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七章

  海崎与小野屋都已经吃完午餐了,大神的乌龙面却连一半也没消灭。他看了看手机后叹气,因为不断重复这套动作,所以面前的食物一直都没减少。

  小野屋看不下去,开口关心:

  「大神同学,你还好吗?」

  「咦?」

  「总觉得你一天比一天更没精神。」海崎也表达关切。

  「是、是吗?我完全没事啊。」

  看著他勉强露出笑容,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让海崎跟小野屋都有点伤脑筋。

  「要是有什么烦恼,你可以找我们商量。」

  「没事,真的没事。我很……」

  大神话说到一半停下,似乎重新思考了一下,再度开口:

  「……你们,都打算选择直升吗?」

  海崎与小野屋对望了一眼。

  「嗯……算是啦。」

  「没错~」

  两人的内心有些刺痛。

  「你是为了升学选择在烦恼吗?」

  「嗯……应该……算是吧。」大神回答得有点暧昧。

  「是因为在意跟狩生之间的事吗?」

  「咦?为什么?跟狩生完全没关系喔。」

  我就知道……海崎和小野屋都点点头,心里开始同情似乎被大神忽视的狩生。

  「凭大神的成绩应该不用担心吧?还是你要考的大学,真的标准这么高?」

  「……也不是这样……主要是……钱吧……感觉考试要花不少钱。第一阶段的中心测验也要报名费,接著各校考试也得花上一笔钱。因此我就在想,不然也选择直升青叶大学好了。」

  「你先等等。」海崎连忙制止大神,「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就放弃自己想念的大学,太可惜了!你明明有实力可以考上的!不像我重考两次──」

  「咳咳……」小野屋故意大声咳嗽,试图掩盖海崎的失言。

  糟糕──

  「……重……重考……两次……」

  「?」

  「我已经做好就算重考两次也没关系的觉悟了。」

  「你现在就这样想,会不会太悲观了?」大神笑著说。

  「总而言之,老师跟我说,十一号就是报名期限,过期的话就没办法报考外面的大学了。所以我现在就觉得,明明自己还没想好升学的方向,可是期限却一天天逼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神说著说著,将手机放回口袋。在这个瞬间,海崎看见了待机画面,是校庆时拍下的大合照。

  「老实说,真的有点伤脑筋呢。」

  「不管怎样,你先把报名表送出去比较保险吧?」

  「嗯,天津老师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不过,要是到时候不参加大学入学中心测验,报名费也拿不回来的样子。感觉就很浪费。」

  「才没这种事。」

  咦……

  「大神不是很认真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吗?因此在这方面的投资,绝对不是浪费。」

  「……」

  「不过关于钱的问题,还是得跟父母商量就是了。你不要顾虑太多,先找他们谈谈如何?也许他们会愿意帮你出钱。」

  「而且你有银领夹呢。」小野屋也趁机插嘴,「学校在这方面不会帮忙补助吗?」

  「因为学校这边会希望学生尽量留在青叶,所以去报考外面大学的学生,就没有额外提供补助了。」

  「啊,原来如此。」小野屋心领神会,「时机歹歹,不得不精打细算呀。」

  「你是老太婆吗?」

  「咦?这种讲法很普通吧!哪里老了!」

  听见银领夹这个词,大神想起未来生涯发展规划谘询时,自己跟天津的对话。

  「对了,我记得大神同学的哥哥,在青叶时也一直保有银领夹吧?」

  天津顺著话题,突然拋出了这段话。

  「我记得你哥哥也是选择直升,进了大学也依旧是资优生,拿到学费之类的减免奖励。大神同学能去想去的大学自然是最好的,我也没有一定要说服你留在青叶的意思,只是如果你很在意钱的事情,那么也有这条路可选。」

  「……」

  「虽然大神同学应该知道得比我更详细,你哥哥后来也进了大企业工作。即使就读青叶大学享有减免,将来的选择依旧很宽广。虽然我是在你哥哥毕业后才进来的,没有直接见过面,但现在很多老师还是会常常聊到他,夸他是多么地优秀……」

  不要再提哥哥的事了……

  「你哥哥,现在还好吗?」

  阿和、阿和、阿和……

  大神脑中响起哥哥的声音,心跳越来越快。

  那个曾经很温柔的哥哥。那个曾经很可靠的哥哥。

  为了我不辞辛劳地拼命工作、工作、工作……

  「……大神?……大神……大神!」

  海崎的声音,让大神的思绪回到现实。

  「……啊……抱歉。什么事?」

  「你还好吗?果然是太累了吧?不要一个人撑著,有事就跟我们说喔。」

  「没问题啦~」大神对两人露出笑容。

  「真的吗?」

  「谢啦谢啦。」

  小野屋在支援课办公室完成了文书工作、等到夜明也去泡咖啡休息后,就趁机提起关于大神的事情。

  「光是看著就很难受。虽然海崎先生依旧观察入微,发现大神同学不太对劲想和他聊聊,但因为海崎先生不知道内情,所以每一句话都反而刺伤了大神的心……」

  夜明将咖啡放在桌上,说道:

  「……即使如此,明白前因后果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介入。」

  「我知道。不管是海崎先生还是狩生同学也好,希望大神同学能找人谈谈心,他实在太过努力了……我很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人默默承受,直到崩溃为止……」

  「……的确。」

  小野屋一拿起咖啡,就好像想到什么一样,突然喃喃自语。

  「陷入谷底的时候,自己和周遭的差距,真的会让人很难受呢。」

  「……」

  「自己明明这么痛苦,周遭却好像过得很开心。可是又不想打坏大家的兴致,只好闭上嘴巴。虽然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别人的境遇不同,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在发现自己还是会因此迁怒、嫉妒周遭的人时,又会感到无地自容……而让别人为这么难堪的自己担忧,也会感到愧疚,于是渐渐与人拉开距离,独自沉沦。」

  「……」

  「其实,只要在自己还能看见周遭的时候,把心事说出来就好了。只要有人愿意听自己的怨言或烦恼,精神上就能轻松很多。」

  夜明一边听著小野屋说话,一边想起过去在话筒另一端,听见的微弱话语声。

  那时候,她有感觉稍微轻松一点吗……

  夜明还在回忆往事,小野屋把椅子一转,对他提问:「换成是前辈会怎么做?」

  「如果陷入大神同学那样的处境,朋友担心著自己,又让女朋友感到不安与不信任,你会选择……把实情说出来吗?」

  「……嗯──」夜明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好难。我觉得要向别人求助,也是需要勇气的。尤其是对自己亲近的人,或许更是如此。」

  「咦……正因为亲近所以值得信任,为什么会说不出口呢?」

  「那换成小野屋会怎么做?虽然大家愿意替自己担心是很棒的事,可是对于生活环境跟自己不同的他们、对于今后也想保持跟以往一样良好关系的他们,你有办法把过去为了维护自尊而隐瞒不说的那些事,通通说出口,甚至不惜让他们感到尴尬……你真的做得到吗?」

  「……说的也是。」小野屋深深地叹气。

  「这个问题好难啊……」

  秋高气爽的星期天,是个进行侦查的绝佳天气……

  「他正在工作呢。」

  「正忙著工作呢。」

  玉来与日代躲在建筑物后面观察店内情况,转头看向背后的狩生。

  「是不是真的因为打工才拒绝会面的邀约──用这种理由怀疑一个认真工作的人,我觉得不太好喔?」

  「说得没错。」

  「因为……人家不放心!大神又那么有女人缘……」

  「咦?你在炫耀吗?」

  看见玉来一脸吃惊的模样,狩生连忙喊了句:「才不是!」予以否认。

  「总觉得大神最近啊,该说是没精神,还是有点疏远……好像在隐瞒著什么事情……所以我很担心……」

  「担心他劈腿之类的?」

  「我、我也不愿意这样怀疑……可是每次来这边我都忍不住在想,跟他一起工作的那位大姐姐……真的好漂亮。」

  玉来跟日代从超商外墙探出身子查看。

  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大神隔壁柜台,身穿超商制服的女性。

  眼角微微下垂显得十分可人,散发著一股温柔婉约的气质。

  「哇,真的耶。好漂亮。」

  「应该是大学生吧?」

  狩生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告诉两人。

  「她都叫大神『阿和』,而大神都叫那个人『万里姐』。」

  玉来发现狩生的语气中带著一丝嫉妒,于是建议道:

  「那玲奈跟大神也互相直呼名字就好啦,反正都正式交往了。」

  「什么!事到如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改变!」

  「是吗?」日代歪著头想了想,「我觉得阿和同学叫起来满顺的。」

  「日代是不会懂的!」

  狩生认为再讲下去没完没了,于是再度展开侦察。

  「啊啊啊……大神看起来笑得好开心。」

  「也许是营业用笑容?」

  「大神跟那个大姐姐在一起,好像比跟我在一起还开心。」

  「这是被害妄想吧?」

  「呜哇啊啊啊!」狩生双手掩面,在原地蹲下。

  「我也很讨厌这个不信任大神的自己啊啊啊!」

  玉来看不下去,喊了声「好吧!」往前踏出一步。

  「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咿!!」狩生突然从喉咙里硬挤出了奇怪的声音,「不要啦,等一下!」接著紧紧地抱住玉来,不让她走。

  「为什么!都特地跑来了。」

  「跑去男朋友打工的地方查勤,这种女朋友不是很丢人现眼吗?」

  可是都特地跑来了……?

  虽然玉来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丢人了,但为了朋友的面子,还是别说出口吧。

  「我只想从外面看看就好,所以算了啦!」

  「咦,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去逛街吧。」

  旁观两人互动的日代,不禁喃喃自语。

  「恋爱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平常那么强势的狩生同学,竟然会变得如此没用。」

  「没用……!?」

  玉来闻言噗哧一笑。

  「就是所谓的相思病嘛。」

  「你闭嘴!」

  「相思病?」

  「因为太在意心上人的一举一动,所以无法顾及其他事情的意思。」

  玉来的说明让日代心有所感,但也产生了新的疑惑。

  我在第二学期,之所以没保住银领夹,也是因为……

  和玉来、日代一起逛街,确实抒发了狩生不少压力。

  就在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刻,与两人道别的狩生,手上拿著购物袋,愉快地走在大神打工的超商前面的道路。

  买了好多秋季服装,这下暂时得省吃俭用了!

  就在目光扫向道路对面的超商时,狩生停下了脚步。

  大神应该也要下班了……传个LIME给他好了。

  这时候,店门打开了,穿著便服的大神从中现身。

  啊,来得正是时候……!

  「大……」

  狩生正要喊出口的大神两个字,卡在喉咙里。

  紧接在大神身后出现的,是同样换上便服的打工女同事,敷户万里。

  「辛苦了。」两人打完招呼,却没有分开,而是一起离开了。

  咦……咦……咦──────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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