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一章

  在车站和大家道别后,海崎与日代踏著夜色步上归途。

  「今天真不好意思。难得一起规划行程,却有好多地方都没去成。」

  「完全没有问题。大家都十分尽兴的样子,我也感到非常的开心。谢谢你带给我这么美好珍贵的回忆。」

  能够听到日代这么说,对海崎来说比什么都开心。

  踏在柏油路面上,发出摩擦声响,两人并肩走在仅有微弱路灯照射的街道上。海崎感受著身旁日代的存在,心中益发感到寂寥。

  再在学校相会的日子,就只剩毕业典礼预演那天,以及毕业典礼当天了……吗。

  这时,日代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海崎同学。」

  海崎回头一看,才发现日代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虽然之前已经问过你一次,但现在状况不同了,所以我想再问你一次。」

  「?」

  「你想不想和我接吻?」

  因为过度吃惊而猛然吸进肺里的冰冷空气,让海崎忍不住咳了几下。

  「这……!?你怎么突然又提这个!」

  「要是海崎同学不介意的话,就当作是为了今天……再增添一个美好的回忆……我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呢?」

  「……」

  一边进行窃听,一边谨慎地跟踪著两人的小野屋,突然兴奋了起来。她躲在街角偷看,同时悄悄对身后的夜明说:

  「没想到是日代小姐主动出击!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海崎先生!我说的对吧,前辈!」

  然而夜明却一脸复杂地凝视著那两个人。

  「?……前辈?」

  假设用来消去记忆的病毒,性质类似于感冒或流感的话,那么接吻就……

  「……」

  日代表达了自己强烈的愿望后,就静静地等待海崎的回答。

  海崎先生──

  但是,海崎却轻轻低头,说了句:「抱歉。」

  「现在还不行。」

  「……」

  看到日代浮现失望的神情,海崎也慌了手脚。

  「不要误会喔!?我也很想喔?真的超想的!我很喜欢日代同学,所以真的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

  「听你这样讲,反而让我有点害怕。」

  「不要怕,拜托!」

  躲在街角的小野屋,气得直跺脚:

  「不过就是亲个嘴,有什么不可以的!都是高中生了!!」

  「小野屋你好吵。」

  「女生都已经讲得这么明白了,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小野屋闭嘴。」

  海崎垂下眼帘,继续说下去。

  「不过,真的非常抱歉。虽然只是我个人无谓的坚持,但也是因为我想好好地珍惜日代同学,所以……在高中毕业之前,可以再等我一下吗……」

  海崎将手伸向日代,轻轻触摸她的脸颊。

  「等到成为大人之后,再由我向你提出请求好吗?」

  「……现在还不行……吗……」

  日代从被触碰的地方,可以感受到海崎传来的温暖,让脸颊热了起来。

  对我来说,并不是「想要现在」,而是「只有现在」。

  不需要等到成为大人之后,因为我已经是大人了。

  「……日代同学?」

  「……对不起……我又让你为难了。」

  「没有这种事……!」

  「那么,我一定会等到那一刻到来的。」

  说完之后,日代把自己的手,放在海崎的手上。

  「一定喔,我们约好了。」

  「嗯……我们约好了。」

  就算日代同学会忘记这个约定,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见到你的──

  倒在床上盯著手机吊饰不放的日代,脑中想著分别时对自己说「下次见。」的海崎,还有他微笑的脸。

  ……下次见……

  就算到了最后一天,海崎同学肯定也会带著同样的笑容,对我这么说吧。

  明明,已经没有「下次」了──

  终于要结束了呢……

  我的重生之旅。

  日代紧咬下唇,忍不住哽咽起来。

  『成为大人之后,就会变得很麻烦,因为一路走来逐渐定型的价值观与个性,即使受到外界的影响,也很难产生改变。

  藉由累积经验,人们会开始习惯各种事物,渐渐丧失新鲜感与感动,感性也会越来越迟钝。最后变得安于现状,将畸形的现实视为理所当然。

  那些和社会脱节的年轻人,几乎都走过这样的心路历程。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改变?

  该怎么做,才能不依靠强制,而是让他们自发性地做出改变呢?

  为了让他们顺利回归社会,必须学会规律生活。也要让他们学会在社会团体中的生存之道。还要让他们待在有明确规则或秩序的环境,学习为人处事。更要想办法让他们能重新思考自己的将来……

  为了达成这些目标,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讨论,经历反覆试验之后,名为重生的这套计画才终于面世──』

  夜明一边回想以前在会议室参与的讨论,一边在电脑前打著报告。

  受试者No.002海崎新太。

  以重生计画而言、以这项为了协助尼特族更生的实验项目而言,

  我方起初所设定的目标,几乎全都达成了。

  他的重生经历将会作为优秀的成功案例,汇整成报告,

  想必也能如当初约定的一样,为他找到几个不错的工作吧。

  接下来等著他的,是二十八岁的现实生活。

  夜明敲著键盘的手指刚停下,就听见一声「前辈。」还有递过来的一个杯子。

  夜明说了声「谢谢。」从小野屋手中收下了杯子。

  海崎先生的重生就快结束了。

  一切都很顺利。

  唯独一件事……

  「我们。」

  坐在隔壁的小野屋轻声低喃道。

  夜明放下喝了一口的咖啡,望向小野屋。

  「是否尽其所能了呢?」

  夜明脑中闪过提醒自己「不要迷惘」的天之濑的身影。

  「……嗯。」夜明对小野屋点点头,「我觉得,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他将杯子放在桌上,继续往下说道:

  「有小野屋陪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咦?」

  「因为小野屋老是抱怨个没完,我才能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要好好振作才行。」

  「为什么把我讲得像是只会哭闹的小小孩啊!我只是……!」

  「而且……光是我一个人可能会承受不住吧。可能,没办法把谎言维持到最后。」

  「……」

  「谢谢你,连我的份一起发声惋惜。」

  「……」

  小野屋闻言直摇头。

  「我才该向前辈说谢谢。」

  「……」

  「我们……算是共犯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消逝,朝著最后的日子前进。

  看著海崎以真挚的态度迎接那天的到来,夜明只能在心中低头致意。

  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无法告知海崎先生,让他在遭受蒙骗的状况下结束这趟重生之旅,夜明感到十分歉疚。

  即使无法直接向他道歉,也无法向他说明,但……

  真的很抱歉──

  【重生实验报告书 负责人 夜明了 受试者 海崎新太】

  三月一日

  自从我将药物交给受试者算起,正好经过一年。

  青叶高中毕业典礼。

  海崎新太,

  重生结束的日子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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