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九日C
与优花大吵一架,离家出走,第二天又收到了深安同学不合常理的要求,还没有与优花和好的10月29日的傍晚。第三次。该说是不出所料吗,优花还是雷打不动地前来我的房间。
虽然是平时来不来都全凭心情的表姐,但只有今天是不同的。大概,是因为昨天吵了一架吧。能够看懂她的行动也就是说,好像只因为这点就能原谅她,又好像是觉得无聊了,总之心情十分地复杂。
先不提这些。
「现在很忙所以在那边正坐。」
「好——」
优花老实地服从了。
在她等候的时间里将奶汁烤菜的食材先热一下——将土豆、洋葱、花椰菜、通心粉蘸上白汁,移动到容器中撒上芝士,配上烤鱼。不需要计时器。五分钟的时长,我的体感能够完美地记忆。
将一半的注意力仍然留在奶汁烤菜上,回过头去。
「对不起呢?」
「dui bu 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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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感情。但并不生气。因为已经是第三次了。
「感觉不到诚意。」
「看着我的眼睛!改过自新的眼神啊!」
「……」
「啊,好冷淡!你的视线里都能看到极光了!」
「现在就回去吗?」
「真是的,尽说些冷淡的话。今天的晚饭,是奶汁烤菜吧。几人份的?」
从头到尾看着我做饭的过程。
「难道,准备一个人把那些吃完吗?」
热腾腾黏糊糊,飘着奶油味的奶汁烤菜。脆嫩的花椰菜的口感,完美的火候下略带金黄的芝士的香味。正正好好两人份的食量,现在就在我身后等待着享用。优花像是在愚弄我似的「噗噗——」地笑出了声。
聒噪不堪的表姐油门全开。
所以想要原谅她了。
「行了。」
「欸。」
因为我知道她故意想惹我生气。
为了让我不觉得无聊……
「可以吗?」
虽然省略了一大段内容,但我知道她想说的事情。『不用问了吗?我和阿姨说了些什么。』
虽然为了知道这个狠狠地质问了她,甚至还离家出走,但是已经足够了。头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可以了。」
「真的?」
「你的判断是不让我听到更好吧。那就可以了。不问了。」
优花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做梦都想不到我会表现出那么懂事的态度。虽然很遗憾她对我没有寄予什么厚望,但这也是至今为止的孩子气的行径日积月累的结果,所以算是自作自受没有办法。
「我才是,对不起……」
「小绫?」
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向前进步吧。
「让你担心了吧。」
结果,我想自己还是向优花撒娇了。因为她向我隐瞒而感到生气。就这样不懂事情,觉得只要说些任性的话她就会告诉我。但是并没有成功。没能顺着自己的心意于是更加生气。完全就是孩子。完全就是在撒娇。
虽然不管多少次都要承认自己的错误令我不快,但只有这点是无法回避的。
「没有啊,没有担心你哦。」
优花的声音清爽而愉快。
「因为我相信小绫。」
「能相信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什么?」
「只有危险的事情一定不会去做。」
「笨蛋。再担心一点啊。你是我的监护人吧?」
「是啊。」
优花只是轻快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喜欢这种似乎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但能够从中窥见对我的信赖,心里微微地有些温暖。这种感觉无论多少次都是非常舒适的。
凭借完美的记忆做出的菜肴,只要不去有意识地做出改变,每次都必定会呈现出同样的味道,不过只有10月29日的晚饭似乎比平时美味了那么一点点。
饭后泡上一杯香草茶,正式进入休闲模式之前,我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光盘。
「要看电影吗?」
「差不多的东西。」
从演剧部借来的过去上映的录像。
从盒中取出光盘,放进驱动器。设置完画面后略微有些发暗的图像开始播放,没过多久舞台就被聚光灯照亮。虽然画质绝对算不上好,但演员的动作也不至于看不清楚。
「演剧……?」
优花凑近画面。津津有味地看着。
「嗯。」
事实上没有观看的必要。
最初的10月29日A在演剧部的社团教室看过了,所以脑海中已经留下了与光盘中完全相同的内容。
只是想要让优花看看。
并不是想和优花一起看……
「哪个人演得比较好,印象比较深刻之类的……有吗?」
优花虽然看上去是那副样子,但眼光却很是毒辣,比起我外行的看法,听一听她的意见会有好处。
昨天与前天都给出了许多很有意思的建议。虽然已经第三次了,但还是让她看看——
「这个孩子比较有趣吧——。欸,十年前的?那这孩子比我还大了吧?」
看着哈哈大笑的优花,不禁重新浮现出了真的能够作为参考吗的疑惑。
每天都让她看的原因是,每天说的话都会发生改变。是否发现演员的优点只是偶然,还是全凭心情地改变着偏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同一个人那里汲取复数的建议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昨天你说了喜欢这个来着。」
「两年前的?……嗯,现在好像不是那么个感觉啊。」
「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把脑子切片里面不会有小人在扔着骰子吧。
「嗯?」
「跟昨天与前天的说法截然相反了。」
「嗯——就像小绫『每天』都在改变着菜单一样吧。」
优花将视线移开屏幕说道。
虽然是在装傻的语气,但是却有很强的说服力。
「难道,小绫要当演员吗?一定会去看的!」
优花猛地凑了过来。喘着粗气所以很恶心……
「别来。」
「又害羞了,真可爱啊。」
「真的别来。绝对。」
小心不要暴露共同练习会的地点与日期。
望着屏幕中的演员,我暗自打定主意。
十月三十日B
演剧部的练习在体育馆的舞台进行。虽然平时似乎在特别教学楼的社团教室里进行,但是共同练习会就在眼前了所以主要变成了利用舞台确认程序。
「相泽,妆看上去很好。像是婴儿的皮肤一样……」
休息的时候,舞台边上深安同学称赞了我。舞台妆是深安替我搽的。
「谢谢。」
收到了赞赏,不用说什么多余的话只要道谢就好。
体会到这样简单的事情体感上竟然花了『五个月』的时间。
「真的很感谢。」
「欸?」
深安同学有些害羞地说道。但是目光却没有移开。
「来帮演剧部的忙。真的得救了。」
「派上用处了?」
「感谢,真的感谢。不会有感到不满的家伙的。诗论应该也要向你低头道谢的。」
听深安同学那么说,我环视了一圈周围。演剧部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明媚的神情。比起找我商量时,昨天最初见到的他们的熬夜状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如果能顺利结束,想要送点礼物作为答谢。」
「谢礼?没事的不用这些。」
并不是因为想要回报才来帮忙。
「不用客气的,不过梦之国note这种还是请不起的。」
注:东京迪士尼别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梗。
嗯……?是不是,有那么一点亲近的感觉了?
心跳不已。与朋友出去玩,除了未散以外是第一次,而且由对方来邀请,至今为止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和稻叶一起,大家一起出去玩吧。去相泽想要去的地方。」
像是普通朋友一样,深安同学对我说道。所以我说出了自己的『梦想』。
「卡拉OK。」
「呵呵,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先去卡拉OK,然后再去游戏中心拍大头贴,接着去家庭餐厅闲聊,还想在书店一起谈论喜欢的书籍。」
我接下来的目标,是变得『普通』。过着拥有朋友,被所爱之物围绕的生活,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深安同学微微笑道。
「意外地很平民呢,相泽。」
「你以为是怎么样的感觉?」
「嗯——是啊。我以为是那种做着绘画生意,然后操纵着大笔金钱的感觉。」
那是,什么鬼……
完全猜不到在说什么。
「前一阵子,拿着看上去很贵的画吧?大家看见还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深安说的是,交给浜野用来学习的画。
因为是自己画的,所以并没有什么价值。当然如果作为画风相似的画家的真品出售,就得去“高墙之内”note了。
注:关进监狱的意思。
不知道是否在与深安同学的交谈中营造出了融洽的气氛,演剧部的其他人也开始向我搭话。
「你是一年级?有过演剧的经验?」
「专业的吗?哪个剧团的?」
「这是入部申请书。现在的话还能附送洗涤剂。」
「不必了。」
大家都露出了笑容。
顺便提一句如果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不会有人向我搭话。看上去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多亏了你总算能撑过明天了。不用白费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部长应该也在感谢你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那位小梅川学姐似乎不是很高兴。拐杖倒在脚边,坐在折叠椅上双腿伸得直直的,检查着排练的情况。不,与其说是检查,不如说在呆望着的感觉更强一些。
「小梅川学姐一直都是那种感觉吗?」
不禁在意地询问了一句。
「诗论?那种感觉是指?」
「完全没有指出什么问题,我想我的演技,大概到处都是需要改进的地方。」
「啊——没有没有。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演剧部的人们表现得都很轻松。本来部长受伤应该让社团陷入了危机,却完全没有严峻的气氛。
「是啊是啊。感觉非常地好。」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如果将这种违和感放置不管总会变成不得了的事情。经验上至今为止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这样。
「失陪一下。」
「啊,相泽同学?」
「都是你,多嘴。」
从部员们身边离开,小步跑到小梅川学姐的椅子边上。即使我接近了身边,小梅川学姐也没有抬起脸。
「小梅川学姐。」
「嗯?怎么了,可爱的新人部员同学。」
只是轻轻一瞥,小梅川学姐果然也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只有一瞬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忧郁的神色。
「不入部。」
「开玩笑的。迈克尔•玩笑note。」
注:冷笑话谐音梗。“迈克尔•玩笑”音同“迈克尔•乔丹”。玩笑的发音是“Jyoudan”,乔丹写作“Jordan”,日语发音也是“Jyoudan”。
像个大叔一样……
「脚伤还好吗?」
「痒死了!石膏这东西太麻烦了。……然后绫香,正题是什么?」
说着小梅川学姐憨笑起来。为什么直呼名字……
「我觉得学姐应该有什么意见。关于我的演技。」
「……为什么那么想?」
这时小梅川学姐第一次直视了我。
「因为,小梅川学姐的视线吧。像是有什么想说的。」
「要是能不叫小梅川学姐的话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那该怎么称呼呢……?」
「诗论学姐。」
为什么要直呼其名。
「一点都不可爱吧,称呼姓氏。而且大家都是叫我诗论,或者诗论学姐的。」
「那个,诗论学姐?」
「在——是诗论学姐哦。对绫香演技的意见呢——,是有的哦——,其实啊——」
小梅川,不,诗论学姐,总觉得像是在演绎『诗论学姐』这个角色一样。将自己的意见作为即兴剧的『台词』表演出来。
「是什么地方呢?」
「没有个性。」
「……」
「所谓演剧就是表现啊。绫香对样本太过忠实了。无论好坏都借鉴了过来。不过,一朝一夕就能完美地模仿前辈们的演技,已经像怪物一样了。」
嚯嚯,诗论学姐故作姿态地笑着说道。
「那个,前辈们做得不好的地方指的是。」
「那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不给你指出来——」
「……?」
不太明白。
「自己思考一下吧。」
果然,有点违和。
像是在隐瞒些什么……
深安同学至今为止所有10月29日都前来请求帮助。因为研究部部长小梅川诗论学姐脚上骨折,缺少了主角,所以希望能够代为出演。每天,无一遗漏。
在被采用的10月28日,诗论学姐受了伤。
嗯,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虽然从道理上没有奇怪的地方,但总觉得很在意。
每次深安同学都会前来求助。没有丝毫变化。每天必定发生同一件事,不由认为其背后有着什么意志的操作。
「绫香,继续练习了。」
未散小步跑来。像经理一样帮忙处理细节问题。
「嗯,马上就去……但是。」
怎么回事,虽然毫无根据,但是有一种如果现在不去知晓就会为时已晚的直觉。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将目光所及之处尽收眼底。为了之后能够回想起来。从地板的纹理到诗论学姐短裙皱褶的形状。
「怎么了?盯着别人的脚看。」
从遵守校规的裙子长度下伸出的脚,右边鼓起的裤腿中从大概中间的位置往下被石膏固定住。
「不是……」
「姐姐的美腿让你看入迷了?」
总觉得,有些违和。
无法言喻的微弱的违和感像丝线一样缠住思考。
「绫香!看我的就行了!」
「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要说明那份违和感那只能说是直觉。但是所谓直觉就是无意识进行思考的结果,所谓无意识就是由忘却的记忆搭建的内部精神构造,虽然不会忘却的我应该并不拥有。
诗论学姐脚上的石膏。我对其中的东西感到了违和。
慎重地深思那份违和,总有一种腿伤并不是出于偶然的感觉。
如果说不是偶然,那是暴行?是被谁伤害所致?……还是说,自残?
并没有见过那么多次,自残所致的伤害。也不觉得能够凭直觉看出来那种东西,但违和感却无法消除。总觉得不能凭借心理作用来归结它。
十月三十一日D
星期六。
秋天的天空非常地澄澈。共同练习会的会场设置在运动公园场地内的市民会馆。
灿烂生辉的舞台照明灯下,附近高中的演剧部或演剧同好会热情昂扬地进行着表演。像是在炫技一般地活动身体,所有的台词都在巧妙地诉说着「看着我」「只看着我」。
虽然出场以外的时间都坐在大堂座位上观看其他学校的演剧,但『每天』都有细微的变化所以很有趣。还有高中进行了五分钟以上的即兴表演。
随着木野花高中的出场越来越近,未散开始紧张起来。
「肚子疼了……」
「为什么未散会紧张啊?」
「呜呜……因为是绫香盛大的舞台吧。」
「奇奇怪怪。」
「摸摸我可能会好一点……?」
「好好,乖了乖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很奇怪的撒娇方式,但是从答应帮助以后她一直都有些奇怪,等她冷静下来问问看吧。我注视着她看上去有些不安的姿态。
「真是从容啊,明明马上就要开始第一次正式表演了,我们的新成员还在和女孩子卿卿我我啊。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哦。」
坐在正后方座位上的诗论学姐嬉皮笑脸地说道。演剧部成员也在周围坐着,所以那么明显地被打趣还是相当羞耻的。
「不是新成员。」
并没有否定卿卿我我。
终于轮到了我们出场,我用力地踩在了坚硬的舞台上。
没有不安。紧张的心跳比平时略微快了一点,有力地跳动着。胸有成竹,脚下传来确切的感触。
演出剧目是根据舞台剧改编之后的『竹取物语』。
人所皆知的辉夜姬的故事。竹子里的小人短时间内成长为美丽的公主,不屑一顾地拒绝了众多高贵的求婚者,最后与前来迎接的使者一起回归月亮。日本最为古老的SF故事。
原来如此,确实是最适合木野花高中演剧部的剧目了。
这个剧目只要确保了辉夜姬的角色基本上就能成立。配角即使演技糟糕一些,也会因为是传说故事而被当做笑点。
感觉看到了诗论学姐善于算计的一面。
演出顺利地进行着。
『当然,我是将爷爷与奶奶,当作亲生父母的。』
说出台词的同时,甚至还有通过余光窥视周围的从容。
舞台边深安同学屏息凝神地观望着。诗论学姐就坐在她身边的折叠椅上,泰然自若地翘着腿。
『我愿意与能实现我愿望的先生结婚。……首先,石竹皇子请去取来佛陀的石钵。』
但是大概交给外行的我还是很担心,所以她的视线一直都集中在我身上。
演出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错误。
『有什么困难的呢。既然我希望得到,那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我的记忆力是完美的,完全地模仿了熟练的演员的动作。即使台词容易卡壳的地方我也绝对不会犯错。
在此之上,诗论学姐去做了幕后的工作。不可能会失败。这次练习会会成为木野花高中少数没有搞砸的事例,之后也成为谈资吧。
『即使是我也会哭泣着回到天上,但至少在归去之时,请笑着送我离去吧。』
观众们聚精会神。到底为止的反应是极好的,终于演出临近了尾声。
未散坐在观众席中间偏右一些双手紧握在胸前。她那提心吊胆的神情,即使在观众席的阴影中也清晰地看得见。几欲哭泣的眼眸中满溢着不安。
明明不是未散需要担心的事情。哪怕说错了台词,害羞的也是我。明明未散没有受伤或是担心的必要,却还是像自己的事情一样心惊胆战地守护着我。
真是,爱担心的家伙。
别担心——虽然没有说出这句话,但我与她对上视线的一瞬之间,时间停滞了——
「请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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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潮部分,迎接的使者们无情地催促着,想要给留在地上的亲人写下信笺的辉夜姬。就是那个场景的台词。
『相信我,现在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目不转睛的未散,片刻之间,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然后浑身的紧张消散了,转而取回了她平时柔和的氛围。
接着辉夜姬回到了月亮上,留下的人们将这个故事口耳相传地传承下去。
以自己拥有的能力,完成自己被要求的任务。强烈地感受到了人类是通过发挥自身能力从而感到无上喜悦的生物。
最棒的时间。
然而。
「为什么……」
站在台上谢幕,轻轻地发出一声嘟囔。
唯一的误算是优花也坐在观众席中。只有这家伙死也不想让她看到。唯一的安慰是她礼貌地坐在下面。毕竟就算是挥着荧光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这样,除了这唯一的误算共同练习会成功地结束了。
十一月一日C
星期一,三城同学与佐崎同学的反感达到了巅峰状态。虽然不知道周末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招致了很深的恨意,我一边那么想着,一边在三城同学的脚上踩了过去。犹豫?这种东西不可能会有。如果被示以恶意,就会立刻变回魔女。如果被人挑衅那么就会不折不扣地反击。
无论我与谁发生争执,未散和我的关系都是一如既往。无论被班上同学排挤还是欢迎都没有任何关系,她会普通地与我交流,普通地与我待在一起。
所以。
「你先回去。」
听她那么说的时候,产生了强烈的遭受背叛的感觉。
「为什么?我等你。」
「因为老师让我去办公室。」
「嗯。」
「所以……」
「你不让我等你吗?」
明明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是第一次被那么说,更不是被说了绝对不要一起回去,我却因此纠缠不放。
那份报应,意外地很严重。
「绫香啊,有时候自然而然地感觉很沉重啊。」
被戳中痛处的我连呻吟都无法做到。
「……回去了。」
想要哭了。
怎么能在人前表现出柔弱,唯有这个念头驱动了身体,离开教室。努力地从插着倒刺一般的心情上,转移开视线。意识到直视受了伤的事实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所以尽可能地视而不见。被未散拒绝了。无法直视如此恐怖的现实,希望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样愚蠢的愿望,让我开始客观地进行自我分析。
不该纠缠不放的。偶尔也是希望一个人待着的吧。有时也会不希望我这样的家伙带在身边的吧。脚步很重。
好辛苦。
只是,好辛苦。被未散拒绝,不,没有被拒绝。只是稍微被疏远了一点而已。很快就会恢复原状。明明相信如此,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的疼痛。
在门口换上鞋,出门时已经几乎日暮,干燥的风从空中吹来。
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深刻的伤害,进而开始觉得奇怪。不,并不是逃避现实。认真思考一下,我相信未散不可能会伤害我。因为自从相遇至今1037天,一次也没有被这样伤害过。她总是保护着我,守护着我。
这绝对很奇怪。虽然她可能就是觉得我这种地方很沉重,但是我不准备将这份违和感放置不管。
这么一想,脚下已经无法迈出前进的步伐。身体猛地向后转去顺着通道折返。在放学的学生们稀疏的人流中,我独自一人逆行返回。换上室内鞋,再次回教室去。
决定回到未散身边之后脚步顿时变得轻盈起来。
「稻叶同学?刚刚与深安同学一起走出教室了。你们没待在一起真是少见。」
还留在教室里的小谷同学告诉了我她的去处。
不是被叫去办公室了吗。哪怕说谎都想远离我吗。
「谢谢,小谷同学。」
从现在开始在学校里找她?
也不是无论如何都想现在见到她。既然觉得奇怪那明天之后的循环中悄悄地向她确认就好。
但是,不知为何胸口感到不安。
快步前进的步伐,几乎不自知地跑了起来。
短裙的边缘啪嗒啪嗒地扬起,我跑下楼梯,逐一检查特别教室或是空教室,那些适合谈论秘密的地方。
虽然我以为自己已经检查得非常利索,但校内却是更加广阔。只有焦躁在不断地加深。
「相泽同学。」
被叫住了。虽然无视对方也是可以的,但几乎没有人会特意叫住我,从声音中辨认出对方之后再去无视她就不太好意思了。
「浜野同学。」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看见未散了吗?」
虽然没有期待什么,但还是不禁提出了问题。
本就没指望能得到答案,但浜野小小的嘴中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稻叶同学吗?那个,看到了哦。在体育馆那边……」
下一个瞬间我已经跑了出去。
「等……相泽同学!」
身后传来了疑惑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的余裕。
因为只是校内的移动所以跑动的距离并没有多少。通向体育馆的通道。准备转过最后的拐角时,耳边传来了——
未散的声音。
「绫香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
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对话里,不禁将身体藏了起来。完全的偷听行为。
「因为还不习惯,所以只是笨拙而已吧。」
「有点,可怕。」
对方当然是深安同学。
在谈论些什么呢。大概是今天午休时我引发的事件吧,但是她们是怎么说的呢。
「我说,夏目,拜托了。帮帮忙。」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未散要用这种走投无路的声音向深安同学提出请求。
对此深安同学做出的回答也很奇怪。
「就那么特别吗?为什么总是那么在意相泽?」
「……」
我不觉得深安同学会在意这种事情。
虽然不觉得,但那个声音中却渗出了难以忽视的迫切。
「为什么啊,不管哪个家伙,都只顾着自己!我不愿意。为了相泽去让阿城与阿崎克制?绝对不要。——听好了?这个问题我一概不管。阿城阿崎与相泽,直到消气为止随她们的便。」
深安同学用刺耳的声音大声说道。完全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样声嘶力竭。一切都不得而知。
「你再考虑一下。夏目也不是讨厌绫香吧?」
「这不像你啊,稻叶。」
「夏目才是一点都不像你。这种幼稚的事情,你不是很讨厌吗?」
听着未散柔弱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产生了直觉。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看下去会招致悲剧。毫无根据。但我知道。铭刻在无意识之中的危机感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危险——
看到了既视感。那与梦中所看见的景色无比地相似。不知在哪里曾做过的噩梦,无限重复的尽头化作陈腐的悲剧将在眼前再次上演。
「烦死了!」
我飞奔出去。就在此时未散摔了出去。然后楼梯的直角正好在她头着地的地方等着她。背脊一阵恶寒,但我没有享受颤栗的空闲。
顺着冲出去的势头,用整个身体接住了未散。理所当然地没能稳住身体,屁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是做得很好。一点也不帅气,不过重要的地方都没有被撞到。
好好地活着。伤也是,基本没怎么受伤。
「深安同学……」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深安同学推开了未散。这是三次以来第一次见到。
对上眼神。深安同学的表情扭曲了。那种神情我很清楚。是遭遇了怪物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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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深安同学通过视线的交流,共享了彼此的感情。
我的无意识、感情与记忆流向了深安同学的方向。作为交换,深安同学的记忆也流向了我这边。
——『我要成为演员。』
——『……美容师有什么不好?』
——『那么,夏目放弃了?』
——『笨、笨蛋!谁会放弃啊!绝对不会放弃!』
时间与登场人物都七零八落的众多场景。有深安同学。有诗论学姐。还有不认识的大人出现了。大概是深安同学的母亲吧。深安同学的记忆如此告诉我。
刚刚的是,什么?头脑中一片混乱。
深安同学一步,两步地后退,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地在一张一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没有出现第三步的后退。她背过身子逃了出去。
「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嗯。」
在上面的未散先站了起来,然后向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
「谢谢你。接住了我。很重吧。」
「未散像羽毛一样轻。和我不一样呢。」
明明本来没有打算说这种话,却不由受到了之前那句『自然而然地沉重』的影响。
「真是,就别报复我了。」
即使我说出了那么一句带刺的话,未散也温柔地接纳了我。站起身对视一眼,轻轻地笑出了声。
和好结束,终于有一半回到了往常的状态。
为了消化剩下来的一半,我们的身影出现在了空教室中。
那天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天色已经开始变晚。但是还不能回家。即使看上了特价出售的酱油,或是回家路上想要去食品杂货店逛逛,也只能容后再说。
「……」
明明打算倾吐秘密,未散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明明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想帮上忙。
「好了,冷静一下。」
将椅子并排放好,坐在彼此身边。
我主动地将身体靠了过去。本以为会更加紧张,身体却出乎意料的坦率。可能是收到了沉重的评价之后索性自暴自弃了。未散也畏畏缩缩地将身体向这边靠了过来。
「沉重指的是这种地方吗……?」
「好了,饶了我吧。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只是不想让绫香,看到那种地方而已。」
「那种地方?」
「瞒过其他人私下里偷偷的商量?那种。」
关系亲近的小圈子的幕后。虽然并不是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但是阴暗确实是阴暗。
「不想看到。」
一两次的稀有事件也就算了,每次都要重复那就难以忍受了。
「所以,为什么会那么激动?未散也是,深安同学也好像特别兴奋。」
未散再次变得沉默。
但这次,沉默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绫香……」
她紧紧地握着小小的拳头,直到泛白——
「我该怎么办才好……?」
未散用颤抖的声音提出问题。
她的声音从未像这样的软弱无力。
「没事的,一定能和好如初的。」
「不是的。不是的……」
未散像被弹开一般移开了身体。怎么回事,在感到困惑之前先发现了。未散眼眸中切实的动摇。
「这样下去绫香就会……」
「我就会?」
未散猛然回过神停住了话茬。
脸上明白地写着不自觉说漏了嘴的神情。
「不能说?」
「……」
尴尬地,沉默。
如果说有所隐瞒会让人不快,那么坦白了有所隐瞒会更加让人不快。
但是我想这样也没关系。与优花那时是一样的。如果未散觉得不说更好,觉得不让我知道更好,那我就相信她的判断。我相信我们之间有着这样的信赖关系。
「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强行问你。」
「不是的!」
虽然没有弃之不顾的意思,但未散却表现出了像被抛弃的孩子似的反应。
她大大的眼眸中倒映出的东西我曾经见过。恰似每日每夜,镜中所倒映之物。
也就是说,未散与我都恐惧着。
恐惧坦白之后,遭到轻蔑。未散恐惧我对她产生恐惧。
虽然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拭去这份恐惧心理。大概我对未散的信任并没有像嘴上所说的那样强烈。不只是未散,世上的一切都无法信任。不是优花所指出的那种『变得软弱了呢,小绫。恭喜你。』充满人情味的软弱,而是更加低劣的软弱。毫无人性的,魔女冷酷的算计拒绝去相信他人这一高尚的行为。
互相亲吻,但是却没有通过语言来确认彼此的心情,不检点……
不是的。
并不是那么正经的理由。
而是更加自说自话的理由。也就是,我还没有安心。
对外部世界失望,不做任何期望来守护内心的我,曾是软弱的生物。
现在不同了。我期望着更好的明天。追求着成为更加理想的自己。想要更多地被这个人喜欢。
是的,现在正是好好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
我喜欢未散。
因为喜欢,所以无法确认关系会觉得难以安心。直白地说就是自私。但是我要鼓起勇气去贯彻这份自私。
为此我首先要做的是,
「我说,未散。」
减少自己向她隐瞒的事情。
「你知道,这个世界在不断重复吗?」
「……」
不等她的回答。
我想说所以就说了。
「虽然大家都会忘记,但是一天其实并不只是一天。无论多少次,几乎令人厌烦地重复着同一天,几天过后又任性地变成下一天。然后,在循环之中只有一天发生的事情会变成『明天』,……那个,继承到日历上的明天。大家会忘记除了那天以外发生的事情。按我的说法就是,那天被『采用』了。」
未散从正面注视着我的表情。
仿佛在探寻我真实的想法。
然后微微低下头,靠在了我的胸前。
「也就是说只有绫香会记得?」
「嗯。我不会忘记。无论什么事物,只要听过看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生来就是这样的体质。」
说着我模模糊糊地想道。
我还要向未散袒露出多少次伤口才行呢。
「所以未散在隐瞒些什么,我是知道的。因为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想到这里,不禁说了一个谎。
「那,不说也行吗……?」
未散在我的臂弯中用沉闷的声音问道。像是失落的孩子一样没有自信。
「不是的,想要再一次,从你的口中听到。现在,在这里。为了无论哪一天被『采用』,都能延续到明天。」
但未散就连这种时刻,都能让我感到惊讶。
让我惊讶,为我带来新鲜的情绪。
「绫香,今天是第一天?不对,这个展开不是第一次吗?」
从相遇至今,未散最敏锐的时刻。
「右手还僵硬地没有松开。……骗我的吧,说我说过了。」
下一次抬起脸的未散,已经不再是无力的孩子。
目光相触。澄澈的瞳孔,美丽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姿态与声音仍然是年轻的少女,但身上总感觉缠绕着超凡脱俗的氛围。
「对不起,绫香。我也有要跟绫香说的事情。」
在这样的气氛中只能让我联想到一件事。
——魔法使。
「绫香告诉我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一直都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并没有多么惊讶。
「从什么时候开始……」
「十月五日。」
未散果决地断言道。
十月五日对我来说,是印象深刻的一天。
尽是常规之外的事情。
一整天都在不安中挣扎,不可思议地没有发生循环的,只有一天的日子。
不知道原因,只有结果留在那里,但是要说因此造成了什么困扰,也并没有。
「因为是魔法使?」
「嗯,因为那天我变成了魔法使。」
未散明确地说道。
「全都想起来了。我是从略微往前一点的未来通过魔法移动了时间,从与绫香相遇的那天开始重来。而且并不是一次两次,无数次地回到过去,重复了许多次。」
「不记得吗?」
「和绫香不同,我是会忘记的。」
未散放松了肩膀的力量吐了一下舌头。
「所以隐隐约约地还记得,这个时间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之后会怎么样,我也知道。」
因为有未来的记忆。
「所以最近的样子才很奇怪啊。」
「很奇怪吗?」
我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怎么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察觉到,未散非常单纯地询问道。直率的视线,让我无法产生敷衍的想法,不自觉地——
「距离感很奇怪。该说是亲近过度了吗,总是想要来摸我……」
回答的方式变得直接起来。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声音也一点点变得微不可闻。
文化祭以来,未散经常向我寻求过剩的肢体接触。几乎一想起来就会脸红。
「抱歉。未来比起现在那个,跟绫香的关系更加亲近一些……难道讨厌这样吗?」
「也、也不是讨厌……那个,应该说希望能注意一下时间地点……」
我在说什么呢。
感觉到了体温在不断上升。气息变得紊乱,紧张的汗水顺着后背流下。
而且比现在关系还要亲近是什么情况……?一开始思考就感觉难以刹车。我深呼吸了一次,将话题引回正题。
「那,在此之后,会发生什么?」
「……」
在此之后——仅此一句就让未散的表情阴沉下来。
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虽然无法做出具体的想象,但是隐隐约约也有一些推测。
想起未散与深安同学曾经的密谈——
「与深安同学也有关系吗?」
「嗯。」
于是未散终于告诉我了。
「……『上次』也是,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解决了许多问题……。高一文化祭以后,那段时间里,与绫香两个人解开了许多人的『诅咒』。」
「诅咒?」
「是的。不被其他人所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比如不会忘记?」
「我觉得那应该算是才能,嗯,不过,出现了很多类似于这种感觉的人。」
「深安同学也是?而且,诅咒也就是超能力吧?真的存在吗?」
「轮得到绫香来说?绫香的记忆力也足够称得上是超能力了吧。」
未散略显惊讶地苦笑着说道。
「也是……可能确实是这样。抱歉打断了你。」
未散点了点头,回想起与此时间不同的另一个时间里的体验。
「为了解决各种『诅咒』引起的事件或是烦恼,我们总是拼尽全力。」
「这次也那么做应该是不行的吧,听你的说法。」
愚蠢的问题,如果没有问题那未散就不会重复了。
「嗯。我把绫香……」
说到一半,未散迟疑了。看似是在寻找措辞,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单纯地犹豫了一会儿,未散像是鼓起勇气似的说道。
「失去了……」
什么意思。
她短短的一句话仿佛让我浑身都变成了冰一般的恶寒。
我只是不会忘却的人类。即使与『诅咒』产生了关联,也不认为会被卷入性命攸关的事情,即使遇上危险也能使用不同的『今天』来进行回避。比起其他人,应该略微顽强一些。
但是她却那么说了。
「失去?」
「嗯。所以我回溯时间——」
「等一下!……稍等一下。」
我惊慌失措地打断了未散准备继续的话茬。
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听到。
「为什么,那个,分开了呢?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干脆地说出口的话语,让我的脸变得通红。擅自去亲别人,还那么沉重,这女人真是各种意义上的胡来……
「……」
未散想要哭泣似的面对着我。可能是让她回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不想说吗?」
「不是的,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必须要说出来……。随着不停地解除『诅咒』,就在准备解开某个『诅咒』的时候,某个人出现带走了绫香……」
「某个人?」
警察吗,还是被卷入了什么犯罪事件,一瞬之间脑海中闪过了各种可能性。记忆力啊魔法啊,猜测可能有哪里的当权者留意到了我所拥有的这些东西。
但是未散下一句话将这些想象全都吹散。
「是绫香。」
「欸……?」
「与绫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然后带走了我身边的绫香。」
「怎么回事?」
意义不明。想要更加详细地了解,我对上了她湿润的眼眸。
「我大概猜测了一下,那个应该是其他时间轴的绫香。」
「其他时间轴?」
我询问道。只有向她询问。
略一沉思,未散继续说了下去。十一月的白天很短,室内已经非常地昏暗。
「虽然详细地说明会比较困难,但是绫香觉得为什么能够度过复数次的『今天』?」
未散在这里重新返回了原点。
我非常简单地回答道。
「因为今天有几次。」
「虽然也没有错。」
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但是应该是,因为『今天在循环』、『绫香拥有完全的记忆力』吧。」
完全记忆能力,未散说道。
而不是,无法忘却的诅咒。
「组合起来……是吗。」
「是的。即使仅有一个只是无害的诅咒,与其他的什么东西组合起来就会引起不得了的后果。」
比如诅咒,与世界的循环。
比如诅咒,与诅咒。
突然想到,当魔法与诅咒组合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呢。似乎无法想象,又似乎立刻能获得答案,截然相反的两种预感同时存在着。
「不得了的后果,指的是同一个地方同样的人存在两个,这样的事情?」
「嗯。然后,绫香就消失了。」
彼此分离之后,未散跳回了过去。重复了多少次,她并不记得。通过我非常熟悉的手段,无数次地选择了轮回,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口一紧。
轮回是痛苦的。如果是悲剧那更是如此。我深刻地了解这份心情。
「所以,这次就不想与别人的诅咒扯上关系了。」
所以暗地里想方设法地试图解决。
答应深安同学的请求在共同练习会上代替出演。这个时间点已经插手了一半,但为了不让我更加深入地掺和进去,未散与深安同学在背地里进行了交涉。
想象一下发生的事情及其过程,就能理解未散恐惧的心情。
但是有些奇怪。
虽然不认为未散告诉我的内容有撒谎或者错误的成分,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那我没能记住这些是……?」
如果是已经发生的事情,那我应该记得。
「大概,因为对这里的绫香来说,还是没有经历过的未来的事情。时间跳跃魔法并不是客观地让时间倒流,而是主观地跳回过去的魔法。」
我理解了。因为如果不是魔法使,少女未散是不会使用『客观』这样的辞藻的。「说到底也不存在什么客观的时间」,如果是我熟悉的未散,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通过未散的魔法向过去移动的只有未散本人。
啊,这样。原来是这样。
——即使仅有一个只是无害的诅咒,与其他的什么东西组合起来就会引起不得了的后果。
比如,发生了让绝对的记忆力意外败北的异常事态。
「能让我跳跃时间吗?」
「啊哈哈……不想那么做啊。」
她的回答是,可以。
「别那么小气啊。」
「不是的。只是不想再让绫香背负得更多了。」
这是她的真心。
她眺望着远处。
悲伤、悔恨,因为我们的分离而感到心痛,认可了我这种人的价值。
我无法对她这样的神情视而不见,就这样对她弃之不顾。
「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我握住了未散的手。为了用语言以外的方式强调自己就在这里。
「无论发生什么。……所以。」
「所以?」
无法继续说下去。
似乎无论说什么,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无论什么样的说法都会有更好的措辞,我只能将紧握的手拉近自己身边来传达这份感情。
「唔唔……那个,未散和我在一起……不安吗?」
「如果被那么说了……绫香真是狡猾啊。」
眼中含泪地露出笑容,未散微微地摇了摇头,再一次将头靠在了我的胸前。
右手抚过未散柔顺的发丝,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即使心跳被她听见也没关系。
片刻,虽然说实话想要一直这样下去,但我们只是相拥片刻。时间飞逝,转瞬之间教室就已经变得漆黑一片。
她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明明什么都不需要,但是为了守护这样的时间我们必须做出行动。
「那个,未散。我想要出手解决深安同学的问题。」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未散微微一笑。
「已经决定要在与别人的联系中生存下去了。已经不会再放弃了。不再当魔女,决定要在人群中生存下去。如果我将我带走了,那就将我追回来。因为我的容身之处就在这里。」
那场春天的相遇改变了我。
将胆怯藏在假面之下,将对世间万物的漠不关心作为盾牌,率性而为的我是任性的。那样幸福的幼年期已经结束了。
如果在未散的身边,一定能不断变得强大。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因为她会对我这么说。
「那就告诉你。因为是『上次』,经历过一次的事情。」
未散不卖关子直接地突入核心。
「夏目是能够读取人心的诅咒。」
「读取人心?那不是超能力者吗?」
「绫香也已经是相当厉害的超能力者了。」
只是不会忘记的超能力。
「记得,上次绫香说了『聪明的汉斯』。具体记不清楚了,但是好像是马……?马做算术那种故事。」
「“柏林神奇的马”是吗?」
1904年9月4日,在纽约时报上登载了一头公马的介绍。据说当那匹马的饲主将写有算术的卡片出示在它面前时,它会通过用马蹄敲打地面的次数完美地解开算术。正确率超过九成。如果确有此事,名叫汉斯的那匹马不仅能够理解数字的意义,还能理解『+』与『-』这些符号的意义,并且还能通过它们进行计算。
汉斯受到了人们的瞩目,然后也受到了人们的怀疑。学者们经过了仔细的检验,一度认可了『聪明的汉斯』。但是它的名声并没有持续多久。
最终结论是,汉斯并没有计算能力。
汉斯是通过超能力——直觉达成了九成以上的正确率。那匹公马通过读取饲主微妙的表情或紧张状态,作为停止敲击马蹄的判断依据。
出示『2+3』的卡片,敲击马蹄,一次,两次,饲主还处于紧张之中。三次,四次,五次,饲主的紧张状态放松了。于是停止敲击。
它读取了饲主的内心。
所以如果饲主没有提前确认卡片就向它出示,那正确率就会变成不到一成。
『上次』我非常仔细地观察了深安同学。然后意识到了。她通过对其他人的观察,也就是表情、动作、眨眼、声音,将所有情报组合起来,无意识间转换成了幻听的声音。
「也就是说深安同学读取了声音与表情?」
「最初,是这样。」
未散的声音低沉下来。
「因为像是世界的破绽一样的东西,所以逐渐变成了更加强大的形式。夏目现在,应该就算不想听的声音也能听到了。」
最初是能够通过科学说明的现象,但在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时间里逐渐变成了真正的诅咒。本来只是通过察言观色来领会别人的想法,但后来变成了即使不去看别人的脸也能听到声音,再后来不需要看见对方的身影,无所谓距离多么遥远,睡觉的时候也会运作,能力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扩大了。
我自然地回想起刚刚接住未散的时候的事情。与深安同学对上视线的瞬间,心灵之间的边界失去了,她的记忆流向了我的心里。那正是诅咒的扩大。
诅咒仿佛病原体一般地蔓延。
如果只是放置不管就会侵蚀宿主,最终将周围也蚕食殆尽。
「然后,上次是怎么了结的?」
未散泰然自若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绫香的记忆力胜出了。」
「你说什么?」
胜出了,出现了非常危险的措辞。
「那个……有点难说明,故意演出让夏目想要读取绫香的内心的样子,然后在她读心的时候用记忆力不断回想起其他事情。……之前的绫香是那么说的。」
「不太明白。于是发生了什么?」
「夏目变得相信读心的诅咒消失了……好像。」
「让她确信变成了这样,这样能力就会消失了吗?」
「能做到这种程度就能用魔法消除了。」
只有最后,未散明快地说道。不愧是,未来人的魔法使。
要做的事情已经决定了。
11月1日C,终于我成功地向重要的人坦白了,自己的记忆力与世界的秘密。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没能买到看上的酱油。
与三城同学和佐崎同学二人组产生冲突的六次中有两次。但是被采用的就是发生争执的日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十一月二日E
这天深安同学果然也没有出现在教室。这样下去无论今天重复多少次深安同学都不会来学校吧。要说偶然还是必然,那自然是必然。
如果她就这样不在了,想到这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接纳了我的日常轻易地崩坏了。
不,还来得及。应该还能取回。
虽然没能彻底放弃,但是,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只是经验不足的我,就连未散也因为无计可施而消沉不已。
一如既往过来吃晚饭的表姐,没有看漏这点异常。
「小绫……?」
「……嗯?」
坐在桌子对面老位置上的优花疑惑地皱起眉毛。
今天的晚饭是鲑鱼和炒蘑菇。吃完饭收拾餐具的时候,优花帮忙泡了路易波士茶。
「心不在焉啊。……哈,接下来。」
优花从对面的座位上坐到了我的身边,
「等等,你干什么呢?」
伸出手抚摸着我的额头与脖子。
「没有发烧,呢。」
「不会那么频繁地感冒的。」
不如说如果真的感冒了会传染的所以别到我旁边来。两个人都病倒了谁照看病人。
饭后的甜点是松饼。湿润的面团上,加入切块的苹果与打碎的核桃作为佐料,清淡美味。下次我也想要试着做做看。
无微不至地得到了满足,但只有心情总是无法放晴。
虽然不觉得问她能够解决问题,但还是决定不客气地向面前这位人生的前辈请教一二。
「你想过不去学校吗?」
「没有啊。」
秒答。
「没有比那里更加快乐的地方了。没有什么义务责任,只要去学校就能见到朋友。所有的时间都能为自己使用。想要回到那个时候去。想要拿着现有的钱回去。」
应该还没走上社会几年的表姐,说出了像是精疲力竭的大妈一样的话。
「有的吧……成绩,还有些校规。」
「无论成绩多么糟糕,违反了多少次校规,充其量就是被学校开除吧。」
我觉得那也是很大的事情了,但是优花的意见却不一样。
「无论怎么失败,只要自己一个人接受惩罚就行了。也可以说,不需要承担责任。小绫也是,趁现在可以多失败几次。」
这个女人,瞎说些什么……但是有点道理……吧?正确与否,我不明白。我想应该还是不明白比较幸福。
「小绫不想去学校吗?」
「如果说不想去呢?」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不太好,但我很在意优花会做出什么反应。
「无所谓吧?不去学校反正也不会死。」
优花发自内心地轻松地说道。
对于过去的我来说学校就等同于监狱。校规严格到了没有必要的地步,被迫接受平均五次同样的课程,被僵硬的制度束缚想学的东西完全没法去学。再加上不和任何人交流。只是忍耐的时间。
但现在不同了。
「不是不想去学校。……不对,应该说学校很开心。」
因为能够见到朋友。仅仅因为这个理由,学校生活就无比的快乐。长假里都会翘首以盼下次去上学。这种事情如果被人知道了一定会被嘲笑。
「小绫居然能那么想了,姐姐好感动……」
虽然很想说别太欺负人了,但是还是忍了下来,
「那个,学校是很开心,但是最近朋友开始不来学校了。」
我开始商量关键的内容。
时间跳跃,加上读心诅咒。就算优花的适应性再高,再值得信赖,也不能直接地找她商量。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怎么样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怎么样才能取回日常,不管是谁都行请告诉我。
「小绫想要怎么样?」
「……我想只要取回与上周为止一样的每天就行了。怎么做她才能回来呢……」
总是期待着变化的我在期待这些,内心讽刺地笑了。
在不断重复的日子感到筋疲力尽,明明总是期待着无所谓内容的新鲜景色,不知何时产生了截然相反的想法,期望上周那样的安稳能够始终持续下去。
「不对吧。那种想法。」
优花平和地说道。
正是在教育亲戚家年少的孩子的语气。如果一直都是这种感觉就不会觉得麻烦了。
「不应该是,你希望那个朋友变成什么样?而是小绫想要怎么做?我想,必须要这样去思考。」
「有什么不同吗?」
「就是说想要让对方随自己的心意改变是很困难的。」
那句话许久地回荡在我的心里。那天,即使转移了话题,优花回去之后,睡着之前,这句话都一直在我脑海的角落里。
人无法改变他人。
能够选择的,只有自己对外部环境做些什么,自己如何感知从外部取得的事物。
如果想要改变他人,只有抱着毁灭自我的觉悟去与之碰撞。
11月3日剩下的时间里,我只考虑了这件事情。
十一月四日A
连续三天。
这样一来『今天』也无法期待能与深安同学在学校交流了。
手机信息也仍然没有回复。
不过总觉得不太像深安同学。并不是逃跑不行,根据时间与地点也能成为唯一的手段。即便如此还是不像深安同学的风格。我想她是那种碰上不顺心的事情会选择战斗,而非逃跑的人。
「怎么办……」
午休时间,未散的筷子没有动。即使一起吃着午饭,也一直都是一副不愉快的神情。
我们再一次在空教室中偷偷地进行了密谈。
「之前并不是这种展开……」
未散谈论着跳跃以前的时间发生的事情。
「那是什么感觉?」
「当然,是不简单的。」
并没有表现得难以言说。是因为顺利地解决了吧。
「从已经来不及的时间点,与绫香一起跳跃到期中测试以后,然后解除了夏目的诅咒。但是……」
未散略微停顿了片刻。
「到解除诅咒为止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夏目的诅咒进一步扩大,就在即将来不及的时候总算解除了诅咒。」
「等等。来不及是指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能力逐渐强化,最后那个,虽然很难说明,会被能力吞噬。」
「那,我也是?」
「绫香的,稍稍有些特别。一开始就已经完成了。」
出生以来,记忆力从没有发生过变化。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不,应该说在此基础上继续变好会是什么情况。
完全无缺。如果是经历过的过去,无论多么古老的事情,无论多么微小的细节,我的记忆力都能让我像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一样精密地回忆起来。类似于撞到头感到晕眩,或是染上感冒意识迷糊这些,发生了暂时的认知能力下降的情况,甚至能够完美地回想起来意识水平下降了多少。
即使是这个世界留在历史上尝试写下的『一天』也不例外。所以我明白。比如,不熟悉的现象应该如何对应。
「没有对行动做出很大的改变吗?」
比如,循环的时间里基本的思考方式。
未散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
「那个,绫香,是不是有点太可靠了?」
稍稍闹着别扭地撅起嘴唇。虽然不太严肃但我心跳加速了。可能是因为重复着时间跳跃的她不知所措,而主观上第一次经历的我却反而比较冷静。
「已经习惯了。之前那个时间的我比较内敛吧。」
毕竟从出生以来就在重复着同样的日子。
如果重复之中发生了少见的现象,那原因必定就在附近。所谓偶然,其实并不会发生真正的偶然。只是不知道发生的原因所以才称之为偶然,如果世上存在着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正确推测的智力,对那个家伙来说这个世界只是最棒的推倒多米诺骨牌的把戏吧。
「可能是这样。因为很擅长撒娇,可能只能装作不知道而已。」
「我,是那种讨厌的女生?」
「我觉得很可爱啊。」
未散同学若无其事地扔下了炸弹。
听她那么一说我的头脑沸腾了起来,无法再维持正常的思考。无论被谁说可爱都不会那么在意,只有未散那么说的时候理性害羞地逃跑了。
「好了,回到正题。」
脸好热。
「改变了行动吗,是吧。改变了。……改变了啊。因为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失去绫香了。」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这里。」
冲口而出的话语让人脸红,但未散却毫不动摇地接受了我的说法。
「嗯,我知道绫香一定会那么说的。不过,我想如果与『上次』一样,两人一起四处解除各种诅咒是不行的。」
同样的过程,只会导致同样的结果。
如果发生了不同的结果,那才真正是诅咒的出现。
「所以才想要一个人解决吧?明明是魔法使,却用了人类的做法。」
「嗯。失败了。」
为了让我远离问题,未散独自一人面对了深安同学。那就是11月1日放学之后发生的事情。
「未散。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那么,接下来就由这个魔女来负责吧。
虽然是已经辞职的魔女,但最后让我再做一次魔女的工作。比起让未散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这样要好得多。
放学后,我们来到了二年级的教室前面。在走廊角落里与未散站在一起,以所谓“迎候”note的形式。
注:『出待ち』,日语里是粉丝在工作场所外等候艺人、选手。
从教室里出来的学生们,好奇地注视着领结颜色不同的一年级二人组。
学校里差一学年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如果在社团活动中那就代表了立场上绝对的差别。明明只是差了一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是很明白。出生在这个世上的时间最长差了730天,最短只差了1天。从宇宙的时间规模来看,不过是误差一样的东西。
但是现实而言,相差一个学年甚至无法随意地窥探教室内部。
「是不是,被很多人都盯着看了?」
「不是因为未散很可爱吗?」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
未散冷淡地说道。
以为惹她生气进行了反省,然而片刻之后偷偷打量她的侧脸发现,耳朵上微微地有些泛红。看到了好东西。
我克制住自己不让脸上露出笑容,就在这时。
「这不是相泽同学吗。星期六谢谢你了~」
从身边传来了声音,沿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旁边的教室里有名女生探出头来。是演剧部,负责照明工作的人。
「找诗论有事?我叫她过来~」
不等我们回答就飒爽地离开,去教室里叫她。我只能朝着她的后背道谢。
「非常感谢。」
这周演剧部似乎休息。共同练习会就夹在文化祭与期中测试之间,繁忙的时期持续到现在终于能够告一段落。相信并不是因为出现了大量挂科而造成活动停止。
前来造访诗论学姐,是为了先将违和感消除。
过了片刻,诗论学姐单手拄着拐杖从教室门口出来。然后刚一看到别人的脸——
「哦,绫香,入部申请书?可以哦,两人一份。请使用入部申请书的纸张哦~婚姻申请书交到我这里来可是没有用的啊~」
张嘴第一句话就在犯傻。
为什么我周围年长的人都是些奇怪的家伙。
「诗论学姐,能稍微谈谈吗?」
「什么?想要让脚上有伤的人站着说话吗~?」
「那么,借用一下学姐教室里的桌子和椅子吧。不过谈话的内容不会发生变化。」
诗论学姐突然停住了动作。未散也回头看向我。因为声音太过冷漠了吧。
虽然算是一种虚张声势,但是看反应目标基本上已经锁定。
「演剧部的社团教室,今天谁都不在,在那里谈吧。」
诗论学姐相当干脆利落地使用着拐杖,我们跟在她的身后。
放学后留在学校里的学生们都是生气勃勃的样子。充满了考试之后焕然一新的朝气,三人组与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逆行前进。
演剧部的社团教室在特别教学楼的二楼。
「星期六谢谢你了~真是帮大忙了。」
「让您满意了吗?」
诗论学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稳当地坐下,让拐杖随意地靠在椅子边上。
「不,完全不。非常不满。缺点没有改正!」
不愧是认真派的诗论学姐,她直言不讳地说道。
「但是吧,最终幕辉夜升天的那里。只有那里表演得很好。『相信我』吗。嗯,非常好。心跳加速了。」
那是我站在舞台上向未散诉说的场景。既不是为了演剧部,也不是为了观众,只是为了未散说出的台词。
诗论学姐满意得几乎要哼起小调。
「那——么?听听绫香有什么要说的吧。」
诗论学姐重新在椅子上坐直,将折断了的右腿放在上面翘着腿。曾经让我感到违和的石膏上下晃动。
「要说的并不是很多。」
未散完全是静观的架势。守候着我的做法。
「那条腿,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上周的星期三。」
「确定吗?」
「嗯?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情?星期三的晚上哦。要看医院的收据吗?」
「不,只是有些在意而已。」
「真是奇怪的孩子呢,绫香。」
啊啊,再糟糕不过了。
如果想要通过时间跳跃解决问题,那就必须放弃太多的东西。无论是留宿在未散家,还是终于向她坦白了秘密,都必须让它们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更何况不是被夺走,而是必须自己放弃。不是因为偶然没有被采用消失在了循环之中,而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消除它们。
「还以为是要加入社团呢。」
「怎么会。」
「那么是代演的报酬?」
「那种东西不需要。」
我将偏离正轨的对话重新拉回正题。
「脚伤是在星期三。………………也就是说诗论学姐是在星期三放弃了演剧部吧?」
意识到未散屏住了呼吸。
诗论学姐仍然保持着平静。
「……」
沉默的时间非常漫长。
诗论学姐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都消失,正因如此面无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夏也好,绫香也好,……那么容易看出来吗?」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虽然没有回答,不过硬要在心里整理出答案,那就是看上去不像偶然受的伤。也与被其他人伤到有些不同。那么剩下来的只可能是自残。不知道为什么,但看上去非常像是见惯了的伤的感觉。我想那就是直觉。由庞大的记忆带来的无意识的计算结果。
因为在梦里见过无数次自残所造成的伤害。
「真是,你脑子正常吗?」
「喂,对前辈怎么说话的啊~?」
温和地表达抗议的诗论学姐。我不禁想要抱住自己的脑袋。
深安同学应该知道了吧。通过读心的力量,知道了挚友所做的事情,还有其中的纠葛。她一定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一定无法继续保持从容。其结果,就联系到了与未散的纠纷上。
如果不是这样,就无法说明。那样开朗的深安同学,如果被打击到不愿意上学,只能认为有什么重要的事物——信赖被破坏了。
「我才不管这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跟我说前辈还有措辞这些东西。」
这边可是75岁的老东西了。可不会可爱到对着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前辈发憷。
「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想要指责我行为的心情,但是确认了这些绫香想要怎么样?虽然把你卷进来很抱歉,但我是不会道歉的哦?」
翻脸了吗,那么想着的同时也觉得是个机会。是将深安同学带回来的好机会。
「没想过让你向我道歉,但是要让你给深安同学跪下。」
只是那么一句话,诗论学姐脸上所有的从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与小夏没有关系。」
「有关系。因为我觉得不爽。这种无聊的闹剧还把我卷进来,绝不能原谅。」
拼尽全力的虚张声势。调动了几乎没有的演技,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诗论学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诗论学姐移开视线无趣地说道。
那天,深安同学冲进教室那时,走投无路的模样,现在还能如同昨日一般清晰地回想起来。她为了拯救挚友的危机奔跑而来。
大概是拼尽全力的吧。带着只要能获得我这个魔女的帮助,无论什么都愿意去做的觉悟。就像为了王子舍弃声音的美人鱼那样,无法就这样看着不来上学的她像泡沫一般消失。
「因为你没有努力到最后。」
「哈?那是我的自由吧?」
「让你向深安同学道歉也是我的自由。」
「绫香,这挑衅太轻率了吧?」
我为了激怒诗论学姐而表露出轻蔑的浅笑。如我所料诗论学姐发怒了。鼓起劲努力地站起来,失去了平衡。
要摔倒了——反射性地准备接住她。对方应该也会扶住我避免摔倒在地上。
然而,回过神来我的身体已经躲开了。无论是谁,既非意图如此,也不曾料想的假动作。变缓的时间里,诗论学姐睁大了眼睛,左腿灵巧地踉跄了几步辛苦地站稳了身体。气息变得急促起来。
「绫香,过分了——」
未散说得对,过分了。说实话想要向她道歉。但是——
「……什么啊,连这种即兴表演都能做到吗?」
诗论学姐断断续续地说道。终于流露出了真心。
「演剧的天才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吗?两天就能完美地呈现第一次看到的剧本,在正式表演中找到只属于自己的演技,再加上还能做出那么残酷的即兴表演!?」
一度决堤的话语如同洪水一般。
「明明我只有演剧了!明明是我的梦想!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家伙存在啊!太过分了……」
梨花带雨的倾诉。柔弱无力的姿态。
梦想。对放弃至今的我来说过于耀眼的词汇。
突然想起了初中的事情。将绘画作为精神支柱的同学,在看见以绝对的记忆能力创作的绘画之后丧失了自信。与那时是一样的。我获得了清算当时的后悔的机会。
想到这里自然地说了出来。
「诗论学姐,我也有一个梦想。你愿意听我说吗?」
那时的我,除了目送曾是朋友的那人离去以外无计可施。
现在不同了。我不会放弃。不再认为反正无法传达就无所谓了。
我向低着头的诗论学姐倾诉道。
「变得普通,那就是我的梦想。回到家里有父母等着我,告诉他们当天发生的事情,与他们商量我的烦恼。这种梦想,很奇怪吧?」
「绫香……?你为什么,在哭?」
「来到学校能与朋友在一起,谈论着无聊的事情,每天都欢笑着度过。」
想要从心底期盼着明天的到来,度过每一天的生活。
未散送来担忧的视线。对上视线的同时,轻轻地伸手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牵起我的指尖。与她变得比现在更加亲密。那也包含在我的梦想之中。
「那就是我的梦想。」
只要心存这个梦想,我就能断言自己是幸福的。
只要牵着她的手,我就能不断前行。
即使前方遇到阻碍,也能推开阻碍继续前进。
「所以你也不要放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梦想。」
眼泪无法停止。浑身都快颤抖起来。想要逃走,想要低头。但是,我不会动摇。因为牵在一起的指尖非常地温暖。只要意识到这点,就能不再颤抖。就能面向前方。
「我,——绝对不会放弃!」
全力以赴地,我做出了表演。回想起心灵相通时窥见的景色,将她曾说过的话语作为台词说出口。两人日积月累的时间里,她总是熠熠生辉。那个角色的名字当然是,『深安夏目』。
如果是深安同学的话一定能传达给前辈。引起回响。
「什么呀,那是……」
诗论学姐快要哭出来的脸上强行地在嘴角挤出了一抹笑意。
声音微微发颤,诗论学姐独自一人,可以说是可怜地,强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多么困难的梦想啊……。那种东西,太难了吧。还不如演员更加现实一些。」
完全复活的演员,全力以赴的演技。
真是,演技太糟糕了。
☆
夕阳下,街道沉没在一片橙黄之中。
能够将街道尽收眼底的坡道。平时应该会有很多人的道路,却不可思议地空旷。本该会有从学校、公司、还有购物回来的人们的身影。
深安同学在哪里,我与未散都不知道。仍然没有收到深安同学的回信,如果只有我们大概会不知所措了吧。但是诗论学姐知道。即使没有回到自己家里,如果是最了解深安同学的诗论学姐,一定知道。
「小夏!」
那个背影看上去非常的渺小。渺小,不安。扩大的诅咒。读取人心的诅咒。成长完成的诅咒,现在已经变成了吞噬人心的诅咒,即将开始侵蚀深安同学自己。
「诗论,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稻叶与相泽也是。」
深安同学非常地胆怯。
「小夏,担心——」
「别过来!别过来!」
过于强烈的气势让诗论学姐犹豫了。
平时自信满满的她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一个迷路的孩子。
「交给我吧。」
未散与诗论学姐微微点头。
如果说害不害怕,那自然是害怕的。但绝不可能就此退下。
因为未散在看着我。将一切托付于我,守望着我。仅仅如此就赋予了我能够掩饰畏惧的勇气。
「不行,相泽。如果靠近的话。」
一步,两步,像是从我这里逃走一般地后退。
她后退多少我就前进多少。既不准备让她逃走,也不准备放弃她。
「告诉我。为什么在害怕?我知道的。能够读心是吗?没关系,我是来帮你解除诅咒的。」
「好奇怪。听不见。无论是谁,无论哪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已经彻底习惯了读心能力的深安同学,因为突然无法听见心声而感到困惑。不,并不是困惑这样可爱的东西。她陷入了一种恐慌。
跑过去的同时,深安同学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冷静下来,深安同学。」
配合着她视线的高度,我确认了深安同学的状态。没有受伤,也没有发烧。只有心跳异常地高昂。
「这怎么冷静得下来!?谁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大家都不见了。都被我抹消了。」
读取人心——
乍一看虽然是无害的能力,但触及人心这样纤细的东西不可能不受到任何影响。更何况在强化到极限的状态下,甚至可能会篡改读心对象的内心吧。
「够了。诗论那个笨蛋,还有班上的笨蛋们,妈妈也是,大家都总是说些任性的话。已经,受够了……」
深安同学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然后背过了身子。那是软弱无力的背影。本以为出色、可靠的同班同学,其实只是一个年轻的少女。
对着那个背影,
「别逃!」
我大声呼喊。
即使逃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虽然是最轻松的道路,但路的尽头一无所有。
「有意见说出来就好了吧。」
无论是什么诅咒,只要是异能力,那就是“力量”。既能变成推动他人前行的勇气,也能变成将别人推下悬崖的最后一击。
极端地说,只不过是道具而已。像菜刀那样,虽然是为了供养生命而使用的道具,但如果搞错了用法也能夺走生命。
无法忘却的诅咒也是一样。
力量伴随着责任。
「如果有什么不满直说就好!」
声嘶力竭地叫了出来。
平时几乎不会发出的响亮的声音,让喉咙变得火烧似的。
深安同学气势汹汹地回过头,瞪视着我。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怒意。
「别瞎说了!我和你这种孤零零的家伙可不一样!」
那就是她的真心。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心情。
既无法说出想说的话,也不能做想做的事情。
如果不常常约束自己,别人就会把她当成自说自话的家伙。失去人望,如果过度了还会遭到排挤。
「如果被讨厌了就完蛋了。如果被人盯上了就完蛋了。叛逆期不可能一直就这样持续下去。」
所以即使朋友做错了事情,也视而不见。
扼杀了自己的意见,与集体保持一致。
即使对方是父母,也不会正面发生冲突。
那样做——
「我才不管这些。你是错的。」
想要逃跑的深安同学是错的,正确的是我。
「说出来啊,对着诗论学姐!说自己才是对的!」
我大声地叫喊着,简单地选择了逃跑的诗论学姐做错了,而受到伤害的深安同学才是正确的。
「去把那个混蛋女人骂一顿!」
回过头去,指着她。
「胡说八道一通,就因为是局外人才敢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是啊,就是局外人!让我随心所欲地起哄一通吧!」
来,来读吧。
读取我的内心,然后进行同步就好。
我会帮你取走那份痛苦。
「自我中心差不多够了。」
「真不巧呢!我比谁都认真地观察着周围。大概多那么五倍左右吧!」
最后我和深安同学,沙哑着嗓音互相对骂。
我骂一句「没骨气!」深安同学就狠狠地回一句「社恐!」。我丢出一句「墙头草!」。深安同学又闭着眼睛大叫「阴沉!」。漫无边际地继续着坏话的互相应酬。我不觉得没有意义。将积攒的不满互相倾吐,才是现在的我们必须的通行仪式。最终变成了互相对骂「笨蛋!」「白痴!」这些小学生也不会说的话。
「我是真的,做不到的!」
「读啊,我的心。你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吧!」
我一直以来都将自己当作异物。
很长的时间,一直,几乎漫无尽头的时间里作为魔女生存过来。
据说人类的心脏大概有20亿次的产品寿命。不仅人类,如果是哺乳动物,无论老鼠还是大象,不管哪种生物的心脏都会在大约20亿次的跳动之后迎来死亡。五天只能迎来一次明天的我等到生命迎来尽头时,心脏的跳动次数大约是100亿次吧。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不像是哺乳动物。
意识到这点的那天开始,周围的人们看上去都变得像观叶植物一样。
拥有其他人都不知道的记忆,几乎人们都会淡忘的微不足道的过去,直到进棺材那天还珍而重之地带走。
我不是人类。
常识与价值观都完全不同。
谁都不会理解我。
谁都不会发现我。
谁都放弃了我。
——但是,存在着让这样的我变成人类的人。
因为遇见了她。
因为她找到了我。
因为只有她融化了我冻结的心。
为了不让那次相遇变成谎言,我继续前进。无论失败多少次都不会放弃。这份誓言,是这个软弱渺小自称魔女的家伙忍耐了75年的生活之后,千辛万苦获得的宝物。绝对不会放开。
而且表姐也说过了。
她说『无论怎么失败,只要自己一个人接受惩罚就行了。也可以说,不需要承担责任。小绫也是,趁现在可以多失败几次。』。我想要去相信她所说的。
如果失败了,那就重复到成功为止。
所以。
「你也是,拿出勇气来。」
我站起身伸出手。
「相泽,拜托了……」
深安同学像是放弃了似的摇着头。
「放过我吧…………太吵闹了,相泽的心。这个世界上最烦人的。就像现实一样,闭上嘴吧。已经,真的……」
起风了。
「给我安静一点啊!!」
深安同学愤怒的那一瞬间,她的懊恼全都流向我的心里。长年以来积累的抑郁想要将我冲走。
《不理解的父母,不许半点脱离正轨的教室社交,太过干脆的发小。》
心灵相连,但被诅咒的能力侵蚀过来,试图篡改我的内心。强风吹过面颊,从内外两边试图消除我的内心。
读心魔女的故事正在试图涂写我的记忆。
但是。
「别以为能抹消得掉!!」
我从正面抵抗那阵强风。
我的心不会消失。
我的心情不会动摇。
每次被涂上颜色就持续地回想起自己的存在与信念。完美且完全的记忆能力。即使世界本身想要消除都无法做到。比世界上所有规则都要优先。
因为现在的我的角色是魔女。
魔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啊……」
深安同学因为被激怒而想抹去我内心的事实感到惊愕。
「你看,就像这样对诗论学姐说就行了。是可以说出想说的话的关系吧?」
「相泽,没有消失。还能听得到……为什么?」
「因为我很强啊。」
竭尽全力地逞强,我下意识地让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深安同学像是在确认似的,嗯、嗯地点了两下头——
「是吗……是这样啊。果然相泽太胡来了。不愧是我们班的女王大人。」
眼角含泪地回以微笑。
女王大人?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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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只要把接力棒交到诗论学姐手中就行。诗论学姐已经完全被深安同学发自内心的呼喊压倒。自己所做的事情间接变成了将年下的发小逼到绝境的助力。这个事实使她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小夏。」
「诗论……」
能够治愈深安同学心伤的只有诗论学姐。
「走吧?」
与未散一起走下坡道,将她们两人留在那里。秋天傍晚的风非常地寒冷,虽然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右手自然地寻觅着她的指尖。牵起手未散会怎么想呢。心中不安,如果没能成功说服深安同学,就连这份不安也会感受不到,想到这里,更加想要握住她的手。
大概并不是因为察觉到了我的想法,但未散的左手微微地碰到了我的右手小指。偷偷看上一眼她的脸颊洋溢着健康的红色,于是悄悄地将右手凑过去,让小指交缠在一起。正想挪动手指,准备追求更进一步的交流时——
「笨蛋!!」
响彻秋空的骂声传到了耳边。
不禁站住身子回过头去。两人一起抬头向坡道上的人影看去。
「小、小夏……?为什么小夏那么生气?」
「当然是因为很重要啊!比谁都重要!你是我的憧憬,我一直憧憬着你,想要变成你那样!」
深安同学像要扑上去一样凑近了诗论学姐。
「所以不希望你做那种事!希望你能更加重视自己!」
将心中的纠葛尽数倾吐出来,直接到了过分坦率的地步。
「希望你……能跟我商量一下的……」
心情,不说出口就无法传达。
如果不好好传达出来,那这份心情就会一直残留在心里,不断释放出痛苦。永无止境。
所以在能够触及的范围里,必须要伸出手去。
向重要的人传达自己的思念。想来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如果逃避了,那面前就会是更加困难的道路。
「那是什么,爱的告白吗?」
诗论学姐哭泣着接受了这一切。
互相剖开对方的内心,那是非常残酷的戏剧。但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现在的两人来说,是必要的通行仪式,是必须跨越的东西。
「小夏。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欸?」
「猜猜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但、但是。」
读心的诅咒成长之后,如果弄错了使用方法就可能会篡改对方的内心。也可能会抹消对方的内心。即便如此。
「好了啦。」
诗论学姐鼓起勇气迈开了步伐。
「……嗯。」
我不知道,那一瞬间深安同学看见了什么。
在诗论学姐的心中看到了什么,从那里听到了什么声音,两人之间共有着怎么样的感情,这一切不是读心能力者的我只能想象而已。
一定是无比崇高闪耀的东西吧。
取回梦想的诗论学姐的心灵的光辉。她想要让发小的少女看见的心灵,必定会让深安同学深受感动。
所以已经没关系了。我们悄悄地退场。
「辛苦了。」
夕阳下的归途上,未散慰劳了我。我们将深安同学与诗论学姐留在坡道上开始前进。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缓缓走下坡道。
「真的,累死了。每次都会做这种事情吗?」
「嗯。真是热烈的演出。因为是第二次了?」
「对现在的我来说可是第一次的经历。」
未散的经验更加丰富,还是只让我觉得违和。
「绫香,真的努力了。」
「因为得到了暗示。其实应该说是答案。」
在与深安同学对话的过程中,我一直不断地回忆起积极的记忆。为了让必定会来读心的深安同学改变想法。
虽然正面对上暴走了的诅咒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情。
「绫香,很坚强啊……」
「……因为未散,那个,在我身边。」
大概是因为刚刚解决了一件工作情绪比较高涨。连那么害羞的话也说出了口。
「我就算有绫香在身边,也做不到这样啊。」
「……」
「回溯时间,否定已经发生的事情,拒绝面对现实,尽做些这种事情。」
未散不太自信地低下头。选择从比现在更晚的时间跳回入学式那天的少女,即使没有因为那个选择而后悔,也无法积极地肯定它。
「没事的。我也在一起。」
「欸?」
未散惊讶地提高了嗓音。
但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明明只要有那个意思就能改变过去,却要满足这样的结局接受诗论学姐骨折的现实?……开玩笑。
「未散。把今天抹消吧。」
时间,一瞬,静止。驻足。
「可以时间跳跃吧?」
「为、为什么?虽然可以,但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可以吗?」
「可以。」
坡道上的两个发小应该已经共享了彼此的想法,再次取回了两人的羁绊。
正因如此。
这个时间能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之后没有需要做的了。剩下的只是事后的整理而已。
「必须让今天回到白纸。未散也知道的吧。」
「……那个,唔唔……确实是这样。」
「深安同学侵蚀了无关的人们的内心。而且,还有自己的母亲。」
让诅咒扩大到极致的读心魔女,无法拾取任何声音。
就在片刻之前,魔女学会了直接接触他人内心的魔法。甚至能将其改写为自己期望的印象。完全消除则更加容易。
「来不及了,说的就是这个吧。」
没有人会知道,其他人的内心是否也与自己拥有同样的意识体验。有或没有,并不明确,这是这个世界模糊的部分。
自己所见天空的蓝色,晚霞的红色,对他人而言是否也是同样的颜色。颜色与温度这些意识体验被称为『感受质』。但是感受质因人而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到底就连右眼与左眼,看到的景色也有微妙的差别。为什么会觉得,与别人看见的是同样的景色呢。
众多世界闻名的哲学家沉思、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不知道』。
没有意识体验感觉质的人类似乎被称为『哲学僵尸』,但僵尸是否实际存在也仍然没有答案。仅仅从外部观察人类,绝对无法知道是否有心的存在。
但如果是绝对的读心能力者,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因为她的能力没有界限,只要能够读心那就是有心,无法读心那就是没有心。即使这个时间持续下去,深安同学也只是继续在地狱中前进。必须要面对自己做出的事情。无论孩子还是大人,这点是一样的。即使那是无法挽回的事情,现实这个残酷的舞台也不会等你。
这种正确的论调容我拒绝。
如果能够挽回,那我就想帮她挽回。
至少在我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想要去拯救她。
「但是!」
未散激动地说道。
「如果回溯时间那就要从头再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说道:
「无论对夏目的激励,还是绫香的努力。」
全部都会化为乌有。住宿会也好,舞台上对未散的诉说也好,传达了的思念也好,全都会化为乌有。
「回溯时间,下次也能成功的保证是没有的啊!」
「会成功的。该做些什么,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因为我记得。
因为绝对不会忘记。
她的痛苦。
她的愿望。
读心魔女的故事。
然后,成为魔女的她的罪过。
我全部都会记得。带进自己的坟墓。
「没事的。如果没有成功,那只要重复到成功为止就好。」
重复同一件事情,既是我最讨厌的事情,也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未散向我投来直率的眼神。其中唯有信赖。眼眸中的我出色地完成了魔女的职责。
只是意识到紧握的手不安就已经消失。
我们所期望只有最棒的大团圆结局。
所以我们拒绝了今天与同样的今天。
「好了,走吧。开始跳跃时间吧。」
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我,我们无比贪婪地追求着更好的明天。否定悲剧,向着两人无论何时都能安稳生活的可能世界迈步前行。
魔法使与魔女跨越时空的旅行已经开始!
「你会带我走的吧。」
牵起双手,靠近身体——
「嗯……无论哪里,都在一起。」
她在我身边低吟的咒语,温柔地回响在我的耳边。
☆
突然一阵风压猛烈地吹到脸上,发丝被吹乱在风中。
下一个瞬间,我们已经从坡道上消失。像陀螺一样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我们被猛烈的暴风无情地,吹飞到了空中。
发生了什么事,正当疑惑之时,我们穿过大气圈的身体漂浮在了空中。以为飞到了宇宙之中却并没有发现地球的存在。理解只需一瞬,通过魔法飞出这个次元的结果是,被地球的惯性抛弃了。生活在日本的人们跟随地球的自转,大概以时速1400公里不断运动。那种运动突然之间消失了。
如果是真实的肉身,应该会无法跟上速度的变化,失去气压,被夺走氧气,暴露在强烈的太阳光与宇宙线中失去生命,但是那一瞬间我们的物质存在已经无处可寻。
周围漂浮着星光之海似的闪耀。似乎伸出手便能触及,实际上却又无比遥远。那是一个个的平行宇宙。穿越时间,否定物质世界,俯瞰可能世界。只有意识还是鲜明的。
不只头上,遍布上下左右无数星星的光亮,这些光亮瞬间飞越光年,到达星云,吞没恒星,在黑洞边上化作宇宙的尘埃飘荡在空中。
壮大的时间重启。
所谓跳跃时间,一定是进行速度略慢的寻找可能世界的魔法。
终于从无声的下方——下又是哪里?——总之从脚边蔓延出漆黑的波浪将我们吞没。在波浪中卷起漩涡星光汇聚成头顶一个巨大的光源。
光源猛烈地跳动了一拍。那种冲击让人怀疑身体是否都变得支离破碎。
不,那个瞬间,所有物质都被分解了。
生物、海洋、陆地,万物都变成了素材。这所有一切像是回想起原本的姿态一般,在我眼前干净利落地搭建起来。海变为海,陆地变为陆地,然后街道变为街道。生存在那里的所有生命在一瞬未满的时间里完成了再现。
模糊的轮廓逐渐接近了熟悉的景色。从远景到近景,我们接近了生养我们的故乡的景色,熟悉的木野花高中映入了眼帘,从薄薄的云层缝隙中窥见的天空与高悬中天的太阳,下一个瞬间——!
十月二十八日A'
我们回到了星期三的午休。
「————呃。」
抬起脸。
深吸一口气。
未散在我面前。
时间是午休,地点是教室,我与未散正围在一张桌前吃午饭。今天的便当是三色鸡茸饭。虽然是做得非常美味的自信之作,但现在不是品尝美食的时候。不把刚刚看到的东西告诉未散,就无法安心。
「太壮观了。被折腾得都快变成蛋黄酱了。」
「嗯——?」
未散咀嚼着食物,看上去太过平常了。
那个温度差让我感到了违和。难道对魔法使来说那种事情还在普通的范围以内吗。
「难道,绫香睡着了?做了奇怪的梦?」
未散一边将甜甜的蛋卷送入嘴里,一边可爱地歪了歪头。
「欸。」
「欸?」
未散像在开玩笑似地微微一笑。
「刚刚看到了吧?」
「是那么少见的东西吗?」
对她来说那是普通的吗。还是说——
「不记得了吗……?」
「记得绫香是不会忘记的人。」
未散若无其事地说着,将鸡茸饭的鸡蛋送入口中,美味地咀嚼着。我却像是晕船了一样此刻根本吃不下饭。
「未散应该也有一点印象吧?」
「用魔法从下周三回来的事情也知道。」
现在是10月28日A'。
时间跳跃之前是11月4日A。
回溯了整整一周,36天份的时间。
「那个,未散……还记得吗?『上次』被采用了的今天的事情。」
「嗯……是怎么样的今天?」
不禁条件反射地踢开椅子站了起来。没有功夫去理会周围好奇的视线。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绫香……?」
「那个,不是一起搞了,住宿会吗?」
「住宿会?诶嘿嘿,真的吗?这可是工作日啊。」
不经意地,未散真的是不经意地说道。『就算开玩笑也想举办住宿会吗?』甚至让人嗅到了这样的言外之意。什么啊,这是。被留下的不讲道理,或者说这个反应才更加自然,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未散立刻意识到了我的困惑。脸上变得苍白。
「啊,对不起,绫香明明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说谎的。」
「没关系。」
习惯了。无法替代的回忆消失不见这种事情,从出生以来已经重复了几万次。只是这次是曾经被确定『采用』的事情消失了。只有这点不同。这是第一次经历的事情,仅仅这点不同,就让胸口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
「如果进行了时间跳跃,未来的记忆,会与这个时间原本拥有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变成莫名其妙的形态……那个,就像变成了梦一样,会消失。」
未散放低声音,悄悄地说过。
「对不起,和绫香不一样,我是会忘记的。」
胸口猛地一疼。微微吐舌搞怪的动作让人悲伤,我下定了决心。
至少我一个人也要记住。将已经不复存在的今天,将变成可能性的海洋中的泡沫的事情,永远地留存在记忆里。
所谓时间跳跃,就是那么回事……
当我打算整理消失的记忆时,脑海深处微微地感到了头痛。
「绫香?」
「嗯……脑袋要变得奇怪了……」
「怎么回事?」
「像是头脑中有别人的记忆一样的感觉。」
一直以来我都线性地管理重复进行的『一天』的记忆。就像串成一串的丸子一样的印象。每一个丸子就是一天,如果被采用了就涂上调味料。
通过这样来区别实际发生的事情,与消失不见的事情。
但是现在,丸子的最前方变得乱七八糟。
明明涂上了调料,却不能将它与他人共有。变成了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应该说还没有发生。然后也没有以后还会再次发生的保证。因为未来会发生变化。
「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后可能会发生,但并不像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从绫香的角度看来是这样的啊。」
未散看上去安然无恙。
既没有违和感,也感觉不到不安。
说到底在没有完全记忆能力的情况下是怎么回想起未来的记忆的。
「来,走吧?再一次。」
未散神情清爽地说道。只面朝前方,一如既往的积极的她。所以我不能再这样独自一人低头俯视望着下方。
「是啊。」
未散从座位上站起身,我也跟在她身后。
当然目的地已经决定。与『上次』同样的流向合流,然后这次以不同的结局作为目标。
「呀嚯——」
未散开朗地举起手。
「不管哪里,都在一起吗。」
注视着并排走在一起的我们,深安同学苦笑着说道。
「关系好是好事,是吧。」
像是在认同佐崎同学的看法,三城同学嗯嗯地点着头。
上次星期三午休的后半是,与深安同学她们一起度过的。
有时发生事故,有时又没有;有时放学后等未散一起回家,有时稍稍早一些回家于是发生了离家出走事件。
有时在她家留宿,有时没有……
难得被采用了的住宿会那天也不复存在了。
因为消除了不好的未来,所以必须放弃过去美好的回忆。
但是没关系。
再来一次就行。
啊,原来如此。
现在我明白了。共同练习会前一天,诗论学姐对我说的话。
询问演技缺点时,诗论学姐含糊不清的话语。
——因为没有意义所以不会指出。
从上映录像模仿来的学姐们的演技。纠正其中的缺点并没有意义。因为学姐们的演技,每一个都已经是成品了。是一个个表演者深思熟虑基础之上形成的成品。优点与缺点表里一体。
所以,即使只是挑出缺点进行改正,也只会让优点一起消失。
无论如何缺点都不会消失。只是能够隐藏而已。缺点只有通过发扬优点才能得以隐藏。
为了弥补消失不见的日子,只有向着更好的未来伸出手去。
那么,先将义务完成吧。
「未散。」
「嗯?」
「有事想要拜托你。」
「嗯,好啊。」
深安同学,来读我的心吧,即使对她那么说,也不会很认真地来读心吧。
既然如此。
「亲我吧?」
教室中顿时沸腾起来。明明只是准备低声私语,目光所及的所有人却像被命令了一般一起回头。偷听地太认真了吧。
「嗯。」
未散并不惊讶,不如说淡然地回应了我。
深安同学圆睁着双眼,注视着这边。视线转动着探寻我的真意,表情十分地紧张,充满头盖骨的脑髓准备发挥内部的机能。
读心能力兴致勃勃地准备发挥它的威力,我会在这里回想起一周的记忆。
——救救我,相泽!
——无计可施了所以才从背部的高度,往下……
——本以为好不容易成功毁掉了这个烂剧,结果都被你破坏了。
——我也知道必须要想办法做些什么。
——我说,夏目,拜托了。帮帮忙。
——烦死了!
——够了。诗论那个笨蛋,还有班上的笨蛋们,妈妈也是,大家都总是说些任性的话。已经,受够了……
——去把那个混蛋女人骂一顿!
——别以为能抹消得掉!!
快进的影像就像发生在眼前一样鲜明地在脑内奔走,通过读心能力就连深安同学的心理体验也能得到再现。上次最后的时间里她所抱有的悔恨与绝望,穿越时空覆盖在原先的印象上。
将时间跳跃魔法本来无法继承的第三者的记忆送往过去。这是无法忘却的魔女准备的一点小魔法。虽然只是不会忘记的能力,但与其他魔法组合在一起就能想到独特的解决方法。
「相泽,那个,是真的?」
「嗯,是从今往后会发生的事情。」
我无比认真地断言道。
「无法相信?」
「……相信了。」
深安同学从教室里飞奔出去。通过读心能力读取的未来,鲜明得让她难以坐视不理。突然涌入的感情太过强烈。
目标当然是诗论学姐那里吧。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本来还不认识的演剧部部长被年下的发小狠狠责骂的样子,还有畅所欲言的深安同学的姿态。
我相信。总有一天诗论学姐受到挫折的时候,深安同学帮她取回梦想的未来。那真是非常痛快的场景。
放学后,外面乌云密布,地上似乎处于缠绕着云层的湿气底部。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候未散。
于是走廊深处传来了小小的声音。
「诗论,事先说好,如果用哑铃砸自己我就跟你绝交。」
「啊哈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哈哈哈。」
「就算是不小心的我也杀了你。」
「不是绝交吗?」
声音向着体育馆的方向渐行渐远。微弱地听见的声音,我反复回味了许多次。正在享受这份微微点亮了内心的温暖时,未散从办公室回来了。
「抱歉,久等了。」
「辛苦了。」
「总算是逃过补课了!」
对着夸张地感到高兴的未散,我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尝试。
「我说,接下来去体育馆吧?」
「体育馆?为什么?」
「演剧部的人们正在那里排练。一起去看看吗?」
不复存在的那些日子里,我作为魔女受到了她们的邀请。所以这次想要作为人主动地建立关系。发自内心地那么期望。
霜降的季节,那是期中测试结束没过多久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