漫着无意识的雾中奔涌而出的话,那么不会失去作为意识本体的记忆的我的直觉,应该是处于合理的范畴以内的,但却出现在了毫无头绪的困惑之中。
「未散……这里可能很危险。」
我怀着对未散的信赖,将这份可能会令人吃惊的不安告诉了她。
就在这之后,停在车道左侧的小型摩托车以迅猛的气势冲了过来,毫不减速地冲进了十字路口。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当然撞上了其他车辆。
从六点方向闯入的摩托车最初与三点方向的汽车发生了冲撞,小汽车左前的车灯被撞得粉碎,同时向着我们所在的方位——从四点方位向斜对角,十点方向滑动。
在比眨眼要长,比呼吸要短的微妙的时间里,仿佛不知何时曾经目睹的景色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我知道这个惨剧的结局。曾经见过。
「没事的。」
隐隐约约地幻听了什么。
忽然回过神来发现左手很热。思考一下原来是未散。
「没事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她面对着前方,紧紧地握着牵在一起的手,紧得几乎有些用力过度。
一如既往的街道。秋天早晨的空气冷冷的,天空蓝得无比清澈。街边的树木绿得有些晃眼。
「刚刚的,是什么?」
来来往往的车辆秩序井然,行走在路上的人们一如既往地快步赶路。
但是刚刚看见了。确实看见了。让人背脊发凉的惨剧,完全地消失了。十字路口依旧是早晨拥挤的路况,没有发生事故的车辆。破碎的玻璃、喇叭的声音、汽油的异味全都没有。
但是烙印在记忆中的影像,若说是空想又过于现实,以既视感来解释实在太过鲜明了。
「是梦。」
未散说道。
一个晚上大概会有五次的快速眼动睡眠。她说我刚刚看到的,就是在快速眼动睡眠期间人们会看到的近似于幻觉的东西。
「骗人,那怎么可能。」
「嗯,是骗人的。」
我不会做梦。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做过梦。
来来往往的人流避开我与未散,是一如既往的早晨的景色。
「变成梦了。绫香看见的东西。」
我凝视着说得意外干脆的未散。她到底,是怎么了呢。熟悉的容貌与平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那圆圆的瞳孔中反射出的光芒与至今所见过的全都不同。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
之后一整天违和感都没有消除。
一边抑制着因为不安而颤栗的内心,一边努力假装平静地完成了课程。
仿佛就像袖手等待着必然会发生的悲剧造访,只有焦躁感不断地加深。
仿佛在澡盆中放水的时候,没有关掉龙头就出门了的感觉。如果放任不管一定会发生悲剧。
前往活动教室的时候经过楼梯很可怕。因为觉得会被谁撞到然后摔下去。
午休时分突然开始下起的雨很可怕。因为觉得未散会被雷劈到。
去图书馆就觉得书架会倒下来,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地板塌陷、天花板掉落的预感。
没有任何根据。但却无法觉得,什么都没发生不就可以了吗。违和感太过清晰以至于无法忽视。就这样下去一定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这样的被害妄想变得越来越强烈。
仿佛在怪物肚子里一样——
如果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叫住我,然后跟我说「地震要来了赶紧跑」,我一定会怀疑这家伙吃什么药了吧。大概会给他量个体温,检查一下瞳孔放大情况,搭个脉搏吧。把他带到保健室让老师看一下也可以。
安稳地坐在教室的椅子上我却在想着这种事情。我几乎已经是病了。
眼前的世界很和平,时间平稳地流逝然后到了放学时间。虽然心里从早上开始,一直都像是漂泊在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
「今天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担心,未散依旧是很开朗的样子。
「没什么……」
「可以绕个道再回去吗?」
「可以是可以……」
因为在下雨。因为没有心情。拒绝的言辞浮现了许多,但必须在一起的心情更加的强烈。说起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看到幻觉觉得不安,难道是在装病?因为很不安所以希望她能在身边,说不出这种话所以无意识地放大了不安感……不不不,怎么可能……
「我带伞了。」
从中午开始下的雨还在持续。远处乌云稀疏的地方微微透着阳光,反而更加衬托出了周围的昏暗。
然后一起从门口出来的时候,我一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打雷了。闪光与雷鸣之间没有任何时间差。
「未散——」
耀眼的白光充满了整个视野,同时与其说是巨响,不如说震动让我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鼓膜并没有发挥它的作用。
我曾经看到过这个场景。
仿佛像是不知什么时候做过的噩梦。
在这之后各种恶作剧般的不循常理接踵而至,已经看够了的悲剧一个接一个地轮番上演。
纯白的黑暗散去。明暗只在一瞬之间。闪回却像永远一样的漫长。
「咿呀,……嗯,什、什么?」
恢复的视野中,人影转了过来。
「啊,刚刚的?嗯,吓了一跳。落在很近的地方了呢。」
复活过来的过程中鼓膜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欸……啊,嗯。」
本应发生的悲剧被回避了。
什么,情况。本应发生?我为什么会那么想……?
「好了,走吧?」
一把伞下,两人一起踏出步子。不知什么时候雷鸣已经听不到了。
走进木野花高中旁边的公园。去了池塘边。天晴之后修剪过的草木下就会透出阳光。现在只下着稀稀疏疏的小雨。偶尔会有大点的雨滴『啪啦、啪啦』的打在尼龙伞上。远远的池塘对面的亭子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呐,未散,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奇怪?什么地方?」
「不知道。总有一点,违和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我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打在伞上的雨声远离了一瞬之后,立刻又回到了头顶。
秋天的雨是寒冷的,午后的空气总觉得有些残酷。明明未散就在我身边,却又一种被抛下了的感觉,明明肯定是错觉,却感到越来越孤独。
「……绫香,没事的。早上也说过了吧,没事的。」
她伸出手,抚摸了我。小心翼翼地捋过发丝,包裹住耳朵,最后停在了我的脸颊上。
「没事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没事的。」
像是要让我安心一样未散不断地重复着「没事的」。
「全部变成梦了哦。」
「但是,我幻视到的东西。」
我完全变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仍旧在不停地说着让未散困扰的话。
滴滴哒哒,打在伞上的雨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作响。远处天空中的雷鸣仿佛猛兽低吼一般。那是让人不禁蜷缩起身体的狰狞的声音。
我紧紧地闭上双眼,等到声音消散之后才睁开。像是等在那里一样,正好对上了未散大大的眼睛。然后,她将伞递给了我。干什么……
「相信我。我将一切变成了梦……」
没有任何根据。只有她的语言能作为凭据,但那却是魔法的咒语。
未散用空着的双手包住了我的双颊。温暖而柔和的感触。让人想要蹭上两下的包容力,将我一击拿下。缴械投降。
虽然很蠢,但是要消除我的不安已经足够了。
「因为我可是魔法使啊,……是吧?」
谁都不能伤害未散。
使将要发生的事变成不会发生的事情的力量。
「是啊,……嗯。」
因为未散,我最重要的人是魔法使。
已经成为了。成为了曾经她说过的魔法使。即使是熟悉的身姿,却是根本上完全不同的存在。
成为了即使连命运也能扭转的存在。
事故、案件、敌意、恶意,就连命运,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她。就连世界也是。
无法打倒她超脱站立的身姿。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发自内心地感谢让未散成为魔法使的人。
在车站前与未散挥手告别,走上回家的道路。虽然还有恋恋不舍的心情,但已经没有了不安。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晚霞从薄薄的云层间探出脑袋。
司空见惯,一如既往的景色回来了。
晚饭的时候优花来了。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顺便带着抱怨的口吻告诉了她今天一整天奇怪的违和感。
毫无变化的日常。时间在这样可爱而无聊的每一天中缓缓流逝。缓缓地。切实地。然后在与平时相同的时间上床睡觉。在安静的秋夜里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什么都没有的一天。
应该发生了什么的一天。
变成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天。
这就是对我而言的十月五日。
对了对了,罕见的是十月五日仅仅一天就结束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