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话

  从考试结束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教室里还残留著喧嚣。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班上到处都在热闹地讨论著暑假。

  跟暑假的活动无缘的我,拿起书包准备回家,在这时候口袋里的智慧手机震动起来了。

  『我是同班的西田,很抱歉擅自新增朋友,虽然事出突然,但我有关于町香的事情要和你谈,请来松北公园一趟。』

  夹杂著礼貌但又有点随便的文本,这就是我和西田同学之间的距离感。即使是在一个班级,我们也几乎没有说过话。

  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去。因为佐古同学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

  西田同学的话,或许会知道佐古同学现在的病情。

  我简短地回复一句「知道了」后,快步走出了教室。

  我骑著脚踏车的同时,不时确认着地图软体,从学校出发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抵达松北公园。

  我走到角落的长椅前,开口搭话。

  “久等了,西田同学。”

  “你来了,津吉。”

  明明几乎是初次见面。但是西田同学的态度却有些针锋相对。

  “总之你先坐下来。”

  就这样在她的催促下,我隔著一段距离坐在了木制长椅上。

  西田同学没有看向我,而是慢慢地开口说道。

  “町香是个很认真、很顺从的人。不如说是太过顺从了。”

  望向远处的西田同学,用充斥著疲惫感的声音开始主张。

  “她从中学的时候开始就很认真地听老师讲课,预习复习也很完美,在上课的时候也没有睡过觉。能做到这么认真的就只有町香了。”

  “我有从佐古同学那里听过。因为一直孜孜不倦,所以成绩才会这么好。”

  “对。但这都是町香很顺从才能做得到。被说『去学习』就回去学习,被说『去预习复习』就会去预习复习。所以,町香有点靠不住。”

  “靠不住?顺从是好事吧。”

  我不觉得顺从会成为缺点,所以反驳道。

  西田同学似乎预料到了这个回答反击道。

  “那也不一定。比如被欺诈师叫去『买壶吧』也会买下来,这就是町香。”

  “不会吧。佐古同学很聪明,所以没事的。”

  “虽然刚才的比喻可能有些极端,但也并非不可能。因为我从中学开始就和町香在一起了。”

  附属中学出身的两个人的来往应该是第五年了。按照西田同学说法的话,或许的确如此。

  西田同学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捕捉到我。

  “我想说的事情,你能理解吗?”

  “不……”

  “我说津吉,你不是说町香『因为很完美』拒绝掉她了吗。因为町香很顺从,所以认真接受了这句话,想要打破完美的形象。所以她最近的言行很奇怪。这些全部都是津吉的错。”

  被她厉声斥责,我低下了头。

  为了变得不完美而去做出奇怪的行为,虽然突然之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佐古同学自己也说过「不想一直保持完美」。

  在想到这一点后,也许就跟西田说的一样。我可能用「完美」这个词束缚住了佐古同学。

  “这个没有搞错吗?”

  “没有搞错。所以你要负起责任想想办法,津吉。”

  我变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把头转了过去。

  西田同学也抱著胳膊沉默不语。

  仿佛在比较忍耐的沉默之后,西田同学突然开口说道。

  “津吉你讨厌町香吗?”

  “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

  “那个是……”

  “等等刚才的不算。说到底被町香这样的女孩子告白,是没有男生是不会有意识到的。”

  “……”

  “总之,町香和津吉的关系有些错位。你要在了解这点的基础上和町香接触。还有,绝对不要做会让她伤心的事。”

  “我、我知道了。”

  我大概在无意识中在煽动佐古同学。和佐古同学来往多年的西田同学准确地看穿了这一点。

  “谢谢你告诉我。”

  “道谢就免了。因为津吉的任务是不要让町香哭泣。”

  “我会妥善处理的。”

  听到我回答的西田同学回了我一句「很好」并露出一副跟平常有点不同表情后,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那就走吧。”

  “要去哪里?”

  “这还用说吗。去探望町香。我是为此才把你叫出来的。”

  “不好吧。可能会给她添麻烦。”

  从西田同学的口中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要是能把津吉犹豫不决的毛病治好的话……”

  西田同学一边这样说著一边给某个地方打了电话。在几秒后接通,然后切换到扩音。

  “喂,町香?你起来了吗?”

  “嗯,稍微吃了点水果。”

  物件是佐古同学。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要悠闲。

  “我现在就去探病,可以吗?”

  “哇。谢谢。我等你哦。”

  “我可以把津吉带过去吗?”

  一听到这个的佐古同学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阶段。

  “津吉君也要来吗!?”

  刚说完就「咳咳」地咳嗽起来。

  “冷静点吧。不过话说回来,只是听到津吉这个名字,你未免也太过高兴了吧?”

  “诶嘿嘿,因为我很高兴啊。”

  隔著电话都能感受到佐古同学很害羞。西田同学也在听著这点让我也难为情起来。

  “是吗是吗、町香你有那么高兴吗?”

  “因为是津吉君啊?肯定会很高兴。睡衣也得换掉。要穿什么好呢……”

  “这不变成约会的气氛了嘛。”

  “约、约会!?会、会变成这样吗。我有点兴奋起来了。”

  情绪格外的高涨。可能是因为发烧,大脑有点松懈了。

  或者说,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在听著。

  “好,那就换成津吉吧。”

  “诶诶诶!?你和津吉君在一起吗!?”

  “在哦。不如说他从刚才开始就在我旁边听著。”

  “骗人的吧!?”

  在发出吓一跳的声音后,又「咳咳」地咳嗽起来。

  “町香,你没事吧?对不起逗了你。好了。”

  西田同学用眼神好像想告诉我什么。

  因为刚才的对话都听到了,由于对偷听这件事有些抱歉,所以我带著有些犹豫的声音说道。

  “那个,喂,我是津吉。”

  “啊。”

  “身体状况如何?”

  “稍微变好点了……吧。”

  “是吗,太好了。我现在去探病没问题吧?”

  “还是太难为情了,别来了。”

  “欸……”

  “骗你的。来吧。”

  “我知道了。你就这样穿著睡衣就可以了。”

  “……津吉君你真坏。”

  电话突然结束通话了。

  虽然我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会没有精神,但是看到情绪比平时要高就放心了。就跟发烧的时候会撒娇一样吧。

  “我不是说了吗。津吉过去的话,町香也会很高兴的。”

  我没有去过女孩子家里玩,探病也是第一次。

  虽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但是在听到佐古同学期待的声音,我产生了不得不去的心情。

  “嗯,我去。可以请你带路吗?”

  听到我的回答后,西田的表情第一次缓和下来了。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

  我们离开松北公园,朝著幽静的住宅区方向前进。

  「这里。」在离开公园不过几分钟,西田同学就指著一间独栋房子,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在现代三层小楼的门扉上挂著刻有「佐古」的石门牌,让人有种终于来到她家的真实感。因为紧张,我的手心开始渗出汗水。

  与坐立不安的我形成鲜明对比,西田同学熟练地按下了对讲机。

  “我是西田。我来探望町香了。”

  “哎呀,小真由,欢迎光临。我马上就开门。”

  “谢谢您。”

  过了一会,从玄关出现的是一个长得很佐古同学很像的美人。感觉眼睛的形状特别像。

  连介绍都不需要,我就知道她是佐古同学的母亲。

  西田同学用开朗的声音打招呼。

  “町香妈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还有,那边的男孩子是?”

  佐古同学的母亲注意到我的存在。我马上把准备好的自我介绍说了出来。

  “那个,我是佐古同学——町香同学的朋友津吉。”

  “哎呀哎呀,用不著这么客气。我叫芽衣子。”

  “你就是津吉君呢……嘿……”

  一边煞有其事著说著,芽衣子阿姨一边用像是要舔遍全身的眼神看著我。在这期间,一直保持著一副很高兴的表情。

  接著最后嫣然一笑后,招呼著我们走进玄关。

  “来,请进请进。町香在三楼,你们上去就好了。”

  “谢谢您。”

  西田同学似乎已经习惯这个家,开始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走上楼梯。

  正当我要跟在后头时,芽衣子从我背后悄悄说道。

  “其实我也想请你来吃晚饭。不过还是在她爸爸回来之前离开会比较好。最近我们家的人,因为町香的事情有点神经质。”

  在此之前,我从已经从佐古同学的嘴里听过她父亲的事。

  向没有想做的事情的佐古同学推荐很多事情的人。还有,最近发火说「有什么想说的给我说清楚。」的人。

  虽然不太清楚,但可以想象得到是个很难懂的人。

  “知道了。我会马上回去的。”

  大概是听到我和芽衣子阿姨的对话吧,走到楼梯平台的西田同学回过头来。

  “町香妈妈知道津吉的事吗?”

  “当然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您应该没有擅自去偷看町香的日记吧。”

  “没有。虽然其实我是想看得不得了,但是暴露一次后就藏起来了。小真由,对她藏东西的地方有头绪吗?”

  西田同学一边变得尴尬起来一边俯视著芽衣子阿姨。

  “在房间里到处乱翻,町香会生气的吧。”

  “……小真由,这个求你别说出来?町香会不搭理我的。像是之前,三天都不跟我说话了。”

  “你这是自作自受吧。”

  被西田同学逼到走投无路,芽衣子阿姨哇哇大哭起来。这样就分不清楚谁才是大人了。

  西田同学在抿起嘴后,再次开始朝著楼梯什么走去。我也跟在后头。还有从背后传来的「小真由,求你了……」的哭腔。

  在爬完楼梯后紧接著看到的就是佐古同学的房间。门上挂著写著「町香」的木质牌子。

  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在这扇门的对面,佐古同学穿著睡衣在睡觉。

  为了想要平复加速的心跳,我试著深呼吸,但是西田同学毫不在意地敲起门。

  “町香,我进来咯。”

  空调的冷气送开启的门缝里泄露出来。让人感到清凉和安逸的味道。大概是香薰之类的吧。

  在进到房间后,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之间透过,朦胧地照在房间里。

  这是一个整理得很乾净的房间。地板上铺著地毯,而在书架上则摆放著时髦的小物件。

  “早上好,町香。我可以开灯吗?”

  在西田同学询问后,在床上的人影突然动了一下。

  “啊,真由子。嗯,开启吧。”

  西田按下开关后,房间变得明亮起来了。

  我清楚地看到了脸朝上的佐古同学。比起平时要更睡眼松懈,刘海也有些凌乱。从较薄的被子里,可以窥视到浅灰色的睡衣领子。

  在注意到我的存在后,睁大了茫然的双眼,就这样潜进被子里。

  “你、你好……佐古同学……”

  “还是太难为情了…请你忘掉刚才的事情……”

  被子在波涛起伏,可以看出佐古同学在里面缩成一团。

  西田同学边苦笑著边说道。

  “不给看脸的话,就没有来探病的意义了。”

  和责备我的时候不同,西田同学的语气很温柔。就像是在哄年下的妹妹一样。

  西田同学从书包里取出便利店的塑胶袋,放置在书桌上。

  “我买了很多运动饮料之类的,就放在这里了。”

  “哇。谢谢——”

  佐古同学终于从被窝里探出脸来。因为戴著口罩的关系,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就像是任务完成一样,西田同学把书包挂在肩膀上。

  “那我就回学校了。津吉,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欸!?”

  我不由得发出怪叫声。

  “因为我还有吹奏部活动,和町香不同,还差得远呢。”

  “既、既然如此,那我也回去吧。”

  因为有西田同学在,我才不会因为第一次进入女孩子的房间而产生动摇。但如果没有西田同学作为缓冲,我觉得在这个房间里会无法呼吸。

  但是西田同学却把我撇开了。

  “津吉肯定会留下来的吧。明明是归宅部,而且考试都结束了,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虽然没什么事,但还是会添麻烦的吧。”

  “会不会添麻烦是由町香来决定的。町香希望津吉留下来吗?还是说希望他回去?”

  被询问的佐古同学一边红著脸一边思考后,抬起眼注视著我。

  “再待一会。”

  像是撒娇般的声音紧紧揪住了我的心脏。眼睛像是不安似地动摇著,八字眉透露著寂寞。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男孩子能拒绝得了这个请求吧。

  “……知道了。”

  “谢谢。”

  看著一边再次露出笑容一边说著的佐古同学,我的心脏再次被紧紧揪住。

  西田同学重新把书包挂在肩膀上。

  “那我回去了。”

  “谢谢你,真由子。拜拜。”

  “拜拜。”

  在离开之际,西田同学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为什么!?”

  “明明从来没有对我撒过娇,却唯独只跟津吉撒娇,所以我很火大。”

  西田同学一边压低声音一边说道。不管怎么说都太不讲理了。

  “那么,虽然非我本意,但是町香就拜托你了。”

  “不情愿的话,你留下了不就好了。”

  我竭尽全力的反驳被干脆地给无视掉了,西田同学从房间里离开。

  在变成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空调沉闷的运转声响遍房间。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呆立在原地时,‘呵呵’佐古同学笑了起来。

  “书桌的椅子你拿去用吧。还有,这么难得来一次离近点。”

  “嗯、嗯。”

  我在佐古同学的枕边挪动著椅子坐了下来。得说些什么才行。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我想明天就能去学校了。”

  “那太好了。”

  在我附和后,对话在此中断了。

  和平时在LINE上聊天的时候不同,没能好好说出话让我很著急。在寻找话题时,佐古同学先开口说道。

  “学会习那天淋湿后就那样放著不管,好像有点不好。从那天开始,我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说起学会习,就是我失言告白的那天。一回想起来,脸就像是烧起来一样,我慌忙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你在考试的时候差点睡著了呢。因为考试时耗了体力,所以才会正式变成感冒吧。”

  “我想大概是这样吧。津吉君也学习了很久,应该也累了吧?”

  “嗯,疲劳还残留著。因为我消减睡眠时间拿去学习了。”

  在离考试的前几天,我相当勉强地把知识塞进大脑。感觉只睡了最低限度的时间。

  “那你现在还很困吗?”

  被睡意松松的声音问著,身体突然感到了一股睡意。

  本打算在所有的考试后睡个饱,现在身体里似乎还残留著疲劳。

  “被你这么一说,我可能会想睡觉了。”

  “嘿。”

  我估计佐古同学的嘴角应该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虽然是因为每次都会发生的事,所以我能够预测到,这种表情是佐古同学做出怪异行为或者暴走时的前兆。

  在我提高警戒心后,佐古同学蠕动著挤到床的深处。被子上正好空出一个人的空间。

  佐古同学掀开被子诱惑我。

  “那么,津吉君也来睡吧。”

  思考完全停止住了。在我想办法喘口气后,冷静地回答道。

  “你感冒了吧。会传染的。”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哟。”

  “你看,芽衣子阿姨在一楼。”

  “妈妈的话,现在这个时间在做料理,所以没关系。”

  “但是。”

  我拼命寻找借口想方设法去回避。我的胆量还没有大到可以钻进没有在交往的女孩子被子中。

  就在我惊慌失措时,佐古同学已经在清理障碍。

  “就算津吉君钻进被子,我也不会去告诉别人的。绝对当成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吧?而且,津吉君对我……对吧?其实你是想躺到我旁边的吧?”

  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个话题当作交易……从脸上都要冒出火了。

  这些姑且不论,只有上床这个选项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就在这么想著,寻找借口的时候,佐古同学发出难过的声音。

  “你讨厌我吗?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不肯到我身边吗?”

  尽管能预料寂寞是出自于演技,但是我从骨子里就对这种很弱。

  “我不是这个意思。”

  “津吉君是喜欢不完美的女孩子吧?难看、没有女子力、不认真、不正经,你不是喜欢这种女孩子吗?现在的我不行吗……?”

  我吃惊地看著佐古同学的脸。

  正如西田同学所说,一切都是从拒绝告白开始的。佐古同学为了破坏自己完美的形象,重复著令人无法理解的行动。

  也就是说,是我把佐古同学关进完美这个牢笼里。

  “你要是不讨厌我的话,就证明给我看。”

  没有办法逃跑。因为我的说法带给人误解的关系,所以佐古同学的行为才会扭曲起来。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地躺在床边。因为尽可能地和佐古同学保持距离,所以身体的一半都露在床外。

  但也许是对这个距离有所不满,佐古同学喃喃的说著。

  “好远啊。”

  佐古同学抓住我的领带,强硬地拽了过去。

  脖子被勒住呼吸都停了下来,我只好转动身体完全躺在床上,然后佐古同学的头、眼睛和鼻子就在我的眼前。

  我们的呼吸重叠在一起,体温慢慢地混合融化起来。感觉就连急促的心跳似乎也在同步。如果放松警惕,自己和她的界限仿佛就会消失。

  “津吉君呢”佐古同学掺杂著叹气说道。“你讨厌强硬的女孩子吗?会觉得不正经吗?”

  “与其说是不正经,对心脏不太好,希望你别这样了……”

  明明打算谨慎地拒绝掉的,但是佐古同学却紧紧地搂著我的胸膛。她那小巧的额头抵著我的肩胛骨。

  “喂,佐古同学……!”

  “其实你是希望我这样做的吧……?”

  原来是这样啊。佐古同学是为了变得不完美,才会采取唱反调的行为。

  “对不起,我知道在考试结果出来之前这样做很狡猾。但是只有今天允许我这样吧。”

  仿佛是耗尽气力的声音。透过我的衬衫,佐古同学那不安定的呼吸传达了过来。

  我还觉得因为是唱反调,所以佐古同学才会这么大胆。但是,这难道不只是表现出寂寞而已吗。

  “发生什么事了?”

  佐古同学的肩膀在颤抖。吐出的呼气很浅,可以感受到她在动摇。

  大概,佐古同学应该是因为感冒的关系,所以精神不振吧。

  我在上小学的时候,也以为感冒而感到寂寞。因为父母都要工作,所以一个人在家里非常不安。

  佐古同学一定也跟我差不多吧。

  “到了明天就没关系了,因为感冒就是这样。”

  “说……说的也是。等到了明天……”

  只是安慰似乎只能让她宽心,佐古同学的声音还在颤抖。

  我想做些什么让她打起精神。但是,该怎么做。“

  在苦思冥想之后,我战战兢兢地用右手搂住了佐古同学的肩膀。

  我的手触碰到的瞬间,佐古同学好像吓一跳似的颤抖起来。但是,很快就在我的怀中平静下来。

  心臓在砰砰作响。不用多说,我没有报过女孩子,佐古同学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是的我只能这样做。

  “……摸摸我的头。”

  佐古同学用近乎消失的声音嘟囔道。

  我做了个深呼吸后,轻轻地把右手搭在佐古同学的头上。因为不知道怎么控制力度,所以用尽全力地温柔触控。

  在我轻轻抚摸著她顺滑的头发时,回过神来,佐古同学已经静静地发出鼾声。在确认到这一点后我松了口气。

  因为这种寂寞是可以在睡觉的时候治愈好的,所以在起床的时候就应该会打起精神了吧。

  我切身感受到佐古同学肩膀微微上下起伏后,我也跟著困倦了起来。事到如今睡眠不足的影响很严重。

  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意识不知不觉沉入了瞌睡的深渊。

  在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异常地焦虑起来。因为不知道时间经过了多久。

  为了不吵醒佐古同学,我慢慢地爬下床,用智慧手机确认时间。从我来这个家拜访还不到一个小时。还是马上回去会比较好吧。

  佐古同学的父亲就要回来了。

  “明天见,佐古同学。”

  我轻轻地知会她,像是为了不让声音响起关上了门。

  下楼梯的时候,在中途和芽衣子阿姨碰面。

  “哎呀,我正想著去叫你呢。”

  “对不起。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两个人一起下到一楼,沿著通向玄关的走廊前进。

  “谢谢你来探病。”

  “不会,我才是,前来打扰不好意思。”

  “下次就等在町香身体健康的时候再来吧。在那个时候再告诉我你们的初次相遇。”

  “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哦。你拒绝我那可爱的女儿了吧。”

  被人知道了吗?被她的笑容施加著压力,我的背脊发凉。

  “那、那时候真的非常抱歉……”

  “开玩笑的。你不用道歉也可以。不如说我觉得你拒绝她真是太好了。”

  “欸、这是为什么……?”

  果然是因为我和佐古同学不般配吗。

  “这也许是不该对自己女儿说的话,但是你觉得町香很懂事吗?所以,看到她被自己的恋爱感情牵著鼻子走,让我稍微放心些了。”

  “……她有那么情绪化吗。”

  “那孩子被津吉君拒绝,哭出来了。”

  “啊……真的非常抱歉……!”

  我把腰弯成直角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芽衣子阿姨慌忙纠正道。

  “町香呢,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个不会哭的孩子。真的是非常懂事的孩子,几乎不需要父母多操心。所以,只有在恋爱方面表现得跟个孩子一样,我很高兴。她会认真到为了喜欢的男孩子哭出来。”

  ‘呵呵呵’芽衣子面带著笑容。和佐古同学一样的笑法。

  因为我是让佐古同学哭出来的当事人,所以对芽衣子阿姨的话感到有些痒痒的,移开了视线。

  “那个,我听了这些话该怎么做才好……?”

  “哎呀,不好意思。我并不是说要让你和町香交往。津吉君也有选择权。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和町香保持打好关系。”

  “那是当然的。”

  在我明确地回答后,芽衣子阿姨眯起了眼睛。

  “是吗,太好了……哎呀,津吉君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吧。她父亲要回来了。今天好像为了町香要早退————”

  玄关发出‘咔嚓’的声音,看到进来的人,我僵住了。

  以藏青色为基准看上去很贵的西装和打理得很整齐的头发。虽然脸上刻著小皱纹,但是因为挺直腰杆,所以看上去还没有到那种年龄。正所谓是朴实刚健的站姿。

  这个精英上班族是谁,连问都不需要问。我多半是错失了回去的时机。

  “哎呀,亲爱的欢迎回来。这孩子是町香的朋友津吉君。他是来探病的。”

  佐古同学的父亲目不转睛地盯著我,背上渗出了汗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脸上的皱纹加深了。

  “我是町香的父亲道彦,女儿一直承蒙你关照了。”

  “啊,哪里,彼此彼此……我是津吉。”

  在寒暄结束后,就开始了互相试探的时间,感觉非常不自在。

  我想尽快踏上归途,只能低著头行礼。

  “那么,我先告辞了……”

  我从道彦叔叔的侧面穿过,急匆匆地穿上鞋,正要开启门时,有人从背后紧紧抓住我的肩膀。

  “你说你是津吉君吧。如果不介意,能再留下来一会吗……我还有买甜点。”

  这样说著的道彦叔叔拿起了纸盒。

  虽然语气很平稳,但是从他那张铁面之中完全看不出表情,反而煽动著我的恐惧心。

  ‘逃跑吧’我的本能发出了危险讯号。但是如果我做了失礼的事情,他可能会去跟佐古同学说「不要再跟津吉君扯上关系。」。

  在考虑了怎样才能圆满收场后,我一边强忍著叹息一边再次走上走廊。

  经过的一楼客厅比我想象得要宽敞得多。

  房间的深处有一间别致的)组合式厨房,空间充裕地配置著家具,色调和设计都很统一。然后,在沙发前摆放著一台巨大的超薄电视。

  简直就像是把家具店的样品物直接搬过来一样。

  虽然是时髦得让人看到入迷的房间,但是我也没有环视房间的余裕。因为隔著桌子的道彦叔叔就坐在那里。

  因为芽衣子阿姨已经开始在准备晚饭,所以我也没有帮手。

  自从坐在椅子上后,道彦叔叔就完全没有开口。因此尴尬的沉默还在继续。

  我紧张得浑身僵硬,只能透过看著桌子上的木纹来分散注意力。

  “町香她————”

  因为道彦叔叔没有任何征兆就发出声音,所以我立刻摆出架势。

  “————在学校看上去会开心吗?”

  “……是、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问法很暧昧的关系,所以我只能做不太确实的回答。

  道彦叔叔毫不在意地再次问道。

  “町香有好好在学习吗?”

  “是的。考试的结果也很厉害。”

  “町香和朋友相处得好吗?”

  “嗯,我觉得她很受欢迎。”

  “町香有在努力参加社团活动吗?”

  “我们不是同属一个社团,所以不知道。”

  接连不断得被问到佐古同学的问题,不知不觉就觉得厌烦起来了。

  尽管印象中是个保护过度的父亲,但是难道不是单纯的爱操心吗。虽然我觉得有些过度了。

  道彦叔叔似乎还有很多想问的事情,有些静不下来。太过在意女儿所以没办法吧。

  过了一会后,好像又想到一个问题开口说道。

  “町香她————”

  “亲爱的,津吉君会为难的吧。”

  芽衣子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拿著的托盘里放著三个瓶装布丁。

  “请用。是这个人买回来的。”

  “这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

  大概是料理告一段落了吧。芽衣子阿姨把布丁和勺子递给我后,在道彦叔叔旁边坐了下来。

  “请你原谅道彦那咄咄逼人的提问,我家的孩子只会报告好讯息,所以我们很在意。”

  “好的讯息,是指在考试取得第几位之类的事情吗?”

  “对对。还有跟朋友谈了什么话题,在社团活动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只是听起来会让人开心的话题。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不是会有更多烦恼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吗?町香完全不提起这些话题……”

  如果和家人的关系要好,也是会去发发牢骚的吧。佐古同学在家里的时候也会去保持完美的举止吗。

  在我歪著头时,道彦叔叔也跟著发出了苦恼的声音。

  “像是在圣诞节和生日的时候,也很困扰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些什么。稍微贵一些东西也可以啊。”

  “是在忍耐吗?”

  “只是没有说过任性的话,就连她有没有在忍耐都不知道。”

  话说起来,佐古同学本人也说过「想要变得任性起来」,这表示是父母和孩子之间都感觉沟通不足吗。

  芽衣子阿姨也边露出一脸寂寞一边说道。

  “我并没有过度期待或者压迫她的打算。我想给她买更多她想要的东西。如果有想要去做的事情,也打算去给她加油。但是,町香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

  ‘啊啊是吗。’我意识到了。这个家庭太过幸福了。

  芽衣子阿姨和道彦叔叔都是发自内心爱著自己的独生女,生活上很宽裕,想要撒娇的话可以尽情去撒娇。

  可是,佐古同学没有去撒娇。因为天生带著认真和老实的性格,所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比其他人要优越,才会贯彻禁欲的态度吧。所以才会成长为一个完全不用人操心的孩子吧。

  道彦叔叔一边低著头一边对芽衣子小姐的话表示赞同。

  “因为她不肯说些任性的话,所以从小开始就去推荐她去做各种事。业余学习还有功课以及进路都不是自己选择的,结果都变成去做由我推荐的事情。”

  这也和佐古同学说的一样。

  她只是按照父母推荐去做事。

  “英语考试准一级也是道彦叔叔推荐的吧?我是这么听说的。”

  “她是怎样说的?后悔去参加考试了吗?”

  道彦叔叔插嘴问道。

  “不,她看上去并不像是后悔的样子……”

  “津吉君,我女儿有没有说过其他任性的话?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说过瞒著家里的话题?我想要实现女儿她任性的话……”

  “任性吗……”

  被这么一问,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佐古同学那张在害怕些什么的脸。在开学习会的时候,还有刚才探病的时候也是。

  尽管这和任性有些不同,但是佐古同学确实在痛苦著。但是,我不知道关于她痛苦最重要的原因。

  “虽然我觉得她的确有些不满……”

  “真的吗?发生什么事了?”

  “啊,不,没有任何奇怪的事。”

  像是在两个人独处的房间里把腿缠在一起,钻进同一床被子里抱在一起的事,不能轻易地说出口。因为约好了要保密。

  “是吗……如果町香说了什么任性的话。你能告诉我吗。”

  “我明白了。”

  没有线索就结束了,道彦叔叔沮丧起来了。

  不让我回去大概是为了打听佐古同学的事情,但是没能帮上忙,我感到很抱歉。

  “对不起。尽是说些麻烦事。”

  芽衣子阿姨拿著布丁的容器,把椅子向后拉。

  “不,因为我对町香同学以前的事情不太清楚,所以还好。”

  “是吗,让你费心真是不好意思。我要回去准备晚饭了,津吉君准备怎么办?再跟道彦聊几句?”

  芽衣子开玩笑似的问道。

  和道彦叔叔变成长谈的话,明显会精神疲劳。芽衣子阿姨大概是在给我创造回去的时机吧。

  我急忙把剩下的布丁吃下去,拉开椅子。然后向道彦叔叔鞠躬行礼。

  “那个,各个意义上都非常感谢你。布丁也很好吃。”

  “尽是说些沉闷的话题真是对不住。如果我女儿说了些什么,到那个时候就拜托你了。大概是我推荐她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了。”

  多余的事情。道彦叔叔确实这样说了。这可能就是佐古同学烦恼的种子。

  “那个——”

  正当我想询问的时候,客厅的门被开启了。是穿著睡衣的佐古同学。

  “咦?津吉君还没有回去吗?”

  “嗯,有点事。”

  芽衣子阿姨在靠向佐古同学后,用右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像下降了很多呢。”

  “嗯,已经好了。”

  “有食欲吗?”

  “好像差不多都能吃了。”

  佐古同学非常自然地应答,刚才寂寞的样子就像是在说谎一样。

  “那我就回去了,打扰你们也不太好。”

  “诶——明明吃过饭再回去也可以。”

  佐古同学鼓起了脸颊,拽著我衬衫的袖子。

  明明就在父母面前,却能很自然地撒娇,让我有些吓一跳。

  “不用了,我也要回去了。因为我也要回家去吃饭。”

  “这样啊…那就没有办法了……”

  佐古同学有些遗憾地放开衬衫的袖子,我离开了客厅。

  佐古同学和芽衣子阿姨来送行,我在玄关穿鞋子的时候,芽衣子阿姨在我的耳边耳语道。

  “刚才的布丁是町香喜欢吃的,只要是甜食,她基本都会喜欢,你试著拿去作为礼物的参考吧。”

  “呐,你们在说什么呢。”

  “呵呵呵,对町香保密。”

  像这样母女站在一起后,眼睛、气质和气氛都很像。虽然芽衣子阿姨那边比较爱开玩笑。

  “打扰了。再见。”

  「一定要再来哦」芽衣子阿姨微笑著说道。

  「明天见」佐古同学面带笑容挥著手。

  从身后传来咔嚓的关门声,我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芽衣子阿姨最后说的话还留在耳边。

  “把蟹味增,当成礼物送出去了……”

  尽管原因是出自于我,但是她喜欢咸的东西好像也是骗人的。总有一天要解除误会的吧。

  然后,我知晓了佐古同学被极端的顺从所束缚是事实。想要任性也任性不起来的性格。佐古同学似乎也因此而烦恼。

  尽管希望能帮上忙,但是现在的我也想不出能做到些什么,迈著不安定的步伐踏上归途。

  七月二十五日

  为什么在身体状况不好后,会感到那么寂寞呢。

  我用强硬的撒娇方法给津吉君添麻烦了。

  我有好好破坏掉自己那完美的形象吗。

  我能成为津吉君喜欢的女孩子吗。

  还剩下两个星期,如果不想办法推进关系的话……

  (还有1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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