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pin1."Wormy Empire" 第三旋回「被吊起来的少女」

  『要想支配别人,最简单的方法也许就是变弱。当面对弱小的人时,人很容易把自己塞进"强者"的狭小范畴,主动放弃各种可能性』

  ——雾间诚一〈虚空の帝国〉

  1.

  「和大家是初次见面。 之后、我是流刃昂夕。 请多关照」

  这个中等身高、肩膀却显得格外宽阔的男人,一边低着头一边开玩笑似的向同学们介绍自己。

  「怎么说呢、很突然、以这样的感觉进入了这个世界,请大家一定要好好相处哦——无论如何」

  面对少年那爽朗的腔调,NP学校的其他学生都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那家伙应该是最近被敌对MPLS袭击的受害者吧…)

  (不明白自己处于危险的状况吗——险些被同班的女同学杀掉的时候)

  (不,现在不是还在被人盯上吗? 所以我们要保护他,是吗?)

  就在学生之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时,男讲师说道,

  「流刃接受了检查,确认了能力的觉醒——也就是说,作为正式NP学校的学生进入了学校」

  这时,其中一个学生反町碧举手说道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我想事先了解一下」

  对于这个提问,讲师看着她,碧点点头。

  「是那样吧? 那个他——也许因为是受到了之前那个〈myu-zu·tu、pharaoh〉的敌人影响才拥有了这种能力。当然、和那家伙交手过的我们有权利知道详细信息、也有必要知道。对吧?」

  对于这种挑拨的问法,“是啊是啊”,班上到处都传来这样的骚动。

  「那个——」

  男讲师刚要开口,流刃本人就说了

  「啊啊,好呀、当然。嗯。」

  他还是用轻松的语气、然后走到教室最前排的女生面前,问了“可以吗”,拿起放在对方桌子上的自动铅笔。之后——用舌头舔了一下。

  尽管能听到类似惨叫声的声音,流刃仍不停的转动着铅笔、然后说道

  「啊啊——你从昨天开始就为蛀牙的问题烦恼吧?」

  听到这句话,对方有些漠然、

  「……所以」

  对方以呻吟的声音回应。流刃微微一笑。

  「没错、就是这样」

  他面向大家鞠了一躬。

  「什么?接触物品就能知道主人的身体状况吗?」

  「说是物品,是最后接触那个的人。那个人的弱点、就可以被我感知——那究竟是什么呢? 是能看到事件的原委、还是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我还是门外汉,你们可以猜测一下」

  流刃滔滔不绝的简单说明了一下。他那种敞开心扉的态度让大家有些无语。

  (这个——我们这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在最初力量觉醒的时候,大概都会存在矛盾吧——)

  (虽然性格看起来很开朗,但是能力很真实,危险性也很低——)

  日高迅八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悄悄问坐在旁边的御堂璃央。

  「怎么样?那家伙说的是真的吗?用你的〈white shade〉能感应到吗?」

  但是璃央说

  「不——我又不是鉴定师」

  对方噘起嘴,不回答。 迅八郎耸了耸肩,视线回到流刃上。

  但璃央并不是故意不回答。

  (唔……这个……)

  她很困惑。

  那个叫流刃昂夕的少年——外表看起来非常轻浮、开朗,是个阳光的人。而以她感知他人“认真”程度的能力来观察的话,那就是——

  (不……确实只能让人感到轻浮。可是——会有这种事吗)

  她至今为止观察了很多人。

  然后领悟到的真相是——谁都有另一面。

  她也有无法把握的复杂精神,人的性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应该是这样。

  但是——这个流刃昂夕,外观和所感知到的内容、几乎没有差别。表里如一

  (虽然说不太自然——)

  她瞥了一眼另一个不自然的家伙。

  「——」

  才牙虚宇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发着呆。也没有特别在意那个“转校生”的样子

  男讲师似乎很喜欢他这种漠不关心的样子,对虚宇介说

  「才牙,在流刃适应之前,暂时由你来照顾他吧」

  「我、吗?」

  「没错。不满吗?」

  「不,没关系——你那边呢?」

  被反问的流刃、满脸笑容

  「不、怎么可能会不满呢? 前辈,请多多关照」

  「前辈的话——比我更年长吧、你的话」

  「不不不,这方面先入学的才是前辈。在军队里也总是先任者很了不起吧?」

  「啊——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走在前面的人更伟大。不论是什么」

  「只是在前面,那样吗?」

  「优先顺序总是由走在前面的人来选择。所以那些被后来者超越的人」

  流刃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选择了自己能够超越的道路,只是特意选择失败而已。全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被淘汰的——」

  这番话听起来有点不太靠谱,其他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流刃对此、

  「所以我想向聪明的大家学习,尽量不做多余的事。请各位多多指教」

  夸张的深深低下头。

  室井梢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怎么看都像是在开玩笑……被〈myu-zu·tu·pharaoh〉袭击时候的事、记忆还不清楚,可以说缺乏实感吧? 这边已经、紧张起来了呢——)

  被大群虫子袭击时的感觉瞬间复苏,她吓得浑身发抖。

  (被那家伙袭击的枫的眼伤还没好、正在住院——说实话,她再也不想见到那家伙了。希望能不能找个专门干粗事的战斗用合成人小组来干掉对方——)

  只能觉得担子太重了……她瞥了一眼先前战斗中第一个被袭击的受害者——〈Quasar sphere〉的箕山晶子。

  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晶子凝视着天空、不停自言自语。嘴唇不停的动着,却听不到清晰的声音。她低声呻吟着。

  (等、等一下——你没事吧?)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梢焦躁的表情——晶子终于闭上了嘴,然后面无表情。

  像洋娃娃一样一动不动……

  (喂喂——是不是受到了打击? 好好休息不是更好吗)

  梢多少还会读唇术,所以她总算读懂了晶子最后喃喃自语的话。

  但那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唔 "——以上" 什么的……简直就像在和看不见的人交流一样……)

  *

  「是吗——我知道了」

  虹上实野理小声嘟囔着、

  地点在城市中心——高级酒店顶层的套房。

  在她坐着的沙发后面,一个男人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嘴里吐着泡沫,却完全发不出声音,一动也不动。男人是这家酒店的常客,几乎包租了这个套房,是个暴发户富翁,但现在却成了一个人体模型。

  替代房间主人的是虹上实野理,她轻轻哼了一声、不快的皱起眉头。

  「——流刃昂夕没有死吗? 嘛、不过只是随便处理了一下而已……但是,我还是有些在意。因为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所以才会向统和机构大肆宣扬我的存在吧——」

  2.

  那天的课刚结束,日高迅八郎就被学校的工作人员叫去了。

  「呀、你就是〈sarutan·of·swing〉吗」

  「…为什么会有穿白大褂的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比你年长很多。抽烟喝酒都无所谓,是个地道的成年女性。叫我利斯基老师。嘛、菲小姐也是可以的」

  菲·利斯基笑着说道。

  「然后、sarutan、有件事拜托你」

  「我演不了过家家的爸爸」

  「哈哈。说起来、不,这是真的委托,我想让你当侦探」

  「啊? 那是什么? 你是要我调查什么吗?」

  「你能猜到吗」

  「……是志邑吗」

  「乒嘭乒嘭、正解哦、sarutan。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乒嘭乒嘭,你猜对了。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

  「我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被初次见面的你看上的啊」

  面对迅八郎挖苦的反问、菲泰然自若

  「我对你做了很多研究。这几年你的喜好我都知道。以前最喜欢的牛奶巧克力,从两年前开始不那么喜欢了,最近把口味换成了黑咖啡————我也确认了,在之前的战斗中,你是最冷静应对事态的人」

  说完、迅八郎眨了眨眼、皱起眉头。

  「那是——虽然很不甘心,但那是在前面挡住了敌人的才牙和狙击并赶走了敌人的反町的功劳吧。我只是、逃走了而已」

  「背着受伤的女孩、呢。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人从背后攻击。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通话记录上还留有你早就看穿敌人能力的发言。反应最快的、正式你呢」

  「搞什么呀,连老师都觉得莫名其妙吗」

  「你怎么看?」

  「我们每个人、都是特殊的。那家伙不熟悉大家的态度就是一个例子、才牙那边做了很多意思不明、不是特别会引起注意的事」

  「真是优等生的回答啊……上次也输了吗」

  「不认输就行了吧」

  「哦哦,果然是男孩子呀——」

  说到这里,菲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下、然后问道、

  「sarutan、你对"帝王"有兴趣吗?」

  「那是什么?」

  「统和机构所追求的"和谐"——限制危险的突触、将成长的可能性最大化,我们暂且称其为君临其上的人」

  「传说中的"中枢"是指那个家伙吗?」

  「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觉得已经相当厉害了——但不是的、中枢始终是管理者,而不是统治者。 而且统和机构确实是世界性的存在、但不会是世界本身。"帝王"是关于拥有世界的假设之一」

  「你在说什么呢,我还是不太明白」

  「那是当然,因为我也不太清楚」

  「哈啊?」

  「所以也有人认为值得追求的价值。没错——志邑咲樱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什么?」

  「或许她比我们更接近对方的真实身份——我是这么想的」

  菲一边笑着,一边继续盯着迅八郎。

  「怎么样——你不想代替她得到"帝王"吗?」

  「不巧的是,我的想象力还没有丰富到能对不懂的东西产生兴趣的程度——不过、调查志邑的事,我是自愿的」

  「啊啦、你喜欢她吗?」

  「不是那样……我想知道她为什么在教室里、和其它所有人为敌时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是……换句话说、你也在考虑与大家为敌吗?」

  「那么。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吧? 作为正式的命令是不彻底的」

  「不错呢、不愧是卧蚕眼」

  (…真是认真的在调查我吗)

  菲知道班上的女生都这样嘲笑他。

  迅八郎心里有些不快,闭上了嘴、

  (也就是说——这家伙当然也知道那件事……)

  *

  第二天,迅八郎开始调查。他决定暂时向学校请病假,从一早就开始行动。

  决定先去志邑咲樱就读的学校看看。

  因为自己家附近的人行踪不明之后,警方应该会进行调查,所以接近他们会很麻烦。

  而且——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真的被偷偷调查了,那个证据绝对不会留在家里——)

  但学校本身也没有她的痕迹吧。学校、NP学校和家,应该是在她经常移动的那个三角形的某处。

  (如果放置在了离得太远的地方、去那里本身也会引人注目——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埋没在日常生活中」

  当然,也有可能会出现完全违背预想的情况,但总之目前什么都没有,先确认这一点并不是多余的,虽说也许过于慎重了、但这次对日高迅八郎来说是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所以他认为首先要避免失败是最优先的。

  (但是统和机构那边、大概完全把我当成“诱饵”了吧——)

  在志邑咲樱消失的地方、不施加任何对策的设下一个来看看情况。洒下诱饵、弃之不顾。因此,将防御力特殊化,以坚固性为长处的〈sarutan·of·swing〉置于那里。什么都可以、只要被敌人攻击一次,就是这样。

  (不过我也不想轻易被干掉——反而要感谢机会的到来)

  在NP学校中,御堂璃央已经担任了正式的任务,应该会比其它人领先一步,但如果成功的话,自己也会站在这个位置。

  大学也是几乎所有的学生都通过推荐进入的名牌学校,是典型的大小姐学校。

  (那家伙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不过,怎么说呢,应该说是穷苦的、硬撑着的感觉,并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样子——)

  当然要避免过于接近学校。只是远远观察穿着校服上学的学生们。

  (从背后偷偷摸摸的看着女生们、怎么说都有点偷窥狂的感觉呢,有点变态、另人讨厌的感觉——如果被发现了、从别的意义上就是这样)

  带着些许愧疚,他爬到旁边山的树上、用望远镜窥视。

  隐藏在了连山路都没有的树木密集区域,只有松鼠或猴子才能到达的位置,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发现,但总感觉是有点神经质般的在隐藏气息。

  就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发生了令本人像战场上的游击兵一样小心翼翼的事态。

  咔嚓一声,传来树叶和树枝摩擦的声音。 是从上面开始。对于风来说只是一小部分,那声音好像是飞鼠飞到树上来了。

  嗯?——迅八郎抬起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和那视线的移动、正好擦身而过。

  那东西向下掉了下来,在他面前上下翻滚,然后——啪的一声停了下来。

  对方悬挂着、

  双手和双脚都并没有被卡住。

  之后——四肢脱力。歪斜的脖子左右晃来晃去。

  是一个穿着制服、年幼的少女。

  吊死后不久——只能说是那种状态、不过那个少女的眼睛动了。

  「……」

  对方似乎一直盯着迅八郎哑口无言的脸,眼睛似乎只是朝向这边——然后

  「一呜」

  那混浊的一声响起。接着、少女那看不出意思的眼睛渐渐失去焦点、某种东西从那里溢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滴落,她注视着迅八郎,无言的哭个不停。

  迅八郎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盯着落魄的少女——

  「你哥哥呢……」

  「一诶?」

  「哥哥——我总觉得你很可怜……」

  3.

  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背上书包的皮带挂在了树枝上。

  少女不是吊死、而且毫发无伤。

  「喂,你是怎么回事?」

  迅八郎把少女放下、问道。 对方呆呆的看着上方。

  「——空」

  「空? 天上怎么了?」

  「…呜、咕呜呜……」

  对方又哭了起来。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

  「不,所以啊——你」

  是敌人吗? 迅八郎刚这么想,就觉得很荒唐。

  这么没有防备的敌人、就算出其不意,之后也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校服——你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吧。大概才小学五年级或六年级吧。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山里? 爬树还好、但是也不至于下不来了这种程度吧?」

  「呜、咕呜呜」

  「不否定吗……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你有在上面。你也太消沉了吧。完全没有自信呢……」

  「哥哥、什么的——好可怜……」

  对方又重复了一次、眼泪一直流淌着。迅八郎不耐烦的说

  「不不、不是的。我并没有偷窥。那么——」

  "不要再可怜我了" 这句话刚要出口、他却闭上了嘴

  少女的眼里没有一丝怜悯或蔑视。她的眼泪中带着一种奇妙的透明感,仿佛只是在悲痛的面前。

  「——哥哥之所以可怜,是因为太勉强了」

  「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伤害……不过,不光是哥哥、大家都是这样……大家都好可怜——」

  少女的两眼滴落着泪水,声音却异常平静。

  「喂、喂——」

  「但是——反正什么也改变不了,和其他人一样。所以……就算我哭也毫无意义」

  下一瞬间、少女的眼泪戛然而止。

  刚才的大哭仿佛是假的、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

  迅八郎哑口无言,少女说

  「既然哭也没用、还是笑着吧,我总是这么想」

  说完、她笑了、只能用满面笑容来形容、真是无忧无虑的笑

  「因为不管我怎么哭,结果大家还是很悲伤,就算是哥哥也不会气馁的吧?」

  「那个……嘛、怎样都可以、总之求你回去吧」

  「一个人回不去」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哎、真拿你没办法」

  最终、迅八郎背着少女,跑下山去。

  「哇、好快好快。哥哥、你像马一样呢」

  「马下不了坡。硬要说的话、也是鹿和豹啦」

  「头脑也很好呢。但是如果只是聪明的话,就只能悲伤的呆着了」

  「所以才不会悲伤。要说哪个的话、应该是很生气哦」

  「啊啊——没有那个必要」

  两人从山里出来、翻过架子来到公路上时,少女说了奇怪的话。

  「啊?」

  「所以,没有必要愤怒,也没有必要反省。那是错的」

  「什么意思?」

  「所以没有意义——哥哥、正是因为感觉不到我的气息,所以才焦躁的吧。 说自己还不成熟。但是,那是错误的感觉。他不是因为温柔才没骂我、而是觉得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徒劳、那种感觉」

  「…………」

  少女嘿呦一声从迅八郎的背上跳了下来、落在马路上,并拍了拍把制服上的叶子都抖掉了。

  「因为我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所以在那之前不可能有什么动静」

  「……你在说什么呢?」

  「为什么会掉下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我确实掉下去了。被什么吸引了、于是坠落了。那就是我的〈night fall〉——」

  少女只是平静的微笑着。迅八郎哑口无言……他的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走在人行道上的身影。

  熟悉的面孔——应该说是目标人物。

  (那个是——)

  他看向那边、与少女的视线重叠起来。

  「啊、这样啊——哥哥、是找诗歌有事吗。于是、我就被吸引了」

  志邑诗歌、便是出现的那个人的名字。是失去音讯〈tipicar·corapus〉志邑咲樱的亲妹妹、正是迅八郎想要观察的对象。

  而迅八郎没有时间在脑海中整理这混乱的状况。

  志邑诗歌的身影出现了,紧接着、其他的东西也出现了。

  走在上学路上的诗歌背后有一个急速逼近的影子。

  泥头车——而且,很明显是一辆失控的车。

  「——!」

  迅八郎条件反射般的跳出来。

  压在受到惊吓的诗歌身上,将其纤弱的身体推倒,并扑在上面。

  就在这时,卡车完全没有减速、冲了过来。

  车身的保险杠毫不留情的碰在迅八郎的背上,巨大的轮胎抬起,然后通过了——。

  车子仿佛在确认已经完全碾过了两人似的,又往前开了一点就停了下来。

  驾驶席的车门打开了,司机出现了。他的头发倒竖、皮肤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个子很矮。

  「——」

  男人看了看泥头车的轨迹,然后——微微一笑。

  日高迅八郎和志邑诗歌平安无事的横在那里。旁边的柏油路面凹陷了一大块、出现了无数的裂缝。卡车的冲击都集中在了那里。

  「原来如此——那就是〈sarutan·of·swing〉吗。可以将身体承受的负荷转移——」

  男人一脸得意的说明了情况、迅八郎站了起来,瞪着对方。

  「你这个——」

  男人露出恶心的笑容

  「所以、你也是"帝王"吗,还是在寻找那个? 不管怎样、加油吧——哈哈哈哈!」

  他大声笑了起来、然后迅速移动了泥头车。

  连想追上去的机会都没有、车子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外。

  「……啊、啊……?」

  志邑诗歌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倒在了道路上。在那里、

  「没事吧? 诗歌小姐——没有受伤吗?」

  少女动了起来。看到了他的样子、

  「才、才牙——?」

  她这么一说,迅八郎吓了一跳

  「什么啊——你刚才说了什么?」

  诗歌看了看两人。少女点点头、

  「我的名字——才牙空。果然、知道的吗?」

  不知为何、对方有些害羞

  4.

  「才牙前辈,将来想怎样、有具体的愿景吗?」

  流刃昂夕这么一问,才牙虚宇介微微皱起眉头。

  「那个啊、所以我的前辈、果然还是放弃吧」

  这样的交流。那是NP学校开始上课之前的事。

  「不不不、那方面要好好做。我无法告诉你很多」

  「是对谁说的、那句话?」

  「是对这个世界。 世界永远都是由上下关系构成的」

  「不仅仅是这样吧」

  「不、正是。 有人站在上面、有人站在下面,这就是世界的构造。分为支配者和被支配者」

  流刃奇怪的如此断言道。

  唔、

  虚宇介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

  于是流刃露出了笑容、

  「啊啊、难道你觉得支配别人很麻烦吗?」

  虚宇介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倒没那么想——或者说,站在支配的一方、就好像是在做决定一样」

  「不、那倒也是。拥有被特别挑选的能力、隶属于从背后支配世界的统和机构,说实话,那些普通人看起来都像傻瓜吧?」

  「你之前不也是那样的普通人吗?」

  「所以我知道、什么都不懂的人的立场。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人从左到右的操纵着、被人利用」

  「真刻薄呢,所以说——当你知道统和机构的存在时、生气了吗?」

  「不不,我并没有生气。"果然是这样啊" 就是那种感觉。前辈呢」

  「就算你问我怎么样——」

  虚宇介想了想,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这两个人的谈话、大家都沉默着。

  「嗯?」

  虚宇介环视四周,流刃窃笑道

  「不,前辈,大家都很关注你呢」

  「难道不是觉得你这个新入生很稀奇吗」

  「前辈,我想是你更受关注吧」

  「?为什么」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好像在之前的战斗中很引人注目吧。 所以、不是吗?」

  「是那样吗——」

  「前辈一个人、挡在虹上的前面了吧? 那是因为勇气吗? 不畏惧未知的敌人、勇敢的战斗——」

  「我想不是那样的」

  「那么、为什么呢」

  「嗯、怎么说呢——太不自然了、那个女人」

  「那倒也是。特殊能力者不会是自然的吧」

  「不、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

  虚宇介凝视着流刃的眼睛、

  「总觉得、自己是处于支配的一方,这样想太多了吧」

  「所以、那家伙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强吧」

  「感觉不仅如此。 好像被"必须站在支配一方的立场上"这样的想法支配着、或者可以这么说」

  「自信过剰、是那样的吧」

  「也不是。她应该是——被什么东西麻痹了」

  虚宇介小心翼翼的遣词造句,似乎在试探自己心中的困惑。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支配者,那么仅仅存在强者是无法产生这种结构的。有很多弱者,其中应该会产生强者——但在她的情况下,对于支配什么,总觉得有些暧昧——如果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弱者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阻碍。所谓支配,换句话说,就是照顾别人。这对追求更高目标的人来说是多余的负担。虹上实野理在成长的过程中,看她粗暴的使用能力就知道。她虽然想要成长、但是好像放弃了那个负担。是的——好不容易发了大财,却为了撑门面买了不必要的高价东西而破产……」

  他咕咕叽叽的说着,流刃终于哧哧的笑了起来。

  「破产吗? 真是居高临下的说法啊」

  「自己充实的时候、应该不会去关注其他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她选择了一条比起自身的成就感、更能扩大对他人影响的道路……怎么想都不自然、那个女人。只能认为是被什么麻痹了,到底是什么麻痹了……或者说是受谁的影响」

  「难道说、她暗地里和统和机构勾结了吗,那家伙」

  流刃没完没了的说着。 班上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因为这样的阴谋论总是在大家的心中留下阴影。

  但是虚宇介却很淡然

  「不、不是的。那不可能」

  他否定了。这时、忍受不了的反町碧反问道,

  「你从刚才还在说什么呢? 那个敌人露出真面目、是因为我们袭击了她吧? 把对方逼到不得不采取攻击的境地,所以她才会卸下伪装的皮。还那太不自然了——你只是在为自己的失策找借口。自己单方面的滚来滚去,只会让人觉得是在勉强自己。太丢人现眼了」

  她焦躁的提高了声音。

  「你总是这样。明明在发呆、却突然说出这么有趣的话——」

  在她反驳时、有一个人——教室里有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现在,那家伙——)

  御堂璃央。

  她注视着流刃昂夕。

  (你确实撒了谎——完全不是本心,说了和真心话完全相反的内容…那样的反应只有一瞬间——不过,究竟是哪里说谎了呢?)

  流刃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璃央的视线,只是看着虚宇介和碧的争吵——说起来、有什么。

  「那是什么表情? 笑? 怒? 眼神不纯粹啊、那个眼神。嘴巴怎么也是半张着的——」

  碧说到一半,有人的手机来电了。

  是虚宇介的电话。

  「啊、不好意思」

  虚宇介说着,把手伸向口袋、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不是说这个时间在私塾吗——诶? 不过啊——唔、 嘛、 如果这么说……没办法啊。我知道了」

  嘀咕嘀咕、应该是在和谁通话、挂断电话后、

  「啊啊、我今天有点事,要早退了。 如果老师问了、你们就这么跟他说好吗」

  他站了起来。

  「诶诶? 怎么这么唐突——」

  「不、我也不太清楚,妹妹突然要把我叫出去了。她的命令我是无法违抗的~」

  诶……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时候,流刃好像在装傻

  「那个、我可以跟着去吗?」

  5.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

  日高迅八郎十分困惑。

  走在他前面的两个穿制服的少女,一个像是在沉思、另一个则迈着轻飘飘的步伐。

  「绝对、咲樱姐姐是被卷入了什么事——平时她绝对不会离家出走的」

  志邑诗歌滔滔不绝的说着、一旁的才牙说

  「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一定会接受的、对吧?」

  不知道是鼓励还是赞同,一直说着立意不明的话。

  「唔……」

  迅八郎忍不住叹了口气,两人回头看着他、

  「请认真点!」

  发怒了起来。

  「不、本来我是认真的,结果是你们从旁边横插一手……」

  「什么嘛,磨磨唧唧找借口,不像个男人。所以才是卧蚕眼吧」

  「和卧蚕眼没有关系吧!」

  「本来就是你们NP学校的错、请负责!」

  诗歌直直的瞪过来、眼神非常锐利,迅八郎被震慑住了。

  说起来、他被这两个少女纠缠,是在那辆泥头车事件之后,空对着诗歌说:

  「我哥哥也是NP学校的学生、他也是我的同学」

  就这样散开了。看来这个妹妹、哥哥好像给她看了同学的照片。所以当被问到「到底在干什么」 这样的问题时、他终于坦白说「在调查行踪不明的志邑咲樱」 。

  「我会找到姐姐的!」

  诗歌这样宣告着、向迅八郎逼近。对他而言,这个少女确实是被神秘男子盯上了,所以无法碍于情面。

  今天两个人都没去上学,诗歌从迅八郎那里刨根问低的打听姐姐在NP学校的样子、态度、成绩等等。迅八郎当然不能说统和机构的事,但能说的都说明了。作为交换、她也毫不懈怠的抛出从她那里获取的关于咲樱的情报,但最后只知道,咲樱在NP学校的某些地方也表现出了冷漠和排斥的态度。

  只是——唯独对作为妹妹的诗歌很温柔。关于这一点,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诗歌,因为你是我的替代品——你的任务是代替我度过普通而幸福的人生,所以你必须珍惜自己」

  这句话表明咲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所涉足的领域、或许就是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领域……

  诗歌也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尽管如此、她似乎仍有想要了解姐姐的强烈决心。

  但是另一个少女、才牙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太清楚。

  说了半天之后,迅八郎说 "接下来会再调查一段时间,请你们先回去吧" 不过两人都不听。于是现在——他就这样带着少女们走在路上。

  「才牙小姐、我不喜欢这样说法」

  「嗯、我知道」

  「在明白姐姐在想什么之前,我一步也不能退」

  「只要继续前进、就一定能找到什么」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嗯、我相信」

  「我也愿意继续相信着——相信姐姐。爸爸妈妈因为姐姐有一段时间变得有点奇怪,所以好像已经放弃了——但是、我」

  「只要小诗歌还在相信、就没问题」

  「是啊——如果连我都不相信的话……」

  诗歌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紧握着姐姐留下的手帕。

  「喂、喂——」

  迅八郎悄悄从后面、用诗歌听不到的声音、询问空。

  「什么?」

  「为什么那个女人管你叫 "才牙桑" 、你为什么却称对方为 "小诗歌" 呢?」

  「哈啊? 好像是这样。我和班上的同学交流、都在名字前面附加了"小"这样的称呼。单纯的来讲、这样的语癖不是很有趣吗?」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与其这样,哥哥、你还是继续保护诗歌吧」

  空叮嘱他、之后接着说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你已经、卷入了螺旋的漩涡之中了——违抗只会使你痛苦」

  「呃?你在说什么?」

  「哥哥是英雄啊」

  空话音刚落、诗歌回过头来、

  「在说什么?」

  「我提醒过这个人了。不要中途逃走」

  听了那句话、迅八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没逃啊、没什么——」

  他叹了口气。

  (这个才牙——是有什么能力的人吗?当哥哥还在NP学校的时候、统和机构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难道对方已经在某个实战部队服役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给人一种超脱尘世的印象。

  甚至觉得他可能比迅八郎更熟悉场合。

  「日高——姐姐去的地方、你实际上已经猜到了吧?」

  迅八郎点了点头、

  「你的姐姐两个月前曾经逃课出去了一次——那时候、不知为何一个人去了游乐场」

  「一个人吗?」

  「嗯」

  设施入口的监控摄像头留下了影像,所以不会有错。

  问题是、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那里、是相当远离城市的地方。

  「咲樱姐姐——果然是没有朋友吧。是太寂寞了吧」

  「是的呢」

  荀八郎附和着、

  他点了点头。 这时、诗歌的鼻子里流露出了呜咽的声音。

  「啊、不——也许只是我不了解……不能随便断言、嗯」

  慌忙跟进。

  但是诗歌却没有回应、咬着嘴唇继续往前走。

  「——唔」

  迅八郎有些为难,瞄了才牙空一眼。

  但是,她脸上没有特别明显的表情、侧脸看起来很平静。

  (说起来——)

  迅八郎悄悄问了一些在意的事情。

  「那个——才牙」

  「什么~」

  「为什么你——看到我的时候哭成那样,面对诗歌却不哭?」

  这个失去姐姐的少女更适合引人同情、使人流下共鸣的眼泪。空一次也没有表现出那样的样子。只是一直在鼓励。这有点难以接受。

  「啊——是啊」

  空微微眯起眼睛、说道,

  「可是、小诗歌并不可怜啊」

  「诶?」

  到底在说什么呢,不管怎么想、志邑诗歌都是个处境不幸的人吧?

  可是、空似乎无视这种一般的见解、继续说道,

  「诗歌她、知道自己很悲伤——正面接受了那个现实。所以、她并不可怜。默默承受着。和卧蚕眼的哥哥不同。哥哥才是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可怜人——就像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

  「…………」

  少女淡淡的说着、却又带着一种莫名奇妙的笃定,

  迅八郎有些无语。

  但无视这样的他,空继续说着、

  「对了——把那家伙、也先叫来吧」

  空说着掏出手机,开始联系某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诗歌问道、

  「在联系谁?」

  「我的哥哥」

  就在这时、对方好像接起了电话,语气突然变了。

  「来找我。立刻——怎样都无所谓吧、那种事」

  用不高兴的、低沉声音,像是在威逼对方似的小声说着。

  迅八郎目瞪口呆、空却毫不在意

  「不要和我开玩笑——令人不快。通告到此为止」

  她自顾自的说着、之后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这种对话即使只是发生在家人之间的奇妙关系中、也显得未免太过怪异。

  「——那个」

  诗歌小心翼翼的问到、空微微一笑,爽朗的说道

  「我觉得还是增加人手比较好。没关系。只要我让那家伙闭嘴、他就不会向任何人开口」

  「那、那样啊——」

  对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迅八郎一直惊讶的张大嘴巴、终于回过神来

  (オ牙这家伙要来吗? 大体上、上级下达了禁止向班里其他人透露的指示)

  迅八郎很烦恼该怎么办、但又觉得无可奈何。就在他叹息只能放弃、坦然接受事态的时候,背后又发生了些许变故。

  一只停在电线杆上的蝴蝶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然后一躲到暗处、就完全看不见了。

  在那里的细小身影、颜色很深。完全漆黑、就像用颜料涂过一样。

  那是被称为〈Quasar·Sphere〉的一片漆黒。

  影子立刻缩成一团消失了,那里已经找不到一丝蝴蝶的残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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