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
「哈……哈…哈啊……」
我一边回头看,一边在多个人形“马赛克”之间全力奔跑。
在处于〈NEW WORLD〉头戴式耳机消音的寂静中,自己紊乱的呼吸听起来格外吵闹。
在〈环形监狱〉建造的废城中追赶我们的,是蛇女、蘑菇人、独眼巨人模样的〈CSW〉。
各自的〈MP〉分别是『22,098,000』『27,6340,000』『66,409,000』。
在〈NineSK〉成立近两个月后,我的市值终于稍微提高了一点(〈MP〉 2,437,000),但这是让人觉得毫无意义的时价差距。
旁边〈USW〉形态的玛丽(〈MP〉2,000) 虽然以同样的速度跑着,却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但是,夏天的炎热,已经使我的体力到达了极限。汗水流到消散,部分氧气无法到达肺部。双腿就像一点点变成铅块一样,越来越重,难以控制。
〈NEW WORLD〉中的健康应用程序已经自动启动、
『心跳过快。休息一下吧』这样的提示出现在我视野的正中间。
另一方面,追上来的〈CSW〉表情却很从容。特别是独眼巨人,他那大大的眼睛眯得很猥琐。对方似乎已经确信会胜利了,一副正在考虑如何处置我们的表情。
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吧。
我轻轻敲了一下没有质量的黑色头盔,嘟囔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两个月来最有效的,应该是大家熟悉的作战计划。
从时价来看,被〈CSW〉认为最美味的我,和玛丽一起毫无防备的走在街上,被〈CSW〉发现。只要〈CSW〉锁定我们并追上来,我们就急忙奔向事先决定的地点。
到达那里的话,是等待已久的莉莉卡(〈MP〉 16,477,000)和彼方(〈MP〉 57,411,000),从背后扑倒〈CSW〉这样单纯的战术。
也就是说我们两个只是诱饵。
但这次被蛇女和蘑菇人追赶的我们和往常一样前往决定地点、
途中才发现这个计划无法实施。
因为目的地附近有一个明显在等着同伴的独眼巨人。
那个位置,如果不是出于偶然的话,就是完全了解了我们的作战计划。
也就是说,他已经掌握了莉莉卡和彼方藏身的位置。
和彼方他们分开后,我和玛丽就被夹击了。是被将计就计的对策,所套住了。
「不过,这还在预料之中……」
其实,彼方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因为我们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打败了太多的〈CSW〉,主要都是玛丽和彼方的成果。
虽然有一条规定 “凡是与〈环形监狱〉相关的事情都不能向外传达”。
但是,如果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仅仅是〈CSW〉之间的口头交流,〈NineSK〉的事情就会泄露的吧。
彼方预料到、同样的做法行不通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所以制定了对策。
这种情况下,作战转变为C计划。
注意到埋伏的时候,我在〈LILIN〉的群聊中发送切换计划的信息。
我、玛丽和莉莉卡离开了之前的目的地——由第一据点,移动到了第二据点。
在〈环形监狱〉中,由于无法得知特定个人的位置信息,所以只要不被敌人发现,就不会知道移动到了哪里。
我们巧妙的引导敌人走向第二据点。那里是彼方可以从安全距离用rezonde-toru步枪攻击的位置。即使有一个敌人想要靠近彼方,也必须先解除AR视野。
如果知道我们的作战计划,自然也会知道彼方的rezonde-toru是威力相当大的来福枪,所以对方会保持警戒。
彼方若处于能够单方面压制的状态,即使除他以外的我们形势再不利,对方也无法轻易进攻。
这就是彼方连我们都可以考虑在内, 充分利用的可怕作战计划。
即使作为〈NineSK〉团长的我,也总对彼方刮目相看。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坚持同样的作战方式吧。
彼方在失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例外对策。
该对策的其它对策也会拟定。
制定出前对策的候补对策后,还会进一步考虑其它的方案。
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彼方。
但是,不论〈NineSK〉的 “军师” 再怎么有能,由于参与作战计划的我很平庸,所以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在看到独眼巨人的瞬间,我就朝与第二据点相反的方向跑去。
因为独眼巨人的〈MP〉 是『66,409,000』、 是远高于彼方『57,411,000』 之上的数值。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的是〈NineSk〉全灭的未来。独眼巨人丝毫不在意步枪,一个接一个的了结我们,最后慢慢的打倒彼方。
我想象到了那种最糟糕的情况。所以没有服从计划C,就朝着没有彼方和莉莉卡的方向逃跑了。
所以,这就是失败。虽说是瞬间的判断,但也太草率了。
仔细想想,我不认为彼方会没有设想到有比自己〈MP〉更高的敌人出现。
如果按照指示前往第二据点,彼方应该能做出一些应对。
虽然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总比这样毫无对策的离开彼方和莉莉卡他们要好。
说起来,彼方曾经给我了这样的忠告。
『我有件事想让裕介注意一下。裕介在危机降临的时候,是不是比起自己更优先考虑他人呢?也许那是一种美好的价值观,但我们是一个团队。这种思想也许会失控,有可能成为破坏作战计划的行动』
真是说中了。我和玛丽不同,是个自私的人。
虽然无法忍受失去自我价值,但是从结果来看,现在确实做出了的行为 让玛丽逃走,我打算自己来应对〈CSW〉。
「我们是一莲托生」,
玛丽无言的拒绝了我的这个想法。
因此,不仅是自己,玛丽也卷入了危险之中。
正如彼方所说的那样,我只能和玛丽两个人,来应付那三个时价较高的〈CSW〉。
视野中出现了『越出边界的话,会被强制注销。将进行与账户被破坏等同的处理。确定要这样吗?』这样的提示
我们就这样跑到了、废弃城镇的尽头。
「……哈啊,哈……没、没有路了………」
这是卡斯尔城中少有的狭窄街巷,道路宽度只有两米左右,即使想回头,也被追到这里的〈CSW〉挡住了去路。
为了起到诱饵的作用,我应该已经把〈环形监狱〉的范围完整的记在了脑子里。
即便如此,当玛丽先跑进尽头的这条小巷时,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及时制止她。
今天的我真是失败得一塌糊涂。
敌人〈CSW〉大概认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领头的独眼巨人率先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令人厌恶的笑容。
———玛丽、必须要保护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呢?
目前不能像莉莉卡那个时候样一样,冲到敌人面前,拖延时间,创造逃走的机会。
即使牺牲自己,也只能阻止一个敌人,无法制造让玛丽脱出的条件。
可以说是四面楚歌。穷途末路。
已经是最坏的结果,所以只能做好觉悟了。
「二宫 裕介」
玛丽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不,玛丽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但我明白,这两个月来并不是没有感情融入。
随着一起度过的时间增加,从她的面无表情中我可以发现各种各样的东西。
心情好时的无表情。
生气时的无表情。
悲伤时的无表情。
即使面无表情,也存在着不同的心情。我渐渐的能区分了。
而从玛丽此刻面无表情的脸上,我看到了悲壮的觉悟。
「来这里」
玛丽用手招呼我,把我带到了〈环形监狱〉的边缘。
从废墟城镇可以看到分界线另一侧的现实世界是色彩浓厚的世界。
玛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诶?」
不知为何把手中的手拷套在我的手上。
在无法理解事态的情况下,看到手上戴着的冰冷金属,我不禁目瞪口呆。
那样做的期间,玛丽也把手铐的另一侧,套在了看似坚固的钢制管道上。
「这、这下我动不了了啊?」
「这样就可以了。即使对佑介说不要动,大概也听不进去吧?」
玛丽以面无表情——悲伤般的无表情——这样说到
「不然的话,你将会、变得自暴自弃」
啊,这样啊——
正义感不强,也不懂 ‘利他‘ 的我,不知不觉就牺牲了自己。
那句话完全没错。不愧是我的女朋友,但现在不是佩服她的时候。
玛丽似乎没有什么作战计划,只是想保护无力的我。
她操作手机,做好战斗的准备后,像保护我一样站在前面。
「裕介。以后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
她回过头,微微一笑。
「你一定要、一直看着前方」
「玛丽………」
说了仿佛做好离别准备的话,她向前看着,与露出犬牙笑着的独眼巨人及其它敌人,对峙着。
「你很坚强啊。为了帮助男朋友,愿意牺牲自己吗? 还是说为了让我放过你,脱光衣服? 那寒酸的身体,对我来说一点乐趣都没有」
玛丽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还是去看小说比较好」
「哈?」
「你们之所以只会说些下三滥的台词,是因为表达能力不足。因为这种问题,降低了自己的价值。真是太可惜了」
「哈?我的时价总额可是6640万元哦? 两千元的女人有什么嘲笑我的资本?」
「最好抛弃这种挑衅的说法。趣味性和敏锐度都不达标」
玛丽并没有激怒敌人的意思。只是认真的提出忠告而已。
即使是敌对的〈CSW〉,她也会认真对待。
话虽如此,以这种场景对独眼巨人提出建议是行不通的,只会被视为单纯的挑衅。
对于希望收敛锋芒的我方来说,明显是不好的状况。
「那又怎样」
独眼巨人一脸不屑。
「请等一下,等一下? 阁下的时价总额很高。全部达到了〈RELEASE〉排行的前三位。那么厉害的话,即便在这里打倒我和玛丽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打败我们所能得到的钱,很有限吧?」
「你确实太廉价了」
「既然打倒我们也没有多大好处。所以先放过我们吧?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帮你们!再次打败我们的时候就可以筹集到更多的钱!」
老实说,我只是信口开河。彼方是不会允许把钱交给〈CSW〉的。但现在,只能去讨好他们。
独眼巨人和同伴听了我的话,面面相觑,开口大笑。
「喂喂,这么老套? 你男朋友的发言还真是无聊。这是究竟是什么啊? 是典型的求饶台词? 刚才所说的,换个说法就是这样的吧:『是想要钱吧? 要钱就会给! 所以求求您放过我吧!』,真是适合小喽啰的台词。……喂,所以谁才是下三滥啊? 」
玛丽回过头,用蓝色的眼瞳瞪了我一下,又转向独眼巨人那一方。
「……以后注意一下」
我被玛丽吓到了………
「哈哈、她也会失望的!」
独眼巨人笑了几下,然后又闭上了那张大嘴,忽然一脸严肃。
看到了那个场景,我瞬间明白了。
不管怎么讨好,都没有意义。
「……觉悟不够啊」
凄厉的声音里明显夹带着愤怒。
玛丽只经营了三个月,她的时价总额便达到了6640.9万日元。从社会上看,是比彼方更有价值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却对我生气了。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沉重的事实。
「〈NineSK〉——二宫裕介、九曜玛丽。你们已经不是那种我们以金钱为目的就收拾的敌人了」
「没错!」
蛇女吐出分裂的舌头,用包含着愤怒的声音附和到。
「我的朋友也被你们〈NineSK〉无情的强制注销了。目前身无分文,前途也被剥夺了。成为设计师的梦想被夺走,心里遭受重创,所以闭门不出,一直躲在家里」
带着毒辣颜色伞帽的蘑菇人眼睛也变成了憎恨的颜色,面向着我们。
「哎、你们的脑袋真是有问题。我们的话、只是被卷入了〈环形监狱〉,因为其中的规则就是掠夺弱者的金钱,所以才会遵从。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说什么我们为了私利私欲抢钱,真是说的简单。但实际上。你们所说的什么‘正义’,在我们看来,才是在无差别的破坏别人的人生」
「嗯嗯、尤达说得没错。所以、你们才会被这样称呼」
「快乐杀人者集团〈NineSK〉」
只能保持沉默
因为我不认为这个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看到我垂头丧气,独眼巨人举起布满刺的巨大棍棒型rezonde-toru,挥动了一下。
「所以、对于这种谋财害命的行为、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打倒你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荣誉,为了我们的骄傲」
我听说过有把我们当作大恶人的评价。
但是,这样近距离,面对憎恶和敌意还是第一次。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看起来对方依然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真正的愤怒会如此折磨我的内心。
如果能下跪谢罪得到原谅的话,心情可能会好点吧。
我当然也有信念、有履行正义的想法。不过我只是凡人,所以希望对方能够理解。
但是,对于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即便说清楚也没有意义吧。
之前对战敌对的〈CSW〉时曾说明过几次。如果放任〈环形监狱〉不管的话,其结果是由于虚拟货币的无价值化而引起的大恐慌,搞不好的话,有可能引发世界级的战争。
但是,对方却完全不相信。也可能是因为敌对的立场吧。但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相信从诞生之日起就存在的虚拟货币会失去价值。
就像谁都不会相信即将财政破产的国家——日本的日元会失去价值一样。影响如此之大的言论未免有些可疑,很难使人接受。甚至会被当成疯子。
此外,还有比这更严重的问题。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能改变有人被抛弃、牺牲的事实。
那些牺牲的人和他的同伴们,绝对不会原谅我们。
「总之——」
玛丽也对独眼巨人的话感到很受伤。
「不过现在、我们只能继续战斗了」
玛丽直视着对方,把脚部装备的四个像螳螂臂一样的机体朝向了对方。
面对〈MP〉与自身相差甚远、扬起大嘴的独眼巨人,玛丽轻轻的吐了口气,接受了他的敌意。
「卡斯尔城的摄像头遍布大街小巷,是世界上防卫系统最完善的都市。作为武器的rezonde-toru是肉眼看不到的,相机也拍不到。
但是,从另一侧如果看到我们的样子,就像发生了不良事态。很有可能会被勘察发现」
独眼巨人微微一笑。
「你想表达什么,所以这次就放过、让你们回去比较好吗? 如果那样做的话,我们未免也太鲁莽了———」
对方睁大眼睛、低头看着玛丽。
「在那之前结束就好了!」
如果棍棒是真实存在的话,那附着着敌人体重的一击,体型娇小的玛丽肯定无法承受。并且玛丽为了保护身后的我,不能移动。
不过,恰恰相反——
从玛丽正前方两个机体中弹出的两把光刃,挡住了这一击。
处于rezonde-toru后方的玛丽,连眉毛都丝毫未动。
「在勘察来之前,我必须先把你们打倒」
在抵住棍棒的同时,来自后侧机体的两把光刃,贯穿了独眼巨人的眼睛。
玛丽活动手指,将光刃取了回来。虽然不会流血,但拔出光刃时的效果音非常真实。
眼部被贯的事实让独眼巨人咽了一口唾沫,但很快就恢复了架势,并扬起了嘴角。
「……没什么意思呢。完全没有意义吧! 对于你的〈MP〉来说怎样攻击都没有效果。 你绝对打不倒我,也打不倒我身后的这些家伙!」
呐喊、鼓舞士气的同时,独眼巨人多次展开攻势。挥动着巨大的棍棒,从各个角度发起了攻击。
为了提高威力,还使用双手进攻、做出假动作、用脚法迷惑对手,还让同伴蛇女使用标枪进行辅助,制造空窗期,这样联合攻击的手段。
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是老手。
一定是夺取了不少其它〈CSW〉的“RELC”,才有这么高的时价吧。
但是,对于他的攻击,玛丽丝毫不乱,全都轻松的防御了。
而且还不止于此。同时,玛丽也在反击。
玛丽的利刃贯穿了独眼巨人健壮胸部深处的心脏,以及大脑、舌头、肺、手腕、喉咙、要害部位等重要器官。
玛丽的rezonde-toru并不是全自动的。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支撑四个机体单元的机关从脚到后背一直连接到指尖。
玛丽通过手臂和指尖的活动来控制四把光刃的动作。
在现实世界中,玛丽有手套型控制器 〈Ztopia〉 和戴在手腕上的控制器 〈Ymo〉。
玛丽如果想随心所欲的操纵rezonde-toru,手臂和手指的活动必须精确到毫米,一般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是、玛丽却能轻松做到。
当然,对〈MP〉比自己高的对手,即使用rezonde-toru击中其要害,也无法使对方强制退出。即便贯穿了要害,判定了命中,也只是Ymo会震动、对方会陷入一秒钟的停滞状态而已。
「……呜、你这个……!」
但是,这种反击本身是有意义的。
独眼巨人已经没有了嘲讽的余裕。
不仅如此,那怪物般的表情还让人感到恐惧。
也难怪。如果〈MP〉的数值对比恰恰相反的话,对方大概已经会被强制退出了数十次吧。
如果是真刀真枪的话,敌人早已被淘汰了。
蹂躏、
虽然面对被蹂躏的事实,但对方依然穷追不舍。
独眼巨人似乎出于恐惧的驱使,不由自主的用庞大的身躯撞向玛丽。
不过,作为同伴的蘑菇人迅速的发现了这一点,抱住了他(在AR中,因为蘑菇人的手臂很短,所以看起来像是被包裹住了一样)。
使用rezonde-toru以外的手段攻击,按照〈环形监狱〉的规则,会被强制注销。
本应没有其它攻击手段的玛丽,却将对方逼入绝境、使其陷入了自取灭亡的边缘。就算习惯于战斗的对手都不禁忘记了这一点。
看到战斗力上的巨大差距,我再次想到
———真是失策
———真是无可救药的失败。导致了这种最坏的结果
当知道这个狭窄的街巷是〈环形监狱〉的尽头时,我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玛丽充分的发挥自己的战斗力,将独眼巨人们逼上了绝路。
在这个地方多亏了玛丽的功劳。
但是,也只有这个地方才好。
四个单元所射出的光刃的精准度,就连彼方的子弹,也能从正面百分百防御。
这是我们最强大的战斗力,也是最重要的。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把她作为王牌隐藏起来。
但是,现在这个秘密被揭开了。
玛丽的战斗力,连同我们的恶名,一瞬间就会扩散到整个〈环形监狱〉吧。
就算消灭了他们,说难听点,也不可能夺去他们的性命,所以当然不能阻止消息扩散。
如此一来,今后其他的〈CSW〉就会开始研究对策。如果一对一的话,应该不会输的玛丽也并不是无敌的。
例如,在开放的场所,如果被多人围攻,只有四个单元组成的玛丽的rezonde-toru结构,无法承受过多的攻击。
其它的打法也是层出不穷,比如把我们中的谁当作人质,让玛丽失去抵抗的力量,或者利用彼方这种可以远距离攻击的rezonde-toru来抓住玛丽的防御间隙等等。
由于我的错误判断,导致这样的秘密武器,因为消息泄露而失去了隐秘性。
这对于〈NineSK〉的‘正义执行’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啊,但不过,这只是借口。
我之所以这么懊悔,是因为另一个理由让我觉得失败了。
————想成为玛丽的“骑士”
————想成为玛丽的盾、玛丽的剑,为她而战。
这样的山盟海誓。
但是,我所造成的现状又是什么呢?
完全相反。我拖了玛丽的后腿,反而被玛丽保护着。
这是最糟糕、最恶劣的。
悔恨以及对自己不中用的愤怒,使我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可恶……可恶!」
我含着泪,动了动胳膊,但结果却只是手铐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响声。
如果没有戴上手铐,会怎样呢?
就像玛丽所预想的那样,我可能会鲁莽的跑了过去。然后立即被强制注销,失去〈RELC〉,走投无路。
或者完全相反,也许我没有那种胆量,只是害怕得缩成一团。
因为对我来说,市值变成 0 比失去存在的价值更可怕。
我不再像庇护莉莉卡那时一样,对〈环形监狱〉一无所知了。
——这是毫无意义的思考。
反正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事已至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玛丽。
放松了手臂的力量,手腕上出现了手铐的勒痕。
看着前面。玛丽面前的独眼巨人因为持续着毫无作用的攻击,巨大的肩膀上下起伏着。明显憔悴了不少。
「不过,我的〈MP〉压倒性的比对方多。九曜玛丽并没有打倒我的手段。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没能完成复仇。仅此而已」
独眼巨人自言自语的说着,摆好了带刺的棍棒。
「没有打倒的手段。……等等、」
我恍然大悟。
独眼巨人久违的看着我。一副完全忘记我存在的表情。
「对于市值只有两千日元的九曜玛丽来说,没有其它制胜的手段吧? 所以你期待着什么呢——」
刚说完,对方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一时语塞。
玛丽的〈MP〉数值超过了九百万。而且,目前仍在迅速增加。
在他发愣的时候,还在继续上升,达到了1000万元。
「……为什么〈MP〉增加了那么多·····」
暴涨的速度使独眼巨人脸色发青。不仅是他,其他两个同伴也开始焦躁不安。
当然看到这个涨势时就会想到。照这个趋势,搞不好会超过自己的〈MP〉。
如果,超过了的话———
他们持续的盯着九曜玛丽的战力值。
如果市值发生逆转,结果显而易见。
随之而来的是,单方面的蹂躏。
强者与弱者的立场——发生互换。
但事态的发展又出乎意料的转变了。
——砰
是枪声
「咕,啊!」
蘑菇人的脚被枪弹击中,发出了苦闷的声音。
因为不是要害,所以〈MP〉不会减少,但通过〈Ymo〉的震动而知确实是被击中的。
〈CSW〉们立即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高挑男人,手里拿着来复枪。
独眼巨人眯起一只眼睛,说出了对方的恶名
「〈疯狂的狙击手〉、御苑彼方」
彼方在黑色的金属面罩下发出了声音
「似乎没有时间了呢」
「……终于找到了吗?」
「用不着这么想吧? 〈环形监狱〉中因为没有声音、人的声音从远处也能听到。所以要找到玛丽,并不是那么难的事」
随着彼方的登场,形势完全逆转了。
站在小巷入口处彼方的〈MP〉为『57,411,000』。
独眼巨人虽然是『666,409,000』,不过(蛇女『22,098,000』 蘑菇人『27,6340,000』),两个人只要被击中要害就会被注销。
而且,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彼方不可能会射偏。
面对焦急、动摇的CSW,彼方投来了冰冷的目光。
「为什么玛丽的〈MP〉越来越多呢? 你大概明白,玛丽小姐很特别。如果满足某个条件,〈MP〉就会上升。
所以、如果持续上升的话,应该会超过拥有独眼巨人形态的你的数值。那样的话,你的命运……已经明白了吧?」
独眼巨人咬紧牙关。
「怎么办呢? 所以给你们逃跑的时间吧」
「……逃跑,吗·····」
「是啊,我允许你狼狈的逃跑。这也是出于你时价总额比我还高的敬意」
「呜,可恶……」
对于瞬间逆转的形势,独眼巨人的脑袋应该还没有跟上吧。但是,冷静的想一想,不管这是怎样的羞辱,为了保护其它两个人,除了逃跑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果然,独眼巨人向另外两个同伴使了眼色,打算逃走。
“本应轻松击败〈NineSK〉中的两个人,成为英雄。毫无疑问这是个好机会,却被妨碍了。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能这样了”
那个怪物的脸上似乎浮现着这样的表情。
———草率
———果然还是草率了
我很同情对方。
这两个月来,我对御苑彼方这个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是的,和彼方做对手的话是没有好处的。
所以不可能以不完美的结局而告终。
当三个CSW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事态果然发生了。
彼方射穿了蘑菇人的伞,也就是头部。
大概是完全没有预想到吧。蘑菇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当场倒下了。在玻璃破碎般的效果之后,他的样子变成了蘑菇头的男人。当然,〈MP〉变成了0,账号被注销了。
时价总额变为了0,也就是说不能继续呆在卡斯尔城这种义务使用〈RELEASE〉的城市了。
「尤达!」
独眼巨人无法理解突发的事态,瞪大了一只眼睛。
——独眼巨人,你为什么那么轻易相信敌人的话?
「为什么……你丫的、不是说过要给我们逃跑的时间吗?」
愤怒之中,独眼巨人的声音在颤抖。
「啊啊、嗯、确实说过。 不过是『只有你』呢」
「啊?」
「你的〈MP〉比我高、仅凭这把枪不能使你注销呢。不过——」
彼方将枪口对准了蛇女。
「作为蛇女的她、与刚刚倒下的他相同。与我比起来时价总额较低」
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自己后,蛇女之前一直蠕动着的下半身僵硬了。
彼方稳稳的端着来复枪,微微一笑,用下巴催促道
「喂、你要、抛弃同伴逃走吗」
「抛弃?别开玩笑了!我们自从来到〈环形监狱〉的那一刻起,不要说抛弃同伴。
一直都是互相协作才得以生存下来的。在被不安和恐惧压垮的时候,互相鼓励。就这样,我们一点一点的习惯着〈环形监狱〉系统、到现在为止,我们的时价一直在上升! 所以,抛弃? 怎么可能会——」
「无聊的自我倾诉。一点乐趣都没有」
呵呵、彼方轻轻一笑、继续说着
「需要告诉你事实吗。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玛丽的〈MP〉将会超过你,会强制你注销吧。不过,我说过要放过你,是因为你现在拥有可以打倒我和玛丽的〈MP〉。
因为有可能会发生“万一”的事态,所以才会放过你。如果没有那个理由,我可不会这样做,只会机械的打倒你。所以尽快决断吧。啊,当然,如果抛弃同伴逃跑的话———」
彼方的脸上浮现了轻轻的笑容。
「———可能不会再被同伴所信任了呢」
独眼巨人和面色苍白的蛇女四目相对。
「什、为什么要这样做! 做这种像恶魔一样的事没有意思吧!」
「挺有意思的吧?」
彼方摸了摸黑色的金属面罩。
「如果不使心情受到打击的话、你们还是会报复我们的吧。 那是不行的」
他竖起爪子,咔嚓咔嚓的挠了下面罩。
「不这么做就没有意义。如果不留下点心理阴影、让你一看到我们就反射性的止不住颤抖,你们会继续成为我们的敌人吧? 我会不加修饰,将你的同伙毫不留情的击溃。
所以卷着尾巴逃走吧。当然,就算你这次逃跑了,我们也会将你作为首要的防备对象。即便如此,总比当场被强制注销结束理想的人生强吧? 所以、快跑吧。不然的话会很糟糕」
我想插嘴,但却无从下口。即使作为同伴,我也对彼方感到恐惧。
做为〈CSW〉的两个人,明明长着怪兽一样的脸,看起来却只是可怜的牺牲者。
两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米柚」
「你,不要抛弃我 、雄助!如果你一个人逃走的话,我会被这些人单方面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
独眼巨人回头看向身后的玛丽。〈MP〉的数值持续上升着,超过了一千六百万。
看到他迟迟不做决定,彼方的来复枪声再次响起。
「噫、啊啊」
蛇女的尾部被子弹击中。当然,如果只是击中尾部,只会有被击中的反馈,〈MP〉并不会减少。
不过,意图是可以充分传达的。
蛇女害怕得瘫倒在地上,用手支撑着。
「你们将〈NineSK〉称为什么来着?! 虽然不是本意,但确实这么说过吧?」
「快楽杀人者集団」
听了这话,独眼巨人马上跑了起来。
「雄助! 雄助等等!」蛇女叫喊道、独眼巨人头也不回的向大路走去。
我逐渐的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是不能与某些人轻易为敌的。
因为那个人是『特别』的存在
我、果然还是很同情对方。
但是,我是不会因此而伸出援手吧。在没有阻止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也属于加害者的一份子。
「因此」
彼方端着来福枪,缓缓的走向蛇女。
可怜的是,她连人的上半身和蛇的下半身都在同时颤抖。
希望处置方式能稍微稳妥一些。
「住、住手,我我不是坏人,只是被传染了,被卷进了〈环形监狱〉! 至于其它的〈CSW〉,我只攻击过两个人!」
听了那些话,我仰望着天空。
——看来我的愿望无法实现。她已经没有救了。
对方看向彼方,果然不出所料,他的眼瞳深处像子弹一样闪烁着暗淡的光泽。
「啊,果然是攻击过啊。而且,如果说是一两个人的话,肯定是已经打倒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会好好记住数字的」
似乎是被他说中了,
「呜、啊……」
蛇女这样嘟囔着。
「如果谁都没有注销的话、〈RELEASE区块链〉的信用没有受损,所以放过你也没有问题。如果不是的话、只能说对不起了」
只要击倒过一个人,彼方就不会放过。和以前一样,会射穿她,强制让她退场吧。
「呜呜……呜呜……!」
蛇女流着泪,抬头看着彼方。
「……啊啊……那个,我有一个愿望………作为舞女来到这座城市,是为了攒钱,进入法国的芭蕾舞团! 我很有才能! 所以支持我的人也很多! 这就是我自身时价的意义! 如果,你也在卡斯尔城的话,应该也知道背负这么多钱的责任吧! 为了自己,为了支持者,我绝不能放弃梦想! ……所以,对吧? 什、什么我都会做……所以拜托了……」
拼命的恳求。
「我貌似听过类似的说辞呢」
彼方歪着头。
「欸?……」
「所以,才这样求饶吗。是不是有记录过呢?两个月来已经听过很多类似的台词了吧?」
即使是陈腐的说辞,也与想法的强烈程度无关。这点彼方应该也明白吧。
但是,特意说这样的话,本来就是为了让对方知道本人是无法好好沟通的。
「呜、呜呜呜……!」
或者,为了保持作为刽子手的必要精神,这样把对方的话认定为了没有价值的戏言吗?
彼方在〈NineSK〉成立之初,并没有如此冷静和残忍。曾被讨命打动过,让〈CSW〉逃走。
但是,没想到放过的人反而把我们当作羞辱的对象,憎恨我们,企图报复,多次使〈NineSK〉陷入险境。
这次也是如此。在这里如果放过蛇女,她会感激吗? 不出手报复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彼方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只能做出冷酷的改变。
彼方慢慢走到蛇女身边,用来福枪的枪口抵住她的眉间。
「啊……我的人生要结束了。啊哈哈,真的要结束了。 喂,我、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我确实抢了几个人的 < RELC >……不过! 被卷入了〈环形监狱〉,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并不是自愿来这里的! 喂! 今后,我的人生将不再有梦想和希望、我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吗?回答我!」
蛇女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彼方。
「可能没有吧」
彼方淡然的说道。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蛮不讲理的话,那有多好啊?我也真的从心底里希冀着这样的世界」
他依然用来复枪的枪口和冰冷的视线投向蛇女。
她大概也感觉到了吧。绝望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她能做的,只有流着眼泪和鼻涕,呜咽着。
「没关系、即使不能在巴士底歌剧院跳舞,也和大家一样。今后也可以在人生的舞台上继续挣扎,继续跳舞。……只不过,跳舞的地方也许是临时的」
我不想再看到这种模式化的事情,所以闭上了眼睛。
「你的存在,只会破坏世界」
一声枪响
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满脸泪水的茶色头发的女高中生倒在那里。
彼方盯着她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把视线转向我。然后露出平常的微笑。
「所以,这就是正义」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明白彼方想要达成的目的。〈RELEASE区块链〉的信用,进而维护虚拟货币的信用,维持世界秩序。彼方正是以克己奉公的精神来做这件事的。贯彻绝对的合理主义,支撑着我们的存在。
对彼方来说,对这世界来说,这一定是毫无疑问的‘正义’吧。
但是,〈NineSK〉的‘正义’真就如此吗?
警示音响起、视野中心显示的「!」使我抬头、转过身。一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逼近我的身后。
习惯了〈环形监狱〉的我,对在废墟城市中行驶的汽车也不再感到有违和感。
我们离开了背街小巷,朝『秘密基地』走去。使用LILIN对莉莉卡发出了到达秘密基地集合的消息。
我对着走在前面的彼方开口说道
「………彼方, 真的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吗?」
彼方放慢了速度,走在了我旁边。
「我判断是有的。要说为什么,是因为这次玛丽小姐的战斗力被泄露了。虽然想要隐藏起来很难,但至少要尽量防止信息的扩散。这样想的话,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敌方内讧,并使其失去反抗的意志。
嗯,虽然不知道会有多大效果,但我已经尽力了」
也就是说,是因为我的失败,才导致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我可以接受。
从这一层面来说,我也认为彼方的行动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有一点我比较在意。
「彼方实际上不会认为这是一种趣味吧?」
「趣味?」
彼方盯着我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嗯,也就是说,做这种嗜虐性的事很有趣……」
「原来如此」对方点了点头,并仰起脸
「哈哈,就算真的有这种癖好,也不会影响我的决策。我有这样的自信。如果我只是被欲望驱使的话,玛丽小姐早就阻止了」
他回头看了看跟在我们身后穿着制服的玛丽。
面无表情。
玛丽对彼方所做的事感到很难过。
虽然面无表情,但从她那淡蓝的瞳孔只盯着地面,呼吸比平时浅,身为恋人的我可以看出来。
这就是我们所秉持的正义吗?
〈NineSK〉的誓言中明确的存在着这一句——
『只为、九曜玛丽的"正义"』
玛丽原本是就为了帮助眼前的人而成为〈USW〉的。如果可以帮助的话,刚才的〈CSW〉
——不仅仅是米柚,尤达、甚至雄助她都会救,那便是九曜玛丽的行事风格。
与此同时,玛丽也曾在誓言中这样说道——
『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我曾经问过看起来很痛苦的玛丽。
「你不想阻止彼方的行动吗? 」
玛丽稍微思索了一下,慎重的回答
『感情驱使我有想过阻止』
但是,又继续说道
『但我认为、不能完全凭借我的感情做为判断依据』
我无法完全理解,问她是什么意思。但玛丽没有再回答我。我只知道玛丽并不全是只为自己而行动。
我站在玛丽旁边。
玛丽依旧低着头,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玛丽的手和印象中的不同,意外的温暖。
玛丽终于抬起头,看着我。
虽然她很痛苦,但还是露出了鼓励我的微笑。
我看了看玛丽头上的黄色数值条。
〈MP〉以『38,409,000』为上限,现在急剧下降为了『28,010,000』。
看起来还不稳定,数值在上下浮动。
结果只达到了 独眼巨人雄助〈MP〉『66,409,000』的程度。
没错、就结果而言,现在的并没有打倒雄助的方法。彼方在明白这一点的基础上,巧舌如簧的制造出了己方处于优势的假象,反而将对方逼入绝境,迫使对方主动逃跑。
彼方无情的做法确实存在疑点,但如果没有彼方,〈NineSK〉就会被击溃。
玛丽仅凭一个人无法打倒人多势众的〈CSW〉,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正在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玛丽松开了我的手。
「欸……?」
「裕介、我想独自待一会」
「啊、这样啊」
虽然没有听到任何理由,但〈MP〉降低的玛丽也许需要恢复〈MP〉的数值,需要一个人单独工作。
之所以说有可能,是因为虽然听说过,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玛丽处于〈USW〉状态之后的情形。
「……那个 玛丽、怎么了?」
我忍不住的问道,是因为看到了玛丽的表情。
无论抱着怎样的感情都面无表情的她,此刻却露出了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悲伤的表情。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不妙的事情,开始慌张起来。
「你、你真的、怎么了………」
玛丽没有作答,只是盯着我,然后陷入了沉默。
她沉默的站在那里不动。
彼方也发现了玛丽的异样,停下脚步远远的看着我们。
「裕介、你还记得吗?」
对方终于开口了。
「第一次牵手的日子」
「……我不会忘记哦」
在满天的繁星下,我鼓起勇气伸出手。玛丽也没有放开那只手的那天。
从那一刻、那一瞬间开始,我终于可以毫不畏惧的说玛丽是我的女朋友了。
「如果可以的话,那一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即使不说,也不会忘记
玛丽绕到我的正面。
「这一个月,我都很开心」
她的表情很复杂,即使是已经习惯了玛丽面无表情的我,也无法读出她的感情。
「我可能要离开了、裕介——」
玛丽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呢?玛丽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说下去。
「玛丽,你到底、是怎么了?」
玛丽把食指贴在了我的嘴唇上,使我沉默。然后小跑着离开了我。
「再见了」
带着从未见过的笑容,仿佛永别一般。
并不是没有不祥的预感。但那个时候的我,最终还是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
从车站东口步行五分钟就能到达的茶绿色商业楼的地下一层,〈NineSK〉的秘密基地就在那里。
这是一间约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出租店铺,名义上是作为莉莉卡的音乐工作室租用的。
签订合同的时候让莉莉卡的父亲做了担保人,但是支付押金、礼金、保证金、每月租金的人是彼方。
(彼方的时价额下调,也是因为支付了这笔费用)
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据点?
最主要的理由是,这里虽然是在中心街区,但这一块区域却是处在〈环形监狱〉的外面。
一般来说,如果是市中心的话,即使在建筑物内,位置信息也是精准的,AR相对位置也不会出现偏差。
但因为这里有地下室,所以是不同的。
进了这个房间就等于离开了〈环形监狱〉,所以不会被〈CSW〉袭击。
我绕到了一楼一间停业中的中华料理店的后面,
从昏暗有霉味的混凝土楼梯上下来。
钥匙插进与雅致的木门不相称的粗俗汽缸式门锁,打开了门。
因为没有电梯,所以这里是唯一的出入口。
「啊,辛苦」
坐在房间正中央的餐桌上、正打开平板电脑摆弄作曲软件的莉莉卡瞥了我们一眼,举起了手。
房间里的莉莉卡坐着她专属的红色椅子,穿着华丽的紧身裤,双腿笔直的伸着。因为莉莉卡,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花束一样的香水味。
在成为秘密基地之前,这里似乎是家美容院,房间里还留着墙上的三面大镜子、洗发间洗脸台、收银台等。
特意撤除也很麻烦,所以就那样闲置着。天花板未加修缮,这是美容院常见的做法,铁架和管线都显露了出来。
一直没有整理,所以很杂乱。
大概是因为莉莉卡几乎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带了进来。原本是接待室的地方,放着两把电吉他和一把低音吉他,还有一个漂亮的放大器。旁边还有很多效果器和我不知道名字的器材。因此,可以媲美演播室的名目也并非空穴来风。
桌上杂乱的放着马克杯、纸杯、纸盘、买了很久的杯面、点心、红茶茶包等。各种食物也杂七杂八的摆在房间的一角。顺带一提,之前买的那一箱胡椒博士只有玛丽在喝。我只喝过一次,喝了那一口之后,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了。
「抱歉。不好意思,让我休息一会吧」
彼方说着,戴上入耳式耳机,躺在了铁板床上。大概是真的累了吧,很快就传来了呼噜声。
我坐在那张大概是接待室遗留的、外表破损不堪、内容物都裸露出来的沙发上,不由得发出了「呼——」的一声叹息。
那是自身疲劳感、外加对玛丽临别时反应的在意,以及对冷酷对待〈CSW〉的忧虑交织在一起的叹息。
「那声叹息是什么情况?很颓废啊、裕介。英雄不应该是那样的」
「英雄?」
「保守来说也算是英雄吧! 我们只有四个人,却要抵御世界的危机!」
莉莉卡眼中闪耀着光芒,滔滔不绝的说着。
「啊啊,这样,还没有打倒第一个应该打倒的宿敌——杀人鬼〈美食家〉,所以觉得还不够格。明白、那种事情我明白的。 〈美食家〉的犯罪行为中止了,第三起事件之后就杳无音信,所以很难找到。尽快抓住〈美食家〉,随后找到新的巨恶并打倒,裕介大概就有成为英雄的感觉了吧。 嗯嗯」
对方似乎心情很好。
「……莉莉卡没什么烦恼吗?」
「我不会感到烦恼的! 虽然知道危险就在身边,但是一想到我们的行动会拯救很多人,就会感到无比的充实」
没错。莉莉卡和我不同,她对〈NineSK〉的行动方针没有迷茫感。
大概,〈环形监狱〉完全像游戏一样的代入感也是原因之一吧。
〈CSW〉的外观完全是怪物,暗示着是应该打倒的敌人。
这肯定是制作者有意而为。
如果以凶恶的怪物姿态出现,当然不会有对方以人类姿态出现而被打倒的抵触感。
「我们不考虑利益,而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幸福而行动。怎么想都是英雄吧!」
真是令人羡慕的想法。
——不过,这种想法也没问题。
确实,一部分〈CSW〉认为,〈NineSK〉是一个相当碍事的存在。甚至被称为“快乐杀人犯集团”。但是,这从另一方面来看却是相当严重的偏见。
在不是当事人的视角看来,用非法手段抢钱的〈CSW〉和只为维护世界秩序而行动的〈USW〉,哪个更正义呢?
毫无疑问,那应该是作为〈USW〉———〈NineSK〉的一方。
〈NineSK〉是拥簇着正义的集体。
现实中,我们虽然被怨恨着,但正义的团体原本就不是只收欢迎的。
比如警察,并不只是受到普通市民的爱戴。
因为轻微的违反交通规则而被罚款,或是被高压的态度盘问,想必有些人会有过这种不愉快的经历。
从犯罪者的角度来看,警察当然是敌人,也有失误和丑闻等。
所以怀疑、怨恨警察的人有很多。
但是,没有人会质疑这个职业存在的必要性吧。
大家都理解这是为了秩序而必要的存在。
莉莉卡不仅是被制作者的意图所驱使。
大概是本能的认为自己是必要的存在。
我理解这种正义感。
莉莉卡正因为拥有这种单纯的觉悟所以才强大。
嗯,没错。虽然不能说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十分感谢、莉莉卡」
「嗯? 什么?……啊,是对我毫不吝惜展示美腿的感谢吗?」
「嗯…不是」
正当她自说自话的时候,门锁被开了。
头顶着"荣格"的玛丽在门口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
“二宫裕介、如月莉莉卡、御苑彼方”,
旁边两人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咳嗽着。
先前那种悲伤的 “面无表情” 也消失了。玛丽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 “面无表情”。
玛丽用手摸了摸接待台上的那个和玛丽有点像的卡通猫玩偶。
原本是接待台的上面放着大量的卡通猫玩偶,每天都随着莉莉卡(和我偶尔)收集而不断增加。
玛丽认真的看着手机,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我旁边。
「……玛丽,你之前要说的是什么? 」
对方抬起头看了看我的眼睛,微微歪着头。看起来很疑惑的样子。
———奇怪啊。对方看起来很正常,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还是我误以为是很重要的事,其实并不是?
「裕介、好久不见」
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是"荣格"在向我打招呼。
「啊,你好,"荣格"」
莉莉卡也关掉了平板电脑的开关,向"荣格"打招呼。
「我以为"荣格"是因为非常喜欢玛丽所以才总是黏在一起的,但是意外的上次没有在她身边呢」
「作为 “ID” 的我们,在”环形监狱”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对不起,忙得不可开交的宣传,真是太无聊了……对那些没有工作的人来说……都怪我,其他的AI也会被连累说AI没有真实的心吧……哈哈…光是存在就给人添麻烦的我…哈哈……」
「为什么明明是高性能AI,却会产生如此麻烦的思考啊………对了,"荣格",你知道玛丽是通过什么手段提高市值的吗? 」
「啊啊,刚才调查过了」
数值〈MP〉增加是正常的,这本身就没什么,因为的确是在短时间内让支援者大量买入了〈RELC〉,从而提高了〈RELEASE〉时价总额。
玛丽提高时价总额的手段是这样的。
首先玛丽将事先准备好的材料更新到〈RELEASE〉主页。
例如上次——在上个月前,帮助我们打倒骷髅头的时候。
她的主页上发表了“为了以模特为目标”,并公开了事先请专业摄影师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顺带一提,在〈RELEASE〉服务开始的初期,由于修图应用程序对照片的过度加工成为问题,〈RELEASE〉标准配备了检查照片和视频是否加工过的功能。实质上,在〈RELEASE〉上公开的照片是不被允许加工处理的)
将更新内容向运营方申请SR。SR是〈Supporter Relations〉的首字母,在日语中是面向支援者的宣传。如果判断信息内容不实,大概十分钟内就会揭发在〈RELEASE〉的揭示板上。
SR信息是支援者优先查阅的信息。许多〈RELEASE〉信息网站对此信息广泛使用,使之成为投资的判断材料。
因此,在这些信息中,如果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热点信息,个人的〈RELC〉就会在短时间内暴涨。
玛丽是很独特的人,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
因此,面对毫不知情的支持者,她那超凡脱俗的外表就能立刻成为武器。
只要正确的上传照片和视频,就能吸引〈RELC〉买家。
注意到SR信息的支援者一旦大量买入,就会引发蝴蝶效应,使得其它投资者也大量买入,买入者为了维持价格,会在SNS等网路论坛上发表“有很厉害的账号“这样的具有煽动性消息,让被称为“蝗虫支援者”的短期交易者购买。如果登上各交易所的涨价排行榜,就会更受关注,“蝗虫支援者”也会越多。与股票不同,没有涨停的限制,所以形成了买涨买跌的狂欢状态。
「但是"荣格",这次玛丽的时价比平时提升了不少呢。如果不是偶然的话,是尝试了什么新的方法吗?」
「是的。首先她的首页上发布了泳装的照片」
「泳装……」
明明连我这个男朋友都没见过!
不过、这倒无所谓……
玛丽穿泳衣的样子嘛——玛丽太瘦了,可能没有肉感的魅力。但是,头部和身体的平衡感很好,从白皙皮肤到可以感受到艺术性的美。
那个姿态应该会像妖精一样——
「所以是泳装啊……」
公开泳装照已经足够让我动摇了,但"荣格"继续说着荒唐的事。
「然后,在将来,梦想成为泡泡浴店的服务人员」
脑袋扑通一声。
飞到了连妄想都没有过的奇特领域。
「……"荣格",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啊啊」
「成为泡泡浴乐园的服务人员。而且,作为持有者的优待,按照〈RELC〉持有时间从长到短的顺序,接待支持过我的顾客」
「什、什么啊……理解有点跟不上了」
「啊? 没听清楚吗? 计划是——」
「喂、不用说这么多吧!」
因为"荣格"是人工智能,所以也不会抗拒这种东西吧。
我满脸通红的抱着头。其实不太清楚具体是做什么事的店。但至少知道这种店的服务很可疑。
这、这是玛丽……
「啊啊啊……」
杂乱到脑袋都快炸掉了!
「呜! 我、我、犯了什么错误吗? 做了什么坏事吗? 啊啊、对、实在是对不起、那个请不要,不要用剃刀! 用剃刀将我全身刮到白色为止! 虽然我没有痛觉、不过是可以感受到痛苦的。停手吧!」
"荣格"惊慌失措。看来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我的脸还是热乎乎的,视线垂下来,看了看玛丽。
玛丽看起来很平静,但实际上她连耳根都红了。
——原来如此。玛丽也不好意思啊。
那么,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
这绝对不是玛丽的想法……
「顺便说一下,这是我的方案。怎么涨得这么厉害啊」
万恶之源是——
「莉莉卡! 你这个老司姬! 让玛丽做些什么事呢!玛丽,我知道你不会以自己的感情优先,但是如果真的讨厌的话,就好好拒绝啊!」
玛丽红着脸低着头,轻咳着。
莉莉卡摊开手,叹了口气。
「啊,裕介…… 这是为了提高市值而采取的措施,并不是真的要在那种店里工作,你的反应太夸张了」
「好吧……不过,我承认我确实慌了」
「之所以会如此动摇,是因为裕介的闷骚脑内,做了令玛丽讨厌的妄想吧?」
「才,才不是! 明明是连妄想都无法到达的领域!」
「噫! 裕介是妄想师模范! 変态! 思春期!」
「呜……。 即便,说得像在骂人,但青春期就是青春期,稍微妄想一下还是健全的」
「裕介H」
没想到受到了来自玛丽方面的夹击。
「玛,玛丽! 没错,这原本就是玛丽行动的原因吧!」
「哇,对女孩子,在色情方面的袭击真的是最差劲了! 你最好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言行」
玛丽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受伤,玛丽」
「被指责为不检点的女人。好伤心」(捧读、无表情)
为什么只有我会如坐针毡!
我抱头蹲下,莉莉卡呵呵的笑了起来。
「哈哈——裕介的反应真有趣」
………真是捉弄人!
我的心情终于稍微平静下来,开始思考。
那种店的服务员。虽然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但从活用容貌的意义上来说,作为买入〈RELC〉的指向或许相当优秀。
因为是男朋友的原因,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第二次了!
但是,即使用这种方法,玛丽所提高的时价总额的最大值也只有‘38,409,000’。这个数值左右可能就是玛丽的“MP”上限。
也就是说,即使有再次提高的战斗力,也无法打败今天见到的独眼巨人雄助。既达不到彼方的数值,当然也不会到亿。
玛丽打不过的对手仍有很多。
「哈啊——」
我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彼方。
那张睡脸紧皱着眉头,看不出放松的样子。
——我们真的能继续这样打倒接踵而至的〈CSW〉吗?
——仅仅四个人,真的能改变这个世界?
「对了、对了,说起来、玛丽,这次的叫什么名字啊?」
莉莉卡改变了话题。
「山口幸子」
玛丽说着,并看着我。
「裕介也不知道吗? 」
「欸? 啊、嗯 」
「这样啊」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而且即使我不知道也完全没问题的样子。
但是,玛丽看起来有点悲伤。
「被杀掉的是山口幸子」
「……别说得这么吓人」
我提醒她,但玛丽没有纠正。
九曜玛丽是「特别的」
不过,〈MP〉会变动的特殊性也只是让支持者大量购买了 ,从而提高了时价总额。若想获得无与伦比的战斗能力,似乎也需要依靠着自身掌握的技术。那里并没有受到世界或体制的特殊对待。
但是,她有一种别人无法模仿的特殊能力。
那就是利用〈RELEASE〉,可以创建多个账户。
根据规章规定,〈RELEASE〉的账号一生只能创建一个。但是,与规章无关,原本就不可能建立多个账户。若要创建账户,需要使用眼睛的虹膜注册认证。登录时也需要虹膜识别。注册的信息会被写入区块链,RELEASE公司的社长也不能进行修改。为了建立多个账户,需要新的眼瞳,当然那样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玛丽利用了系统漏洞,作为不存在之人建立了新的〈RELEASE〉账号。
玛丽经常同时拥有两个账户。一个是九曜玛丽。另一个是不存在的人——这次是山口幸子。而发帖让〈RELC〉价格暴涨的是使用不存在之人的账号。
玛丽必须销毁那些一度抬高价值的账号。
是出于两个理由。
第一点,
提高市值的把戏,一个账户只能使用一次;
比如这次,放出SR信息,说自己是可疑店家的服务人员,让山口幸子账户的〈RELC〉暴涨。但不用说,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实际上玛丽并不想在不正经的店里工作,况且山口幸子本来就不存在。但是,为了维持市值,今后山口幸子必须具体刊载自己是如何朝着这个梦想努力的。
第二点,
恐怕对于玛丽来说,这才是更重要的理由吧。
这个理由就是为了救济买入了〈RELC〉的人。
当帐户消失时,其〈RELC〉的价值变为0。
因此,被这次的虚假信息吸引而购买的人,就会损失惨重。
但是,在账户消失的情况下,从消失的时间追溯到二十四小时前,与该账户相关的交易全部无效的规则原本就存在于〈RELEASE〉中。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呢? 这与账号注销的原因有关。
账号的消失几乎均是由死亡引起的。
虽然有一定数量的人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而离开〈RELEASE〉,但实际上并不会采取让其消失的措施。不会注销,而是停止上市的手段。
死亡近在眼前的人,或者已经做好了死亡准备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在死之前做了荒唐的交易,使〈RELEASE〉混乱的事也依然存在。
实际上过去发生过几次问题,导致了相应的混乱。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再发生,在账号消失的二十四小时前,与该账号相关的交易都会被强制无效化。
(即使是在二十四小时以前,如果发现账号存在明显的问题,也会无效)
玛丽使用虚假的SR信息,让支援者买入了〈RELC〉。因此,使很多人都遭受了亏损。 若想防止损失扩大化,就应该让账号消失。
就这样,山口幸子的账号从〈RELEASE〉中被抹去,再也不会出现了。
——被杀死的山口幸子
这大概就是玛丽这么说的原因吧。
实际上只是消除了多余的账户。因此,我还是觉得用不着那么悲伤的说法。
看着坐在旁边的、正在玩手机的玛丽,肩膀僵硬,看起来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没有之前和玛丽在一起时感受到的那种安心感。
『再见了』
也许是错觉,我总觉得对方告别前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 呼…呜…」
听到苦闷的呻吟声,我看向床。
彼方扶着头,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环顾四周。
「……啊哈,玛丽小姐已经来了」
玛丽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也让我纳闷。确实,刚认识彼方时,玛丽对他很警惕。她的态度仿佛回到了那时。
莉莉卡担心的看着彼方。
「彼方,做噩梦了吗?」
「…即使是那样,也无所谓。……比起那个大家都到齐了。团长,不做平时做的那件事吗?」
对于彼方勉强的笑容,没有人察觉到。
大家聚集在床边。
彼方呼长舒一口气,表情紧绷的伸出了拳头。
「无论何时都要成为九曜玛丽之剑」
莉莉卡握紧拳头。
「任何时候都要成为九曜玛丽之盾」
我紧随其后
「那便是唯一的,九曜玛丽的正义」
玛丽踌躇着说道
「为了终有一天能拯救世界」
彼方憔悴的说道
「拯救世界」
说完后,气氛凝固了起来。
……大家、都明白。
彼方平时就是这样鞭策着自己,激励自己。逼迫着自己。
所以,终有一天也会达到达极限。
空调的声音在秘密基地回响。
彼方松开了四个人合在一起的拳头。
随后再次躺在了床上,用手臂挡住了视线。
玛丽没有把视线从彼方身上移开,呼唤了我的名字
从车站东口步行五分钟就能到达的茶绿色商业楼的地下一层,〈NineSK〉的秘密基地就在那里。
这是一间约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出租店铺,名义上是作为莉莉卡的音乐工作室租用的。签订合同的时候让莉莉卡的父亲做了担保人,但是支付押金、礼金、保证金、每月租金的人是彼方。(彼方的时价额下调,也是因为支付了这笔费用)
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据点?
最主要的理由是,这里虽然是在中心街区,但这一块区域却是处在〈环形监狱〉的外面。
一般来说,如果是市中心的话,即使在建筑物内,位置信息也是精准的,AR相对位置也不会出现偏差。
但因为这里有地下室,所以是不同的。
进了这个房间就等于离开了〈环形监狱〉,所以不会被〈CSW〉袭击。
我绕到了一楼一间停业中的中华料理店的后面,
从昏暗有霉味的混凝土楼梯上下来。
钥匙插进与雅致的木门不相称的粗俗汽缸式门锁,打开了门。
因为没有电梯,所以这里是唯一的出入口。
「啊,辛苦」
坐在房间正中央的餐桌上、正打开平板电脑摆弄作曲软件的莉莉卡瞥了我们一眼,举起了手。
房间里的莉莉卡坐着她专属的红色椅子,穿着华丽的紧身裤,双腿笔直的伸着。因为莉莉卡,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花束一样的香水味。
在成为秘密基地之前,这里似乎是家美容院,房间里还留着墙上的三面大镜子、洗发间洗脸台、收银台等。
特意撤除也很麻烦,所以就那样闲置着。天花板未加修缮,这是美容院常见的做法,铁架和管线都显露了出来。
一直没有整理,所以很杂乱。
大概是因为莉莉卡几乎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带了进来。原本是接待室的地方,放着两把电吉他和一把低音吉他,还有一个漂亮的放大器。旁边还有很多效果器和我不知道名字的器材。因此,可以媲美演播室的名目也并非空穴来风。
桌上杂乱的放着马克杯、纸杯、纸盘、买了很久的杯面、点心、红茶茶包等。各种食物也杂七杂八的摆在房间的一角。顺带一提,之前买的那一箱胡椒博士只有玛丽在喝。我只喝过一次,喝了那一口之后,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了。
「抱歉。不好意思,让我休息一会吧」
彼方说着,戴上入耳式耳机,躺在了铁板床上。大概是真的累了吧,很快就传来了呼噜声。
我坐在那张大概是接待室遗留的、外表破损不堪、内容物都裸露出来的沙发上,不由得发出了「呼——」的一声叹息。
那是自身疲劳感、外加对玛丽临别时反应的在意,以及对冷酷对待〈CSW〉的忧虑交织在一起的叹息。
「那声叹息是什么情况?很颓废啊、裕介。英雄不应该是那样的」
「英雄?」
「保守来说也算是英雄吧! 我们只有四个人,却要抵御世界的危机!」
莉莉卡眼中闪耀着光芒,滔滔不绝的说着。
「啊啊,这样,还没有打倒第一个应该打倒的宿敌——杀人鬼〈美食家〉,所以觉得还不够格。明白、那种事情我明白的。 〈美食家〉的犯罪行为中止了,第三起事件之后就杳无音信,所以很难找到。尽快抓住〈美食家〉,随后找到新的巨恶并打倒,裕介大概就有成为英雄的感觉了吧。 嗯嗯」
对方似乎心情很好。
「……莉莉卡没什么烦恼吗?」
「我不会感到烦恼的! 虽然知道危险就在身边,但是一想到我们的行动会拯救很多人,就会感到无比的充实」
没错。莉莉卡和我不同,她对〈NineSK〉的行动方针没有迷茫感。
大概,〈环形监狱〉完全像游戏一样的代入感也是原因之一吧。
〈CSW〉的外观完全是怪物,暗示着是应该打倒的敌人。
这肯定是制作者有意而为。
如果以凶恶的怪物姿态出现,当然不会有对方以人类姿态出现而被打倒的抵触感。
「我们不考虑利益,而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幸福而行动。怎么想都是英雄吧!」
真是令人羡慕的想法。
——不过,这种想法也没问题。
确实,一部分〈CSW〉认为,〈NineSK〉是一个相当碍事的存在。甚至被称为“快乐杀人犯集团”。但是,这从另一方面来看却是相当严重的偏见。
在不是当事人的视角看来,用非法手段抢钱的〈CSW〉和只为维护世界秩序而行动的〈USW〉,哪个更正义呢?
毫无疑问,那应该是作为〈USW〉———〈NineSK〉的一方。
〈NineSK〉是拥簇着正义的集体。
现实中,我们虽然被怨恨着,但正义的团体原本就不是只收欢迎的。
比如警察,并不只是受到普通市民的爱戴。
因为轻微的违反交通规则而被罚款,或是被高压的态度盘问,想必有些人会有过这种不愉快的经历。
从犯罪者的角度来看,警察当然是敌人,也有失误和丑闻等。
所以怀疑、怨恨警察的人有很多。
但是,没有人会质疑这个职业存在的必要性吧。
大家都理解这是为了秩序而必要的存在。
莉莉卡不仅是被制作者的意图所驱使。
大概是本能的认为自己是必要的存在。
我理解这种正义感。
莉莉卡正因为拥有这种单纯的觉悟所以才强大。
嗯,没错。虽然不能说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十分感谢、莉莉卡」
「嗯? 什么?……啊,是对我毫不吝惜展示美腿的感谢吗?」
「嗯…不是」
正当她自说自话的时候,门锁被开了。
头顶着"荣格"的玛丽在门口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
「二宫裕介、如月莉莉卡、御苑彼方」
旁边两人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咳嗽着。
先前那种悲伤的 “面无表情” 也消失了。玛丽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 “面无表情”。
玛丽用手摸了摸接待台上的那个和玛丽有点像的卡通猫玩偶。
原本是接待台的上面放着大量的卡通猫玩偶,每天都随着莉莉卡(和我偶尔)收集而不断增加。
玛丽认真的看着手机,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我旁边。
「……玛丽,你之前要说的是什么? 」
对方抬起头看了看我的眼睛,微微歪着头。看起来很疑惑的样子。
———奇怪啊。对方看起来很正常,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还是我误以为是很重要的事,其实并不是?
「裕介、好久不见」
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是"荣格"在向我打招呼。
「啊,你好,"荣格"」
莉莉卡也关掉了平板电脑的开关,向"荣格"打招呼。
「我以为"荣格"是因为非常喜欢玛丽所以才总是黏在一起的,但是意外的上次没有在她身边呢」
「作为 “ID” 的我们,在”环形监狱”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对不起,忙得不可开交的宣传,真是太无聊了……对那些没有工作的人来说……都怪我,其他的AI也会被连累说AI没有真实的心吧……哈哈…光是存在就给人添麻烦的我…哈哈……」
「为什么明明是高性能AI,却会产生如此麻烦的思考啊………对了,"荣格",你知道玛丽是通过什么手段提高市值的吗? 」
「啊啊,刚才调查过了」
数值〈MP〉增加是正常的,这本身就没什么,因为的确是在短时间内让支援者大量买入了〈RELC〉,从而提高了〈RELEASE〉时价总额。
玛丽提高时价总额的手段是这样的。首先玛丽将事先准备好的材料更新到〈RELEASE〉主页。
例如上次——在上个月前,帮助我们打倒骷髅头的时候。
她的主页上发表了“为了以模特为目标”,并公开了事先请专业摄影师拍摄的照片和视频。(顺带一提,在〈RELEASE〉服务开始的初期,由于修图应用程序对照片的过度加工成为问题,〈RELEASE〉标准配备了检查照片和视频是否加工过的功能。实质上,在〈RELEASE〉上公开的照片是不被允许加工处理的)
将更新内容向运营方申请SR。SR是〈Supporter Relations〉的首字母,在日语中是面向支援者的宣传。如果判断信息内容不实,大概十分钟内就会揭发在〈RELEASE〉的揭示板上。
SR信息是支援者优先查阅的信息。许多〈RELEASE〉信息网站对此信息广泛使用,使之成为投资的判断材料。
因此,在这些信息中,如果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热点信息,个人的〈RELC〉就会在短时间内暴涨。
玛丽是很独特的人,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
因此,面对毫不知情的支持者,她那超凡脱俗的外表就能立刻成为武器。
只要正确的上传照片和视频,就能吸引〈RELC〉买家。
注意到SR信息的支援者一旦大量买入,就会引发蝴蝶效应,使得其它投资者也大量买入,买入者为了维持价格,会在SNS等网路论坛上发表“有很厉害的账号“这样的具有煽动性消息,让被称为“蝗虫支援者”的短期交易者购买。如果登上各交易所的涨价排行榜,就会更受关注,“蝗虫支援者”也会越多。与股票不同,没有涨停的限制,所以形成了买涨买跌的狂欢状态。
「但是"荣格",这次玛丽的时价比平时提升了不少呢。如果不是偶然的话,是尝试了什么新的方法吗?」
「是的。首先她的首页上发布了泳装的照片」
「泳装……」
明明连我这个男朋友都没见过!
不过、这倒无所谓……
玛丽穿泳衣的样子嘛——玛丽太瘦了,可能没有肉感的魅力。但是,头部和身体的平衡感很好,从白皙皮肤到可以感受到艺术性的美。那个姿态应该会像妖精一样——
「所以是泳装啊……」
公开泳装照已经足够让我动摇了,但"荣格"继续说着荒唐的事。
「然后,在将来,梦想成为泡泡浴店的服务人员」
脑袋扑通一声。
飞到了连妄想都没有过的奇特领域。
「……"荣格",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啊啊」
「成为泡泡浴乐园的服务人员。而且,作为持有者的优待,按照〈RELC〉持有时间从长到短的顺序,接待支持过我的顾客」
「什、什么啊……理解有点跟不上了」
「啊? 没听清楚吗? 计划是——」
「喂、不用说这么多吧!」
因为"荣格"是人工智能,所以也不会抗拒这种东西吧。
我满脸通红的抱着头。其实不太清楚具体是做什么事的店。但至少知道这种店的服务很可疑。
这、这是玛丽……
「啊啊啊……」
杂乱到脑袋都快炸掉了!
「呜! 我、我、犯了什么错误吗? 做了什么坏事吗? 啊啊、对、实在是对不起、那个请不要,不要用剃刀! 用剃刀将我全身刮到白色为止! 虽然我没有痛觉、不过是可以感受到痛苦的。停手吧!」
"荣格"惊慌失措。看来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我的脸还是热乎乎的,视线垂下来,看了看玛丽。
玛丽看起来很平静,但实际上她连耳根都红了。
———原来如此。玛丽也不好意思啊。
那么,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
这绝对不是玛丽的想法……
「顺便说一下,这是我的方案。怎么涨得这么厉害啊」
万恶之源是——
「莉莉卡! 你这个老司姬! 让玛丽做些什么事呢!玛丽,我知道你不会以自己的感情优先,但是如果真的讨厌的话,就好好拒绝啊!」
玛丽红着脸低着头,轻咳着。
莉莉卡摊开手,叹了口气。
「啊,裕介…… 这是为了提高市值而采取的措施,并不是真的要在那种店里工作,你的反应太夸张了」
「好吧……不过,我承认我确实慌了」
「之所以会如此动摇,是因为裕介的闷骚脑内,做了令玛丽讨厌的妄想吧?」
「才,才不是! 明明是连妄想都无法到达的领域!」
「噫! 裕介是妄想师模范! 変态! 思春期!」
「呜……。 即便,说得像在骂人,但青春期就是青春期,稍微妄想一下还是健全的」
「裕介H」
没想到受到了来自玛丽方面的夹击。
「玛,玛丽! 没错,这原本就是玛丽行动的原因吧!」
「哇,对女孩子,在色情方面的袭击真的是最差劲了! 你最好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言行」
玛丽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受伤,玛丽」
「被指责为不检点的女人。好伤心」(捧读、无表情)
为什么只有我会如坐针毡!
我抱头蹲下,莉莉卡呵呵的笑了起来。
「哈哈——裕介的反应真有趣」
………真是捉弄人!
我的心情终于稍微平静下来,开始思考。
那种店的服务员。虽然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但从活用容貌的意义上来说,作为买入〈RELC〉的指向或许相当优秀。
因为是男朋友的原因,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第二次了!
但是,即使用这种方法,玛丽所提高的时价总额的最大值也只有‘38,409,000’。这个数值左右可能就是玛丽的“MP”上限。
也就是说,即使有再次提高的战斗力,也无法打败今天见到的独眼巨人雄助。既达不到彼方的数值,当然也不会到亿。
玛丽打不过的对手仍有很多。
「哈啊——」
我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彼方。
那张睡脸紧皱着眉头,看不出放松的样子。
——我们真的能继续这样打倒接踵而至的〈CSW〉吗?
——仅仅四个人,真的能改变这个世界?
「对了、对了,说起来、玛丽,这次的叫什么名字啊?」
莉莉卡改变了话题。
「山口幸子」
玛丽说着,并看着我。
「裕介也不知道吗? 」
「欸? 啊、嗯 」
「这样啊」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而且即使我不知道也完全没问题的样子。
但是,玛丽看起来有点悲伤。
「被杀掉的是山口幸子」
「……别说得这么吓人」
我提醒她,但玛丽没有纠正。
九曜玛丽是「特别的」
不过,〈MP〉会变动的特殊性也只是让支持者大量购买了 ,从而提高了时价总额。若想获得无与伦比的战斗能力,似乎也需要依靠着自身掌握的技术。那里并没有受到世界或体制的特殊对待。
但是,她有一种别人无法模仿的特殊能力。
那就是利用〈RELEASE〉,可以创建多个账户。
根据规章规定,〈RELEASE〉的账号一生只能创建一个。但是,与规章无关,原本就不可能建立多个账户。若要创建账户,需要使用眼睛的虹膜注册认证。登录时也需要虹膜识别。注册的信息会被写入区块链,RELEASE公司的社长也不能进行修改。为了建立多个账户,需要新的眼瞳,当然那样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玛丽利用了系统漏洞,作为不存在之人建立了新的〈RELEASE〉账号。
玛丽经常同时拥有两个账户。一个是九曜玛丽。另一个是不存在的人——这次是山口幸子。而发帖让〈RELC〉价格暴涨的是使用不存在之人的账号。
玛丽必须销毁那些一度抬高价值的账号。
是出于两个理由。
第一点,
提高市值的把戏,一个账户只能使用一次;
比如这次,放出SR信息,说自己是可疑店家的服务人员,让山口幸子账户的〈RELC〉暴涨。但不用说,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实际上玛丽并不想在不正经的店里工作,况且山口幸子本来就不存在。但是,为了维持市值,今后山口幸子必须具体刊载自己是如何朝着这个梦想努力的。
第二点,
恐怕对于玛丽来说,这才是更重要的理由吧。
这个理由就是为了救济买入了〈RELC〉的人。
当帐户消失时,其〈RELC〉的价值变为0。因此,被这次的虚假信息吸引而购买的人,就会损失惨重。
但是,在账户消失的情况下,从消失的时间追溯到二十四小时前,与该账户相关的交易全部无效的规则原本就存在于〈RELEASE〉中。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呢? 这与账号注销的原因有关。
账号的消失几乎均是由死亡引起的。
虽然有一定数量的人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而离开〈RELEASE〉,但实际上并不会采取让其消失的措施。不会注销,而是停止上市的手段。
死亡近在眼前的人,或者已经做好了死亡准备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在死之前做了荒唐的交易,使〈RELEASE〉混乱的事也依然存在。
实际上过去发生过几次问题,导致了相应的混乱。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再发生,在账号消失的二十四小时前,与该账号相关的交易都会被强制无效化。
(即使是在二十四小时以前,如果发现账号存在明显的问题,也会无效)
玛丽使用虚假的SR信息,让支援者买入了〈RELC〉。因此,使很多人都遭受了亏损。 若想防止损失扩大化,就应该让账号消失。
就这样,山口幸子的账号从〈RELEASE〉中被抹去,再也不会出现了。
——被杀死的山口幸子
这大概就是玛丽这么说的原因吧。
实际上只是消除了多余的账户。因此,我还是觉得用不着那么悲伤的说法。
看着坐在旁边的、正在玩手机的玛丽,肩膀僵硬,看起来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没有之前和玛丽在一起时感受到的那种安心感。
『再见了』
也许是错觉,我总觉得对方告别前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 呼…呜…」
听到苦闷的呻吟声,我看向床。
彼方扶着头,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环顾四周。
「……啊哈,玛丽小姐已经来了」
玛丽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也让我纳闷。确实,刚认识彼方时,玛丽对他很警惕。她的态度仿佛回到了那时。
莉莉卡担心的看着彼方。
「彼方,做噩梦了吗?」
「…即使是那样,也无所谓。……比起那个大家都到齐了。团长,不做平时做的那件事吗?」
对于彼方勉强的笑容,没有人察觉到。
大家聚集在床边。
彼方呼长舒一口气,表情紧绷的伸出了拳头。
「无论何时都要成为九曜玛丽之剑」
莉莉卡握紧拳头。
「任何时候都要成为九曜玛丽之盾」
我紧随其后
「那便是唯一的,九曜玛丽的正义」
玛丽踌躇着说道
「为了终有一天能拯救世界」
彼方憔悴的说道
「拯救世界」
说完后,气氛凝固了起来。
……大家、都明白。
彼方平时就是这样鞭策着自己,激励自己。逼迫着自己。
所以,终有一天也会达到达极限。
空调的声音在秘密基地回响。
彼方松开了四个人合在一起的拳头。
随后再次躺在了床上,用手臂挡住了视线。
玛丽没有把视线从彼方身上移开,呼唤了我的名字
「裕介」
然后,像是在恳求似的说道。
「一起约会吧」
3.
我不可能拒绝玛丽的邀请。玛丽说的话不管多无聊我都会听从。
我是这么决定的。
当然,其它两人也收到了邀请,明天一起去参加卡斯尔城的烟花大会。
但是,玛丽的样子还是很奇怪。
这是她第一次用“约会”这个词来形容和我一起出门。
之前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发出过邀请。
果然,只能认为玛丽的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
彼方说想和玛丽谈谈今后的打算,于是我和背着吉他的莉莉卡先行离开了秘密基地。
一走出秘密基地,风景就变成了废弃的城堡。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不过考虑到现在是十七点,外面应该还很亮吧。手臂有被紫外线照耀的感觉,这便是证据。
「啊、是警察」
莉莉卡惊讶的提醒到。
习惯了〈环形监狱〉的我们,虽然对方整体被染成灰色,但从制服的样式和动作来看,即使隔着马赛克也能认出是警察的制服。
「喂,卡斯尔城里巡逻的警察是不是增加了?」
「应该是」
「肯定是增加了,“美食家”怎么也抓不到,所以警察也在努力。对于社会影响较大的案件,警察似乎真的会动真格」
「嗯。如果警察增加了,那应该是因为上次突然有很多人昏厥被送往医院吧」
「……嗯,有可能。这难道不是我们的错吗? 比如,我们被警察盯上了? 」
「那个,昏过去的人没有外伤,应该没问题…」
话虽如此,那之中有人会说是被我们害的也不奇怪。今后的确需要注意。
「不过,最近经常会感受到奇怪的视线吧? 这难道不是因为被警察盯着?」
「怎样? 以莉莉卡的情况来看、是狗仔队什么的吧?」
「真讨厌,就我的水平来说,狗仔队还看不上呢!」
在卡斯尔城,经常有以丑闻为目标的狗仔队,谁都有可能被盯上。
特别是时价总额很高,从事演艺相关工作的人特别容易被瞄准。
例如,如果把人气偶像和异性一起进入酒店的样子拍下来,当然会使其〈RELC〉的价值大大降低。如果大幅下跌,谁都不会受益吧? 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进行做空这种信用交易,只要〈RELC〉便宜了就能得到更好的资本增益。
不仅是照片周刊杂志、想要打败对手的同行,以卖空为目标的支援者也雇佣了狗仔队。
总之,高价〈RELC〉所有者的特别报道总是能赚大钱。
不过由于纠纷不断发生,根据卡斯尔城的条例,狗仔队将被严厉取缔。
但仅仅因为外行人不在了,作案手法反而变得更为巧妙。
〈RELEASE〉利用者被看作是公众人物和社会性的存在,所以我不认为舆论会完全被限制,狗仔队也不会完全消失。
「莉莉卡是很容易被狗仔队盯上的音乐人。还有,上次你不是说上了电视台吗?」
「不不不,只是深夜里播放了实况录音。……怎么了? 你在担心我吗?」
「那当然了!」
我对着她调皮的笑容说道,莉莉卡瞪大了眼睛。大概以为我是在说玩笑话吧。
但是,我觉得不这么说的话,莉莉卡不会有危机感。让我吃惊的是,对方竟然摆出了更加轻松的架势。
「啊哈哈……如此认真是伤脑筋啊…」
莉莉卡挠了挠头,好像在说“真糟糕”。
但她又立刻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我。
「不过、对于你的关心、非常感谢。我很高兴」
无忧无虑的笑容。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啊,裕介,而且你的脸好红啊」
可悲的是,我的反应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呵呵。你是觉得我很可爱,害羞了吧?」
「那个、呜……」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会随便搪塞过去,但也许是因为惊慌失措,不由得说出了真心话。
莉莉卡的反应似乎也出乎意料,她瞪大了眼睛。
对方的脸颊顷刻泛红。
「所、所以,如果的确是认真的话……我很为难……」
「呜、嗯对不起」
「啊哈哈……好羞耻」
明明是我挑出来的,莉莉卡却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刚才还什么都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现在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继续低着头走着,期待莉莉卡重新开始漫不经心的对话。
「那个,要到宿舍门禁的时限了」
正如我期待的那样,莉莉卡终于开口了。
但是,对话的内容和我预想的漫不经心的对话有些不同。
「摩天轮、要不要坐?」
莉莉卡带着大器晚成的笑容说道。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莉莉卡只是简单的应付了一句「无论怎么想都会变成这样! 」这样不成比例的答案。
我还没有坐过中央公园里的摩天轮。老实说,比起玛丽,我比较排斥和其它异性乘坐摩天轮。
但是,那样拒绝的话,就会觉得好像对莉莉卡有了奇怪的意识,很不妙,所以我答应了。
进入吊舱,面对面坐下。莉莉卡刚把吉他盒放在自己的左侧,门就关上了。
「嘿嘿,好久没坐这个摩天轮了」
「是和男朋友坐过吗?」
「才不是! 虽然是男的,但我们只是是单纯的友人关系。 ……唉,一直以为对方是朋友,其实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绝对是和什么人在这个摩天轮上告白了……"虽然这么想,但我觉得不好再追究了。
透过裤子,可以感受到座位如金属般的冰冷。莉莉卡和我都关闭了AR模式,看外面的风景。如果缆车再高一点位置的话,应该能看到欧美一样的街道,但现在只能看到公园里的草坪。
本来,风景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我挠了挠头。
…不行。因为刚才的气氛有些奇怪,我对现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感到很紧张。
「噗,想起来就想笑。玛丽啊,说想和你约会! 这次真是意外的积极呢! 」
莉莉卡和神经紧绷的我不同,她很开心地晃着腿。
「我不太能想象,和玛丽莉交往之后是什么感觉? 对方该不会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吧?」
「嗯,和与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可能有点不一样」
「嘿嘿,不会是偷偷的撒娇吧?」
「还没到那种程度……我觉得她的表情比和与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更柔和。还有,偶尔会语重心长」
「嘿嘿」
一开始只是憧憬我和玛丽关系好就嫉妒的莉莉卡,在我们交往了两个月后,就再也没有多管闲事了。现在倒不如说是微笑着观察我们的情况比较多。
「喂,我能问问你吗?」
「嗯」
「那个…… 」
莉莉卡看向窗外。外面的风景也只有一大片沉闷的草地。
「……裕介呢、当然是相当喜欢玛丽的。 嗯。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但是呢 那个…」
莉莉卡难以启齿的继续说道。
「是那种恋爱的感觉吗?」
「………什么意思?」
「那个………啊啊、 那个.......呜....」
「因为,我们的确在交往啊?」
「嗯」
特意来问这个问题,难道是说莉莉卡看不出来吗?
我肯定喜欢玛丽。而且,过得比最初想象的更像普通情侣。约会过,手也牵过。在此,我感到由衷的幸福.
不过——
「对不起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事吧,请忘记!」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与对方平等的换位思考。
那是因为、玛丽是『特别』的。
我希望玛丽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利用我。只要能帮上忙,就已经是我的愿望了。
这的却是真正的恋爱吗——
也许并不是……
吊舱在风中摇晃,莉莉卡“啊”的一声松开了手。离开扶手的手并没有放回原位,而是紧紧抱住了吉他盒。
「啊……我之后会说更奇怪的话,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莉莉卡的声音和平时不同,非常小。
「裕介,那个、最初在环形监狱的时候,是你保护了我吧?」
「那时候、真的非常感谢」
「啊,嗯……但是,并不是要感谢你。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会让人失望,但是我是个自暴自弃的人,觉得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所以才会做出那时候的事情」
「那种事,怎样都好」
莉莉卡微微一笑
「裕介、实际上,你帮助了我」
对方说着,涨红了脸,紧紧抱住吉他。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喜欢裕介的这个地方」
吊舱到达了顶端。
望向窗外,欧美风格的街道一览无余,应该是很值得一看的光景。
但是,飘浮在两人之间尴尬的空气,使我们无法抬头对视。
摩天轮的吊舱,只有我们两个人,吊舱里充满了让人可以安心呼吸的花束般的香水味。
我终于明白莉莉卡想说的是什么了。
我也明白了,这就是莉莉卡邀请我来坐摩天轮的理由。
「我和玛丽不一样,不是‘特别’的。我觉得自己只是随处可见的女孩子。而且,这种心情也不是特别的感情。因为一起作为正义的英雄遭遇了危险,所以可能会产生的吊桥效应」
莉莉卡松开了抱在怀里的吉他。
「不过,我可以自信的说呢」
对方探出身子,紧紧的盯着我。即将落下的夕阳照进来,把莉莉卡的身体映成了橙色。
这个距离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NEW WORLD”隐形显示器的程度。
「我呢,喜欢裕介」
不用说莉莉卡是很有魅力的。如果不努力不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是异性的话,就会害羞得不敢说话,就是这样一个美人。明亮,闪耀着,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露出笑容。我觉得能和莉莉卡交往的人一定很幸福,甚至很羡慕。
但是,对方绝不可能是我。
「对不起,我——」
想成为『特别』的存在
所以,依然会喜欢着九曜玛丽
我想莉莉卡所希望的并不是和我交往。我想她应该没有想过我会和玛丽分手。证据是,从我身后走下来的莉莉卡,非但没有消沉,反而一脸轻松。
下了摩天轮,我送莉莉卡到了学校的女子宿舍前。
莉莉卡好像脱线了一样,和我讲了很多话。
听到这些话,我打从心底想
——希望莉莉卡一直幸福下去
「那么,回见了」
莉莉卡精神抖擞的挥了挥手,背着吉他走进女生宿舍。
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后,我有些慌张。
「对不起」
我很抱歉,流下了泪水。
「我无法成为被莉莉卡喜欢的人呢」
4.
玛丽怀着改变我价值观的使命感与我交往。
她偶尔会做一些让人差点误会的事,但一定是出于上述原因。
虽说我与玛丽是普通的男女朋友的关系,但又绝不可能是以普通的关系在交往。更何况现在正与〈CSW〉进行着残酷的战斗。
——我是这么想的。
但我们的交往却又出乎意料的普通。
放暑假前,放学后在校门口碰头,送玛丽回公寓成了每天的必修课。交往后的第一个星期,我还觉得很尴尬,但当我知道玛丽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的和我说话后,不舒服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沉默寡言的她基本上不会主动提出话题,但会随声附和。聊的都是最近看的网络电视、玩的游戏、老师和同学之间的闲聊之类的。
在因〈环形监狱〉而显得废谎的街道,我已经习惯了和玛丽回家的路。我先在校门口等着,玛丽快步走了过来,我高兴得不得了。
在送她去公寓之前,经常会顺道去〈环形监狱〉外面国道边的娱乐场所,还去了好几次玛丽喜欢的〈虚拟现实体育场〉游戏厅,每次都去参观艺术表演。
保龄球、运动馆、卡拉OK都去了,和它人一起卡拉OK是自己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收费系统让人摸不清头脑。一开始是沉浸式演唱会的VR模式,但总觉得有点胆怯,很快就恢复到了普通的模拟模式。玛丽的声音量很小,但节奏和音色却丝毫不差的唱完了全程。轮到我唱歌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给我敲了敲节奏。能以玛丽的风格来活跃气氛,真的很高兴。六月过去了,七月也过去了,马上就放暑假了。
为了一起学习,我去了好几次郊外的图书馆。令人意外的是,玛丽在学习上并不怎么擅长。大概是全神贯注于〈环形监狱〉的战斗,没有学习时间吧。虽然基础打好了,但对最近的学习内容完全没有复习的痕迹。更令人意外的是,她并不是那么爱读书的人。基本上,只有在学校的时候,才会借自己喜欢书名的书看。也就是说,利用休息时间看书,是为了掩饰落单的行为。当我鼓起勇气问她是否想要交朋友时,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想」这样的心里话,我高兴得不得了。
也去了市外的地方。博物馆、游乐园、水族馆。
也去了市外。博物馆、游乐园、水族馆这些地方。在水族馆,玛丽似乎特别喜欢企鹅,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一动不动的企鹅。每只企鹅的名字都用AR显示,特别喜欢的企鹅会自动拍下照片,把名字记载到记事本APP中。在可以用VR模拟潜水体验的角落里,大白鲨突然出现,张开大嘴,我真的被这画面吓了一跳,在结束后也僵住了好一会儿。我偷偷买了一只企鹅布偶作为礼物送给她,她却摇摇头,最终还是认输的接了过来,为了不让我看见(但还是看见了),她紧紧的抱着布偶。看到她的时候,我高兴得不得了。
突破宿舍的门禁,去观测天体。卡斯尔城周围是普通的乡村小镇,所以星星意外的漂亮。我扛着望远镜,骑着自行车去了利根河旁边的河堤。把除虫喷雾涂在玛丽的手腕上,可能是太冷了,有一种凉飕飕的反应。她尴尬的移开视线的态度,可爱得让人难以置信。只要打开标准塔载于〈NEW WORLD〉AR应用程序,天津四、牛郎星、织女星等,不用解说就能显示出星星的名字。有点索然无味,在陷入沉默的时候,我鼓起勇气牵起她的手,一开始她还悄悄松开,反复三次后,玛丽也放弃了,就这样牵起了我的手。我不安地看着她的脸,但她并不讨厌。意外温暖的手的温度,让我高兴得无法忍受。
这一天握着对方手所感受到的温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每天都和玛丽在一起。
每天
每一天
不知不觉间,和“特别”的玛丽一起度过,我变得不再“特别”了。
“特别”毕竟只是“特别”,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和莉莉卡坐上摩天轮的第二天,我按照和玛丽的约定,去接玛丽去看卡斯尔城的烟花大会。
烟花的燃放有时也会在利根川的河滩上举行,祭祀活动并不在中心街,而是在新旧建筑混杂的旧城区举行。多亏了这一点,在〈环形监狱〉之外。
并不是为了迎接某个神明而举行的卡斯尔城庆典,并没有很长的历史,规模也不是很大。除了摊位的数量和种类稍微丰富一些、可以使用电子货币结算以外,其他方面都是随处可见的平凡节日气息吧。主要活动燃放烟花也只有六千发左右,数量不多也不少。
莉莉卡和同班同学一起沉浸在祭典周围,彼方好像在秘密基地等着我们。
我在公寓前等玛丽。这栋奶油色的公寓有些脏乱,位于旧城区的边缘,在卡斯尔城内也是开发较晚的地区,附近残留着没有情趣的只是普通乡村的街景。
二楼玛丽的房间打开了。
一瞬间,我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玛丽身穿淡蓝色质地、金鱼图案的浴衣。玛丽原本看上去就不像个大人,却有一种奇妙的风韵。浴衣衬托出了这种魅力。
光听他穿着木屐走下外楼梯的咯吱咯吱声,气氛就变得紧张起来。玛丽站在我面前,让我的心跳急剧飙升。
「……久等了」
也许是因为节日不太需要,所以没有〈NEW WORLD〉。虽然没有耳机型设备也很新鲜,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发型。她扎着马尾辫,脖子都露出来了,看起来很漂亮。
对于我直截了当的感想,玛丽带着有点为难的态度,点了点头。
在禁止通行的道路上,因饮酒过度而声音很大的大人,用廉价的饰品竭尽全力打扮的小学生,靠着护栏边吃冰激凌的大学生团体等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起,大家都显得有些兴奋。和玛丽一样,今天没有戴AR设备的人也很多。我虽然带上了 〈NEW WORLD〉,但看起来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
玛丽也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了吗?
对方有些坐立不安,从刚才开始就四处张望。
「玛丽,你想开店吗? 」
「哈哈哈,玛丽果然喜欢到处找吃的东西,要不要吃点什么?」
「……那就吃苹果糖吧」
我买了苹果糖,在咖啡馆的招牌前坐了下来。苹果糖鲜红的颜色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玛丽玛丽非常相配。
超越了可爱之类的领域,甚至觉得很有艺术性。只要拍下对方吃东西时的侧脸,放到〈RELEASE〉的主页上,市值大概就会暴涨吧。
我一边吃着店员卖的意大利面,一边站在玛丽旁边。
玛丽一边吃着苹果糖,一边看着射击游戏。店里有个玛丽喜欢的、在我看来很丑的大布偶。
「……如果是少女漫画」
玛丽难得的说了一句
「可以说一定会在祭典中玩射击游戏。作为主人公的少女完全打不中、正发愁的时候,男朋友突然拿起枪,轻松的拿走了奖品」
「现实中,游戏店的枪并不精密,不可能随便就能射中。而且为了防止高价的商品倒掉,都是贴在上面的」
「………」
「啊,那个?我难道说了不符气氛的话吗?…… ……啊! 不,我的意思是,就算没有打中,也说不定能送个布偶呢」
「嗯。非常滑稽的发言」
真受伤。
「不过还好了。裕介不会轻易说出『拿到了』那种话」
「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喜欢生硬的展开。如果裕介英姿飒爽的拿起枪,帅气的把大布偶打掉就结束了」
「为什么非要成功不可呢……理解不能。但是,这个黏糊糊的都是少女漫画,而且男主还是帅哥的版本呢。我们的情况大概、有点不一样呢。比如少年漫画的爱情喜剧,如果我们是那样的角色的话,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是这么想的」
「好吧」
「倒不如说我很努力地去打,但是打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试着去做的玛丽干脆的拿下了玩偶,这种结果不是更好吗?」
「的确是那样,不过感觉有好有坏」
有好有坏……
玛丽吃完杏子糖,恋恋不舍地盯着木棍,一边拂着浴衣,一边站了起来。
「玛丽,你要不要试试射击,看结果如何?」
「好,但是……会不会不小心,把布偶打下来?」
「……不是,那个布偶本身是想要的吧?」
「想要」
总之,我们决定各玩一局。把手机放在写着『五百円』字样的价签下,按〈KCC〉结算,每人获取五发子弹后,拿起枪射击。
结果———果然大的玩偶什么的是掉不下来的,这次游戏以我获得一个奶糖结束。
「很无聊?」
我一边把一半奶糖递给玛丽,一边问道
「这不是无聊,而是非常无聊的展开」
「……当然是这样啊」
「那倒是……」
「但是,能体验这种无聊,很开心」
玛丽嘴里含着奶糖说道,我笑了。
无聊而快乐着。
之后,我们讨论了何为“无聊”,何为 “有趣”,然后开始挑战各种各样的店。
在捞金鱼的时候、玛丽一瞬间甚至将纸网弄坏了、而我则是意外的擅长捞金鱼、然而事实的结果证明这是一项无用的技能。实际上,我和玛丽都捕了太多金鱼,结果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型抜①方面,玛丽认为把最贵的、让店铺的大叔毫无杂念的完成,才是最好的。然而实际操作过程中,双方都草草收场。
①: 祭典中的一种项目,使用模具进行脱模的过程。
宝钓②,不知道为什么,玛丽拉起了店家本以为没有系上绳子的高价商品,引得周围的人争相围观,气氛十分热烈。实际操作的结果却是,玛丽抽到了廉价的糖果,而我抽到了像赝品一样的气枪——虽然抽中了,但以抽到了并不想要的东西而告终。
② :祭典中的一种项目,大概是一个透明的大盒子,里面装着赠品,从外面多根绳子中挑出一根来拉以获取奖品。
章鱼小丸子,因为吃章鱼烧本身被认为很无聊,所以不知道吃什么就选择了吃当地特产的手擀乌冬面。
吃刨冰的时候我们的头都僵住了。实际上,彼此都吓了一跳,自己的反应也很迟钝,玛丽却翻着白眼对着我说: 「陈腐!」
啊,真的,如果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的话,自暴自弃的我或许也会有所改变。越是这么想,就越开心。
「再 见 了」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玛丽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不过,今天玛丽看起来比平时心情好,话也多。明明不是爱打扮的性格,却特意为我穿浴衣看。想和我变得更亲近。
这种心情让我很开心,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我把嘴角藏起来,不让她看到。
快到放烟花的时间了。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瞬间,从这里看不到烟火的声音。
出门前,我和玛丽说,不想去拥挤的河边观赏场所看烟花。在这座城市被称为卡斯尔城之前往某个运动公园的深处走,除了从下面喷出的烟花以外,应该都能看到,我们本来打算去那里的。
「好,玛丽,我们去运动公园吧」
我握住玛丽的手,提醒她不要在人群中离开。
对于意料之外的拒绝,我惊讶地盯着玛丽的脸。玛丽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困惑。
「……我觉得现在牵手还太早」
「太早、吗……? 欸?」
她在说什么呢? 我们应该已经牵着手好多次了。
『裕介你还记得吗?第一次牵手的时候』
『那时的事,我还记得』
对玛丽来说,在星空下的牵手,也是难忘的回忆……的,大概。
玛丽看着不知所措的我,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但我看得出她很焦急。手机显示出充斥着大量文字的画面,她偷偷的看。不停滚动着屏幕,目不转睛的盯着画面。
然后按住太阳穴。
「……我们牵过手吗、在之前?」
说着,玛丽战战兢兢的抓住了我的手。
但可以感觉到,她的手仍在颤抖。
表情也很僵硬。
看起来在勉强自己。
一直以来的异样感迅速化解,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
一直在勉强自己,话比平时多,为了我而穿浴衣,都是为了讨我喜欢而勉强自己。提出约会,肯定也是为了讨我喜欢。
为什么?
即使不那样做,我们的关系应该也会慢慢变好。
但是,玛丽不得不勉强自己。
『裕介。以后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
『你一定,要继续向前』
『这两个月我很开心』
『我,确实是在说裕介……』
因 为 在 玛 丽 的 身 上 发 生 了 什 么。
啊啊──
虽然是毫无头绪的想象,但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是——
──真 的 是 我 所 熟 知 的 九 曜 玛 丽 吗?
玛丽看着惊愕的我,一副认命的样子低下了头。
「果然,还是不行呢」
之后,勉强牵起的手没有松开。
「全部说出来」
玛丽迈开步子。我拍了拍因过于惊讶而动弹不得的腿,跟了上去。我不小心撞到了前面那对情侣中的男人,踉跄了一下。
啊啊——在那之前无论显示多少,都没有意识到的其他人的时价总额,在我的《NEW WORLD》中疯狂的显示着。这是哪个人的数量。是哪个人的价值。我并不想看、想忘记这些东西。明明想忘记,用手挡住了视线,在眼睑内侧的接触型显示器上,却仍旧持续显示着大量的价格。就像大量产生的蝗虫一样,时价总额的数字填满了视野。
在闷热的空气中,突然刮起一阵寒冷的秋风。我大吐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因混杂在人群中而看不见的烟火的声音,在鼓膜中回响。
我坐在运动公园深处的秋千上。正如事先调查的那样,这里是看烟花的好地方,人也很稀少。
玛丽一边斜视看着空中的烟火,一边疼爱的抚摸着怀中三色猫的喉咙,抚摸着猫爪的肉球。天空闪烁着金色的烟花,宛如稻穗低垂而下,人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但是,刚才升起的烟花,和480日元就能买到的AR软件的烟花CG,说实话,我没办法区分。倒不如说,离发射地点远一些,临场感就少一些。另外,提供烟花的企业和个人名字也会用AR显示出来,这也是让人扫兴的要素。
但是,为了看烟花,河边的观赏场所聚集了很多人。人们之所以对可以通过AR随时都能看到的东西抱有感激之心,是因为人们已经从正品本身看出了价值。
就连我这样半吊子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也无法忽视真伪的重要性。
「玛丽」
玛丽抱着三色猫回过头来。那美丽的脸庞,被烟花映上了蓝色、红色的色彩。
──所以、玛丽真的是『本人』吗?
我觉得只要问了,就会得到我不想听到的回答。
所以我用尽全力抵抗。
「我、喜欢玛丽」
像这样清楚的表达自己的心情还是第一次。
回想起来,当初向我表白要和我交往的时候,我的心情也是自暴自弃。现在也只是为了抵抗现实而传达心情。真是的,无论何时我都是最差劲的。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更有自觉。
「喜欢。真的很喜欢」
这种心情是毋庸置疑的。
玛丽放下三色猫,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秋千上的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几次想开口却又停了下来。
但她用力握紧拳头,嘴角勉强上扬,笑得不像玛丽。
「非常感谢」
我明白了。
什么是决定性的结束。
──讨厌。
──讨厌。
──希望、什么都不要说了
但玛丽无情的继续着。
「但是,那个喜欢上你的九曜玛丽已经不在了」
虽然这句话是早有预料的,但并没有起到缓和内心冲击的作用。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把抓着我胸口的手指伸进里面,连我的内脏都揪出来。
我仰望天空。
头顶的天空,别说烟花了,连星星都看不到。
「那么、」
对方荡起了秋千。
「那么,你究竟是谁?」
比起追问玛丽——这个看上去像玛丽的人,我抓住她那华丽的肩膀,凝视着她蓝色的眼睛。那个人垂着眼睛回答。
「我是、九曜玛丽。然后是、远藤藤洋子」。
玛丽把手机的画面给她看。显示了〈RELEASE发布〉的本人页面。在简朴的页面上,完全看不到持有〈RELC发行币〉的人想要购买的意思, 『远藤藤洋子』的名字。
是玛丽的复制体。
「那只是为了让价格上涨而准备的假账户吧?」
这段时间里,烟火的声音依然很嘈杂。
玛丽摸着浴衣的下摆,开口道。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为什么我可以通过〈RELEASE发布〉创建多个账户。这样你大概就会明白」
对方从提包里拿出〈NEW WORLD新世界〉。打开显示器,戴上了与浴衣不相称的耳机。
看到她的样子,我感到玛丽拼尽全力为我创造的幸福时光结束了。精心准备的温柔世界也已经结束了。
运动公园里有一座人工建造的小山,山上耸立着一座钟塔。在那座山的山脚下,有一条供孩子玩耍的隧道,现在被封上了。看来以前那里聚集了很多年轻人,而且染上了违禁药物。话虽如此,目前只是用绳子封住了,并贴上了警示,想进去还是能进去的。玛丽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我跟着她进入隧道。
入口处有个意外的人——不,是人工智能。
「"荣格"」
在一片黑暗中,"荣格"的耳朵猛然立了起来。
「……诶 ? 是"荣格"吗? ……玛丽,你把"荣格"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裕介、我要揭开自身的秘密」
「还是算了吧——嗯。玛丽不可能接受说服。应该说服的是……」
"荣格"看向我。
「你还是回去比较好。玛丽接下来要揭示的真相,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如果现在往回走,玛丽和“相爱”的人就能继续在一起。但是了解了其中的内幕,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这么做。可是事到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就回去,是不可能的」
「……是吗? 那我不会再阻止了。但是,裕介是喜欢玛丽的吧? 是真爱着吧?」
「……那么、请做好觉悟」
「我恍然大悟。在这前面等待着的,只有这份心情──」
"荣格"同情的看着我
「──地狱般的场景」
我捡起了大概是玛丽之前就放在那里的那盏令人怀念的电灯,照亮了隧道。为了不碰到顶部,微微弯下身子,向里面走去。隧道里充满了令人怀念的泥浆味。
本来就是小孩子玩耍的隧道,并不长。走到正中央附近时,我发现了异常。
「……进入〈环形监狱〉了吗? 明明是在这样的隧道里?」
「偶尔会有这样的景点」
因为是在隧道里,所以周围的景色除了隧道多少有些裂缝之外,没什么变化。周围也是一片黑暗。
我用手腕转动着熟悉的电灯,照亮周围。
在那里,发现了。
「诶?」
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女人的身体。
而且不是一个人。那里倒着三个人。
那是尸体。每一具都缺了左眼。
「唔、恶……」
而且,一眼就能认出是谁。当然知道。
因为那是我喜欢的人。
「玛丽……」
没错,眼前的三具尸体就是九曜玛丽的尸体。
连惨叫的余韵都没有。我只是像被外界关闭了开关一样,屏住呼吸,拒绝眼前的视觉信息,停止了思考。
所以,还没有理解玛丽把枪拿在手里的意思。
与现实手枪的设计略有不同。很像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智能设计。但也不像模型枪。虽然看起来像〈rezonde-toru〉,但〈rezonde-toru〉每个人只能有一种,而且玛丽并没有变成〈CSW〉的样子,而是穿着浴衣。
应该马上制止的吧。
然而,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玛丽就用手枪的枪口抵住了自己苍白的瞳孔,手指扣在了扳机上。那一刻的瞬间。“——嘭!”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这是赝品模型枪所不能比拟的。
「……哈?」
画面变成了慢动作。每一个飞溅的血液都形成一张网。旁边的"荣格"身上挂满了红色。也能清楚的看到,美丽的脸庞在空中随着肌肉的舞动而崩塌,变得不堪入目。
当然、只是看着而已。
既没有惊愕,也没有厌恶,更没有恐惧。
满身是血,左眼残缺的玛丽的身体倒在了隧道里。
──尸体变成了四具
「啊、啊啊……? 啊啊啊……」
我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然后,终于产生了真正的感情。「恶——」
全身瞬间冰冷,颤抖起来。眼睛里浮现出泪水,手指麻痹,呕吐感袭来。
支离破碎的思绪涌上心头。
——为什么玛丽用手枪自杀了? 嗯,是我的错吗? 难道不是我的错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向她告白了吗? 难道是因为我想知道真相吗? 不,是不是因为本来关系就不好? 是因为在〈NineSK九人组〉活动过吗? 每天都过着绝望的日子就好了。因为我,玛丽死了。
我是杀人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是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眼前过于冲击性的画面,强制性的使我产生了罪恶感,剥夺了我的思考。我从膝盖开始崩落下来。泪水强行流下,呜咽起来。
「裕介、你要振作起来」
虽然听到了声音,但不可能服从。
浑身是血的"荣格"拍着我的脸颊。
「裕介、请振作起来、关闭AR模式」
还没有恢复独立思考的能力。我照他说的按下耳机上的开关。
「……诶?」
四具尸体从眼前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在那个地方,穿着木屐的白色的脚。
我抬起头。
应该已经死了的玛丽站在那里。
「诶?啊……」
「刚才的手枪,是我们「ID」将〈环形监狱〉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分析,开发出来的〈rezonde-toru〉项目。不会伤害现实世界的玛丽,只会攻击虚拟世界的玛丽」
虚拟世界也就是说……尸体也好,刚才攻击自己的样子也好,都是AR的影像吗?
但是,玛丽竭尽全力的样子,并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人的样子。对方的眼神有些焦灼。
她呆愣了一会儿,做出拥抱什么的动作。啊,原来是在AR模式中拥抱"荣格"啊。玛丽终于把目光转向我。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谁、……诶?」
玛丽在"荣格"可能在的位置上侧耳倾听。
「……裕介、再把AR模式恢复过来」
照他说的那样,恢复AR模式。玛丽就在眼前,"荣格"就在她的臂膀里。与此同时,脚下还是虚拟世界里的四具尸体。
「玛丽、他是二宫,是玛丽带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和往常一样,需要看手机里留下的过·去·的·玛·丽·的笔记。」
对于"荣格"的话,玛丽虽然皱着眉头,但还是顺从了。手机的灯光照着玛丽的脸。对方全神贯注的盯着手机屏幕。
这么说来,昨天玛丽也在看手机,埋头读着像要维持存在一样的东西。
——莫 非 她 和 刚 才 的 玛 丽 不 一 样?
「二宫是……恋人? ‘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是想救他吧。这种想法本身很符合我的风格。不过,我觉得她的想法很幼稚。『远藤藤洋子』在二宫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值得考虑的地方」
这种说法。
难道这位 ‘玛丽’ 不认识我吗?
「……『远藤藤洋子』、最后留存了向你说明我的系统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她的意图,但肯定是我想的,所以我尊重她的想法。我是与被称为〈邻导者〉的敌人而战斗着。〈邻导者〉、冲击世界的条件──Conditioned stimulus to the world──在〈环形监狱〉中略称为〈CSW〉、为了消灭乱七八糟的〈RELC〉。这是为了将现实世界引入〈壳中的集权主义〉。但是,这个世界本身就具有抵抗力。所以,产生了对世界的无条件冲击──Unconditioned stimulus to the world──略称〈USW〉。这是抵抗〈CSW〉的力量──」
「……对不起,玛丽,我以前听说过这些」
虽然现在我也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说我个人的事情就好了。我是最初来到〈环形监狱〉、是十二岁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二年前。当时只有〈CSW〉,〈USW〉是不存在的,甚至连产生这种角色想法都没有。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成为〈CSW〉。"荣格"把我称为特别的存在。对于〈壳中的集权主义〉来说是疫苗一样的存在、〈无私的狂人〉出现了。"荣格"、召集了其他的〈ID〉,让我制造出能够破坏〈环形监狱〉的装置。那个方法、用我的死来交换改写救世主的〈集合的无意识〉,使之成为“救世主=我”这样的存在。那便是我——」
「玛丽,这样的解释是无法传达给裕介的。……嗯? 啊,难不成,是这样吗? 上一任玛丽,因为有我在,所以才把这里作为最后道别的地方吗? 也就是说,解释是我的职责」
玛丽的解释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其中也有不能忽视的话。
『用我的死来交换改写──』
「首先,说一下最容易卡住的地方。现在,眼前的玛丽是谁?」
我点点头。
「粗略地说,你可以把它当作记忆中遗失的玛丽。」
「那是因为……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真不愧是裕介,很快就理解了。是啊……在游戏中有一机、两机③的说法呢。即使被损坏了一机,只要还有残机,游戏就不会结束。玛丽在虚拟世界中就是这样的存在。……那么,如果游戏中有一机被干掉了,会怎么样呢?」
③:STG游戏术语,即ShooTing Game(射击游戏),一种传统的电子游戏形式:玩家操作一个飞机(或者其他角色),进行躲避敌弹和摧毁敌机的游戏。
「……存量减少?」
「还有呢?」
「从某处重新开始……?」
「没错!一般来说,一旦死了,就会回到特定的地点,对吧?」
讨厌的汗珠从额头流了下来。
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玛丽的事,而不是游戏。
我希望对方不是愚蠢的游戏脑,也不要把游戏和现实混为一谈。
「与救世主的〈集合的无意识〉结合在一起的玛丽既是现实世界的居民,同时也是虚拟世界的居民。想象玛丽的肉体属于现实世界,精神属于虚拟世界」
挂在"荣格"身上的红色血液不知何时消失了。
「虚拟世界里玛丽的死是精神层面的死。由于先前〈邻导者〉的活动、玛丽的精神已经死亡。但是,现实世界中的肉体是原封不动存在的,所以内容会再生。就是这样。但是,毕竟不可能完全恢复原状。这就相当于把事先备份的东西拿过来。那是与救世主的〈集合的无意识〉联系在一起时,记录并固定下来的精神。也就是说,回到玛丽的记忆,是她十二岁时成为救世主的时候」
「也许,就是为了成为那个救世主——」
我想起刚才玛丽的话。
「十二岁时,玛丽死了一次吗?」
「作为人类也许是这样。作为“我”,“我”想表现为与救世主的融合」
「这便是,我的选择」
玛丽面无表情的说着。
「因为我想拯救眼前的人」
──死亡
──自愿的、死亡。
嘴里干巴巴的。眼睛深处很痛。我尽量什么都不想思考。
「……"荣格"为什么要把玛丽分解成现实世界的和虚拟世界的」
「咳,分解。原来如此,这是一种有趣的说法」
"荣格"佩服的继续说着。
我对"荣格"也产生了些许恐惧。作为人工智能,"荣格"的感觉果然和人类不一样。
「我也采用那种说法。分解玛丽是为了拥有两个〈RELC发布〉账号。你看到玛丽让〈RELC发行币〉上涨了吧? 多次使用假名字创建账号的玛丽,可以使账号的消失、复原成为可能,也可以使多次的市值提升成为可能。而且,即使玛丽被〈CSW〉杀害,虽然损失了精神,但因为肉体还在,所以可以复活。──而且,而且哦!与救世主的〈集合的无意识〉结合在一起的玛丽,还有比这更大的好处!」
"荣格"兴奋的说。
「即 使 玛 丽 在 现 实 世 界 中 死 去,也 可 以 在 虚 拟 世 界 中 作 为 概 念 继 续 活 着。只 要〈环 形 监 狱〉存 在,玛 丽 就 可 以 无 数 次 复 活」
我根本不认为这对我来说是什么好处。譬如,总会认为是用钢铁代替骨头,才会变得顽固,总会不断遭到别人的问话,才会失去痛觉。
「但是,裕介最想问的是,现在的玛丽是如何认识裕介的,玛丽是如何改变的吧? 嗯,玛丽说那是记忆中的遗失,而且还说回到了12岁时的记忆。玛丽和裕介相遇是在玛丽成为救世主之后。所以很遗憾,现在的玛丽还不认识裕介」
它凝视着面无表情的玛丽。
「我是……你不记得了吗?」
「对不起」
「连一丝印象都没有了吗?」
「相反,手机里有以前的“我们”留下的笔记」
所以,以前那个自称『远藤藤洋子』的玛丽,知道我是她的恋人。
但现在玛丽几乎还没读过那条消息。
也就是说,仅仅是作为知识,实际上并不了解我。
「现在的玛丽,十四岁时的肉体里,是十二岁时的玛丽吗?」
「我认为这种认识基本上是正确的。只是,自己不是“人类”的事,马上能实际感受到」
「不是“人类”……」
那样啊。玛丽。
不是“人类”吗?
「呜……」
直到刚才,我都这么认为,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和玛丽互相理解了。
但是,是不同的。我原本就不知道玛丽真实的样子。
如同一直眺望着海市蜃楼,仿佛理解了一般。
真正的玛丽,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遥远的远方。
「啊……但是,我认为把新的玛丽看作完全不同的人也是不对的。因为玛丽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因为有记录,所以现在的玛丽和以前的玛丽一样,也能扮演恋人的角色。对你来说,这还不够吗?」
"荣格"到底在说什么呢?
「玛丽为裕介着想的事情是不会变的。只是为了告诉裕介真相,才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玛丽只是那样想着裕介」
但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是我。不管是谁,不管是坏人,玛丽都会这么做。
那是歪曲的博爱主义。利他的玛丽原本就关心所有的人。为了任何人都可以献出生命。实际上,她成了救世主。
这种自我牺牲,虽然可以尊敬,但与温柔是不同的。
本质上和我一样。
因为不珍惜自己才会这样。
「但是」
我愿意相信。
那个、和我一起度过两个月的玛丽是不一样的。
『我、确实还是、那个二宫裕介──』
那时的玛丽对我有一种无法用利他来形容的感情。
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毫无疑问是一样的。
被独眼巨人袭击的时候,如果拼命的想要保护玛丽的话,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自己的〈RELC发行币〉怎样都无所谓,如果能保护玛丽,我能改变吗?
但是,事后再怎么后悔也为时已晚。
『永 别 了』
那个玛丽已经不在了。
玛丽那时对我所怀有的感情也不复存在。
只有我自己单方面地将这种感情、无法回报的感情不断的转化。
我现在一定是绝望的表情吧。玛丽无私的微笑着靠近我,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肩膀。
「我记得你叫『裕介』」
通过智能手机上的记录稍微了解我的玛丽说道。
「写着对我怀有好感」
这时,我有了一个发现。玛丽被那把手枪击中后,她那苍白的瞳孔,颜色也变了。
「我 想、继 续 做 你 的 恋 人」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冲出了隧道。
抬头一看,烟花正好放完了。焰火断断续续的声音,吵得我都想捂住耳朵,但因为戴着耳机,所以连这一点也没能做到。
5.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不存在
什么都——
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天没并有什么可做的。
在秋千上,眺望着空虚的天空,只是单纯的唱着歌。在公园里哼了一会儿耳机里的音乐。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前几个小时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用手机确认时间,发现日期已经变了。宿舍的门禁时间早就过了,也没想过回去,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只好站起来。 就像自己的手足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样,没有感觉。
烟花汇演结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吧、还有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聊天。对方踩了一下扔在路边的塑料垃圾,估计是放了炒面什么的。 但为了确认这一点,他低下头去,这也太荒唐了。
──我从现在开始、要怎么办才好?
真的搞不清楚。〈NineSK〉的活动是否应该继续也不知道。
在暮色沉沉下行走的我、脑中浮现的是另一个人的面庞。
「彼方……」
我觉得如果是彼方的话,大概关于这黑漆漆夜色的思考都能整理出来。
掏出手机、拨通了〈LILIN〉通话,但是彼方没有接。在这个时间,可能是在秘密基地里睡着了。
无论如何,我只能回秘密基地。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什么也不思考,最终还是走到了熟悉的秘密基地。我一开门就看了床一眼,不过彼方不在。根本就没有人的气息。是回自己的公寓了吗?
「对了、GPS」
虽然在〈环形监狱〉内无法使用,但还是需要经常握住彼此的位置,因此〈NineSK〉全员都在手机上安装了GPS软件。
我调查了一下,歪着头。
根据GPS应用程序,彼方被定位在秘密基地。我在秘密基地内环视了一圈,在放着一大堆猫吉祥物的柜台上,发现了彼方塔的手机。
——不会是忘了带手机就回宿舍了吧?……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智能手机,就无法使用AR,无法看到〈环形监狱〉的世界。即使看不见,被攻击的危险性也不会改变。这和在怪物的蠕动中蒙着眼睛走路是一样的。
或者,被谁带走了,连智能手机都不能带?
拍了拍脸颊。即使事实并非如此,彼方的手机放在这里也绝非寻常。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确实!
没什么可猜的……虽然没有,但我想着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于是就离开了秘密基地。
前往的是一片安逸的森林,并没有想到什么。因为是〈环形监狱〉外面,所以没有待智能手机也不奇怪,只是觉得。
虽说是人工森林,但确实是真正的森林,到了晚上还是让人毛骨悚然。正体不明的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绿色中融入了黑暗,一片漆黑。因为害怕被那黑暗压垮,所以自然而然的跑了出去。今天早上下的雨还没干,树林深处泥泞不堪。泥浆混进运动鞋里,袜子也变得乱七八糟。浓郁的气味搅动着胃里,催发着呕吐感。咚咚敲着的钟声让我心跳加速、真想把它捏扁。
一不留神就会回想起那个场景。玛丽死时的瞬间,已经在视网膜上烙下了印记、伴随着声音在脑内反复播放。玛丽用子弹射穿自己眼球的样子。──嘭! 嘭! 嘭! 脑内的画面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眼睛深处用被枪射击的人就是我。 啊,对了,反正我也希望你带我去那边! 我的头被吹飞了。──嘭! 嘭! 嘭!
此时,我的心终于碎了,停下了脚步。
「……哈啊、哈啊、哈啊……」
已经。
我想就这样消失在这片森林深处。
「是谁!」
很大声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抬起肩膀。
站在那里的是彼方。我从没听过这么大的声音,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是裕介吗」
他看着我的脸,稍微放松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完全放松。
彼方看上去只有一个人。看这样子,应该不是被一直心心念念的某个人带来的。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在深夜来到森林深处呢?
「彼方,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不是彼此吗?」
「我是来找彼方的」
那之后、我注意到了彼方脚下的东西。
「……尸体」
和九曜的尸体不同,是真正的尸体。
肉体严重受损,无法判断原来是什么状态。
「是〈美食家〉事件的牺牲者。根据对方所持的学生证,应该是卡斯尔城高中的十七岁女高中生」
彼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开始说明。
到目前为止,被〈美食家〉杀害的有九岁的男孩、三十二岁的成年女性、二十六岁的大个子男子,还没有发现被〈美食家〉残害的女高中生。
「第四个牺牲者?」
「是那样啊」
「……你怎么知道是〈美食家〉干的?」
「那是因为……因为内脏被打包带走这一点已经知道了。 那个手法、首先怀疑是〈美食家〉的犯罪是自然的」
「明明已经腐烂了这么久,居然还发现内脏被拿走了」
「……这点谁都明白吧?」
彼方还在动摇吗、对方不和我对视。
「这是警察还没找到的尸体吧? 彼方居然发现了这种事」
「我也吓了一跳。……不,这也许是必然的。因为一直在寻找〈NineSK〉的宿敌〈美食家〉的线索」
「但是,为什么在这么晚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寻找呢?」
「那不是彼此吗?」
「所以我说我只是来找彼方的」
「……啊啊,嗯,那样啊」
从这样的对话来看,彼方似乎还是没有平常心。
我突然想到。
当手机被丢在秘密基地时,我怀疑彼方是不是被人带走了。但实际上,彼方是在深夜一个人来到森林深处的。然后发现了尸体。
那么,为什么手机会放在秘密基地呢?
除了彼方以外,几乎没有人会在深夜待在秘密基地里。如果我不打算来秘密基地的话,根据GPS则应该会认为彼方在秘密基地。
难道彼方、是想对不是我的其他人、伪装地点吗?
……那么,那是什么情况呢?
在答案出来之前,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拿出来看了看画面,是『如月莉莉卡』的名字。
我接了电话。
『哟』
显然不是莉莉卡,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日期改变之前,因为玛丽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迎来了人生中最糟糕的瞬间。这是毫无疑问的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光。
但接下来的这句话,让人生中最糟糕的瞬间再次刷新。
『你们的伙伴、如月莉莉卡已经"死了"』
6.
『我放弃了人生』
自称尾张的男人——在彼方的威胁下逃脱的独眼巨人模样的男人——用淡淡的声音说道。
『米柚……或者对你们来说"蛇女"比较好吗? 那家伙在浴池里割腕了。自杀未遂。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是无法拯救的。说实话,出院后说不定还会做同样的事。失去了跳芭蕾舞的梦想,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打击。明白了吧? 是你们把米柚逼到这种地步的。
我看着破破烂烂的米柚的样子想。你们真是可怕的存在。实际上如果我们当时直接在〈环形监狱〉里交战,你们就会被打得狼狈不堪。你们也是、我也是那么想的、那是事实。不过如果是头脑聪明的家伙,不要和你们有任何关系才是正确的选择。
〈环形监狱〉也好,〈RELEASE发布〉也好,都无所谓了。
这么一想……啊,实际上什么都能做啊。甚至可以犯罪。你们确实是〈环形监狱〉中最强大的存在。但是,跟我没关系。……不是在虚拟世界,而是在现实世界的暴力面前』
对方通过〈LILIN〉发送了照片。我点击、放大了照片。
「──啊」
莉莉卡背对脏兮兮的水泥墙,只穿着内衣躺在地上。
——我的身体一瞬间变冷,但只有脑部充血,变得发热。
「不要对莉莉卡动手!」
『不要出手?』
听到我的话,尾张笑了。
『你就是裕介吗? 你真是个喜欢老套台词的家伙啊。可不要再让九曜玛丽生气了哦。……太天真了。不要以为事态会像漫画里那样一帆风顺。不要出手?』
对方的语气并没有特别夸张、只是淡淡的说。
『已经搞完了哦』
搞完了是什么? 别再讲这种黄段子了。电话那头的尾张发出"哈哈哈哈"的粗俗笑声。真是恶俗不堪的对话。
『那家伙的〈RELC发行币〉我已经全部夺取了、她的账号已经强制注销了。那家伙成为音乐家的梦想结束了,已经不能再待在卡斯尔城了。这个城市的如月已经死了』
我咬住嘴唇,止住了意识渐行渐远的感觉。
『虽然觉得晚了,但你还是会来救她的吧? 要是不来,这家伙恐怕会遭到更惨的对待哦』
──莉莉卡。
我泪如雨下,脑海中浮现出摩天轮吊舱上的画面。那是被夕阳映成橙色的莉莉卡,盯着我的眼睛说过的话。
──『不过,我可以自信的说』
──『我、喜欢裕介』
在那个摩天轮上告白之后,我把莉莉卡送到了宿舍。即使是晚上、环境也很潮湿,汗津津的,衬衫紧紧的贴在皮肤上。
「对吧,裕介、我觉得我们很像」
住宅区里是一排毫无趣味无机质般的公寓,不知从哪里飘来些许咖喱的气味。在只有便利店的灯光是强烈的、没有行人的小巷。 走在那里的时候,莉莉卡说出了这样的话。
莉莉卡停下脚步,对着咖啡馆墙上挂着的已关门牌子,脸上浮现出忏悔般的苦笑。
我歪着头。
「我们完全不像啊。我不像莉莉卡那么开朗、也不受欢迎。 硬要说是正相反的人吧?」
「唔、我觉得很像」
「哪一点?」
「不能从〈RELEASE发布〉中解放这一点」
我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虽然很任性,但我一直认为莉莉卡是只会看到〈RELEASE发布〉积极一面的人。
「哈哈,你的表情。你不是觉得我做了自己喜欢的事,而且还得到了很高的评价,人生快乐得不得了吗?」
「……不是那样吗?」
「……不是的。因为我并没有做自己喜欢的音乐」
我又吃了一惊,莉莉卡露出尴尬的笑容继续说道,
「我想成为能弹钢琴、弹吉他的艺术家。我想成为把想说的、想传达的东西写在歌词上,只用歌声来表现的创作型歌手。但是、我不适合。 现在的制作人是我在路上唱歌的时候跟我搭话的,他听了我的歌后这样说。我的音质不适合唱民谣。但是,如果是主打流行的摇滚乐队的主唱,包括我的形象,肯定会卖得很好。虽然我很犹豫,但当时的市值完全没有上涨,所以就被这句话吸引住了。所以,我还是按照制作人说的,写了谁都能产生共鸣的歌词,制作模仿流行乐队声音的歌曲,大声疾歌,人气马上就上来了,市值也上升了——看来制作人是对的。 那种眼光。这样一来,自己想唱的曲子果然还是不适合我。只能放弃了」
我默不作声。
因为、我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好话。不需要在意才能,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应该说这种老套又温柔的话吗? 不,那太不负责任了。因为支援者对莉莉卡的评价是事实。收了钱就产生了责任。
莉莉卡从肩上放下吉他盒。她灵巧的将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看着里面。
「看!」
到现在为止,我一直以为里面是莉莉卡在乐队里使用的电吉他。
但里面装的是一把有年头的古典吉他。
「在路上弹的时候用的吉他。现在还恋恋不舍、经常弹」
对方当场弹了起来、发出了悠扬的声音
「我的母亲是职业钢琴家,我也接受过钢琴英才教育。但是,课程真的很严格,连看钢琴都讨厌,所以我反抗的拿起吉他、跑到卡斯尔城来了。只靠自己的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母亲当然非常生气,但直到她退下的那天,她才默默的把这把吉他交给了我。好像是过世的爷爷用的、非常棒的吉他」
她立刻兴致勃勃的弹奏出旋律。那声音幽幽玄妙,我听着听着就着迷了。
「不过,到了卡斯尔城就是这样。放弃想做的音乐,做不想做的音乐。按照大人的指示行动,连自己想去哪里都不知道。可是,就算我再怎么讨厌,也不能像弹钢琴那样放弃。因为我背负着支持者的期待,事务所的期待,还有其他乐队成员的人生。怎么能从那里轻易逃脱呢?」
「那么,莉莉卡常说的自己没有烦恼的原因是……」
「当然是骗人的。我只是这样释放自己。要是那样就好了」
对方停下了弹吉他的手。
「……说起来,我真的讨厌钢琴吗? 是不是因为太严厉,所以想逃出来? ……我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莉莉卡把古典吉他装进盒子里,"好了"、她又把吉他扛在肩上。
「没有才能,很痛苦啊。我也想成为天才,想成为与众不同的人。……不过,这两个人大概也不是没有烦恼吧。一定有和我们不一样的烦恼。既然在卡斯尔城里,那是当然的。倒不如说,我的烦恼,是很常见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烦恼。在音乐的衬托下,这是一种享受,是一种奢侈的烦恼。嗯」
「没那回事!」
一直以来,我都是默默的听着、但感觉唯独这句话是错的。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莉莉卡却在烦恼。那样不可能轻松」
这不仅仅是为了鼓励,也是我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为自己没有价值而痛苦的我的烦恼,大概也是这个城市里常见的、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烦恼。但对我来说,痛苦得几乎想要自杀。
和莉莉卡一样。
啊啊、也许我们确实很像。
「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莉莉卡应该怎么做才好。即使莉莉卡再痛苦,也可能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想帮助莉莉卡」
莉莉卡却微微的、开心的笑了。
「……谢谢。裕介用自己的思考、为我担心,这一点,我很喜欢」
莉莉卡说着脸就红了,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连忙移开了脸。
如果是害羞的话就不要说了。我要是看到那样的脸、也不能保持平常心了。
「呐」
可是莉莉卡却不介意脸红,一脸严肃地盯着我。
「裕介、我也想在你困难的时候、助你一臂之力」
──莉莉卡。
──对我说过喜欢的莉莉卡。
「为什么……」
虽然不想看、但还是看了看刚才立刻移开视线的照片。
穿着内衣裤的莉莉卡身上有多处瘀青,应该是被人打了吧。她的脸上挂着泪痕,通红的眼睛空洞的望着远方,仿佛是她无法直视痛苦的现实。
我注意到了一件事。照片的一角,横着那把古典吉他。那把吉他的琴颈被折断了。
看到这一幕,我的感情瞬间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受不了,呜咽起来。
莉莉卡乐观开朗,完全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有着和我一样的烦恼。
我这样想。希望她能忘掉喜欢我的心情,找到自己所做的事的价值,比任何人都幸福。莉莉卡一定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现实又是什么呢?
摧毁这希望之光的黑暗究竟为何物?
泪如雨下。空气中仿佛夹杂着刀片,光是呼吸就很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莉莉卡不是那种会遭遇这种事的人……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这种情况下,连绝望都没有。
已经结束了。
我已经救不了莉莉卡了。
彼方站在我身边、
「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愤怒又悲伤的声音,他代替伫立着的我说。
『现在到指定的地方来。当然、九曜也是。我要在那里勒索你们的〈RELC发行币〉,持续欺辱你们。
就是要你们义无反顾的去做。〈USW保龄球俱乐部〉。当然、不能像之前那样,假使九曜的市值增加。那样的话,我就保不准会夺走你们和如月的性命了』
「已经对莉莉卡下手了吧? 我已经不能理解你作为人的本质了」
『你打算因此而动摇吗? 确实已经给你们做了充分的惩罚了。不过,如果是你们的对手的话,我不管多少都会变得很残酷。别以为报警之类的多余动作就能让这家伙回来。即使这样也不来吗? 一定会来的吧?』
尾张的语气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部分。如果我们不遵从指示,恐怕真的会对莉莉卡进行残酷的惩罚吧。
『我要成为打倒快乐杀人犯集团〈NineSK〉的英雄。和你们这些莫名其妙地伸张正义相比,打倒共同敌人的我,才是更容易理解的正义。慨叹自己成了如此令人怨恨的存在。虽然要遵从毫无顾忌的反抗,但不要天真地认为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就能获救哦? 不管做什么都要收到攻击。迎接全体无法拯救的未来。只是、让地狱的种类稍微好一点。那么,之后就到了你们要集合的地方和时间了——』
尾张指定了地点和时间,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愣了好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就这样溶进这片森林的黑暗中消失。
但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我拿着手机的手耷拉着,膝盖当场就崩落了下来,上面沾满泥土的触感很讨厌。
看到这样的我,彼方握紧了拳头。
「……对不起……是我自己的失误。谁都不是活得合乎逻辑的,我对这件事的考量似乎不够充分」
彼方低下了头。
我对彼方的愤怒是真实的。他果然还是做得太过分了吧。但是、我不会责备他。彼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也没有阻止。
──『不过,最近,我总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视线』
更应该责备的是、我很大程度的逃避了问题。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应该考虑到莉莉卡等会被对〈NineSK〉抱有疑问的人盯上的可能性。这比被警察和狗仔队盯上的可能性更大,但我却懈怠了。
从时间顺序来看,对方应该不是尾张。不过,排除不了他们和尾张有合作的可能性。如果听到消息的时候立刻和彼方商量,考虑对策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但是,现在说也没用。
我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孰对孰错现在说也没用了。不能再让他们对莉莉卡出手了,如果现在不考虑能为她做些什么的话」
「……是的」
「当然,我也不能顺从尾张。我们暂且不论,总不能让玛丽也受到残酷的对待」
「没错」
原本摇摆不定的彼方,眼中恢复了理性。
「我相信彼方。即使是这种情况、你也会考虑到克服困难的对策」
「你太客气了……现在完全不是谦虚的时候。 我的话、一定要想到那个。指定的时间是两小时后吗?……真是太严厉了」
「我不想只让彼方背负负担」
我让智能手机显示画面,交给了彼方。
「……裕介,这个应用程序是什么?」
「app〈Invisible透明人〉。这是拥有就会被惩罚的"第一种不同的应用程序" 」
彼方睁大眼睛看着我。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款可以让人变得透明的app。让自己所在的地方显示与背景相同的图层,在AR上看不见。因为只是在AR上看不见,所以可以用肉眼看到,街上的摄像机也可以拍得一清二楚。不过在位置信息不准确的地方使用,图形也会偏离、无法隐藏自己。虽然有很多限制,但如果是彼方的话,应该可以合理利用这个吧?」
「……是第一种不同的应用程序。如果被发现使用,刑罚处理也不会有错、〈RELEASE发布〉帐号会被永久冻结。所以这种东西不能用」
「只要你下达命令就会用、我有这样的领悟。我说过吧?我不会只让彼方一个人承担负担」
彼方把手放在额头上,皱起眉头。
「说起来,尾张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 第一种错误应用程序什么的,中学生居然也能弄到手──不、现在就不详细的探究了……没错、现在不是追究合不合法的时候。死马当做活马医。我们的现状就是这样」
「没错。现在不是选择手段的时候」
我把手放在彼方的肩膀上。
「呐、我、现在非常气愤。不只是尾张。卡斯尔城也好、世界也好、如果存在的话、要么是神,或者是我自己,总之现在对什么都很生气。好久没有这种心情了。看来是收不住了。所以……」
我一边看着脚下腐烂的尸体、一边说。
「──今后、也许会杀人」
7.
CHANGE CAMERA
我来到了秘密基地。裕介还没有冷静下来,我决定从智能手机向玛丽报告事态。
玛丽几乎一言不发的听着我说话。因为对方不怎么说话、所以好几次都不知道对面是否听到了声音。
「──是这样的。虽然没有时间了一想先请你到秘密基地来、然后再谈方针……玛丽、你还好吗?」
「……嗯」
玛丽和裕介不同,她几乎不和我说话。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能好好交流吧。
与裕介和莉莉卡不同、我、御苑彼方、认为和九曜玛丽没有交流的必要。
但是,我自认为很了解玛丽。我打算了解玛丽的利他行为。玛丽即使牺牲自己也想要救莉莉卡吧。
所以,就算自爆也要阻止尾张的玛丽、裕介、必须由我来控制。
我自己也被那家伙对莉莉卡所作所为激怒、忍不住快要发疯了。
我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嘟囔着裕介和玛丽的事、一边来到了卡斯尔城的中心街。
理想的街道由设计师特别打造,就像用巨大的3d打印机制造出来的街道。在这个经常被众人注视的城市里,几乎没有人乱扔垃圾、大型机器人清扫机可以随意走动,不过总是捡到很少的垃圾。这又让这座城市变得毫无个性。
不断有新东西进入、没有必要的东西被淘汰,不断更新的年轻街道,人也是一样。在这个年轻就有买家的城市里,谁都知道年轻是有价值的。我知道,如果在时间的运用上失误,等待我的将是悲惨的人生。
与人们的意志完全相反,在这个形式上的无障碍设施发达而干净的城市的地下,一定会有被煮得粘稠、溶化了的肮脏的思想和伦理观、与下水道同流合污。因此表面上都是美好的事物。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失败者、弱者。事实上,并没有残疾人和老人。连住在这里的人都要被更新。
所谓的〈RELEASE发布〉计划,似乎是为了建立平等的社会而设立的。啊啊、真是个不错的念想。应该也有很多人被拯救了吧。但是,平等却带着可怕的残酷向我们袭来。如果被他人评价才是绝对正义的话,就不需要多样的价值观了。把众多的价值观,用巨大的压力机压垮,揉成一团,再用人工甜料调味,就形成了这座城市巨大的廉价价值观。而且,不受这种价值观影响的人会遭到排斥,陷入痛苦之中。就像二宫裕介一样、或者像如月那样。
他们两人经常说我是天才。
但这是大错特错。我只是注意到了〈RELEASE发布〉的使用技巧而已。
我在卡斯尔城慢慢的走着,观察着,思考着,发现了那个——有关这座城市的说明书。
卡斯尔城的价值观可以可视化。我注意到它的存在,是在无意中阅读一本畅销的、让支持者购买"RELC发行币"的指南书时。
内容本身就像一本常见的自我启示录──如果、再有一个契机就好了──我清楚的感觉到开关被打开了。
之前在脑海中分散的信息,就像便签一样被整理成一个整体,贴在大脑里。而且再也扯不开了。
只要观察所有攻略的根源,就会发现无论在哪个领域,本质几乎都是固定的。如果知道本质的形态,只要按照卡斯尔城的说明书来做就可以了。
剪切线、折成山谷、之后──按照说明书来制作的话,就会有相应的形状。说明书的量虽然膨胀得很大,但只要每天读一点,和丝毫没有线索、只能模仿的人相比,自然会有差距。
在这个城市的运用方法也会越来越好。那个结果、5792.7万元的高额时价总额。
是的——我并不是天才,我只是个认真阅读说明书、照章行事的人。
我一边跑动一边观察街上的行人。穿着规定制服的学生。穿着别人喜欢的服装的年轻人。化着相似的妆,整容成相似脸的女性们。在SNS上赞同多数人的意见,排斥少数人的意见,然后摆出一副自己思考过的表情。用私刑来制裁不谨慎的人,这只是前额叶的控制功能没有发挥作用而已,但在这个城市里却被暗中推崇。每个人都是千篇一律的、比最新的AI系统更简单易懂、戴着耳机、没有个性的人类。
扎根于虚拟的城市,幻想的心。
简直就像螺丝钉。虽然是必要的、但是可以在街道工厂批量生产的可替代品。
我是其中之一。
不是失望,也不是绝望。既不是达观,也不是悲观。没有孰优孰劣之感。只是,接受了那样的东西。
但也许正因为我已经适应了,所以才会对"九曜玛丽"不感兴趣。
但正因为有这种自觉、才想要像她这样的女人一样,成为真正的"人"。以灭私奉公的精神,成为真正的正义的伙伴。
我快到秘密基地的时候、玛丽来了。从尾张的电话中得到的有用信息、其实不少。我一边摸着电脑、一边把内容告诉两人,传达具体的作战计划。这样一来,时限马上就到了。
离开秘密基地,前往尾张指定的地点。
位于国道边的那个地方,原本是娱乐公园,虽然招租了半年左右、但现在还是没有人租。娱乐公园是看准了这条街上年轻人多的特点而开的大型分店,但由于竞争对手太多、由于支持AR设备的设备较少,导致客流量大而停业。虽然选址条件不错,但由于规模庞大且格局不合理,所以没有新的租客。
大楼除了后门以外,其他地方都被锁上了,为了监视这里,后门放着网络摄像机。
再犹豫也没用了。我下定决心、打开门。没有灯光,空间十分宽敞。
一进入里面,吸入含有灰尘的空气,我不禁咳嗽了起来,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紧张状态。
「……哈啊」
做了个深呼吸。
即便如此、那颗乱跳的心脏也无法轻易平静下来。稍有疏忽、就会被怒火所困,失去冷静。
大楼里属于〈环形监狱〉之外。
娱乐公园营业的时候当然是在〈环形监狱系统〉内,但摄像机停用许久,AR需要的位置标记无法生效。
我和玛丽把事先要准备好的东西准备好后,上了楼梯。尾张正在这栋九层建筑的第七层等待。
上楼的脚步声听起来特别响。油腻的汗味令人想吐。 如果失败了、我们的人生就完了。
对于那个事实、无论张紧还是恐惧,都不可能避免。
所以、大意或多余的行动一必须要避免。
我打算永远残酷下去。
「永别了、道德」
心理和头脑都冰冷而锐利。
无论何时都要刺伤对方的灵魂。
「一不早不晚的来了吗」
电话里传来声音。
「因为无论哪一个都会受到惩罚」
「哈哈、不会吧」
大楼的七楼原本是保龄球场、很高。
声音的主人──尾张巴里雄助站在赛道前方原本放置标识的地方。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看起来完全不像不良少年──嗯、需要好好想想卡斯尔城有没有那种打扮的人──对方穿着有些大人气质的牛仔裤,五官端正,身材瘦高。
还有一个人,在旁边的赛道上看着笔记本电脑。一个穿着黄色连帽衫的蘑菇头男人。应该是被我的〈rezonde-toru〉击中而强制被注销的、被称为〈CSW〉蘑菇人的那个叫尤达的男人吧。
在〈NEW WORLD〉中搭载了简易的热感雷达(但是进入〈环形监狱系统〉后就不能使用了)。
虽然光线太暗无法确认,但从热源反应来看,在这里的应该只有这两个人。
同伴的数量有限,这是可以推测的信息。不管怎么说、他们目前所做的都是证据确凿的犯罪。如果被发现的话、〈RELEASE发布〉帐号的永久冻结肯定是无法避免的。
从上次打倒他们到现在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不可能会有很多冒着永久冻结账号风险的同伙。
莉莉卡也不在这里。这也是预料之中的。
从GPS信息可以知道莉莉卡的手机在这里。
但是、送来的照片明显是在别的地方拍摄的,和尾张之前的通话中也没有听到莉莉卡的声音。
我一直认为是尾张他们在和其他帮派联手,而那个帮派正在监视莉莉卡。从裕介的证词来看,莉莉卡原本就是被盯上的目标、这种可能性也很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两个集团有可能只是有一点利害关系,并没有完全信任和依赖的关系。
「不高兴啊」
尾张巴里雄助狠狠的啐了一口。
「我不知道她平时是不是很傲慢,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即使被揍到这种地步,也还是很从容」
「真是太无聊了,气得我浑身发抖」
看来是真的。
但只要表露出感情,就会被骗。
只能保持一贯的扑克脸。
「还有另一个人——二宫裕介呢?」
尾张巴里雄助提出了意料之中的问题。
我把预先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
「裕介因为害怕逃走了。他只是个普通人。就像自己已经被强制注销一样、无法面对现实。但我的话绝不会逃避」
「嗯,也许真是个无聊的家伙。但是、我说过让你们一起来、接受处罚吧」
「惩罚、那我也一样吗?」
「当然……还有、我也不相信你的话。我认为二宫裕介的逃避是在说谎。其实二宫应该是在寻找如月和她被关押的位置吧?」
我没有回答。这个男人虽然很猥琐、但不是笨蛋。
「不过、即使是这样,那家伙也什么都做不了。那里有三个拿着真实的凶器的人在等着。因为他们疯了、就算把二宫错杀了也不奇怪」
从他的发言来看,那边在场的并不是同伴,而是利害关系完全不同的其他集团。
「那些人为什么、要袭击莉莉卡?」
「嗯? 啊啊、因为是她的粉丝」
「粉丝?」
「啊啊、他们也买入了如月莉莉卡的〈RELC〉、是狂热的粉丝。他们说几乎每次都会去参加她的演唱会。但是、他们也曾是〈CSW〉的一员,知道如月对自己毫无差别地袭击是件坏事。实际上,被如月袭击的家伙也在其中。作为粉丝,他们有着强烈的执念、失望、憎恶、和正义感混合在一起、最终变成了暴力冲突。那些家伙、绝对会把如月吓得喘不过气来。总有一天会被打倒、那就是因为自己的执拗的外表」
「为什么那个、会成为对莉莉卡做出那种行为的理由……」
我感到自己的脸因为厌恶而扭曲。
「知道吗。爱情扭曲而导致的恶果,跟踪狂犯罪的例子比比皆是。嘛、但是当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在想。他们大概误以为如月是他们的所有物了吧、真是恶心呢」
尾张一脸得意的拿出手机。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你们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抵抗吧。只要你们搞小动作。我就会和他们联络、他们就会对如月施展一般女人无法忍受的暴力」
怎么办? 虽然对方不一定会听从不是同伴的雄助的命令。但是、不能断言另一种情况也是事实。
「稍等一下。我们交涉吧。那里有个不错的故事」
「也好。我的话,特别是对你、从来没有轻视过。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或者说服、威胁,就是这样吧。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给你那样的余地。我不会再大意了。总之,我要赶快把你们的账号破坏掉。无力化。趁你们昏厥后还在睡觉的时候,我要把你们的身体全部剥光,照下来。 从那以后,嘛、虽然心情再好不过了,至少也不想再出去了。尤达!」
呼唤名字的同时,楼层里的灭着的荧光灯、全都亮了。
大概是旁边的尤达用手边的电脑远程操作了开关。同时、安装在天井口的摄相机启动了。这样一来,位置标记就会变得准确,在这个地方、完美的扩张世界就会成立。
也就是处于〈环形监狱〉的领域内。
不再使用的保龄球场,一下子变得老旧化、被废弃的墟市景象所取代。
涂料的光泽完全消失、外表剥落的赛道。
被放置在一旁的涂漆剥落的保龄球。
屏幕破碎的显像管显示器。
坐垫部分破了、内容物外露的椅子。
在这灰色的世界里,在灯光的照射下、尾张的身影清晰可见。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但白衬衫上有红色的东西。
身上沾着血。
「────哈」
不知道那是不是莉莉卡的。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这家伙也是、对莉莉卡做了过分的事。
──没必要原谅。
一种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感情涌上心头。
就像脑浆直接扎进冰水里一样,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
手指和指甲之间部分就像被树枝的刺刺到了一样,全身都颤抖了。
眼球背面异常发热。
于是、与眼前这个男人的距离绝望地扩大。
简直就像在地球的另一端。如此疏离的人、没有任何共鸣。
所以,啊啊、我好像永远都是残酷的人。
尾张巴里雄助触摸着全息屏幕。
于是,他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兽──变成了独眼巨人模样的〈CSW〉
〈MP〉『66,371,000』依然是我和玛丽都无法忽视的数字。
手持棒状的〈rezonde-toru〉对着我。
「你们绝对不要变身成〈USW〉。不许还一句嘴。其实无论说什么、如月也不会回来的」
然后,独眼巨人说道
「那么、履行"正义"吧」
──哈哈。
他在心里窃笑着。
骄傲自满。
正义、在九曜玛丽这边。
「……喂」
独眼巨人终于注意到了,眯起了一只大眼睛。
「九・曜・玛・丽・消・失・在・哪・里・了?」
*
在秘密基地向玛丽说明情况的时候。气得咬牙切齿的裕介突然开口。
「我想了想,不光是我、玛丽也应该有〈Invisible透明人〉。我有这个应用程序的安装包。所以可以」
原来如此,使用这种不同法应用程序的,不只有裕介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摇了摇头。
「那是不行的吧。那么玛丽小姐就会成为犯罪者。就算我们失败了、也绝对不能让玛丽小姐从〈环形监狱〉中消失」
〈NineSK〉是保护九曜的组织。这样便会打破了那个前提。
但是,裕介说、
「大概没关系。玛丽可以通过将使用了的"第一种不同的应用程序" 的证据绑定到不同的账号来消除。是吧?」
在我想着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玛丽却轻轻点头。
「但是如果被抓了现行要被逮捕的话就不行了……虽然证据可以消除」
玛丽是个从不说谎的人。玛丽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吧。
我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明白了。那么,就不要考虑安全的分配十份,试着加入作战计划吧」
玛丽启动了应用程序〈Invisible透明人〉、尾张巴里雄助、当然我也不能看到她。〈Invisible透明人〉不仅会让人看不见,还会让热成像仪无法感知,脚步声也会消失。从轻微的犯罪到凶恶的犯罪,无论多少都能被恶意利用的特性,不愧是第一级不法软件。
「──咕」
尾张巴里雄助的〈Ymo〉震动了。大概是玛丽在透明的状态下变成了〈USW〉、从腿部伸出来的刀刃攻击了他吧。
她成功的让对方处于一秒钟的静止状态后,放在对方口袋里的两个手机立刻浮了起来。
玛丽按照指示,抢走了雄助和莉莉卡的手机。
这样一来,尾张巴里雄助就无法向监视莉莉卡的其他小组下达指示。
但是,独眼巨人张开嘴笑了、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蠢货! 谁说要用这个智能手机联络他们了! 那是特意让你们看到的、是假的! 你们违背了约定。很遗憾、如月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独眼巨人把脸转向尤达。
「尤达、要──什!」
在独眼巨人发出声音之前、我已经跑到了他身边。
一口气跑过伤痕累累的保龄球道。如此迅速的行动、让尤达吓了一跳,不知如何应对。
「我早就知道了。联络的手段是笔记本电脑!」
我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在键盘被按下之前,一脚踢开了笔记本电脑。
在毫不犹豫的破坏面前,尤达感到了胆怯。
在〈环形监狱〉内、攻击未使用〈rezonde-toru〉的〈CSW〉,账号将会被强制注销。但是,因为我而失去了〈RELEASE发布〉账号的尤达、已经不再是〈CSW〉了。只是普通人。
无论怎么折磨,都不会受到惩罚。
我拿出藏在踝裤里面的改造电击棒、打在尤达的脖子上。
「咕、呀!」
痛苦不堪的尤达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电流足以让人昏厥。也许会留下后遗症。但是、我没有罪恶感。你们不是也做了这么多吗? 信赏必罚」
我有意识的踩着倒在地上的尤达的头、不让他呕吐。
「这样一来,笼络另一个集团的手段就消失了。不管我们怎么做,不管如何对待,莉莉卡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确实啊」
虽然对尤达的遭遇已经有了最低限度的动摇、但独眼巨人依然不改厚脸皮的态度。
「什么都没变啊。你们也好、如月也好、人生被破坏的未来不会改变」
我瞪着独眼巨人的那只眼睛、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如月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如果这边没有主动联系的情况下,一开始就设定好了,时间一到、那边就会动手。我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哦」
「残酷无比……」
玛丽的声音传来。看来〈Invisible透明人〉是不会消除嘴部发出的声音的。
他几乎忘乎所以,但还是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恢复了冷静。
不过没关系,至少成功切断了联络手段。能在短时间内赚到也是有意义的。
「而且你们的命运也不会改变。因为你们的〈MP〉是吓不倒我的。不过、也可以用那个电击棒对付我,但比起已经暴露手脚的电击棒。用这个〈rezonde-toru〉打倒你的概率绝对更高吧。而且,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家伙、不会选择强制注销的手段」
我确实没有那个打算。
「叫第三者来这种手段也没用。现在"九曜玛丽"消失,不就是因为用了"第一种不同的应用程序"吗? 如果报警,就会被当作现行犯扔进监狱吧」
确实也不能叫第三者。
我、只是虚张声势。
「忘记了吗? 玛丽可以提高市值」
「哈、怎么可能忘记呢? 我啊,当时你们对我做的事,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睡觉也好,醒来也好,我都想着你们。已经爱上你了。啊,真可爱。但是托你的福,我注意到了。如果当时九曜的〈MP〉超过了我,你也一定会当场把我打倒。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我逃走。你就是这样的家伙。不过,我还是用三寸不烂之舌逃过一劫。也就是说、九曜玛丽的〈MP〉虽然可以升上去、但不能达到我〈MP〉的高度。怎样? 对吧?」
难道、没想到会读到这里。这样一来、透明的玛丽的攻击也失效了。
「反复的重复。你们没有打倒我的手段」
承认吧。尾张巴里雄助的时价总额达到6637.1万日元,是名副其实的劲敌。
我在他面前什么也没回答、看了眼全息屏幕。
菜单画面上显示着『要成为〈USW〉吗?』这样的弹框。
我选择了『是』。
在灯光的笼罩下,我从便服变成了熟悉的〈USW〉姿态。
穿着光泽度很高的机械套装,上面装着两只像羽毛一样的来复枪〈rezonde-toru〉。
「你想干什么?」
我的〈MP〉是『57,927,000』,就算成为〈USW〉也赢不了尾张。他抱有疑问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确实作为逻辑是没有意义的。说起来,我只是打开了自己感情的开关。
残虐性的开关。
「我的〈MP〉虽然打不倒你,而且直接下手的话会被强制注销。而且如你所见,我们并不想服从你。那你觉得我打算怎么办?」
「难道又只是嘴上说说,虚张声势、想骗过我吗吗?」
「逃跑?」
我「呵呵」的微微一笑。
「这好像是你的缺点。想象总是停留在乐观上。完全没有做最坏打算的习惯……反过来这样想会怎么样呢? 如果你的同伴被人抢走、自身也陷入暴力之中。可以直接插手、但不能用〈rezonde-toru〉打倒他。那么、你会怎么做? 能保持沉默吗?」
「……怎么可能」
说着、独眼巨人的脸上泛起戒备之心。
「是吧? 无论如何也要用兵戎相见吧?」
「……但是你失败了。虽然成功切断了通讯手段,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事先也做了准备」
「这是我事先预料到的,如果是这样呢?」
独眼巨人抿着大嘴。
「所以我想着、让裕介去了别的地方」
「逃跑果然是骗人的吗?真是个不停说谎的家伙。那样的家伙至少不是正义的」
哈、你就继续吧,既然有九曜、我们就是正义的。
「因为会发照片给我,所以确定地点很轻松。不管怎么说,我原本就在调查即将成为战场的卡斯尔城的中心街。对其中可能做坏事的、有异味的场所,全部用天球相机360度拍下了照片,做成了数据库。所以我一检查,马上就上钩了。莉莉卡被监视的地方是诺威大厦的地下一层吧?」
是否是正确答案一看对方脸色就知道。
「那边的问题现在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那种普通的人、能做什么呢」
「不知道啊。二宫是对九曜照顾有加的人。是承认了交往关系的人。这是多么的特别呢」
对此、他似乎并不满意。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总之、我确信裕介一定会把莉莉卡救出来。那么、我和玛丽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理由有二。其一、是为了防止因为那边无视你命令而对莉莉卡动手。在裕介跑到莉莉卡身边之前被这么做的话就麻烦了。果然成功了。还有一个。从我的态度就能明白这一点吧?」
我拿起来复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这是为了让轻视了我的你、再起不能」
扣动了扳机
子弹穿过了独眼巨人尖尖的耳朵。
即使面对明显的挑战,独眼巨人也没有愤怒、只是竭尽全力的站着。
「那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无法直接出手、如何让被〈rezonde-toru〉攻击都觉得毫无意义的人无法东山再起? 如何让对方乞求讨命? 如何摧毁对方的精神?」
「……没有那种办法」
「停止思考了吗? 这是不好的。……告诉你一个线索。如果不能直接出手的话,就用不用直接出手的攻击方法。……唔。已经、闻到臭味了。是因为太兴奋了没注意到吗?」
「……啊?」
独眼巨人晃了晃鼻子,脸上完全失去了自信。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臭味的真面目,但他似乎还没有彻底理解意思。
「你不这么想吗? 从我们来到门口到七楼、花了太多时间。是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特别是在三楼的楼梯上盖上防火布,真是太麻烦了」
「……你说你做了什么?」
从提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起、主导权就已经完全转移到了这边。
「啊啊……用防火布都挡不住的烟雾,好像已经飘到七楼来了」
「回答我的问题!」
我张开双手耸了耸肩。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不、」
可怜的是、对方的脸色苍白得几乎要露出骨头来。
「不、不、不可能。竟然做到这种地步、真是疯了!」
「是疯了、对吧」
我微微一笑。
「事到如今吗? 本来你们不就是这样称呼我们的吗?」
我淡淡的说着、
「快楽杀人者集団〈NineSK〉」
独眼巨人瞪大了眼睛,摇着头后退。他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恐惧。
但是,事到如今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我啊、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觉悟。那种觉悟——」
我又举起来复枪。
「把・你・烧・死・的・觉・悟・」
这次没有打偏、子弹击穿了独眼巨人的眼睛。
「难道」
被击中要害、应该是处于崩溃边缘、但却连在意那个的余裕都不存在。
「烧死我、让我去死。就因为这个原因」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自然。
「连・这・栋・大・楼・都・要・烧・毁・吗・?」
「真是优秀的回答」
我刚进到这栋大楼里,就把随身携带的灯油撒了出去,点上了火。
如果马上被发现了、恐怕就会被他们当成反抗分子、被他们绑在一起,所以必须防止烟雾的迅速扩散。
因此,在三楼的楼梯前布置了防火布。
当然,仅靠防火布是无法完全阻挡火焰蔓延的。
「一楼到三楼现在应该是一片火海吧。就算再急着逃跑,也只会因为一氧化中毒而昏倒。
当然,也没有做过留下证据的错误。自古以来,纵火就是消除证据的最有效的手段。
例如,被烧死的尸体,别说性别,就连年龄都很难确定。最终只能通过牙齿的治疗痕迹来确定」
「你、你们要怎么办! 你们的话也逃不掉吧!」
「我们已经确保了逃跑的途径。当然,只有我们可以使用、限额是三个。在那里晕倒的他、我们也有救助的责任,我会带他过去,但你的话当然不行」
「……唔、唔唔……!」
对方抱着的头、突然抬起了起来
「……对了! 消防车要来了吧! 这么大规模的火灾肯定会有人注意到并报警的! ……哈哈、没错! 是啊! 嘛、你又耍嘴皮子骗我了!」
「也许会来、但可能性很低呢?」
「怎、怎么可能? 这里沿着国道。肯定有人发现了会报警的!」
「呀咧呀咧。那么、你可以用AR地图浏览器查看这栋大楼的信息」
独眼巨人一脸焦急的按他说的打开显示成像装置。
那里应该有这栋大楼的信息。只要向运营该浏览器的GGmicro公司支付资金,任何人都可以下载该信息。
例如,如果是正在打折的商店,就可以张贴POP广告。
我在事前、就可以远距离操作这里装有特洛伊程序的电脑、根据对方的请求提供一份虚假的情报。
「正在拍摄电影……?」
独眼巨人、又用手指点击了文字。
「大楼炎上的场景拍摄中……什么的」
他一脸茫然、我向他解释。
「也就是说,就算是发现火灾的人、也会以为是拍摄的现场,所以不会通报。当然,虽然卡斯尔城几乎所有人都戴着AR设备,但还是会有人因为没注意到AR信息而报警。也许会有聪明的人看穿拍摄是谎言、奇迹般的举报。但是,你能把人生赌在这种低概率上吗? ……嗯? 没错! 本来就不用拜托别人、你去通报不就行了吗!……啊啊、不过很遗憾。之类──」
对方把玛丽拿在手里的两个智能手机抢了过来。
视线故意看向坏掉的笔记本电脑。
「你们已经没有手段了吧! 啊哈哈!」
「啊、」
独眼巨人从膝盖开始崩落。黑色的烟雾、眼看着已经在这个保龄球场上扩散了。
「啊啊啊」
也许是不自觉的解除了〈CSW〉,尾张恢复了人类的姿态。
他抱着头、声泪俱下。
……真是的、那个的样子令人厌恶。
我走近他、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让他抬起一直淌着水分呆板的脸。
他看我的眼神里,有一丝期待仁慈的神色、也有一丝执着的神情。
答案当然是后者。
我抓住对方的下巴,强迫其张开嘴。
把来复枪插入了他的嘴里。
「唔、诶诶……」
「尽情的后悔吧、用你的小脑袋想想自己到底在与谁为敌」
即使被来福枪状的〈rezonde-toru〉击中了、也不会感到疼痛。
但耳边响起的枪响声、却是真实的。
「你已经要死了」
扣动扳机。──砰!
扣动扳机。──砰!
扣动扳机。──砰!
扣动扳机。──砰!
扣动扳机。──砰!
「在悔恨中被烟雾笼罩、被烧到骨头、痛苦的死去吧」
我把枪从对方嘴里扯下来。
手松开对方的头发,尾张用力挣脱,最终失禁了。
我不由得咂了嘴,感觉有人靠近了。
「听不到」
玛丽已经解除了〈Invisible透明人〉而现身。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听说只是威胁。最终我听到了求助」
尽管情况如此,我还是被她那苍白的瞳孔迷住了。
「老实说的话、玛丽会阻止我吧」
本来面无表情的玛丽,抬起眼睛。
「威胁已经排除了。这些人再也动不了刀子了」
「玛丽小姐。 已经点火了啊?」
「这个人也坐直升机就行了」
「啊啊,好不容易沉默了半天、看来还是说出来了」
没错,我们逃跑的手段,就是从屋顶乘直升机。
〈RELEASE发布〉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让初来乍到的中学生认识拥有私人直升机的成年人。
「这是罗宾逊R44II式直升机、算上驾驶员才能容下一共四个人」
「如果是紧急事态的话、一定可以超载的」
「又不是出租车、直升机上也载不了多余的人」
「并不是长距离飞行。如果马上在那附近着陆的话、一定能做到」
「就算能做到、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你知道他对莉莉卡做了多么残酷的事吧? 玛丽小姐能原谅吗?」
「不能原谅」
即答。
「即便如此、也不能成为杀了这个人的理由」
玛丽直截了当的说。
「我想帮助眼前的所有人」
「你这一点、我真的很讨厌」
玛丽对我的粗话睁大了眼睛。
这也难怪。我对玛丽的信任胜过对他的信任。而玛丽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唯有这一点我无法沉默。
因为我明白、这种思考模式迟早会毁灭玛丽。
……不、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总之、为了你和今后的我们,这家伙我要放弃了。什么、有必要过度威胁什么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这家伙就能活下来」
玛丽看着嘴角弯曲的我,摇了摇头。她又紧盯着我、踮起脚尖抓住我的脖子。
「彼方、你!」
发自内心的悲伤。
「做这种事,你的良心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要把自己蔑视到什么程度才罢休!」
──蔑视自己?
那完全就是玛丽吧、对着镜子说想要的东西。
但是,看到现在的情况、我的脸颊不由自主的松弛下来。
因为──
「你已经很久、没有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因为、我真的很高兴。
不由得、心脏都快崩溃了。
托她的福,身上紧绷的东西断掉了。我浑身无力,坐了下去。
就像被包围整栋大楼的滚滚黑烟吞没了一样,心中的罪恶感扑面而来,痛苦不堪。
所以我大概、会顺从玛丽吧。
抬头看着玛丽的脸。
过去、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脸,真的久违的正面面对了。
「隔了两年。对方再次直接称呼我」
玛丽抿着嘴唇。
「两年前,为什么会消失呢、玛・丽・。好不容易找到你、为什么要无视我呢」
「那个」
「……啊啊、不,我是知道的。玛丽和那个时候一样、只是为了别人而行动吧?」
那个时候、比谁都开朗且年幼、熟识的女人。假装消除了感情,继续"利他"的战斗。
曾经的自己,就像不存在一样、摇摆不定。
「回来吧,玛丽」
玛丽在我的恳求下低下了头。
虽然我知道对方会如此回答我。
「不行」
对方慢慢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因为我无法和彼方一起创造回忆……明白了吗、彼方」
那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发自内心悲伤的表情,是我以前就熟悉的少女的表情。
CHANGE CAMERA
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
感觉就像是把心中的水份一滴不留的榨取出来一样。
一开始我很生气。就连呼吸都带着强烈的热度、很痛。
但是、持续的愤怒似乎也需要能量,就像突然爆发一样,我的感情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托他的福、现在的我已经能正常思考了。
但是、这是与冷静完全相反的动态感情。被不愉快的脑内物质支配着、动弹不得,只是一味的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就像想要唱出来一样。
啦啦啦~
在〈环形监狱〉里、人们的样子被打上了马赛克、但即使不那样做,世界的一切也都被打上了马赛克。在杂乱无章的黑白街道上快步前行、前往目的地。
每一个深夜孤零零的待在街上的人,都能看到时价总额的数字。012345678901234567890123456789。用来区分不及格者和优异者的数字。価値。
我对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到达诺威大厦后,我启动了应用程序〈Invisible透明人〉。走下水泥楼梯,打开地下一层油漆斑驳的铁门。在四平米那么大的简朴的房间里,犯人们带着的便利店的袋子和适当的饮食,在一定程度上没有特别显眼的东西。
房间里弥漫着花束般的香水味。莉莉卡被锁在房间的一端、只穿着内衣躺在被折断的古典吉他旁边。就像拒绝现实一样、失去了意识。
两男一女倒卧在床上、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所有人的时価総额、都是百万以下的吊车尾。这个房间位于诺威大厦地下一层、处于〈环形监狱〉之外、人都没有被打马赛克。应该是这样的、但我的大脑似乎已经干涸了,只能让我对犯人进行适当的认定。
〈Invisible透明人〉没有用。因为其中一个男人好像没有启动AR模式,在打开门的瞬间、对方注意到了我。男人向其他家伙提醒,剩下的两个人也解除了AR模式、认出我来。因为没有用、所以我解除了〈Invisible透明人〉。
他们对我怀有明显的敌意。突然夹杂着怒吼声叫喊了起来。概括一下三个人的对话,大概就是我是诓骗莉莉卡的重犯。虽然不明白意思、但我也不想明白。
也许是出于对我的愤怒,三个人泰然自若的拿出了凶器。刀、金属球棒、还有撬棍之类的东西(笑)。
啊啊,不、对方赶紧拿起凶器,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双手拿着匕首了吧。匕首是和〈rezonde-toru〉相同的刀身、刀柄部分也是同样触感舒服的特别定制品。正因为如此我才变得得心应手。
我背靠着墙壁,做了个深呼吸。
我拿着匕首眺望着前方、问道
「呐、你们就是恶人?」
听到我的问题,三人面面相觑、发出近乎嘲讽的笑声。
看来、如果我不承认对方是坏人,就会觉得自己是个软弱无力的人。
……不过、的确是个愚蠢的问题。我本来就有看穿坏人的能力。所以,不用问也知道。
三个人是恶人。
我叹了一口气。异常焦躁。──是谁?
我看到这些家伙的态度,明白了莉莉卡之所以遭遇这样的事情,是因为我们被小看了。
「已经、无所谓了」
「所掩饰的一切、都要结束了、就是那种感觉」
「所以、可以吗? 就算一切都结束了」
对于我毫无脉络的发言,三个人既惊讶又不屑。令人作呕。
从大脑深处挖掘出平时的影像。
这是以前在大厦屋顶上看到的情景。从那里往下看、是五彩缤纷的死亡景象。想自杀的人、在摇摇晃晃的栅栏上被强风吹拂着,面对死亡、大脑发热。因为无法理解、就给其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
『勇気』
和往常一样、那个在头脑中激荡产生火花、让头脑变得清晰。
但是,从今以后、和往常不一样了。
我从公寓摔了下来。
在强风的煽动下,失去平衡、从栅栏上摔了下来。之后会被重力所牵引、加速、撞到地面吧。
变成丑陋的黑红色的血肉、给别人造成困扰、迎接最糟糕的结局吧。这就是我的未来 ──未来? 对处在坠落途中将要死亡的存在、用"未来"这个词合适吗?
真是不自量力的词句。这只是结果。这是必然的结果。
『勇気』是什么?
连我自己都觉得起了个夸张的名字。甚至连恐惧、恐惧的内心、伦理观都为之麻痹之前、我疯了、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既然打算死的话、感觉就什么都能做。因为已经决定了死、所以那个表述不准确。为什么会感觉到热呢? ……啊啊、对了、那个正体很明朗。
那种东西、便是对这座城市的『愤怒』。
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去这个屋顶的。
已经无法回头了
在下落的途中,等待我的是摔死的结果、无论怎么做都会被拉回死亡和中途的地方。怎样也无法逃离。玛丽想把我从那里拽下来、想救我,但却没能做到。
我没有改变。
但现在,我想利用这份『愤怒』。
将咒语说了出来
「随・时・都・可・以・死・」
一个拿着金属球棒的男人、一脸微笑的走近贴在墙壁上的我。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对暴力的犹豫。不愧是恶人。
对方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双手拿着球棒、朝我的头顶挥了过来。
……哈啊。
你只是摇了摇头吗?
喂、你是傻瓜吗? 什么都不懂。如果做这么大的动作的话、漏洞百出。
──啾噜。
对了、虽然事后才说明很抱歉——
我穿着雨衣。
为什么?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因为事先知道会被溅到恶人的鲜血。
悲鸣。
震耳欲聋的悲鸣。
到现在为止我都没能听到清楚的声音、但确实能判断那是酷似动物叫声的声音。
我用匕首戳着挥动球棒的男人的眼球。
啦啦啦~
啦啦啦
啦啦啦
那之后、我还想唱歌。
男人发出惨叫、球棒掉落,掉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蹲在同样的高度、小声说道
「想死吗?」
在其耳边低语
「我啊、很想死呢。但是、太惨了吧。如果每天都被人指责自己是没有价值的人,那不就凄惨得想死吗? 大概是因为一直都这么想的缘故吧,总觉得没有价值的人怎样都无所谓。好像觉得死了也无所谓。这是最糟糕的思维习惯。但是、是这个原因吗?」
对方悲鸣着。对着按住脸的男人的右肩、我又用匕首戳了进去。男人的叫声更吵了。
「所以我才会攻击你、让你没有任何抵抗。那是因为、你是个没有价值的坏人」
我看着剩下两个人的样子。看来事态还没有彻底解决、他们呆呆的站在那里。
看见对方这个样子、看来应该还有闲话要说的余地。
那个男人的眼球已经烂了、我凑近了他的脸
「来到〈环形监狱〉的人都是『坏人』或者『被坏人陷害的人』、大概是这样。虽然你是坏人、那么你是来到〈环形监狱〉之前就是这样、还是来了以后才变成这样、究竟是哪一个呢。不过、当我从"荣格"那里听说这件事时、我立刻就确信了」
我哀叹道
「我・是・坏・人・」
能看穿坏人,也是因为我是坏人吧。每天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身上浮现的恶之影。只要看到有相同影子的人、就能凭感觉判断是不是坏人。
「都怪我、同伴们都被卷入其中了。莉莉卡和彼方都陷入了只能战斗的境地。结果莉莉卡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我真的很难过。感到我有责任。所以想努力帮助伙伴中的每个人。但遗憾的是、从我的时价就能看出、我只是个普通的人。没什么用。庸才般的恶人、做一个像个庸才一样的恶人、才能帮助大家」
刀持续刺向呻吟着的男人的身体。
刺入。
刺入。
刺入刺入刺入。
狠狠的刺入。
男人发出像鸡被勒死时发出的声音。
「没关系、放心吧。匕首这种东西、杀伤力并不高。而且我也曾经想当医生,所以知道哪里是要害。那个已经排除在外了、所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我拂去雨衣上的血迹、站起身来。
「嘛、当然会痛得一塌糊涂」*——
我这才明白、刚才说的话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这个男人已经昏过去了。
一直呆呆看着我凶相的另一个男人、终于露出了愤怒的表情。看来并没有朝着士气低落的方向发展。看到这一幕,女人也恍然大悟、举起撬棍。
男人果然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不必要的挥舞刀具。只是瞄准我的心脏附近、几次都想拿刀刺向我。女人也跟着摇下了撬棍。
但是、这毕竟是外行的举动。
挥刀和撬棍的攻击,我都看准了、用匕首接住。以对方的手背为起点、刺伤手腕、使其胆怯。趁其手臂张开、露出侧肋、脸颊──以其上半身为中心用匕首伤害。刀刀避开要害、只使其受伤,一点一点的折磨两个人。两人的表情被恐惧和狼狈支配着。男子说着为什么打不中,渐渐的、用刀攻击的手法变得非常杂乱。我用手指瞄准他,对方的刀掉在了地上。
对方惊慌失措、我用铁青的手想揍他的脸、用左手的匕首贯穿手指、贯穿脸颊。男人发出惨叫。
看到这奇异的光景、女人不知所措,她放下撬棍,颤抖着后退。
我对着眼角泛起泪光、拼命按住脸颊上的伤口的男人说
「你们知道九曜的战斗力吧?」
虽然对方已经丧失了斗志,但我还是继续用匕首攻击他。肩膀、两只胳膊、大腿、下腹、慢慢将攻击的部位靠近要害。
出血量持续增加、男人恳求我不要再这样了,但我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我是玛丽的男友……是啊、这两个月来——几乎每天都和玛丽在一起。每天都和作为〈USW〉的玛丽进行战斗训练,锻炼身体。
哈哈,玛丽对我一点都不马虎、我还因为缺氧晕倒了呢。什么都没有的我、为了能在〈NineSK〉发挥作用、觉得自己必须要掌握一些东西。两个月的时间里、只要集中精力做一件事,就会有意外的进步。
或许自己还是有点才能的。说实话,除了玛丽以外、我不想再输了。所以、像你们这种没有学过武术的人,根本就拿我没有办法」
男人开始流眼泪。痛苦的呻吟着。
如果我是正直的人,就会屈服于罪恶感、不知不觉停下手来吗?
但是、我是坏人,所以不太清楚。
所以不会停止攻击。
男子一再央求我不要再这样做了。
女人也哭喊着想让我停手。
「莉莉卡一开始肯定也是这么恳求的吧。所以、你们停手了吗?」
男人无法回答。
所以、我才会刺向这个没用的男人的喉咙。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听到嘶哑的声音。
现在的音色比刚才要好一些。我拔了出来、男人翻着白眼、摔了下来。
女人见状、想逃走。从结构上看、匕首也适合投掷。我扔出匕首、击中女人的后脑。
匕首虽然没有击穿硬硬的脑袋、但还是撕开了伤口。
陷入恐慌的女人拼命想用手压住流血的伤口,但因为流血过多,鲜血不断地从她的手上滴落。
那出血量让女人更加恐慌、发出更大的悲鸣。震耳欲聋的高音实在令人不快。
我走到女人身边、把剩下的匕首刺进了对方手心。对着因疼痛而尖叫的女人吐了出来。
「真烦啊」
"对不起、我没想要吓到你?!"
她说着、用手捂住嘴、拼命的压低声音。
但是、可能是由于强行停止了发声吧、所以打嗝了。
我对这声音不快的皱起眉头、
对方说着"饶了我",我会安静的! 我什么都做! 同时摇着头。
「先动手的是那边。你知道吧? 所以我不打算放过你。该怎么办呢? 让你作为女性的机能无法使用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对方更加使劲的摇头。
「不过,我也使用了远不同于正当防卫的暴力。如果你向警方报案、那我就是一个犯罪者、〈RELEASE发布〉账号也会注销。嘛、那种情况、不过你们对莉莉卡做的事也会被发现了、同样作为罪犯被逮捕、想一箭双雕这种愚蠢的想法可能会招致这样的结果吧? 我想要避免那种情况。所以啊,要不要做个交易?为了不让你受到生命的伤害、我做的事情也不会暴露。怎样?」
更加拼命的点头。
从刚才开始、对方的动作就很滑稽,我不禁笑了。
「好了、那么交易成立。如果、违背约定的话……你明白吧?」
我用匕首抵住对方脖子。刀刃嵌入皮肤、脖子上的那道痕迹漏出了红色的东西。
「当你打破约定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杀你的」
女人一边哭喊着"绝对不会打破的"、一边求救
我没有松开压在对方脖子上的匕首、咂了咂嘴。
「我应该说过、这样很吵的吧」
我喃喃的说道。
女人为了尽量不让我听到她的声音,蜷缩着身子、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已经足够了。
实际上、我并没有想要再次动刀的执着。我没有自信能记住三个人的长相和名字。我确实很生气、但不是针对这些家伙,而是自己的命运。
显示战斗力、埋下恐吓和威胁的种子、我学了彼方的做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遭遇了这种事、应该不会再对莉莉卡下手了吧。
只要这样,嘛、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在捡起投出去的刀的时候、听到了「嗯……」的一声吐息。我往那边看过去。
莉莉卡醒了。
那个说过喜欢我的女孩、醒了。
她呆呆的看见我的身影、脸上露出安心的神色。
但是、香水的味道被铁锈味掩盖了,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房间内的异常。
她皱起眉头,环顾四周。
然后注意到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人。
而我、也浑身是血。
「嘶!」
莉莉卡明白了情况,满脸恐惧的问我。
「你杀了人……!」
──没错、就是那样。
如果了解了我的本性、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莉莉卡、再也不会说喜欢我了吧。
所以我说了吧? 我不是莉莉卡要喜欢的人。
我发出一阵自讨苦吃的笑声。
我觉得很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但是、只是这一瞬间、怎么能看得透彻呢?
「是啊。我呀、是杀人犯」
为什么彼方会在安静的森林里站在尸体旁边呢?
那时我还不冷静、拼命的想要掩饰、当彼方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再怎么收拾也没有意义吧。
彼方、正因为揭穿了我的真面目、所以才会在那里。
出现在卡斯尔城的杀人魔〈美食家〉。
杀了四个无辜者的大恶人。
玛丽──〈NineSK〉──首先应该打倒的宿敌。
那便是我、二宫裕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