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手迟而感到焦虑,正说明还有余裕。真正被逼上绝路的人,能找到的只有坠入深渊而动弹不得的自己』
——雾间诚一〈虚空の帝国〉
1.
「──呼」
御堂璃央站起身,不由得吐了一口气。
「啊,姐姐大人,你还是呼吸困难吗?」
「你在干什么啊? 难道没有好好确保姐姐大人的供氧吗?」
黑豹和布鲁姆熊担心的搭话问道,璃央摇了摇头,
「不、没事。只是心情上的问题——」
距离她们受到神秘袭击,大楼崩塌,被活埋后大概一个小时——其实这之间她们哪里也没有移动。
而是在倒塌的大楼下面挖了一个洞,一直藏在洞里。
在最初遭到攻击的瞬间,在她们摔下去之前,黑豹和布鲁姆熊迅速轰击了将要落地的位置,之后迅速潜入了地下。
既然不了解敌人的性质,与其无谓的抵抗和构筑防御,还不如摆脱其影响──这是基于实战的应对策略。
「不过——对方并没有追击吧?」
菲·莉丝绮'貔'的一下伸了个懒腰。
「如果对方真的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应该会立刻采取第二、第三种手段──但却什么都没做」
「如果和才牙的能力很像──那么结论是什么呢?」
「让整栋建筑同时劣化──而不是被炮弹击中什么的」
「嗯……」
菲博士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片,用双手掰开。
「的确——这不是。不是才牙虚宇介的〈Violenza • Domestica〉。虽然很像,但完全不同。如果是以他的能力,这个碎片会完全化为粉末──而这个只是有细微的裂痕」
「也就是说——是利用了某种共鸣现象吗」
菲博士听了黑豹的话,点了点头。
「应该是战斗用合成人、而不是MPLS的攻击,大概是统和机构中某个人指示的,目的是让才牙虚宇介戴上罪名──而我们也被卷入其中了」
菲咂了咂嘴,
「气死了──竟然让我菲•莉丝绮成为那家伙肤浅行动的道具……那个畜生……!」
她随手把碎块扔到了残骸中,残骸形成的小山轰然坍塌。
这时,远处传来了嘈杂声。
「看样子这里已经被警察封锁了……因为很危险,所以禁止入内。看来他们害怕残骸会坍塌得更厉害」
「接下来该怎么办? 摆脱了封锁之后呢?」
听到布鲁姆熊和黑豹的疑问,璃央把手放在下巴上想了想。
「被陷害的才牙,你觉得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问道菲博士,
「嗯? 所以大概NP学校的学生已经去袭击他了。我们在此遭遇的袭击,很自然的会被认为这是给附近的那个地方做的示范」
「应该是吧——那么,现在才牙已经走投无路了吗?」
「你要去救那家伙吗?」
听黑豹这么问,璃央陷入了沉思。
「……不过,才牙是个完全没有协助价值的人啊——」
她很认真的说道。布鲁姆熊点了点头,
「是啊。在和那个小鬼打过交道的我们看来,对方实在是不可爱」
「这一点我也同意。放着不管不是挺好的吗?」
璃央哼了一声,几秒钟后,她继续向菲提问,
「博士——你刚才说过那个畜生,是有凶手的线索吗?」
对于这个问题,菲皱起眉头,
「统和机构里只有一个人能对作为天才的莉丝绮博士我毫无分寸的出招——才牙真幌」
璃央点点头。
「那就回到我最初来这里的目的了」
「果然还是想去见她吗?」
「博士你呢? 被这样对待,你会默默无闻的乖乖退缩吗?」
听了璃央的话,菲微微一笑,
「怎么可能」
布鲁姆熊拍了拍手
「那就这么定了。博士知道真幌在哪里吗? 要不然咱们马上──」
「安静点」
一旁的黑豹用拳头狠狠的打了他的脸,制止了他大声张扬的行为。
*
「对了——璃央酱」
从封锁中脱身、登上事先准备好的车时,菲开口了。
「搞什么啊? 这种称呼,我希望您别这样」
「哎呀呀,璃央酱,先别管这个了──我想先确认一件很重要的事。不、是非常重要的话题」
「什么啊? 搞不清楚博士您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所以我很难配合」
「嗯? 你不是很擅长了解别人的“认真”吗?」
「博士的话,越是开玩笑的时候越认真,所以很麻烦」
「哼、真是的。你太小瞧我了。不过——有一件事必须事先跟你确认,就是你的才能和可以活用这种才能的精神力。璃央你真的有代表全世界的觉悟吗?」
突然出现了一句莫名夸张的话。璃央皱起了眉头。
「您究竟在说什么?」
「所以,讨论的是人类的问题、人类。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许会变成关乎整个地球的问题。璃央是否想要背负起这样的责任呢?」
「——不、我不喜欢」
「没错吧……不过,对才牙真幌出手,就意味着和那种东西产生了联系。你能否做好心理准备呢?」
博士的语气十分平淡,完全没有威胁或嘲笑的意味。
璃央瞥了一眼黑豹和布鲁姆熊。博士继续说道,
「如果你是担心他们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是否合适,那么大可不必,因为他们根本就记不住」
菲说出了不可思议的话,
「哈?」
「他们是由统和机构调整过的战斗用合成人──其精神受到洗脑暗示的限制。合成人已经无法识别接下来要说的“牙之痕”了」
菲博士说出这个词的瞬间,黑豹和布鲁姆熊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变得像能面一样。黑豹面无表情的继续开着车,仿佛变成了机器。
「……!」
璃央瞪大了眼睛,菲用更加平静的语气说道,
「那是目前连是否真实存在都不能确认的模糊事实──完全不可信的数据,即便想要研究也找不到与其标准相反现象的积累。就在这种情况下,那四个存在从天而降——」
「天上……?」
「只不过是抽象的说法,是否真的有什么东西从“宇宙”中降下,一点也不鲜明──总之,在地面上发现了四种痕迹。因为其形状就像用牙啃食地球这个球体所留下的痕迹,所以将其命名为“牙之痕”,这也是为了方便而取的临时名称。因为谁也无法定义那究竟是什么,所以都很困扰」
「…………」
「统和机构基本上也是为了不让人类自取灭亡而进行管控的,但这和那个“不同层次”的说法——是不是有什么与人类的心理状态完全不同的某种东西在干涉这个世界? 人类是否完全无法认识到这一点,这是一种不安的想法——地球是不是被其它的存在盯上了,也许现在还有一双不知来历的“虚空之眼”正在凝视着我们」
菲·莉丝绮用波澜不惊的眼神讲述着这件事。
比起判断真伪,璃央更在意的是博士说完这些话之后会说些什么——她已经预料到了。博士似乎也读懂了她的表情,点了点头。
「正如璃央现在所想的那样。为什么才牙真幌会受到统和机构如同处理危险品一般的待遇呢? 其答案就在这里。没错——她也是“牙之痕”之一。四种异变中比较清晰的存在──在观测到异常之后,统和机构的几个研究者立刻深入其中,然后——几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人,那便是才牙真幌——被人发现倒在荒野中央时,她已经怀孕了。明明在进入那处痕迹之前,连胎儿的影子都没有」
「…………」
「问题是她生下的孩子到底有没有受到“牙之痕”的影响」
2.
「总之必须追上才牙──」
NP学校的学生们开始感到焦虑。
应该完全抓住的才牙虚宇介似乎已经突出重围、逃往别的地方去了。
逮捕他是统和机构的指示。如果达不到目标,就会受到处罚,这点是可以预料的。
「芹香,你继续探寻才牙吧。能做到吗?」
「诶? 唔、嗯……」
伊敷芹香显出犹豫。
「不过我的〈Forest Flower〉存在刺激性──这样的波动一天发出两次,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没关系」
流刃昂夕随口说道,
「才牙前辈的话,脸皮厚到几乎没有常识的地步。肯定也完全不会在意的」
「没错,芹香,才牙的话没问题」
「对对。还是快点比较好」
大家都在不负责任的煽风点火。
芹香看起来有些内疚,但实际上,
(才牙已经“发芽”了,事到如今也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她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继续用〈Forest Flower〉进行探测。
如果要打个比方,就像在给植物的种子浇水。种子一直在坚硬的壳中等待,一旦受到水分渗透、光线照射等外部刺激,就会打开开关、生根发芽。
芹香可以探知其伸展时的变化,是人类可能性显露出来的那种感触。
所以反过来说,她散发出的那种只作用于“做出选择的个人”的“刺激”──究竟是电波、还是味道,或者是其它什么性质的东西,连她本人也不清楚──一旦接受,就无法再回头。就像生长的植物不会再变成种子一样。
(不过,能有效吗——也许已经没反应了)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双手交握在脑后,左右摇晃,做出一个在旁人看来仿佛是个怪人般的动作,继续释放出能力。
于是——出现了反应。
比之前更浓烈。
「呀……」
由于反应太过敏锐,她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摔倒了。
「喂、怎么了?」
「不行吗?」
「不、不是──」
芹香摇着头站了起来,但眩晕感还残留着。
(如此浓烈——这样一来,才牙虚宇介的生命已经几乎燃烧殆尽了,不就像快要熄灭前的烈焰吗……?)
是由于自己的刺激,还是对方自身做了抉择。芹香也只是被那种感触牵着走,已经搞不清楚了。
「他要去的地方——知道了……我了解了」
「搞什么啊? 知道就行了,还在踌躇什么?」
「不过,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好了,你说说看,他要去哪里?」
在催促下,芹香叹了口气说道,
「……NP学校」
听到这里,大家面面相觑。
「──真的吗?」
「怎么回事? 难道说特意跑到这么远的位置,之后又原路返回的吗?」
「哈哈,他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别开玩笑了,明明已经走投无路了吧」
「没搞错吧? 芹香」
「是啊,的确如此吗?」
芹香耸了耸肩,
「……所以我不想说」
「伊敷这么没自信,看起来应该没错」
「嗯、好像是对的」
「伊敷说的没有错,我们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看来得回去了——还是快点吧」
由伊敷芹香到目前为止的成绩来看,NP学校的学生们对她的态度非常肯定,这是共识。
一旦做了决定,NP学校的学生们就会自信的认为自己是精英,所以没人会抱怨。
「……哎——」
芹香表情有些僵硬,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走了过来。
「喂——伊敷。那家伙的目标的确是NP学校吗?」
是日高迅八郎。他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芹香。
「不、其实我也有些怀疑——」
「不、不是这种事——我是想说既然在学校附近,那有没有可能是其周围的建筑物呢?」
「……虽然不知道,不过,你为什么要在意那种事呢?」
说实话,芹香很怕迅八郎。
因为对方是一个无论使用〈Forest Flower〉能力来观测、还是以普通人的视角来评判,都几乎看不出变化的男人。
完全不会撒谎,或者说——太表里如一了。
在她看来,就像一块巨石轰隆一声被甩了出去,无法控制其轨迹一样。
而且,能够吸收所有攻击的他所谓的〈Sultans of Swing〉能力,也许连自己〈Forest Flower〉的刺激都会被无效化。这么一想,就不想和他产生任何关系,这是最真实的感触。
表现出露骨的厌恶也不太好,所以总是对其敬而远之。
而现在,被这样推到他面前,芹香有些不知所措。
「伊敷,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哈?」
「NP学校是观察我们和其他普通人差异的地方。那是已知的事实了。但我现在想知道──究竟是谁,是从哪里观察的?」
「不、那种事,就算认真想也没用」
「我也是这么想的。在才牙那家伙如此胡闹之前──不」
迅八郎忽然犹豫了一下,芹香恍然大悟。
他刚才想要掩饰什么──为此,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困惑。
(是有什么心事吗? 这个单纯的傻瓜)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令芹香非常感兴趣──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余裕去探究了。
「喂,你们在搞什么啊、那里的两个人——要被落下了!」
听到这句呼唤,迅八郎和芹香也开始快步移动。
3.
「不过,偏偏是在NP学校的地下——」
「上次我们被带到才牙博士那里的时候,是穿过了长长的通道直接连通的设施──难道是伪装吗?」
就在布鲁姆熊和黑豹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菲·莉丝绮说道,
「是利用了错觉吧。才牙博士附近当然有监视她、管理她的人──也许这和她的能力有关」
「博士不知道这方面的机密吗? 明明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
听到黑豹的质疑,博士挺起了小小的胸膛,
「对我来说重要的机密什么的,上层根本不想透露。我只是擅自闯入、调查、揭发而已」
「不,这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常常被置之不理。 正因被大家孤立、排挤在外反而能够活下来吧。真是孤独到极点了呢」
「再多表扬表扬」
「不,我可没有夸你」
黑豹和布鲁姆熊已经恢复正常了。
博士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不过璃央却陷入了沉默,
「────」
她还没有从刚才所了解到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默默的咬紧了牙关。
「怎么了,姐姐大人? 肚子疼吗?」
「要上厕所的话,把车停在附近好吗?」
「──不、没事」
璃央否决的声音很强硬。
菲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点了点头,
「没关系、真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菲笑着说道,
「统和机构里没有任何人有这种觉悟」
听着她的调侃,璃央一脸苦闷,
「您是在嘲讽吗? 是对谁?」
「璃央确实不太适合呢。对世上那些半吊子水平的人来说,也说不定。因为大家都很不负责」
「博士,您也要有一点责任感」
「呵呵,因为我的原则就是无视一切妨碍思考的东西」
「轻松就好——说起来,我刚才还在威胁博士。立场是不是颠倒了?」
「不是挺好的吗? 不管怎样,都如璃央所愿吧?」
「随您的说法咯——」
就在在两人对话的时候,车已经到了NP学校所在的大楼前。
「那么,要怎么溜进去呢——反正是没有电梯标识的地下吧」
「不——姐姐大人,好像不需要那么麻烦」
听黑豹这么说,璃央转过头,发现她一脸不悦的盯着窗外。
「已经有人来接待了——看来对方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访了」
边说边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到了大楼后门的正对面。
一名成年女性微笑着站在那里。
「……诶?」
璃央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个女性的打扮很不自然。
如果是“那种店”,或许不奇怪。
或者是在工业革命之前,英国贵族住宅前也许是理所当然的情况。
但这里不是那种地方,而是位于商业区的正中央,附近连餐厅都没有,她却穿着围裙上有很多褶边的衣服──女仆装。
「……诶、诶?」
「那家伙是统和机构的“监视者”之一——喀秋莎的同僚。毫无疑问是个怪人」
那个女人走到停下的车旁,将手伸向璃央边的车门——拉开了。
理应锁定的车门,一下就被拉开了,仿佛根本没有锁一样。
「…………!」
璃央绷着脸。穿着女仆装的女性依然笑眯眯的说道,
「欢迎光临,御堂璃央——我叫黑泽琳,不管什么敬请吩咐」
边说边恭敬的行了一礼。
*
「那个黑泽琳──我想问个朴素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穿女仆装?」
「啊呀、黑豹,我现在的身份是伺候才牙真幌大人。既然如此,服装也应该像女仆一样吧?」
「我还记得你以前穿的是燕尾服呢」
「美学。那时候不是在亚马逊的丛林里吗?在那种地方更应该穿着不丢人的正装,这便是我的美学观啊」
「怎么会丢人呢? 你明明杀了所有的目击者」
「那种情况下也没有溅到血,这便是我引以为傲的一点」
黑泽琳面带微笑,平静的诉说着往事。
和预想的一样,她们所乘坐的电梯早就降过了最底层,却仍在继续向下运行。
(我——)
璃央拼命的绷着快要颤抖的脊背。
(究竟要说些什么呢——对于想要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母亲,我究竟该说什么好呢?)
在无法容许的情绪驱使下,她来到了这里——但是
(如果对方完全油盐不进的话,我能用〈Whiter • Shade〉能力让才牙真幌无法还手吗? 有那种行动的正当性吗?)
这种疑虑无法消解。
而且,如果菲博士刚才说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都是真的,那么继续深入的话——
(人类的危机──)
也许会与其产生联系。
她咬紧牙关,暗示自己“不能胆怯”。
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感情退缩。
电梯停了下来,门打开了。
穿过好几道大门,向里面走去。终于来到了一个深邃的牢房里。
那扇门已经打开了,璃央刚一踏进门内——就看到了一片血海。
铁栅栏对面,一名被绑着的女性低着头坐在床上,她的喉咙被割开,鲜血从那里流了一地。
「────」
御堂璃央微微抬起下巴,却没有屏住呼吸,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果然是喜欢虚张声势呢,才牙女士」
那个喉咙被割裂的女性淡淡的说道,
「真是个无聊的姑娘——哼、和我预想的一样」
那种语气很冷淡。
说完。脖子上的伤痕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满是血污的地板也恢复为了青白光滑、一尘不染的层压瓷砖。
一切都是幻象。
「我有话要说。才牙真幌」
璃央正要开口,真幌却摆出了冷淡的表情、傲慢的说道,
「别误会,姑娘——我正是有事想问你,才把你招过来的。你要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本就不能和我平等对话」
4.
「那个,真幌——至少这个少女已经躲过了你阴险的突袭。这一点也是可以考虑的吧?」
菲•莉丝绮插嘴说道。
「────」
真幌一言不发、看也没看菲博士。
「哎呀呀、无视我? 没把我放在眼里吗? 虽然这种说法很伤人……你也许是特别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算是很特别的了」
在发牢骚的菲博士旁边,璃央瞪着真幌,
「您想问我什么?」
璃央见真幌微微皱起眉,换了平静的语气说道,
「您先请吧。我要说的有点麻烦——所以请您先说」
「────」
真幌盯着璃央。
「嘁──」
她咂了咂嘴然后突然说
「看来是徒劳的,真是个没用的家伙。现在还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来到这种地方──看来完全没有察觉到威胁呢。没想到我的期待是多余的」
对方似乎有些愤怒和失望,但璃央无法理解她的愤怒源于什么。
「?」
璃央通过〈Whiter • Shade〉可以感知到对方的精神状态,所以她知道真幌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感到失望。
但到目前为止的短暂会面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会令她如此愤怒,却不得而知。
「算了——赶紧消失吧」
虽然全身被束缚着,真幌却只用下巴完美做出了示意驱赶的动作。
「等、等下,我这边还有话要说——」
就在璃央走近她的瞬间。
站在她背后的身穿女仆装的合成人黑泽琳,挥刀正要砍下璃央的头——就在这时,爆炸发生了。
一旁的黑豹向这边开火,将女仆击飞了。
与此同时,布鲁姆熊扑在璃央身上,保护了她。
「很有干劲嘛——」
就在菲愁眉苦脸的时候,黑泽琳翩然落在真幌附近,用单手抱起了那个穿着束缚服的女人。就像抱着羽毛枕一样轻盈。
「御堂璃央──你似乎很碍事」
真幌正说着,异变发生了。
她和抱着她的女仆的身影像光一样渐渐变淡。
「总有一天要处理的,但现在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随后,两人完全消失了。
「这家伙——」
「对了,黑泽琳的能力是操纵空气。通过肉体波动来操纵自己周围光的折射,将背景映射在前方,从而变成透明的——」
菲对黑豹的推理进行了补充,
「也就是说,使刚才大楼结构劣化的攻击也是这家伙吗? 建筑物与外部空气接触的部分不断受到细微的震动,诱发了崩裂──同时兼备隐蔽性和破坏力,真是高效。和Kaleidoscope(译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合成人之一,能力可以改变自身的“清晰度”,通过皮肤细胞释放的振动操控光线折射,不仅能够使自己隐形,还可以伪装诸如脚印或指纹之类的痕迹。在机构中辅佐着中枢"Oxygen")是同类型吗?」
「现在是称赞对方的时候吗——快点跑吧」
布鲁姆熊呻吟着,璃央从他的臂间探出头。
「才牙真幌——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儿子的?」
「为什么想杀了他,是觉得厌恶吗? 由于自己生下了怪物,所以必须自己了结──之类的?」
话刚说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哧哧的笑声。
〝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呢。究竟是怎样的教育方式,才会产生如此可喜可贺的想法呢? 虽然想亲自见识一下父母的尊貌,不过通过资料来看,都只是普通人而已。那么这种思维模式究竟是从谁那里继承来的呢?〟
「我只是得到了"怒火"」
〝虽然这种说法很有诗韵,但太陈腐了——很遗憾,这样的话虚宇介是听不懂的。因为那个孩子缺乏感情〟
「你恨他吗?」
〝憎恨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不过是推卸责任罢了。我想你和我都不至于落魄到把精神寄托在那种东西上——〟
「在进行这种无聊的自相残杀的时候,你我不都已经沦落到最底层了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从那里爬上去? 看起来不大行呢。 你也许能打败虚宇介——可是你……〟
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听不见了。
对方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就在布鲁姆熊这么想的时候,璃央抓住了他的手臂,使其指向一处。
「朝那里攻击」
说完。布鲁姆熊没有任何迟疑,按照命令向那个方向放出了冲击波。
爆炎升起,两个身影从那跳了出来。
是女仆装被烧焦的黑泽琳和才牙真幌。
「你——“看见了”吗?」
「即使再怎么玩消失,我也能察觉到你们“本心”的轨迹……捉迷藏的游戏到此结束了」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其他统和机构的上层人物重用〈Whiter•Shade〉的理由了。他们的水平“刚刚好”……对于那些把目光从“牙之痕”上移开的窝囊废来说——」
当她说出这个词的瞬间,黑豹和布鲁姆熊的眼神又变得像人偶一样──精神受到了限制。
不过璃央立刻把手放在了她们的额头上,将只有她才能看到的、像‘角’一样的幻影抬起。
此时——就像被启动了开关一样,黑豹和布鲁姆熊突然回过神来。
是使用〈Whiter•Shade〉能力解除了精神的枷锁。
就在感到万无一失的刹那——菲大声提醒道,
「不、不对——被操纵的是黑泽琳!」
璃央迅速回头一看,黑泽琳额头附近的角确实渐渐消失了──精神上的"自我"消失了,"本心"也就消失了。
真幌在其耳边低语。
「一边保护我、一边离场」
命令被投放到空洞般的思考当中。
二人的身影再次消失──但最关键的是,真幌的“本心”还未被识破——
(……唉?)
璃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她知道这是一种与视觉无关的第六感,与射进瞳孔的光线毫无关系,但还是像条件反射一样做出了动作。
才牙真幌的“本心”——越来越模糊了。
(这、这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不对)
事实并非如此,她知道。
之前也曾遇到过同样完全无法识别其精神状态的人。
没错——那便是真幌的女儿。
(这种情况——和才牙空一样……?)
真幌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是在嘲笑她的迟疑。
〝你终究只是——超人水平。完全没有与虚无对峙的觉悟……〟
对方的声音完全消失了,大约半秒后,墙壁突然崩塌。
而在那之后出现的──却是车来车往的大马路。
「怎么可能——明明是地下的?」
黑豹不由得惊呼了起来。正因为这一惊,反应也慢了半拍。
不过已经足够了──对方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同时,周围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
就像银幕上的电影“啪”的一下切换了一样,那里不再是地下的收容设施,而变为了随处可见的商务办公区。
「伪装——可恶,原来如此。原来黑泽琳也能做到这一点啊……我们对电梯下降的感觉大意了。那也只是让气压发生微妙的变化、使轿厢轻微振动,实际上完全没有移动楼层吗?」
菲博士气愤的说道。
「明明是同水平的人,我竟然会被这么简单的手段所迷惑……不过,更重要的是——」
博士从怀里取出经过信号转化的特殊发信器,开始联络某个地方。
「才牙真幌逃跑了——不、不对。实际上是负责监视的黑泽琳指导的,她很早以前就被真幌笼络,背叛了统和机构──唉? 你说什么?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就在博士不耐烦的大声呵斥时。御堂璃央吃了一惊,身体僵硬起来,突然朝一个不寻常的方向看去。然后、
「快点防御──!」
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迟了。
冲击波向她们所站立的空间袭来,整个楼层华丽的爆炸了。
鲜血由作为盾牌防御的黑豹和布鲁姆熊已经过强化的身体中飞溅而出。璃央的脸颊上也留下了一道伤痕。
璃央知道这是远距离的狙击。
(这是──!)
「混蛋,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的──」
正当两人准备反击的时候,璃央大声制止了。
「不行——不能攻击!」
「为、为什么啊? 姐姐大人」
浑身是血的布鲁姆熊忍不住抱怨道。
「这种命中精度——还有足以贯穿你们护盾的穿透力。一定没错的,攻击者是NP学校的同学,反町碧的〈Straight·No·Chaser〉能力──」
「是同学,所以不能朝她们攻击──」
「可、可是姐姐——」
「不行! 目前只能先撤退了——先逃到安全的地点去」
璃央的脸颊仍流着血。
她没有擦拭,继续催促道,
「──快点!」
5.
「不对,等等——那里是御堂。快停止攻击!」
手持望远镜的迅八郎怒吼道,反町碧却毫不留情的开了第二枪。
紧接着爆炎上升,周围完全看不清了。
「喂、喂──」
「一旦开始射击,就要一定程度上先压制住周围。这是常识吧?」
碧冷淡的说道。
「而且,对方真的是璃央吗? 日高是不是因为太在意她才看错了」
「日高,刚才那伙人怎么看都像是要袭击学校的家伙。先下手为强才对吧」
「不是有好几个人吗? 如果真是璃央的话,那么剩下的人又是谁呢? 也说不定她受了那些人的唆使,真的背叛了我们——」
「况且问题本来就出在才牙身上。那家伙呢? 不是比我们先到吗?」
「好像不在里面——芹香?」
「所以我不太了解具体的情况……但对方绝对来过这附近,这一点应该没错——」
伊敷芹香很讨厌目前的处境。
总觉得在某处有谁在高声嘲笑自己一样,似乎听到了很多刺耳、嘲讽般的笑声──这种感觉使其无可奈何。
*
(是NP学校……?)
已经移动到远处的才牙真幌和黑泽琳,看到爆炸后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简直就像在掩护我们一样……太不自然了吧?)
「……真幌小姐?」
「你恢复意识了吧,黑泽琳——情况变了。现在似乎不是依靠统和机构的时候。我们需要单独应对危机」
「好的、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先去安全屋讨论今后的对策……」
话音未落,碎石子与柏油路面摩擦的脚步声响起。随后、
「不——不会实现的。我会让你们马上回到原来的牢房里去」
传来的是少年的声音。
对方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眼前。
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等着。
「你这家伙——」
「好久不见,妈妈」
才牙虚宇介用一如既往自暴自弃、毫无气力的声音打了个招呼,语气里没有夹杂着任何感情。
「嘁──」
黑泽琳摆好架势,毫不留情的压缩着周围的空气,向他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不过,虚宇介并没有回避。
而是直接从正面迎击。
随后——飞出去人的是黑泽琳。
她飞过人行道,撞在建筑物的墙壁上,陷了进去。
「哦呀哦呀,威力真大啊──不过、妈妈您应该已经知道,这对我是行不通的。朝我袭来的运动,会因为螺旋现象而回转,然后恢复原状」
虚宇介耸耸肩,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应该做过很多次实验了吧——迄今为止,已经派出了很多刺客」
「…………」
真幌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亲生孩子。
脸上充满了恐惧、憎恶和焦躁。
虚宇介见状,继续平静的说道,
「您刚才说的话不对啊,妈妈。憎恨只不过是转嫁责任而已,您也应该没有落魄到把精神寄托在那种东西上吧?」
这是之前真幌和御堂璃央的对话内容。
听了这段话,真幌的脸色更加严峻了。
「混蛋……到目前为止的情况,你一直在暗中窥视吗──你是怎么溜进来的? 明明不擅长这种隐秘活动——」
「孩子也是会成长的,妈妈。 和损友交往,增长见识」
虚宇介一脸无趣的说道。
「另外,我并不满您称呼自己的儿子为"混蛋"。看起来像是管教不严吧? 我想亲眼见一下祖父母。不过很遗憾,您似乎还并没有向他们介绍过我」
「…………」
以上便是这对母子之间过于奇特的对话。
*
(呀咧呀咧,损友吗——本大爷真是……)
吉德在暗处笑嘻嘻的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不过,在活动隐秘这一点上,黑泽琳那种家伙当然不可能超越我──观念不同啊、观念)
虽然心里很自豪,但他同时也在思考。
(不过,就这样按照才牙虚宇介的想法去做真的没问题吗? 这便是我的烦恼所在。老子始终是Pearl的同伴,既不是统和机构的敌人,也不是什么虚宇介的损友──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的精神并没有背叛。
因为他对Pearl以外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所以可以随时转变姿态,也不会在意他人的怨恨。
在此期间,才牙虚宇介朝着母亲走去。
才牙真幌瞪着他、咬着牙,在内心思索
(冷静──应该已经布置好了。伊敷芹香的〈Forest Flower〉所给予的〝刺激〟──不管效果如何,也差不多该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