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必须向天下证明自己的正统性,但能让万人引以为豪的陈腐理由,都不过是欺骗而已』
——雾间诚一〈虚空の帝国〉
1.
志邑咲樱是在半个月前遇到那个女人的。
「你了解“Emperoider”吗?志邑小姐」
「不──我应该知道吗?」
「如果已经知道了的话,就一定不会来这里了吧?」
那个被称为博士的女人,看不出实际年龄,不过大概是三十五到四十岁左右。
应该是如此,毕竟有个和咲樱同年级的儿子。
对方的脸上毫无表情,大体上也看不出来。
五官像雕塑一样端正,应该是个美人吧,不过想象不出她笑的样子。
「那个——才牙老师。为什么把我叫来了? NP学校里应该还有其他更优秀的学生吧——比如御堂」
「御堂璃央吗,她属于钉斗博士管辖,跟我没关系。而且那姑娘是绝对当不成“Emperoider”的类型,所以我也没兴趣」
这个女人——在统和机构中地位相当靠上的研究者——才牙真幌淡淡的说道。
「什么意思?」
「御堂璃央很了解自己,懂得分寸。所以那家伙很无聊。在这一点上,你就不一样——很想打破自己的躯壳,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局限性」
「……您还真是下了不得了的结论啊」
「我向来最讨厌只凭别人的想法来决定事情。你的性格只是事实,与我的看法无关」
「…………」
「你的资料我都看了。所以我才知道你对周围的人撒了谎,隐藏了自己真正的能力,那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衡量自己的底线。并不是出于谨慎,而是你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底线」
「我、并没有──」
咲樱想要辩解,却闭上了嘴。
她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才牙真幌都不会听。
对对方来说,这次会面连验证都算不上,只是单方面通知咲樱而已。
「“Emperoider”是虚空之王。是凌驾于一切可能性之上、对一切精神都露出獠牙的螺旋的皇帝──那是对无限的探索、对未来的虐待和扼杀──你存在着那种素质」
真幌盯着咲樱的脸,然后、突然扬起嘴角,花了一秒左右才意识到自己在笑,那种笑容中完全不包含一丝温柔。
「你来到这里、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诶──」
「坦率的说出来就行,你觉得我怎么样?」
「那个……」
咲樱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位于地下深处、被厚厚的墙壁包围的狭小房间。
到这里为止,已经过了七个大门。
还有真幌穿的衣服——袖子长得出奇。虽然毫无道理的卷起来,但无论怎么看长度都有手臂的两倍以上,而且厚厚的白布上到处都是坚硬的金属零件。
是为了把袖子拉直绑在身上固定的金属件,同时也是为了限制活动,被称为拘束衣。
总而言之是普通工作人员绝不会穿的衣服。
「感觉──就像囚犯一样」
「我同意这一点。准确的说,也不能说是俘虏或被俘虏,不过大概就是这样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吗?」
见她没有回答,真幌微微扬起眉毛,
「我们的对话没有被录音,所以说真心话也没关系」
不过咲樱还是什么也没说,真幌点点头,
「聪明的姑娘。不过真的、更准确的说,是我不断干扰并消除了原本应该录下来的声音——」
这时咲樱终于开口了。
「因为你对统和机构来说是危险的存在吗?」
「只是因为身份不明。如果我真的很危险、早就会被扔到fortissimo或者reset(李舞阪和雨宫世津子,分别在不吉波普第8和第11卷初登场)那边去了。我现在在这里,正是因为谁也无法判断我是否真的很危险」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你了解Manticore・Shock吗?」(详见不吉波普不笑第一卷的Manticore Shock事件)
「不了解」
「从那以后,我的研究生活就开始急转直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过,您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沮丧」
「在我看来,我自己并不是被关起来的,而是大家在我面前紧张的站立着。被动弹不得的大家围绕,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悲哀——」
说到这里,真幌收起笑容、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不过、对于你我并不觉得悲哀,志邑咲樱」
「──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也是“Emperoider”。你和其他动弹不得的家伙不同,已经做好了承受自己命运的准备——」
「所谓的“Emperoider”,是一种强度的划分吗? 对具有强大能力的人的尊称——」
「不、不是。不是那种低水平的说法」
真幌的说法,似乎要把志邑咲樱她所就读的NP学校的学生们所积累、钻研的知识全部推翻。
「“Emperoider”不同──这才是所谓的统和机构、那些只会思考人类水平的集团所望尘莫及的──即使是你自认为是人类最强的〈typical・collapse〉能力,其本身也不过是一无是处的水平」
「——」
咲樱皱起眉头,并不是因为生气。
她隐藏了自己能力的真正威力,而真幌却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真实情况,这让她有些困惑。
(这个老师——难道不怕我吗?)
〈typical・collapse〉具有无差别毁灭的究极破坏力。没有人能坦然面对,而这个毫无防备的囚犯才牙真幌却丝毫没有恐惧。
「你的能力——试着对我使用一下」
「诶──」
「我知道你会手下留情。没错——透过我、把焦点放在我身后的墙壁上,一定就能“看清楚”——」
「…………」
咲樱虽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试着把能力控制到几乎无力的程度,试图聚焦在才牙真幌身上──于是,她“看到了”——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尽的夜永远持续着……旋转坠落……在无限绵延螺旋的彼方……
「────!」
由于站立不稳,她“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双手贴在地面上,拼命支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
(刚、刚才的是──?)
浑身颤抖着。
一瞬间、寒气从身体深处喷涌而出,仿佛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
冷汗一波接一波的流了下来,内衣湿漉漉的,有种讨厌的触感。
(刚才的——究竟是……?)
才牙真幌点了点头。
「“看”完之后还能保持清醒,就是你具有成为“Emperoider”素质的证明。你刚才一瞬间所感受到的,就是今后等待着人类的命运──刺向森罗万象的巨大獠牙,而你现在就能体验到」
「…………!」
「你现在知道了吧——什么是Emperoider。既是人类的守护者,同时也是破坏、掠夺几乎所有人的幸福、为了那一片片的未来而吞噬一切可能性的无情帝王。如果你不选择成为"Emperoider"的道路,那么你只会被其他的“Emperoider”践踏——」
「你、你……」
对方究竟是统和机构的重要人物,还是身份不明的囚犯,咲樱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你——你的孩子们——」
才牙真幌是虚宇介和空的亲生母亲——这是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
才牙真幌面无表情的听了这个少女的话,
「如果你不成为“Emperoider”的话,你所珍视的妹妹——诗歌肯定会被那两个孩子虐杀吧──这个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吧? 你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诗歌才主动卖身给统和机构的」
「…………」
志邑咲樱在思考——虽然已经不烦闷了,她知道那样是毫无意义的,但还是努力的冷静思考着。
(我的话──究竟是第几位呢)
她不认为自己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人。
这个才牙真幌自从进入这里以来,一定是一直招引自认为有前途的人、威胁或唆使他们。
如果咲樱失败了,对方便会接纳下一个刺客。
(杀掉自己的儿子、杀死才牙虚宇介—)
*
——半个月后。
「……你们说什么?」
御堂璃央从已经成为她部下的两个合成人口中听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命令你们杀死才牙虚宇介的,真的是—」
「是的,是他的母亲」
「才牙真幌,因为她在我们之上,可以随意命令我们。我们也没办法违抗」
黑豹(Panther)和布鲁姆熊(Brummbar)爽朗的说道。
两人是纯粹的统和机构战斗用合成人,是地地道道的杀手。
但现在,他们对不过是机构候补生的御堂璃央,表现出了超越阶层排序、发自灵魂的忠诚。
「不过详细情况对方并没有告诉我们,也没有那种必要。因为我们是被抛弃的存在」
「只是说了一些诸如“Emperoider”之类莫名其妙的话。大概是我们在寻找下一个主人之前一直在联系吧」
「稍、稍等一下──才牙,是被自己的母亲以剥夺生命为目标吗?」
璃央想要回想起平时才牙虚宇介那种熟视无睹、假痴假呆的腔调。
但是,即使她拥有“能看穿对方真心”的能力,也完全无法了解那个少年的真实想法,所以焦点总是模糊的。
「我们不可能像姐姐那样拥有可以看穿才牙真幌本性的能力──不过对方至少完全不存在担心自己儿子安危的感觉。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
「姐姐今后如果要想在统和机构出人头地,那个女人说不定会成为障碍」
「────」
璃央咬紧牙关,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自己也很意外——她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冲昏了头脑。
(……不可饶恕——)
她被激怒了。
根本没有正义感啦道义心啦什么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基于本能的怒火。
很生气、绝不能容忍,这种火焰般的意识炙烤着身体。
说实话,她对才牙虚宇介和才牙空都一直没什么共鸣,也并不想为他们做什么。
不过,与此无关,她只是发自内心的愤怒,后槽牙嘎嘎作响。
(才牙真幌──那种家伙决不能出现在统和机构的上层……!)
她生平第一次遗忘了对自己作为能力者的自我厌恶。
当御堂璃央觉得未曾谋面的才牙真幌是自己的敌人时,她已经不知不觉的迈出了第一步。
通向了被称为“Emperoider”的道路。
2.
统和机构将年轻不成熟的能力者集中起来进行教育指导的NP学校
——不过、那天的课,和往常有些差别。
基本上,这里的学生白天都在各自的学校上课,傍晚时才会来到NP学校。
但唯独那天,在通学前的清晨,他们就被叫去了NP学校。就像社团晨练一样。
代替平时的讲师站在讲台上的,是一个外表像法国洋娃娃一样的可爱少女。
至少从外表上来看只是个小女孩。
「我是喀秋莎」
那女人微笑着自报家门,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有些不安的微笑。
「工作督查──揪出统和机构中的不稳定分子、并加以处置。总之,和你们这些低等级的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与外表相反,这个被称为喀秋莎女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威严,是一种赤裸裸的傲慢和居高临下。
「那么,如此伟大的我,特地来这种鬼地方当然是有理由的──其实是有人揭发,据说在你们NP学校的学生里,偷偷的混入了叛徒」
听了喀秋莎的话,学生们脸色铁青。
充分确认了效果后,喀秋莎继续说道,
「像你们这样的下层阶级可能不知道,不久前,有个被称为〈Diamonds〉(钻石)的组织反对统和机构。它以相当大的规模在世界范围内扩散,威胁的确够劲——不过,目前已经被团灭、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
「不过——〈Diamonds〉的残党中,有个从统和机构叛逃的白痴。名字叫パール(译注:Pearl 珍珠,统和机构复制Echoes而产生的Manticore型合成人。虽然原理不同,但和Echoes・Manticore一样拥有变身能力,有“百面相的珍珠”之称)──对方好像混在了你们之间。有了那种情报」
「…………」
「对于真伪说实话,相当不确定──但既然有了这样的情报,我也不能毫无动作。不过、本人亲自下场对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动真格,也太荒唐了。所以──」
喀秋莎环视着学生们,
「你们自己去找吧,把那个若无其事混进来的叛徒揪出来,私下处理掉吧」
「────!」
学生们的脸都僵住了,这相当于是下了自相残杀的命令。
「听好了,认真做、一定要认真──如果你们说什么没找到之类的蠢话,我会把你们全部击飞。跟你们说,我和那堆战斗用的家伙可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是歼灭用合成人──在我的〈风琴〉面前你们一秒都承受不了,在此我明确的提醒一下」
她把那小巧可爱的嘴唇邪恶的撅了起来,
「期限是一周内──要拼命去做。以上」
*
「怎、怎么办……?」
「究竟要怎么做?──太荒唐了」
「明明说过无法确认,但还说要找出来——」
NP学校的学生在喀秋莎离开后的教室里,因为混乱和焦躁感而杀气腾腾。
「其他老师什么都没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没有说要服从命令、也没有说可以无视──难道高层也有不同的见解吗?」
「但是、该怎么做才好呢?」
「为什么这个时候璃央没来? 如果是用她的〈Whiter・Shade〉,就应该知道那个喀秋莎是不是诚心的——」
本应作为优等生的御堂璃央,自从上次〈ignoble・ignition〉事件之后,一次都没来过学校。
「日高也没来,那家伙最近是不是特别容易偷懒?」
「才牙你怎么看?」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最近越来越引人注目的才牙虚宇介。
「────」
少年沉默了稍许,说出了完全忽视这种紧迫局面的话,
「我想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各自回自己的学校比较好,快八点了」
「啊,对了──」
「刚才那家伙是什么来历,我并不太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个胆小的人」
虚宇介做出了奇特的断言。
「自己不做决策,而让其他人生产更聪明的想法,如果在彼此没有信赖的情况下是没意义的。但那家伙绝不会轻易信任他人,对那种人言听计从是没有好处的」
「不,就是这个问题——」
不知是谁正要发牢骚的时候,响起了凛然的声音。
「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不应该被牵着鼻子走」
站起来发言的是班上最矮的女孩。
「什么意思? 文桑」
「统和机构内部想要搅黄我们。如果轻易上了当,就会正中对方下怀」
三谷文──不、她其实不叫那个名字。
正是统和机构用血眼不断搜寻的叛徒,变身型合成人中的最后一个“百面相珍珠”Pearl,用三谷文的外表平静的说道。
3.
「不过,三谷、即便是那样,现在的话…」
「不是说要我们反抗,我认为只是听之任之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叛徒,从而变得疑神疑鬼、互相猜疑对方,这不是很可笑吗?」
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向统和机构密告Pearl可能存在于NP学校内的,正是她自己。
「喂、大家——我早就想提问了,你们听说过“Emperoider”吗?」
话音刚落,现场的气氛就随之一变。
之前的混乱场面一下就变成了寂静、沉闷的全员沉默状况中。
「难道说所有人都以某种形式听说过吗? Emperoider──」
「……不过、那是骗人的吧?」
「是啊,真不敢相信。什么都能支配的终极存在吗?」
「我听别人说过,“Emperoider”是一种能够吸收其他能力者所有能力的妖怪」
「据说“Emperoider”虽然有灭世的力量,却并不亲自行动,只是嘲讽着这个世界痛苦的样子——」
「这难道不是只在统和机构内部流传的一种怪谈吗?」
众人窃窃私语、软弱无力的阐述着各自的见解。
三谷文把大家的讨论听了一遍,
「果然是通过某种形式知道的,并且无人不晓? 才牙、你怎么看?」
三谷文对虚宇介问道,但他一言不发、什么也没说。
文并没有责怪他毫无反应,而是转向大家,
「我认为“Emperoider”正是统和机构所追求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那个“Emperoider”什么的——」
「也就是说──」
「没错,说有背叛者,这种可能性也并不是零。但更重要的是,也许我们之间存在过“Emperoider”,所以机构才想把对方揪出来吧? 那个督查不是也说过吗。让我们自己把叛徒找出来——反过来讲,那家伙是将我们所有人捆绑在一起、为己所用的高人。如果不是传说中的“Emperoider”,是很难搞定的」
「……」
教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文等了一会儿,确认谁都没说什么之后,继续说道,
「我们接下来要寻找的,就是那个谜一样的“Emperoider”。说不定那家伙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身是那种存在——」
文说完环视四周。
与刚才只有混乱和焦躁的表情不同,少男少女们的眼神中浮现出另一种光芒。
被“以为是绝望的事态,实际上反而更接近了连统和机构都没有掌握的秘密”这样的想法迷住了。
在此之前,三谷文一直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但不知何时,她成了班里的领头人,而且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不自然。
(──真是、完全不胆怯的家伙啊)
不过当然,作为班上存在的真正异物——流刃昂夕,早就看穿了Pearl的这出猴戏。
(即使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也要去窥视“Emperoider”的秘密,这种毅力真够厉害的──嘛、关键时刻应该有抛下一切逃之夭夭的自信吧。不过遗憾的是,这种想法会让你离“Emperoider”无限遥远──你终究只是个观众,绝对成不了当事者)
流刃和周围的其他人有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态度,完全融入了气氛。
不过他也注意着处于视线一隅、完全不融入氛围的存在。
(才牙虚宇介──果然)
只有他一脸扫兴、看也不看三谷文,稍稍低着头。
似乎在想,时间如果再久一点,就迟到了。
(看来那家伙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像Pearl这样总是察言观色、想要占上风的人是绝对不会明白的。这种“漠不关心”正是“Emperoider”──涡动破坏者的天赋。Pearl根据处境的不同、也许能够成为救世主,但终究无法成为世界的破坏者──但是)
想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流刃慢慢举起手。
「那个——诸位,可以打断一下吗?」
大家转向他,流刃装出一副有点没自信的样子说道,
「那个、我是新来的,和大家不一样。“Emperoider”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总觉得大家都很在意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有些人为什么没有来这里呢?──特别是御堂小姐。时机未免太好了吧。偏偏在这种时候不在,简直就像事先知道那位督察员要来一样」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流刃还在继续说,
「我并不是经常和大家在一起,怎么说呢──只有那个人在班级里稍许突兀吧? 与其说只有御堂璃央在和其他人竞争,不如说她是在用清醒的目光观察着大家——你们有过这种感觉吗?」
随即一阵沉默、没有人立刻回答。
流刃在心中窃笑。
(嘛、完全没法反驳嘛——班上的人,对于只有一个和上面有联系的御堂璃央,肯定都存在着复杂的情感吧。稍加利用,就可以了解一些我比较关注的东西)
流刃目前有些纠结。
在上次的〈ignoble・ignition〉事件中,他秘密筹划并展开了一系列计划——其中有人表现出了奇怪的举动。
只有御堂璃央在一连串的骚动中做出了不可思议的选择。
(我知道日高迅八郎委托了御堂璃央帮忙——想拉拢优秀伙伴的理由是很纯粹的。但不知道御堂璃央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接受了。对那个女人来说有什么好处? 什么都没有——但从结果上看,那个女人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我也的确介入了。当时只是觉得做得不错——不过如果回顾一下)
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像是被御堂璃央牵扯进去的。
(虽然有点杞人忧天,当然——我知道。但总觉得,她似乎在不自觉的操纵着命运之线……或许)
「难道说那个“Emperoider”就是御堂璃央吗? 有那种预感」
流刃并不是信口开河。
所以,璃央的〈Whiter・Shade〉无论怎么观察这个男人,也感觉不到是谎言。因为这些想法是出于真心。
「…………!」
同学们陷入了无声的焦躁中,看来流刃的本意已经传达到了。
过了一会儿,三谷文开口了。
「原来如此……也许有一定的道理。那么,大家──有必要全员都去御堂那里解开这种疑虑吧?」
听完这句话,众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家都互相窥视着、等待着其中有一个人出面认可这种做法。
简而言之,这是出卖御堂璃央的提议。其他人都获救、唯独牺牲璃央一人——马上赞同的话显得有些冷漠,需要一个带头者出面——然而,这时又出现了违背气氛的发言。
「不、我觉得应该把这些事都放一放」
当然,发言者是才牙虚宇介。
在惊愕的大家面前,虚宇介显得有些不耐烦,
「说起来,我觉得连这种商议都没有意义。什么叛徒、Emperoider之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吧,和我们自身没关系。NP学校应该不是这种地方」
他耸耸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们是为了磨练自己的才能才来到这里的吧? 对于奇怪的要求,没必要一一答应」
「喂、才牙。不过这么说——」
「无论刚才那个奇怪的喀秋莎说什么都无关紧要。都是些无聊的废话,无视就好了」
虽然说得很理所当然,但没有任何根据。
听起来几乎是自说自话的强辩。
「无视——这么做的话,我们不就会被当成反叛者对待了吗?」
「还有一个星期吧? 那么、趁这段时间,我直接去找那个人谈谈吧」
虚宇介坦然的说道。
「…………!」
其他人都哑口无言,虚宇介又说,
「那个喀秋莎曾说过,一下就能把我们全部歼灭——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了不被一锅端,我想我们只要不集中在一个地方就可以了。所以接下来的一周,自行停课,各自在家待命不就行了吗。在这期间,我会想办法的」
说完他拿着行李走出了教室,看来是真的打算回去了。
「稍、稍──」
对于同学们的呼唤、他并没有回头,
「与其我们一群人互相对抗,不如我一对一的解决问题更有效率吧? 最好不要做无聊的事」
这种说法依然毫无分量,明显缺乏说服力。
「还有——如果大家现在还不回去的话,真的就要迟到了。如果没能拿到全勤奖,那就太遗憾了,还是快点吧。那么再见」
砰的一声,门关上的声音略显粗暴。
「…………」
「…………」
「…………」
大家目瞪口呆的目送着他离去。其中只有三谷文的眼神略显不同。
她微微浮现着满足的表情。
(果然——那家伙就是真命天子吗)
她在心里嘀咕着。
4.
对日高迅八郎来说,这几天都是非常疲惫的经历。
首先,和统和机构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马克西姆·G·高尔基扯上了关系,并和他身边的人也打了照面,问了很多问题。
其次,关于志邑咲樱的妹妹——诗歌,不知何时起自己就成了她的监护人。
在统和机构中,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让诗歌接受了马克西姆·G的管理。诗歌和失踪的姐姐一样,觉醒了一种极其危险的能力。如果是马克西姆·G的话,可以使其完全失效,所以总算使对方接受了。
根据马克西姆·G的决断,诗歌没有进入NP学校或类似的设施,而是暂时处于被保护观察的状态。
总算松了口气,虽然迅八郎自己似乎是和马克西姆·G势均力敌。不过总被那些不知好歹的大人物纠缠不清,真是让人受不了。
(难道我是被盯上了? 哎、本来就很麻烦了。再麻烦的情况就免了……)
他一边在心里发牢骚一边回到自己的公寓,这已经是将近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对了……洗好的衣服还一直在晾着。下雨了吧……糟了)
咧着嘴把手伸进口袋,欲要拿门钥匙,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
他一脸疑惑,没有继续拿出钥匙,而是直接把手放在门把上。
一转,本应锁着的门毫无阻力的“咔”的一声被打开了。
「……哈?」
看到这里,迅八郎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他察觉到了入侵者,以为有个充满敌意的对手在等着他……那里的确有一个人,
「啊、日高学长。门好像开着,我就直接进来了——没关系吧?」
用明朗的语气搭话的,是NP学校最近新进的“年长后辈”——流刃昂夕。
「流刃——为什么是你?」
是以前没怎么说过话的对象。不过由于太过无防备,还是有点生气。
「不、在学校出了点棘手的事,我想把这件事告诉缺席的前辈──前辈是一个人住吗? 您的家人呢?」
「这些都无所谓吧。棘手的事是什么?」
「嗯,就是这样—」
流刃解释道。
迅八郎听着,原本苦涩的表情加深了。听了对方说完之后,
「──哈……」
迅八郎深深的叹了口气。
「饶了我吧……为什么我的周围会有这么多麻烦的事——」
「大家都在说那个“Emperoider”、御堂璃央很可能是最有力的候选人」
流刃把自己的话说得好像是别人决定的一样。
「为什么啊?」
「不、大概因为她正好缺席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那我应该也缺席了吧——说起来,我连今早有这样的早会都不知道」
「那么,前辈对“Emperoider”这个词有印象吗?」
「呃、对了,菲·莉丝绮博士好像提到过——是那个小个子老师说过的词,我也是随机听到的」
「莉丝绮?」
「嗯、学校里有那样的研究者。是个奇怪的家伙。总之在统和机构的工作人员都是些怪人」
迅八郎用厌烦的语气说道。
「呵——前辈好像对统和机构很了解嘛」
迅八郎皱了皱眉头,
「对了,流刃──能不能别用前辈称呼我了。你比我大。老实说、这么叫我有点烦」
「失礼了。那么迅八郎可以吗?」
这次跳过姓突然叫出名来。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因为是大家都这么互相称呼。
「啊、这样就行了。比起这个——才牙那家伙真的说过要自己收拾残局吗?」
「是呢、非常顽固。完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嘛、毕竟是空的哥哥呢——」
迅八郎小声嘀咕着、对流刃说道,
「哦、迅八郎先生和才牙前辈的家人也很熟吗? 难道是好朋友?」
「不是这样的。我和才牙本人也没好好说过话。只是和他妹妹有点关系而已」
想起才牙空的事,迅八郎本就混乱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就结果来看,空虽然处于那场大骚动的中心,这几天却完全见不到她。
才牙兄妹好像在统和机构中被特别对待了,或者说是被嫌弃了一样。
(空……她现在在干什么?)
迅八郎思索了一会儿,流刃继续说道,
「那么——迅八郎先生能提醒才牙前辈吗? 说实话,其他同学也很为难。如果被认为是捣乱,甚至被上面的人注意到,那就糟了」
「所以我和才牙关系不是那么好──不过,我觉得那家伙这次说的确实是正确的。大家是不是都有点蹑手蹑脚了?」
「那么迅八郎先生能帮我们和上面的人商量一下吗?」
「不、对我来说——」
话刚说到一半,他又转念一想,要是拜托马克西姆·G的话,确实能办到。虽然管辖范围可能不同,但至少可以请求对方停止采取强硬手段。
「嗯,那个背叛者潜伏的说法,确实太牵强了。如果好好的思考一下的话,也许会有办法的……」
「嘛、不愧是迅八郎先生。真靠得住啊」
「更重要的是,御堂那家伙被班里的其他人怀疑,这才是问题啊——虽然我也有点嫉妒她,但也要想想办法。况且之前自己也被牵扯进来了,还欠了她人情——」
流刃昂夕那如毒蛇般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喃喃自语的迅八郎的侧脸。
(──好了……)
迅八郎绝不会想到、现在他的精神已经被一颗含有致命毒素的獠牙刺穿了。
细微到无法察觉的自负——在所有的毁灭面前,都潜藏着一种名为“积极向上”的剧毒,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做到。
*
──几乎同一时间,菲·莉丝绮博士的研究室里来了客人。
「哎呀,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啊,御堂璃央」
博士面对带着战斗用合成人黑豹和布鲁姆熊出现的少女,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本来这个研究室的位置也应该是秘密的——你是如何找到的? 还是说对优秀的你来说很简单呢?」
璃央没有理会博士的调侃,开门见山的问道,
「才牙真幌在哪里?」
这个名字伴以强烈的语气出现,就连菲的娃娃脸也僵住了。
「──你找她有什么事? 说实话,我觉得还是不要太接近对方比较好」
璃央没有听菲的话,只察觉到了对方的“认真”。
「你知道的吧,博士」
「…………」
菲一脸苦涩,然后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行。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绝不会和那种家伙扯上关系。好不容易得来的职业生涯会受到伤害的」
「统和机构的成员没有所谓的“职业生涯”。有的只是了解“阴暗面”的程度,没错吧?」
听到璃央大胆的说法,菲撅起了嘴,随即苦涩的问道,
「你为什么想见才牙真幌?」
「我有话要对那家伙说」
菲的表情越发苦涩,
「你是想问,为什么要做出伤害自己亲生儿子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 那是徒劳的。因为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缺乏良知、爱之类温暖人心的东西」
听了菲的话,璃央点了点头,
「果然博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究竟是谁在命令这些打击者」
「我并不想靠近那场骚动——所以才喝了酒躲在屋里。虽然最终还是被扯进去了——」
「为什么像博士这样的人,如此忌惮才牙真幌呢? 是害怕吗?」
「你应该还不了解,关于“Emperoider”」
「只是听过这个词。才牙真幌是“Emperoider”吗?」
「不是。倒不如说那家伙是离这个概念最远的人——或者应该叫“逆·Emperoider”?。“Emperoider试论”中所提到的“必须征服的虚无”——」
「什么是“Emperoider试论”?」
「在很久以前,据说有谁宣扬过那样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谁——人类总有一天要面对自己的宿命和嫌恶。所以那个时候需要站在最前面的领跑者——第一个直面无人触及的黑暗螺旋的人。First・Emperoider──那是君临万物之上的帝王,同时也是使过去的历史无效的残虐杀手。没有国土的帝国的统治者——不、我知道。好像在说些莫名其妙的无聊话吧? 但这也预示着像你们这样的能力者会不断涌现」
「才牙真幌在研究那个吗?」
「那家伙并不是什么研究者——」
菲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厌恶表情。
「就机构而言,那家伙和“研究对象”——Echoes一样,是存在于逻辑之外的怪异之一。那家伙可能就在我们还没有触及的地方」
「听起来好像是在说连自己也敌不过才牙真幌?」
「哎、再怎么煽动也没用。我也对自己说过很多这样的话——但每次都被深深的无力感折磨得喘不过气来」
菲苦笑了一下,
「如果想接近真幌,你的搭档就不会是我,而是和你关系更亲密的钉斗博士。那个疯狂的家伙,对于“Emperoider试论”的混乱,好像也没有太胆怯」
「钉斗博士吗?」
就在璃央皱起眉头的时候——站在她左右的黑豹和布鲁姆熊纷纷行动了,将菲和璃央围了起来。
「姐姐——有点奇怪」
两人用高亢的声音呼吁璃央注意,
「诶?」
「一种可怕的感觉从外面散发了过来——我们仿佛都成为了锅中的蝼蚁,而其下的柴薪已经被点燃了──」
布鲁姆熊的话还没说完,情况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
她们所在的地方,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都同时出现了无数条裂纹……
*
「……什么情况?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东西都崩坏了,站在那里的,是少女姿态的战斗兵器——统和机构的炮击型合成人Horunisse。
(译注:Mai Kuran(久岚舞惟,Kuran Mai),真名Hornisse,也被称为Leb'Wohl(レブヲル,rebwokru),是在Like Toy Soldiers和Emperoider Spin系列出场的人物。喀秋莎的前队友和古猟琥依的直属领导)
「这里本该是菲·莉丝绮的研究室……建筑是在一瞬间倒塌的吗?」
几乎让人无法相信这里曾经有过建筑物,所有的墙面都是在一瞬间整齐的坍塌,变成了堆积如山的灰尘。
Horunisse在资料上看过这样的破坏。
当然并没有如此大规模,但类似的崩溃方式也只有这个了。
就像物质急剧劣化一样毁灭的现象——是在NP学校数据库中的记录。
「这是──才牙虚宇介的〈Violenza・Domestica〉造成的破壊──?」
只能如此认定。可是,为什么才牙虚宇介一定要攻击菲·莉丝绮的研究室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
Horunisse战栗的环视四周,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会动的、有温度的、能让人感觉到是生命的东西了。
有的只是堆积如山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