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余听闻尔有要事,究竟为何?」
我和克伦威尔来到会见厅,坐在御座之上的国王、约翰·诺曼四世用那中气不足的声音问道。
我立刻跪倒在地低下了头。约翰四世面貌平坦、身体微胖,从其表情中就能窥见到他的无能。小说里也说他优柔寡断、懦弱无能,喜欢息事宁人、骄奢淫逸,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带着王冠的猪」。
「克伦威尔阁下,虽说陛下有时间,但未免也太过失礼了。阁下过去虽为武人,但还请阁下记住最低限度的礼节。宰相作出如此粗末之举,会使他国怀疑我国的风度」
加拉哈德站在御座旁边讽刺道。
「陛下!臣等查出了一逆贼,实在不容忽视,因此前来报告!」
克伦威尔无视了加拉哈德的讽刺,发出响彻胸腹的音量如此说道。
「什么!?逆贼!?这可不行!快说!!」
约翰四世慌忙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向前挺身看向这边说道。这个国王不止无能、低能,还极其害怕会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是!陛下,百闻不如一见,请陛下过目这份文件!」
随后卫兵拿起克伦威尔呈上的告发信,交给了约翰四世。
「这……这是……!这不是谋反的书信吗!!」
「陛、陛下……究竟何事?」
「尔读一下!!」
「这、这是……」
虽然无能愚蠢,但约翰四世还是能够读懂文字的。他拿起告发信之后怒发冲冠,把私通的书信甩给加拉哈德,大叫道。
「是!诚如陛下所言!臣下欲即刻从王都出发,将伯格兰侯爵一族逮捕羁押!还请陛下下达逮捕伯格兰侯爵及其一族的王命,以及动用王都兵的许可!!」
「余明白了!余将全权委任与尔!!无论是伯格兰一族还是动员王都兵力,将全权交付于尔!!定要将这个大逆不道之人带到余面前!!」
「是!!感谢陛下!!」
「陛、陛下请等一下!」
加拉哈德阻止道。
「什么事,加拉哈德?尔对余的判断有何不满?」
「并、并无不满。只是,要羁押阿尔比恩十大贵族之一的伯格兰侯爵,不只需要这封文件,还需要细查更多情报……」
伯格兰家的权力、权势在阿尔比恩王国十大贵族中首屈一指。若伯格兰家断了血脉,对稳健派会是一次沉重打击。
「嗯……确实如此……尔说的也有理……」
「陛下,此人名叫拉普达,于伯格兰家担任过佣人。此人曾担任罗瑟琳·伯格兰的侍从,也是将这份文件带来的当事人。有不满、不解的地方,尽管问此人便是」
听到克伦威尔的发言,加拉哈德瞬间露出了一副搞砸事情的表情,约翰四世看向我出声道。
「抬起头来」
「是!恕草民失礼!」
「噢……尔长得可真不错……年方几何?」
约翰四世看见我的脸之后,就仿佛忘记了此前的愤怒一般,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陛下……」
克伦威尔这句话让约翰四世回过了神。
「嗯!余、余想起来了。这、这份文件所写内容可真?」
「是!一字一句皆为真实!其若有一字之差,草民愿献出性命!!无论是火刑、此穿刑、烹刑还是五马分尸,草民甘愿受罚!!」
「居……居然如此——」
对这个男人说那些难懂的话收效甚微。用气势压迫他才是最具效果的。
「此外,怀亚特还如此自吹自擂过!说自己有宫廷大臣在,国王无法出手!」
「什么!?此事可当真!?」
「你!讲话不经深思,竟然对我口诛笔伐!?」
加拉哈德紧随约翰大叫道。这正中我下怀——
「宫廷大臣所言极是!因此,为了从大逆不道之人怀亚特手下保护国王陛下,证明阁下清白,草民同宰相阁下一同冒昧前来拜见陛下!!」
「呃、唔……」
这样一来,加拉哈德就无法随意庇护怀亚特,他面露苦涩一语不发。
「原、原来如此……尔等可谓忠臣!」
我们的态度让国王欣喜不已,克伦威尔紧随其后继续说道。
「陛下!告发者罗瑟琳·伯格兰正如文件中所写的一样,生来就被囚禁在地牢当中,即便受尽虐待、不被人所爱,也仍将其视为血亲。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背叛国家。其甚至希望连同己身一起处刑!陛下!如此国家重宝,还请陛下放过如此赤胆忠心之士,任命罗瑟琳为新一任伯格兰侯爵,臣下大卫·克伦威尔愿以命请愿!」
「陛下,恕草民冒昧,草民也如此情愿!母亲、兄长虽背叛了国家,但罗瑟琳大小姐绝不愿以告发血亲苟且偷生!罗瑟琳大小姐已下定决心,法律若是没有下达制裁,便自我了断!!」
「居然如此……!罗瑟琳是真正的忠臣!绝不能让其死去!余在此下达王命!!」
就在我们的目的将要达成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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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陛下,请等一下!!」
出声之人是加拉哈德。王命下达便无法撤回,因此加拉哈德打断了国王,出声道。
「又有何事加拉哈德,又有何事不满?」
「臣下并无不满。只是单凭这两人的意见不应轻易作下决断……」
「什么意思?」
「这个叫拉普达的人和文件是否真实?是否伪造?此外,应传唤伯格兰侯爵加以审议。这样下去只会听取一家之言,如若伯格兰侯爵清清白白,会留下祸根」
「嗯……确实有理……」
(拉普达,真是天真,没有人比我更善于操控国王!)
这样一来,之后就随我所愿——加拉哈德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但下一秒,拉普达的话使其呆若木鸡。
「宫廷大臣所言极是!草民欲将能揭露怀亚特罪行的另一证人带来,陛下可否允许?此人现投宿在王都的客店当中!」
「什么!?有这样的人留在王都!?快快带来!!」
「是!其名为乔治·史密斯,是将这封叛国密信交付与古斯塔夫王国的密使,现投宿于「约克」二层三号房!」
「立刻带来!!」
国王如此命令。克伦威尔回应道。
「是!臣下其实已事先做好了准备!带上来!!」
「什!?」
加拉哈德知道那个人是路易斯派来拜访自己的使者。正当他觉得大事不妙,应采取行动的时候,被绳子绑住的乔治被克伦威尔属下的卫兵带到了会见厅。
(太快了!?这个男人莫非从一开始就看准了这个!?)
乔治露出哀求的目光,一语不发看向了加拉哈德,祈求帮助。但加拉哈德面露苦涩移开了视线,一语不发。
「乔治,你见过这封书信吗?」
「!?这、这是!!」
克伦威尔宰相将怀亚特私通古斯塔夫王国的书信扔了过去,乔治看到后一脸震惊。
「陛下,此人的反应便是答案了」
「乔治,速速坦白。如此一来,陛下慈悲为怀,定会让你罪减一等……」
拉普达用温柔的语气低语道。随后乔治将自己的亲人被抓为人质、被胁迫,无可奈何成为怀亚特密使,将私通书信带往古斯塔夫王国等等一一坦白了出来。
「果真如此……乔治,尔等罪无可恕。但既然亲人被抓为人质,就有酌情的余地。此事落幕后,对尔等及亲族处以流放之罪。在此之前,在牢狱中自我反省便是」
「陛下豁达,非常感谢!!」
听到国王的话后,乔治一言不发低下头出声感谢,随后被卫兵带走了。
「宫廷大臣阁下,您不知道方才是为何人吧?」
「………………」
完全被摆了一道……正中其下怀……加拉哈德在心中后悔不已。若是回答知道,自己就会被视为叛贼同伙,他和这个人也确实说过话。门卫和城中之人都有目击,稍微调查一下立刻就会出现证言。
不过,拉普达之所以这样说,是在暗中威胁「默认此事便不再深究」。
「……当然。见都没见过。怀亚特谋反已是板上钉钉。陛下,还请下达对逆贼制裁——」
「嗯,余下达王命!!」
「「「是!!」」」
随着国王这句话,会见厅所有人立刻跪地。
「余在此下令,怀亚特·伯格兰,及其母亲伊莎贝拉·伯格兰、总管伊莱亚·安达森、怀亚特心腹路易斯在内,将协助怀亚特谋反之人全部逮捕、羁押至王都处以极刑,并由罗瑟琳·伯格兰继任新一任伯格兰侯爵!!」
「「「遵命!!」」」
国王下达命令之后,无人可以颠覆其王命。因此拉普达和克伦威尔深深低头,离开了会见厅。
「宰相阁下,之后要如何行动?」
「嗯,温斯顿理应让士兵整顿好了,接下来会在一两天内进行编队,前往伯格兰领地」
「是!在下要将此事秘密报给罗瑟琳大小姐,请容在下兵分两路!准备完成之后,还请传言给城下的客店、施潘道的店主!」
「老夫知道了!再见吧!」
「在下告辞!!」
拉普达和克伦威尔分开的时候,宫廷大臣加拉哈德给副官张伯伦下达了指令。
「听好了,让怀亚特集中兵力,至死抵抗克伦威尔的军队,绝不能被逮捕羁押!随后再赶往邻接领地,让领主支援怀亚特!这段时间我会让稳健派贵族派出援军、说服国王。那个国王愚蠢至极,之后总会有办法!」
「是!属下遵命!!」
张伯伦收到加拉哈德的命令之后,立刻出了王城,为乘马前往各个领地传达指令来到了驿站。就在这时,眼前一位美丽到让人为之战栗、金发金瞳的完美男子看向了他。
「若是我误会,我在此说声抱歉……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黄昏时刻,在王都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金发美男子面向张伯伦微微一笑,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没有……只是您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您莫非是张伯伦阁下?」
男人声音温柔至极,就仿佛在和旧识说话一样。
「我确实叫张伯伦……抱歉……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关于您的事……我们有在什么地方见过吗?」
「这真是可惜……明明我对张伯伦阁下了若指掌……」
「居然如此,是我失礼了——」
「张伯伦阁下,还请抬头。感到抱歉的反而是我。这样说或许有些突然,可否请您稍微腾出一些时间?」
「呃、其实我身负重任……」
「不会花费您多少时间。只需十分钟便可……」
「既、既然这样……」
不可思议的是,张伯伦就像是被这个男人魅惑了一样,摇摇晃晃跟在了他身后,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王都的人群当中——
受到加拉哈德命令离开王城的张伯伦,在将其命令告知给各稳健派贵族之前就不见了身影,自那之后行踪不明——
伯格兰宅邸·地牢——
拉普达和妮莎被解雇之后,一个名叫卡西迪的女人接任了两人,成为了罗瑟琳的侍从。卡西迪今年十八岁,就这所宅邸的佣人而言,是少有的几个对罗瑟琳没有恶意和敌意的人。
但一想到待罗瑟琳亲切,自己或自己的家人会被怀亚特担任家主的伯格兰家迫害,便按照怀亚特的吩咐,餐食、洗浴、对话都保持在了最低限度。她对此事感到十分罪恶,但依然不能以父母做赌注,生性相对善良,与玛丽形成了鲜明对比。
拉普达和妮莎这一枷锁消失之后,怀亚特对罗瑟琳的虐待比拉普达和妮莎来宅邸之前更上了一层。时不时就会来到地牢,辱骂罗瑟琳并用鞭子抽打她,罗瑟琳身心俱伤,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你这个废物!!」
「啊呜!」
怀亚特的鞭子已经连续痛抽罗瑟琳好几日。面容、身体,所见之处全都是红色的伤痕以及红黑色、青黑色的淤青、裂伤,其诉说着她所受到的委屈——
路易斯一语不发站在怀亚特身后,注视着怀亚特的所作所为。
「就不该有你!你这个废物!!为我们伯格兰家的名誉抹黑!!」
「呜——!!」
罗瑟琳无论受到怎样的抽打,也只发出呻吟声,绝不示弱。因为她相信拉普达说的那句话。
所以,现在的罗瑟琳无论受到怎样的虐待、辱骂,都不会为其所动。不止如此,她再次确认到自己对怀亚特没有一丝亲情。
「哈……哈……唔……够了!!」
怀亚特气喘吁吁,从地牢离开了。
(可恶……我要杀了那家伙……!!)
妮莎躲在地牢的衣橱中,看到怀亚特的所作所为怒火中烧。路易斯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
(!?)
妮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她拔出了匕首,随时准备扑过去——
「路易斯,你在干什么!!快走!!」
「…………是,怀亚特大人」
随后,路易斯离开了地牢。
(路易斯……那家伙肯定注意到我了……但为什么故意放过了我……?)
路易斯紧跟着怀亚特关上了连接地牢的门,关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妮莎冲出衣橱,紧紧抱住了满身伤痕倒在地上的罗瑟琳。
「罗莎……!」
「妮莎……」
「居然……居然变成了这样……!」
罗瑟琳如淡雪一般洁白无瑕、美丽光滑的肌肤,满是凄惨的伤痕。红黑色、青黑色的肿起、鲜血淋漓、还有无数红色伤痕。妮莎干净利索地把拉普达秘传的伤药涂在了伤口上,为了不留下伤疤又用绷带绑了起来。
「我要杀了他……我绝对要杀了那家伙……!要不是主人命令,我现在早就在他的求饶中把他虐杀至死了——!」
「妮莎,不行。还有谢谢你」
罗瑟琳轻轻抱住了怒不可遏的妮莎。
「罗、罗莎……?」
「我很感激你能这么想,但妮莎没有必要为了我脏了自己的手……妮莎能为我生气,这份感情就让我开心不已,开心到毫不在乎哥哥对我的虐待——」
「罗莎……」
妮莎也抱住了罗瑟琳。
或许是因为被拉普达所感化,自己对拉普达和罗瑟琳的感情之深,让她十分惊讶。她曾经与世界为敌,觉得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所爱、不会被任何人所喜,现在的自己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罗莎……对不起。我稍微冷静一点了……」
「没关系。妮莎能为我生气,真的让我很开心……」
罗瑟琳和妮莎一样,无法相信他人,也不会相信他人。以为世上的一切都对自己充满恶意,但现在她已经将拉普达和妮莎视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对现在的自己不可或缺的存在。
两人原本善良纯洁的心,被他人的恶意侵犯、侵蚀,最后将世上的一切视为了恶意的集合体。
至始便抱有恶意的人自不用提,就连初见十分温柔善良的人,都认为在接触之后必会伤害到自己,将其视为绞首的蚕丝。
讽刺的是,治愈了两人疑神疑鬼的心的,居然是拉普达这个不把人当人、本应受人畏惧的非人道之人。杀人还是欺瞒,都无法苛责他的良心,他不会为其感到一丝后悔和罪恶。
但他能够为所爱之人轻易献出自己的生命,拥有无偿的爱和无上的侍奉之心。恐怖与爱的集合体用那无限的爱照亮了两人缺乏润泽的心灵,将两人解放、救赎。
可世界依旧,世上存在善意与恶意。恶意占压倒性多数,但同时也存在着善意。
一切都归结于自身所处的环境以及自身的见解、想法。若是认为这世上只存在恶意与敌意,那便只剩黑暗与敌人,若是认为世界美丽,便满是辉煌。
恶意中会存在善意,善意中会存在恶意。而拉普达便是将两个极端融为一体的存在。
这两人由此知道了纯粹的爱意,比天真烂漫那时、被恶意污染最终疑心疑鬼那时更加坚强,成为了能够接受善恶、清浊的坚强之人。
两人一直紧紧抱着对方,已经分不清谁在照顾谁。就在这时,妮莎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了头。
「对了!主人来消息了,说他成功说服了宰相!」
「不愧是拉普达」
比起自己,罗瑟琳反倒为拉普达平安无事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妮莎看见她坚强的模样,再次热泪盈眶。
「他、他说一周后就会带王都的军队来这里。这段时间虽然痛苦,但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妮莎,你在说什么呢。拉普达平安无事,更何况我还有你在。没有什么好痛苦的」
「罗莎……」
妮莎温柔地、紧紧地、深深地、抱住了罗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