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一
单人露营这种爱好,和搬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对,应该是,搬家这种事就像一场高配的单人露营。
我同事里就有一位喜欢漂泊在全国各地的男老师。
他的名字是键谷,是一位专职教员——也就是临时任用的教师。
与正规教师不同,临时教师不需要负责一些课外事务,例如学生指导以及和家长打交道等等。也正因此,他们的工作时间明确,几乎无需加班,令我十分羡慕。
相应的,他们的立场与待遇也都很不稳定。不仅工资水平低,雇佣时间也有期限,所以也不清楚他们会在讲台上待到多久。仅仅工作了一年就被辞退的也大有人在。
然而键谷却好像很享受的样子。他本人是这么说的。几年都住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房子里,就会变得非常想去寻觅一种不同的生活。
虽然不知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但是据传闻,每当他要制造出恋爱问题的时候,似乎都会被调到别的学校去。键谷在这种与女子高中生的恋爱中是处于上位者姿态的。这毫无疑问违反了伦理规程,一旦被发觉,他肯定会被炒鱿鱼。搞不好教师资格证都会被吊销。但反过来说,在即将被发觉之时,如果能在被问罪之前全身而退,或许也能让他感受到无可言喻的轻松感。
性格如此轻浮的键谷,与我却很合得来。因为是同年代的工作伙伴,下班之后我们经常一起去喝酒。
嘛,跟他合得来不是指我能对他的想法产生共鸣。也不可能是在说和女子高中生谈恋爱这一点。我只是觉得他爱好搬家与我爱好露营这一点,有着共通之处。
露营是一种从至今为止的日常生活中脱离,去追求非日常的行为。与此同时,帐篷也能为自己确保一份安稳的场所。所以我们可以安心地从帐篷出发,自由探索着无比新鲜的另一个世界,并在安宁与刺激之间来回往返。这是一种危险度较低的冒险方式。
所以搬家与单人露营是有相似之处的。嘛,不同之处在于搬家时要打包的行李会多得多得多。而且还得拜托搬家公司,要花上不少钱。
总之,这是关于我搬家的话题。我从今天开始,要在外公家和蓝良同居。
就在刚才,搬家公司将我家公寓的行李全都搬了过来。春天是搬家季,所以价格比较贵,这点我无可奈何。还好目的地不远,据说当天就可以到货。这点我倒是很感激。
这个公寓,原本预定会和大学时交往的祭里一起住。然而,我们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签了公寓合同之后,我就被她甩了,于是我陷入了独自居住这间房的困境。
一个人生活,2DK的房间面积就太大了,房租也很贵,现在总算是能抽出钱来享受生活了。我之所以一直住在那儿,唯一的理由就是觉得搬家太麻烦。
我对祭里没有任何留恋。对那个充满魅力的裸体没有任何留恋。千真万确哦!
无论如何,搬迁的手续已经全部完成了。也不需要和之前的邻居打招呼。本身我和他们也不是很熟,忽然进行离别的寒暄也只会让他们感到为难吧。
但是,今后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至少我得和居委会里的街坊邻里打交道吧。嘛,该有什么礼节我还是知道的。
我和住在公寓隔壁的房东关系就很好。房东年纪大了,做不了体力活,所以我经常被拜托帮忙从车里把购物袋和灯油运到公寓。
稍稍出远门进行一场单人露营后,我都会给房东带一份纪念品回来。房东非常地感谢我,也多亏于此,每次家里的空调坏了、厕所漏了、浴室没热水了,我都可以托房东让工作人员免费帮我维修。
外公说过,免费的才往往最珍贵。俗话也常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顺便一提,由于这次搬家决定得很突然,所以我还是得交下个月的房租。房东没有在这一处让我一手,我很遗憾。
而且我前段时间才给租赁合同续了期。搬家的费用也不容小觑,这对我的钱包真是一次暴击。手头变得拮据的同时,我对今后的生活也渐感不安起来。
……是啊。说真的今后没问题吗?难道说我有些操之过急了吗?
只要烦恼一次,不安就会接连不断地袭来。
我真的能可靠地代替蓝良的父母吗?我没有养过孩子吧?而且对方是妙龄的女孩,是正处于青春期与叛逆期的十五岁少女。尽管我在学校也会指导女子高中生,但那也仅仅只是矫正她们在学校的学习态度,并不会触及到她们的私人生活啊?我真的能和蓝良好好地共同生活下去吗?
我冥思苦想着,最后还是搬出了那句座右铭。
诸般无可奈何,忘却才是幸福——
「好嘞,即使烦恼也于事无补,那就不去想它吧」
我背过身,向我住了四年的公寓告别。
在离开成田之前,我去了成田山新胜寺一趟。
成田山是新年参拜的经典场所,但我通常会避开它,因为它是日本仅次于明治神宫的第二大神社。所以我只来过这里几次。
但是,身为冒险家的外公经常要去到成田国际机场,因此他在出发前一定会去成田山进行参拜,为了旅途的平安,为了能安安稳稳地回到蓝良的身边。
「…………」
我在正殿前行礼,合掌。然后向外公报告近况。
外公。这世上是不存在神明的啊。否则,它们怎么会就让你这样死掉了呢。
但是,尽管我不相信神明,但我相信你所说的秘宝。我相信蓝良就是你的宝物。
所以啊。这次由我来代替你保护那个宝物。我会保护蓝良的。
外公你这么说过。当我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后,你会将蓝良托付给我。
你是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才会说这样的话吗?获得自由的前提条件是要拥有权力,是言语有说服力,难道是在暗示我正面对的这件事吗?
那样的话,我打算用我的自己的方式来获得那份说服力。
你没有选择成为蓝良的养父,那么现在就由我来做吧。
不这样的话就无法说服亲属。如果得不到周围人的理解,蓝良就会被送到设施里,你的家也会被卖掉。
我还只是个橡果子,只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成为蓝良的父亲的。那么就只能借助自治体的权力了。我将能够保护儿童的寄养制度作为自己的盾,通过近乎强行的手段让蓝良成为了我的养女。
但是,如果这个突击施工一样建成的亲子关系稍微发生问题,马上就会遭到周围的流言蜚语吧。谈不出结果的亲属会议又会被召开。
我无论如何都要维持这种关系。必须履行监护人的义务。
到了紧要关头,还得借助自治体的力量。我姑且是法学部毕业,而且还是现任公务员。能利用的东西全都要试着去用。嘛,就寄养制度而言,我的妹妹可以在知识以及制度的活用这些方面为我提供很多帮助。
外公。总之,就是这样。下次可能就是在你的家里向你报告了。它现在是我们三人的家了。毕竟你的灵盒还安放在家里呢。
我睁开双眼,最后再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成田山。
好了,该出发了。向着我的新家。
在路上,我回忆起了,我决定成为蓝良的养父之时,与自大的妹妹的一段对话。
那是发生在我和蓝良的观星露营之后的事。
我为了成为蓝良的父亲,首先和妹妹彩叶商量了一下。
我不想依赖其他亲戚。但,妹妹是可以依靠的。毕竟怎么说她也是我珍爱的家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关于法律和条例的知识是她擅长的领域。
彩叶是个大学还没有毕业就已经将司法考试合格作为自己的目标的天才。
「哈……?想成为蓝良的父母……老哥,你在说什么?你认真的……?」
「是认真的」
「哥、哥哥,你变得有点奇怪了啊?本来就不好的脑袋,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就坏得噼哩啪啦了呀?拜托你了,清醒过来吧,哥哥!」
我之所以能忍受这样的谩骂,是因为我知道彩叶是打心底里为我担心。但你能不能再稍微斟词酌句一下呢,不然哥哥在妹妹你踏入社会的时候会感到很不安呀。
「话说你竟然是反对我的……」
「当然啊!哥哥你怎么养得了孩子呀!如果你一定要成为蓝良的养父的话,那就只能利用寄养制度了吧!为无国籍的孩子办理收养手续虽然很难,但如果是寄养那就对养父母的年龄或者婚姻状况没有要求,实际上二十多岁的单身汉就当上了养父的例子也有很多!而且除了帮忙解决生活费和学费以外,养父母也会有额外津贴,所以金钱上也不会有问题!而且那孩子还认识儿童相谈所和儿童福利院的相关人员,她们一定会为哥哥出一份力的!」
谢谢你在短时间内如此详尽地告诉我这么多我想知道的信息。
「总而言之,我明天就去办手续」
「给我等等啊哥哥!咦我是什么时候把称呼从老哥变成了哥哥的!」
彩叶似乎察觉到自己已经在动摇了,抱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老哥。别生气,听我说。」
她又进入了她那一边卷着发梢、一边故作镇定的模式了。
「老哥你不会是为了钱才决定成为蓝良的养父吧?因为可以拿到相当多的津贴,所以也有一些人只是为了钱才成为的养父母」
「我也知道有这种人,但我才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我理解育儿这种事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我自己没有抚养孩子的经验,但在工作上常常有和家长面谈的机会,所以经常听到类似的话。父母的辛苦我太能够理解了。
所以即使是养父母,也需要认真去做。仅仅靠着想奉献社会的心情或者正义感,大概是无法胜任的吧。像外公那样无偿的爱才是必不可少的。
「呐,老哥。养子必须在养父母的身边得到安心安全的生活保障。然而,却不断有虐待养子的事情发生。就算养父母觉得他们没有虐待,但如果养子稍微有这样的想法,那么虐待就很可能会成为事实。所以某种意义上,养父母的责任比真正的父母还要重哦」
「原来如此。我会铭记在心」
「老哥……你还是不打算撤销决定啊。你始终是认真的啊」
「认真的哦」
「这是为了外公吗?」
「也是为了蓝良她自己」
「蓝良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
「……你们和好了呢」
「因为我抽中了那1%的概率」
「我知道老哥你是认真的了……。正因如此,我要再说几句」
彩叶已经没有用手指在发梢来回转动了。
「如果你真的想把蓝良收作养女,首先应该取得她的国籍。即使立即做到很难,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为什么?」
「寄养制度是为了保护孩子。原则上,养子长大成人的时候就要自食其力了。所以,没有国籍的孩子将来会相当辛苦。比如结婚的时候,让政府机关受理结婚申请都会很困难吧?」
结婚什么的先放在一边……确实如此。
无国籍人士到了未来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不利因素。就算我成为了蓝良的养父母,也不会一辈子都当下去。我并不能保证她长大后的权利。
外公也许同样是想在蓝良长大之前找到她真正的家人。所以才操之过急了。他过度使用自己年迈的身体来周游世界,结果积劳成疾就这么死掉了。
「老哥如果为蓝良着想,就绝对要为她取得国籍。不必拘泥于日本的,总之只要拿到一个国籍就可以了。现在就应该开始为此做准备」
「……彩叶。我想问一下」
「什么?」
「我不知道蓝良的故乡在哪。我也不知道她真正的父母在哪。这种情况下,应该怎样取得国籍呢?」
「这种情况下……等,等等。外公他没说过他是在哪个国家领养的蓝良的吗?或者没说过是在谁那儿接受的吗?」
「只凭他留下的记录来看,这一块儿还不太清楚。外公好像也没有告诉蓝良这相关的事」
彩叶无言以对,陷入了沉思。
「……我才不会说外公这人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不然会惹老哥你生气」
你这不是完全说出来了吗。
「为了消除无国籍状态,一般都是以取得亲生父母的国籍为目标……但也有一些情况会比较困难。比如出身的国家是不承认私生子的国家」
也就是以婚外生产为罪的国家。听说为了逃避刑罚,有的人不去登记和外遇对象之间生下的孩子,有的甚至把小婴儿托付给婴儿院之后就溜之大吉。
「外公也许就是收养了这样的孩子。既然不知道出身国,那就只能认为是亲生父母直接将蓝良托付给了外公。因为不想让蓝良受罪,希望蓝良能在富裕的国家成长。不通过婴儿院的话就不会留下官方的记录。这样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亲生父母会信息不详了。只有这样才能隐瞒蓝良和她的父母的出身。否则,如果这件事被那个国家知道了,别说是父母,就连小孩都有可能受害」
似乎很有说服力,不过……我不能不对此感到疑惑。
「不……那样就有矛盾了。这样的话,就不知道外公究竟是什么理由,才出门旅行去寻找蓝良真正的家人。既然她的父母必须躲躲藏藏,那外公又何故去寻找呢?」
「那么也许是她的家人畏罪潜逃,流亡到了某个国家。但由于流亡伴随着生命危险,所以便将孩子托付给了外公。而外公如今没有办法确认流亡在外的他们是否还平安,所以就只能靠自己找了吧」
……原来如此,这样确实无懈可击。不愧是这个比我聪明得多的妹妹。
「还有就是,也存在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甚至失去国籍的人……。如果是灭国程度的战争,就会产生很多无国籍的难民。只是,这种大型战争一般很少发生,而且就算是冒险家的外公也不会去那样的地方。再者那种地区肯定会我国被禁止出行」
外公虽然会去支援难民营,也曾在成田山祈福旅途平安,但很难想象他会去那些纷争地区。那可不是冒险家,而是战场摄影师的领域。
「其他还能想到的可能性是……在大冒险的最后发现了秘宝,因其效果而被送到了异世界的外公,在那里与蓝良相遇了。当然我只是在开玩笑啦」
……虽然这个玩笑没法让我笑出来。
「蓝良如果不能取得出身国的国籍,那就只能试着去取得日本国籍……。根据联合国的调查,全世界没有国籍的人达到420万。正因为有这样的现状,所以在某些国家想取得国籍还是很简单的,但这在日本很难。日本的国籍法遵循血统主义,即出生的孩子和父母取得相同的国籍。只有先明确自己的出身,然后才能再谈其他的。所以,出身不明的蓝良如果不能在法律上明确是谁生的,就不能取得日本国籍」
所以,这也就是说。
我也必须像外公一样,去冒险,去寻找蓝良真正的家人。
一般来说,其实我只需要在蓝良长大之前作为她的抚养人就好。当她能一个人在外公家独立生活之时,我便可以退场了。
但是,蓝良如果一直没有国籍,就很难一个人生活下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只有找到蓝良真正的家人才行。外公的冒险也是着眼于此处。
而能够继承他的遗志的人只有我。是啊,只有我一个人。
那就是说,我……。
「诸般无可奈何,忘却才是幸福」
「……哈?老哥,你在说啥?」
「这是我的座右铭」
「我不是问你这个……老哥你是觉得考虑这事太麻烦了,打算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并没有这种打算。我只是想要将它推迟。毕竟现在的我还能力不足,只是个橡果子」
「准备等成为橡树之后再拿出真本事?太过悠闲的话小心会摔个狗啃泥哦?说真的,老哥你真是不可靠。和天才的我相比是千真万确的凡人呢」
彩叶又开始用手指在发梢上打转。
「老哥成为父亲之后……即使遇到什么困难……我也不会来帮你的」
「我知道了」
「绝对,绝——对,不会来帮你的!」
「我知道啦。你这家伙要复习司法考试的吧。我也没有打扰你的打算,让你为我担心这么多真是不好意思。你别再担心我这边的事了」
「我,我才没在担心你」
彩叶转身背对着我说道。那个动作,与蓝良遮羞时的姿态稍稍有些重叠。
那之后,我顺利地将寄养制度进行了活用。不,应该是处于活用之中才对。
为了被正式认定为养父,必须接受研修、调查、审议等一个个的步骤。需要花很多时间。
但这次我通过儿童相谈所提出暂时保护委托的形式,得到了与蓝良同居的允许。那位福利院职员的保姆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有了相关机构帮我背书,亲属也只好同意我和蓝良的关系,外公的家也因此得以保全。
我的父母也没有反对我。过去他们对我管教得很严,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把我当作肿块一般对待,应该也不想再掺和这事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就这样,我终于成为了蓝良的父亲。
◎ 其二
「樱君。欢迎回来」
回到新家之后,蓝良在门口迎接了我。
……欢迎回来,吗。总感觉有些难为情。
外公逝去的悲痛,蓝良还尚未治愈。现在的她,哪怕一直闷沉着,我也不会奇怪。可她却将悲伤隐匿,表现得如此坚强。
如果她在勉强自己,作为父亲的我更应该好好支援她。
「怎么了?这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
「……没怎么。只是在想,你已经没有讨厌我了呢」
「如果讨厌你的话,就不会和你成为家人了。再说……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樱君。只是,稍稍有点怨气而已。」
蓝良一直都很想见我。更重要的是,外公也是跟她同样的心情。
如果能知道他会这么早就去世,我也……。
「……我可以参拜一下外公吗」
「嗯……这边」
蓝良给我带路。这间房子没有祠堂,只好把以前保姆住的单间拿来用了。今后和我住在一起的话,这个家也就不再需要女佣人了。
灵台前,我和蓝良一同合掌。在成田山我已经完成了给外公的报告,现在只是在心中告诉他一声,我回来了。
我是这样想的。外公的骨灰其实也没有必要一定得在七七法日就放进墓里去。只要做法正确,应该也是可以在家中安置的。
那之后,我接到了搬家公司的电话。行李送到之后,蓝良也帮我卸货。东西不多,搬起来没有费多大工夫。我已经把那所房子里不必要的家当都处理了。床也处理掉了。
我今后会把外公的房间作为自己的房间使用。外公住的是和式房间,被褥会被放在壁橱中。是蓝良推荐我住进这间房的。
「蓝良……让我用这个房间,真的可以吗?」
「嗯。没必要这么客气呀」
如果考虑到她的心情,我觉得还是把外公的房间暂时保持原样比较好。
「樱君。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别客气了。外公也一定会这么说。既然是樱君,那么这间房你就尽情地用吧」
……可能会是吧。知道外公性格的我也只能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外公。你的女儿真是既温柔又坚强。本来应该是由我来支援蓝良,但现在来看,也很可能会是蓝良她反过来支援我。
嘛,如果变成那样,我申请成为她的父亲就失去意义了。我还不打算反而给蓝良制造负担。
所以啊外公,先交给我吧。虽然也有像国籍问题这种被推迟的事情,但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樱君……你拥有很多露营工具呢」
将这些工具给运到仓库之后,卸货终于完成了。
「你说你现在还在露营,看来是真的啊」
「你有怀疑我吗?」
「有一点点」
「之前我也说了,在外公的影响之下,我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单人露营了」
「单人?」
「是啊,孤单一人会叫人稍稍有些寂寞啊」
「没有女朋友吗?」
「很遗憾」
虽然有过,但是被甩了。
「那么,之后就不是单人,而是和我一起了呢。这样樱君就不会寂寞了。即使是露营,也不再会是单人露营啦」
这种生活安定下来之后,和蓝良一起去露营的日子也会到来吗?数年间都只是单人露营的我,完全无法想象这种情况。说起来,我并不讨厌单人露营哦。
「其实啊,蓝良。有些乐趣只有单人露营才能享受得到哦?哪怕是这份孤独,也是乐趣之一。外公他不也都是一个人出门冒险的」
「……如果可以,我也想和爸爸一起旅行啊。要是我在身边的话,就可以对发作倒下的他进行应急处理了。还可以马上带他去医院」
我这才发觉,我刚刚好像失言了。
「抱歉……」
「没事。我刚刚也忍不住使坏了,对不起」
蓝良俏皮地吐着舌头。她还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呢……她的性格不仅既温柔又坚强,还有小恶魔的部分。
在共同生活的过程里,还会遇见很多蓝良这样看不见的另一面吧。我对这种生活感到有些不安,但也有点期待。
大部分行李都从包裹里拿出来之后,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了窗前。剩余的行李都是些娱乐品,一鼓作气弄完吧。
再看表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了。肚子也开始响了起来。
「樱君,我做了定番的搬家荞麦面哦。要吃吗?」
出现在外公的房间——但现在已经是我的房间——的蓝良如此说道。
「这晚饭……是你在厨房里给我做的?」
「在厨房里……晚饭一般不都是在那儿做的吗?」
对于一个人生活的我来说,买的比做的要多。我要么就在外面吃,要么就在超市里随便买些熟食再回家处理一下。即使是能自己做饭的休息日,我基本也只会在这二者里取舍。
「难道说樱君,你怀疑我做菜的手艺吗?我的料理技术都是从鸣海小姐那儿学到的哦」
鸣海小姐说的是之前的保姆。听说她已经是这个家里的第二任保姆了。
「连爸爸都对我的料理赞不绝口哦。他说这毫无疑问就是公主饭」
……公主饭是啥?可爱又美丽的饭?
我跟着蓝良,一走进饭厅,就闻到了酱油的香气。明明应该由搬家的我来做这份荞麦面才对,但既然蓝良难得给我做了,那还是不要说些扫兴话为好。
我满怀期待地坐到了桌边,蓝良将盛满了荞麦面的碗放在桌上。里面还加了许多油菜花。
「现在正是时令呢。能尝到春天的滋味哦」
说完「我开动了」,我们两个便开始大口吃着油菜荞麦面。
……好吃。再加上油菜花的香味,脆脆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清淡的汤汁使其更加突出。它们沿着食道顺流而下,对于胃还是非常友好的。
也许是因为肚子饿了,一眨眼荞麦面就被我一扫而空了。
「樱君现在还在长个子吧,只吃荞麦面是不是有些不够啊?」
这不该是十五岁的孩子对二十六岁的大人说的台词吧。
「难道,你已经吃饱了?」
「……不,如果可以,我想再来一碗」
「真是乖孩子」
蓝良笑着答道。是觉得好笑吗,还是感到开心呢。总之她故意用着这种老妈一般的台词。不过由于是女子高中生所以应该是娇妻?……总感觉有些下流。
「荞麦面已经吃完了,我再给你做些别的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早知道就不再来一碗了,这下又要给蓝良增加负担了。
「其实我已经吃饱啦。不用再给我做了」
「大骗子」
这次,蓝良看上去很不满地将双手叉在腰上。
「我不是说了叫你别客气吗?」
「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我只是在考虑家务的分配这件事。所以没吃饱的部分就由我自己来做吧。既然我们要一起住,我就不能将所有家务都一股脑扔给你」
「但我本就打算一手包办呀?」
「蓝良。和外公一起生活的时候,你也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吗?不是那样吧?」
「和爸爸的时候……确实是有在分配家务。但那时主要是鸣海小姐……」
「那样的话我也来帮你做家务吧」
将家务都交给还只是个孩子的蓝良的话,我就会和那些已经成为了社会问题的养父母大同小异。被人指责是虐待也不会奇怪。
「但是……家务还是让我来做吧。否则,我……」
蓝良显得格外客气。她对于我决定当她的养父这件事,好像抱着非常的感激之情。
「呐,蓝良。我其实也很感激啊,你让我住进了这个房子里。不仅工作单位离我更近了,房租也不需要再交了。所以既然你也想报恩于我,那我们之间就是有商有量的双赢关系呀」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
「樱君很擅长做家务吗?」
「我不觉得很擅长,但起码能做到。因为之前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着。所以,买东西以及打扫就都交给我吧,我力气更大」
「那么……到那时,我也许会拜托你的」
「不是也许。有困难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来帮你的」
「……樱君还真是强硬呢」
既然成为了养父,我就要为你奋不顾身才对。
「樱君,你的料理水平如何呢?既然一直独自生活,我想最起码的水准的料理你还是能做的吧?」
「最起码的水准……我几乎不怎么自己做饭,也不太清楚我是什么水准」
「太好了」
蓝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笑靥如花。这份美貌耀眼得令我无法直视。不知她是为何而感到安心、感到喜悦。
「樱君,以后料理都由我来负责了。可以吗?」
「……额。怎么也不能一直让你来做饭吧」
「还在怀疑我的厨艺吗?那我现在再为你做一份吃的,让你来判断吧。樱君,你还想吃什么?荞麦面以外的东西都行。」
蓝良好像正心里偷喜着,兴奋地等待我的答复。我思考了片刻,给出了答案。
「那就……米」
「……米?米饭吗?意料之外的朴素答案……话说,才刚吃完荞麦面就又吃米饭真的好吗?碳水摄取过量了吧?」
「没什么不好吧」
「一点也不好。樱君,会长胖的哦?」
「咦,荞麦面不是很难吃胖的吗?」
「它的吸收率比大米和面粉要低,血糖值上升得会比较缓慢,但这改变不了它是碳水化合物的事实哦。吃多了肯定还是会胖的」
看来是相当熟悉。蓝良仿佛是要全方面制霸料理界一样,在营养方面她也造诣颇深。
「嘛,只吃一点饭还是可以的。冰箱里还有一些剩的,所以就不用再特地煮饭了。但是樱君,只吃饭不会难以下咽吗?」
「没有问题的」
「如果你要将荞麦面的汤汁淋在饭上我就不给你做咯。盐分会摄取过量的」
……她不仅在营养方面造诣颇深,对健康的要求也很严格。
「樱君,除了米饭以外真的不打算再吃些什么吗?」
「那就,盐吧」
「……嗯,其他的呢?」
「再不需要了。米饭和盐就够了」
「那样的话只能做盐饭团了……」
「那样就可以了」
人啊,只要有米饭有盐就活得下去。
「那个……我有点害怕起来了,姑且问一下,樱君至今为止都过着怎么样的饮食生活呢?哪怕不怎么自己做饭,应该也是买的熟食吧?」
「是啊。每天都会顺路去超市买盐饭团吃」
「……诶?其他的呢?」
「这就够了吧」
蓝良用像看着怪物一样的表情盯着我。
「只,只吃盐饭团……挑食也得有个度吧。话说盐饭团根本也算不上是熟食吧……一点肉或者蔬菜的要素也没有啊」
从外公的讣告开始就纠葛不断,因此我最近一直都没什么时间。我也承认有时工作太忙,就没怎么好好吃饭。
「但是啊,蓝良,你可别就这么自以为得计了。我可没有只吃盐饭团。我还是会好好烹饪的。前不久我就用平底锅做了烤饭团哦,还能沾上满满的酱油」
「酱油不是也只有一种营养素吗,至少要用海苔将饭团卷起来吧!话说回来这也根本不能算是烹饪吧!再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把身体搞坏的!」
蓝良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成长之后的她也是会流露出这样的感情呢。这让我回忆起了小时候的她。
「……樱君,你在乐呵呵地笑什么」
喜形于色了吗。
「我也不是像苦行僧那样只靠着米饭和盐生活。只不过繁忙的工作日会变成这样而已,作为补偿,到了休息日我都会在露营时吃烤肉和烤蔬菜的」
「可工作日比休息日要多得多吧,不如说你真的有认真考虑过露营以外的饮食生活吗……。靠着这样的饮食生活,真亏你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呢。没有在体检的时候被医生宣告剩下的寿命吗?」
「……才没有呢。也就有那么一次有项指标没过」
「哪项?」
「为了守护我的尊严,我要行使我的沉默权」
在单身那年的体检里,我尿检的蛋白质含量超标过。我完全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会这样。一定都是祭里的错。这是我最大的黑历史,我想死。
「总之,你没有必要担心我。工作日的时候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好好地给自己做顿饭吃的。比如炒个肉、炒个菜再放到饭上,再比如将肉和蔬菜塞进便当盒,淋上面汁之后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最后再浇到饭上」
像这样的简易料理,往往会被大美食家祭里肆意吐槽,与其吃这种猪食不如让我来给你露一手?开什么玩笑,你不记得你已经把我甩了吗?所以请不要给我做饭好吗?天然的祭里也许不会想到这一点。
「樱君。你自豪地说的这些东西,我完全不觉得能称得上是料理」
……是吗,蓝良。原来你也是祭里那一边的人吗。
「樱君好像什么都想盖到饭上吃……盖浇饭有这么好吃吗?我可以认为你是喜欢吃盖浇饭吗?」
「最大的理由果然还是做起来很方便,要问我喜不喜欢,那应该是喜欢吧」
蓝良深深地点了几下头。
「我完——全弄明白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竟然过着这么不健康的生活。这下需要进行一个彻底的教育了」
可我觉得从立场上讲,接受教育的是你,实施教育的是我才对。
「这样下去樱君你会早逝的。我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我会让你至少活到一百岁」
蓝良一脸认真地说着玩笑般的话。这一定是因为外公的突然去世让她深受影响吧。我也不打算轻易死掉,不然会让蓝良伤心的。
蓝良,倒不如说啊。我想和你一直活到一百岁。
「樱君,你稍等片刻。我会为你做份合适的料理」
蓝良神气十足地站在厨房里。
她并没有从冰箱里拿出米,看来做的好像不是盐饭团。到底会上什么样的菜呢?我一边打开啤酒罐,一边呆呆地看着穿着围裙的蓝良的背影。
咚咚咚——这是切菜的声音。咕嘟咕嘟——这是煮食材的声音。如果给这个BGM取名,那一定便是「家族」吧?是为什么呢,这样的时光让我感觉到舒适。它与单人露营有所不同,与团体露营也有些差别。这难道是,家族的时间吗?是与父母产生隔阂的我,未曾体验过的别样的时光吗?
要是和祭里在一起生活,也许还会更早地品味到这种时光……。
「樱君,久等了」
在我刚好喝完一罐啤酒之时,蓝良送来了热腾腾的料理。
「请享用吧」
盛在盘子里的是泛着红光的料理。那是很多方形的什么东西,上面满是红色的酱汁。
「这是……什么?」
「西红柿煮油豆腐塞肉哦」
没听说过的菜品。油豆腐不是一般用酱油来煮的吗?但蓝良却用的是西红柿。
「樱君是第一次吗?这是一种越南菜哦。这是爸爸在旅行时学会的菜,我试着将它再现了出来。不过我也做了一些调整。爸爸很喜欢吃这菜,经常用它来下酒哦。樱君也来试试吧。希望能合你的胃口」
然后,蓝良将食指搭在下巴上,歪着脑袋问道。
「话说,樱君是地理老师吧。越南菜应该还是清楚的吧?」
「……这实在没法清楚啊。虽然也没法说这属于我的专业之外,但不要说世界,就连日本的美食也是多种多样,不可能一一都了解到吧」
祭里在这方面应该比我熟悉得多。话说,蓝良怎么知道我是地理老师?她到底是从哪儿查到这些情报的?不如说她究竟是为什么而调查的?
「樱君,快趁热吃吧。那样会比较好吃」
被她催促着的我就这么失去了提问的时机。我只好用筷子夹住这块充满违和感的食物,一口气将它塞进嘴里。
「嗯……!」
我吓了一跳。不仅仅是这份外观,连这份味道也是崭新的体验。这是什么……怎么会这么好吃!
油豆腐的大豆所具有的浓郁味道和西红柿的酸味所具有的爽口,令人吃惊地互相衬托着。用棒球来比喻的话就是高速外侧旋转球。受祭里的影响,对棒球并不熟悉的我也想到了这样的例子。
油豆腐的内部塞满了肉,使我品尝到强烈的肉感。越是嚼越有嚼劲,那充满野性味道的肉汁,浓烈却又干脆利落地朝着我的味觉的正中央投入了一发好球。
这究竟是什么肉……不是牛肉,不是猪肉,也不是鸡肉……!
「这里面塞的是野猪肉」
蓝良看透了我的疑问,说出了答案。
「在千叶这儿,它可是有名的野味哦。我在商店街买东西的时候,肉铺老板向我推荐了它。今天的野猪肉又新鲜又优质哦,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于是我也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有一些很适合烹饪的肉馅,所以就顺着他的好意买了一些」
但是,野猪肉再怎么新鲜,如果只是普通烹饪,其独特的臭味是不会消失的。和熊肉和鹿肉一样,需要进行长时间的处理才对。
而且,蓝良这份料理是即兴为我烹饪的。她在厨房只站了不到三十分钟。究竟是用了什么奇巧淫技,才能做出这份不输于油菜荞麦面的美味呢……?
「是鱼露。我往里面加了越南的一种鱼酱油哦。既然烹饪那个国家的料理,当然也就要用到那个国家的调味料。这其中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先人的智慧」
对于她的回答,身为地理历史课老师的我只能不赞一词。
能够将人们的刻板印象撕碎的东西,往往不是灵巧的科学,而是度过了漫长岁月的地理与历史的文化。
「怎么样,樱君?」
「好吃……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料理!」
「樱君,你高兴得也太夸张了。即使是恭维,我也感到很开心啦」
蓝良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这份料理的美味完全无需奉承。由于是第一次吃,新鲜的味道使它的滋味进一步升华。
不妙,这可不是在开玩笑,酒喝得好快!用这份下酒菜,我还能再干掉三大碗饭三大罐酒!这样的话以后也都没必要去居酒屋了吧!
「樱君……喝得,有点快了吧?」
面对一口气喝干了第二罐啤酒的我,蓝良很担心地问。
「是吗?嘛,速度可能稍微变快了,但这才两罐呢」
「两罐?不是一罐吗……?我在烹饪的期间,你难道已经喝了一罐吗……。那样的话你现在已经饮酒过量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哈?」
刚刚,她说了什么?好像被告知了难以理解的要求。
「你那是什么表情,满脸写着我刚刚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
「正如你所说……」
「那么,你听清楚啦。酒,一天,最多,一罐。今天喝了两罐,到上限了。樱君你不能再喝了。」
……可以用日语再复述一遍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满脸写着我明白了我会好好遵守」
「明明是完全相反吧……啊,难道说,第三罐之后可以倒到杯子里喝?」
「怎么可能。考虑到健康,如果是啤酒,那一天的喝酒量最多就500毫升。日本酒的话那就是一合。烧酒的度数和日本酒差不多,那么也是一合,即180毫升。樱君,听明白了吗?」
「可以用日语说话吗……?」
「无聊的玩笑我就先无视了,总之樱君今天喝的罐装啤酒是350毫升的,所以两罐就是700毫升。超过了200毫升,所以明天就得减少这么多,只喝300毫升吧。但打开普通大小的350毫升的罐子的话,最后要扔掉50毫升就太可惜了,所以明天请你喝迷你大小的吧。樱君,听明白了吗?」
……蓝良这么了解酒的容量,是因为外公也很爱喝酒吗。
「还有就是,樱君。每周你至少得有一天的休肝日」
「……休刊?」
「肝脏的肝」
「可以用日y……」
「好啦,别再复读了」
蓝良将双手按在桌上,一下子逼近了我。
「酒为百药之长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哦。即使只是适当的饮酒也说不上有什么好处。身体只会维持现状罢了。过度饮酒更不必说,对身体有害而无利。所以,为了樱君的健康,我才不许你喝得太多。明白了吗?回复呢,樱君?」
蓝良那令人神摇目夺的美貌将我彻底压制,我仿佛是被她用刀架住了脖子,只能缴械投降。
「好,好的……我明白了」
「很好。作为回礼,我再给你做一份下酒菜吧」
虽然不知道这是作为什么的回礼,也不知道接下来没有办法喝酒的我究竟为何还要吃下酒菜,但总之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蓝良很会做菜这件事。看来她和祭里的料理方向还是不太一样。
祭里的料理并不考虑健康。比如她的痛风制造者·火锅、肾脏破坏者·拉面。一味的追求美味以及风味的代价,那就是会损害健康。
但不知为何祭里根本吃不胖,体检也不会有指标不合格。她每次体检都是全A判定。学业方面则总是全E判定,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好,久等啦。这是考虑到樱君的身体而烹饪的下酒菜」
是的。蓝良的料理,与只追求味道的祭里不同,也将营养这一因素考虑在内。但也因此,我之后的每天都只能辛酸地浅酌辄止。想必外公也曾忍受着和我一样的困境吧。
「蓝良……这次的料理是?」
「芦笋虾配香草美乃滋哦」
绿色的芦笋和橙色的虾,与金黄的酱汁相互映衬。
「听说北海道产的芦笋,在这个时期是旺季。它是商店街的蔬菜店老板推荐给我的。虾的时令则是全年的,但正好鱼店今天卖的很便宜。两者都是直接煮熟,之后我想要加点调味汁,而家庭菜园里刚好培育有香草,所以我就试着直接将它与美乃滋混合作为调味汁使用。请享用吧,樱君。」
虽然有着不详的预感,但我还是张开了口。
果然!真他娘的好吃啊!不让喝酒简直就是对我的拷问。
无论烤还是炒都很好吃的芦笋,据说最好的做法还是煮。这样能享受到芦笋独特的香味和嚼劲。
更何况配菜用的还是虾。脆嫩的芦笋和松爽的虾相性很好。虾独特的鲜味正好中和了芦笋的青臭,使这道菜完全没有腻味。
更为一绝的是这加了香草的美乃滋。美乃滋口感轻柔,不会阻碍到芦笋和虾的鲜嫩。但它的鸡蛋味太浓,很容易夺走味觉,而香草的香气和味道则很好地抑制了这一点。它们是这道菜的无名英雄,作为调味汁我给满分。
我无意识地将手伸向啤酒罐,结果手被蓝良啪嗒一声给打落。
「樱君。你再喝的话,我明天就不给你做下酒菜了。但如果你答应我不喝,我现在就再给你做份收尾的味噌汤哦」
收尾的味噌汤……!没有比它更加甜美的词汇了。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来吧,请慢用」
蓝良准备的是芦笋和油豆腐的味噌汤。
可不要说这些食材只是些边角料,现在的它们就像是我的老友一样,让我充满了安心感。只要回想起刚才尝过的味道,便会感觉有些微醺,并沉浸在这余韵之中。
作为收尾的料理,这是最棒的味噌汤。蓝良这套料理,将我这颗酒鬼之心给完全夺走了。托她的福,我虽然没怎么喝酒,却吃得相当满足。真是心情复杂啊。
「……多谢款待。很好吃哦」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接下来的料理也可以交给我吗?」
「嗯嗯……倒是我这边想要主动拜托你帮我做饭。作为代替,洗碗就交给我吧」
「还是一起洗吧」
蓝良对于洗碗也比我要熟悉。洗碗好像是有特定的方法的,虽然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所以我只能将蓝良洗好的餐具擦干。
看来,我也得试着学习一些家务事呢。不然就全都给蓝良抢走了。那我作为抚养人可就要名誉扫地了。
食毕,到了要洗澡的时候。
蓝良要和阿宝一起洗。猫一般都给人讨厌洗澡的印象,但那只猫好像不太一样。怎么说呢,我感觉它是在各种意义上都超越了常识的猫。
我之后也泡进了浴缸。浴室里放置着女用的洗发液和护发素,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老家生活的时候浴室里应该也有彩叶用的,但我却没什么印象。大概是从来没有在意过吧。
如果能如愿以偿和祭里同居,我说不定就可以回忆起来。但现在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
「樱君,睡前不要忘了刷牙哦」
好像是给了蓝良一种我很不注意健康的印象,她对着洗完澡的我这样嘱咐道。明明我才是抚养人,但现在却好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妈。
「蓝良,你现在要去睡觉了吗?」
「嗯。樱君也早点睡吧」
「我再稍微忙会儿。包裹还没有拆完」
「但是……都已经过了十点了哦?」
对我来说,十点还只是夜生活的开始。但对于蓝良来说,她好像更习惯早睡早起。但玩到更晚的女高中生也有很多吧。
「樱君,不能熬夜哦。拆包裹的话明天我也会帮你的」
「请允许我谢绝你的好意……」
娱乐品中,也有不想被女生看到的东西。
「嘛,我基本转点的时候都会睡的。你就别在意了」
「……我会更加在意的。樱君,果然你不只是饮食生活不健康呢。熬夜对健康来说可是最大的敌人哦?而且,从明天开始就又要上班了吧?」
我点点头。明天八点就得到校。
新学期开始后,虽然上班时间会更早,但学生们现在却还在放春假。因此我暂时无需备课。能够稍微有些余裕。
虽说如此,但由于之前的纠纷,我申请了一次平时想都不敢想的长假,所以新年度的工作已经堆积得和珠穆朗玛峰一样高了。
虽说年轻的公务员很难取得带薪休假,但如果实在是有紧急理由,其实也还是能够申请到的。作为代价,我暂时会失去我的休息日。
「樱君,你八点之前必须到泽高吧。那么,现在就该休息了。明天六点起床的话,那么你在十点半之前睡觉,就是健康的七个半小时睡眠了」
我总是只睡五六个小时。七个半小时的睡眠确实很幸福。
「我明天六点会叫你起床,你到时可不要睡懒觉哦」
「不……你等等」
能够喊我起床这点我虽然感激不尽,但这时间也太早了吧。
「从这里到泽高,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所以七点起床就可以了吧?」
「那样的话,准备的时间不就只剩四十分钟了吗。早饭就没法优哉游哉地吃了哦?」
「说起来,我经常不吃早饭来着」
蓝良又露出了一副看怪物……不,是看垃圾的表情。
「樱君,你是有多不注意健康啊……不好好吃早饭的话,和过度饮酒一样都是对健康有害的哦?还是说怎么着……你有什么宗教上的理由吗?」
「……才没有呢。但现在不吃早饭其实还挺常见的。话又说回来,不吃三餐 = 不健康这个观点其实是迷信吧,因为我们是从江户时代开始才有了吃早饭这个习惯。也就是说,由于这种习惯的历史还很短,才会产生这种盲信。最近好像开始流行一种叫做十六小时断食的新的保健方式」
「总之我会给你做早饭的,你绝对要吃,不然我饶不了你」
蓝良完全没有在意我那冗长的辩解,爽快地一锤定音了。
「我要让樱君恢复到正常的生活……做好觉悟吧,樱君!」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说真的,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高兴。
我走进外公过去住的房间,将被子铺好。
听从蓝良对我的建议,我决定早点休息。我现在的确相当的疲劳,明天万一睡了懒觉,又会妨碍到我那珠穆朗玛峰一样高的工作的进度。
「樱君,知道被子放在哪儿吗」
也许是担心我,蓝良也跟了过来。
「知道的。你快去休息吧」
「嗯……那么,晚安」
「晚安」
「知道怎么关灯吗?」
「知道的……」
蓝良好像不怎么想离开房间。
「再说,我基本上都是开着灯睡觉」
一起生活的话,迟早会暴露的。那不如现在就把这事告诉蓝良。
她显得很吃惊。
「我不开着灯就睡不着觉。这种人也挺多的吧?」
「我不太清楚……。能听听,你的原因吗?」
「我的话,可能是因为容易感到孤独吧」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樱君…………你明明也曾说过,单人露营的孤独也是一种乐趣」
「在日常以及非日常的生活之中,享受孤独的方式也是会改变的。白天的孤独别有一番风味,但夜晚的孤独还是饶了我吧」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那么樱君,你平时总是会在晚上感到寂寞吗?」
同样的话说给不同的人听会有不同的理解……。但蓝良应该只是下意识这么问我的。
「如果樱君感到寂寞的话……那和我一起睡吧?」
……是下意识的吧?
「在我小时候……那是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我很容易感到寂寞,这个时候爸爸就经常会陪我一起睡。樱君也是想要一起睡,对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话说,在蓝良眼里我已经是连小学生都不如的存在了吗。
「呐,樱君。要和我一起睡吗?抱着一起睡也可以哦?因为樱君很孤单很寂寞吧?这样啊,樱君也很寂寞啊……哼哼。诶嘿嘿」
小恶魔一般的笑容。我不知道这有哪里好笑……也许其实知道。
真正感到寂寞的人,是蓝良。她一定会忍不住去回忆去世的外公。
但是,正因如此,我不能与她一起睡。即使我是她的养父。
未成年的少女受到法律和条例的保护。它们正是为了防止某些问题的发生。即彩叶所说的,养父母对被收养的孩子进行性侵的案例。
而且不止是这样。作为老师,无论是否得到了同意,直接与学生进行不健全的肌肤接触甚至在此之上,都会被视为性暴力。我可不想像同事的键谷一样四处流浪。
总之,只要出了一点问题,我就会不能成为蓝良的养父。那个资格就会被剥夺。所以我对于这种接触变得相当敏感。
「嗷呜——」
听到了熟悉的叫声。我这才发现原来阿宝也进了这间房,它一直是躲在了什么地方啊。
猫像是在抗议似的,紧紧地抓着我的睡衣的裤腿。喂,别撕破了。
「阿宝也想在这里睡觉吗?那大家一起睡吧」
「……等下等下。我还没同意呢。话说你刚刚不是在开玩笑吗?捉弄大人可别太过分哦」
「我没在开玩笑哦。而且明明是樱君先说了孩子气的话。晚上很寂寞,想要一起睡什么的」
「纯属曲解……只要不关灯,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睡的」
「那如果让我陪睡,关了灯应该也能睡吧?」
「不要多管闲事了。话说,其实你才是不想一个人睡吧?那么需要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吗?然后温柔地哄着你直到睡着?」
「什,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我现在是高中生了哦。我早就不是樱君你记忆中的那个四岁小孩,而是十五岁的大人了」
「那么,这位比我小十一岁的小孩,请你别再管我这个比你大十一岁的大人,赶快回自己的房间去吧。把这只猫也带上。嘛,如果你害怕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走廊里,那我就陪你走到你的房间去吧?」
「樱君……真讨厌」
蓝良生气地鼓着嘴。即使很多地方都有了成人范,但她在表达感情的时候还是像个小孩子。
「蓝良,晚安。我明天七点起床,到时候麻烦你了」
「最讨厌……樱君了。明天早上给我做好觉悟吧,不是七点,而是六点起床。无论你会有多么伤心惨目我都要让你起床!」
……明天早上的我,究竟会被她做些什么呢。
「阿宝,我们走!」
「嗷呜——」
一人一猫终于离开了这个房间。
「这下……看来得想办法在她来之前让自己起床了」
我用手机和手表设定了双重闹钟。并且,百念皆灰地将时间定为了六点。
外公用过的被褥,稍稍带了些烟味。
◎ 其三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吵死了。
叽哩叽哩叽哩叽哩叽哩。
……吵死了。
我用手摸索着那个妨碍我睡大觉的、不解风情的噪音源,将它们关掉之后又一次闭上了眼。
「早安,樱君……咦,还在睡吗……?闹钟刚刚不是响了吗」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八音盒一般澄澈的声音。它是如此的悦耳,就像是一首催人入梦的摇篮曲。
「真是的……樱君,已经早上了哦。樱君,快起床。樱君,起床啦——」
她温柔地摇动着我。这种感触像是处于摇篮之中,仿若置身梦境一般。悦耳的安眠声与之重叠,使我的意识向着更深处的美梦飞去。真是一次绝赞的懒觉。
「樱君完全不肯起床……。哼,胆子真大呢。我昨天说过的吧。无论你会有多么伤心惨目我都要让你起床。给我觉悟吧……樱君」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怎,怎么了?好像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进了我的被子……难道是那只猫?这次又要把爪子伸到我的哪里?
我可受不了再给它抓我一下。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决定钻出被子。
睁开沉重的眼皮,我与那个东西的真面目相视。
这个距离,再往前靠近点就要亲上她了。
「樱君,你醒啦?早上好♡」
不知道为什么和我睡在一起的蓝良,哼唱着向我道了声早。
「啊啊,早安……」
你个大头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被子一掀而起,倒退着和蓝良保持距离,直至背撞在壁橱上。
「樱君像是打开了惊吓箱似的。真好玩」
「一点都不有趣……」
我突然感到万分疲惫。扑通扑通地连撞着钟的这颗心脏,比刚刚撞到壁橱的背还要痛。
「樱君,早饭做好了哦。把脸洗了,来饭厅吃饭」
蓝良认真地将我掀飞的被子叠好,与褥子一同收到壁橱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房间。
……刚才这是,什么情况。恶作剧吗?未免做得有些过火了吧?
一般会有女生直接钻进男生还在睡觉的被子里吗?难道对于现在的女高中生来说这只是一种普通的肌肤接触吗?我的女学生们在学校表现得很老实,但其实私生活却很糟糕吗?
作为一名默默无闻的教育者,我对日本的情操教育感到担忧。
虽然起得很早,但我的睡意已经完全消散了。洗脸之前就一直是分外清醒的状态。
但我还是仔仔细细地把脸洗了一遍。不明所以的燥热让我难以忍受。
换好衣服,走进饭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樱君,你终于来啦。我等得都要累了」
穿着围裙的蓝良,把手贴在腰上迎接了我。
「能给你慢悠悠度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哦。快,坐下来吃早饭。」
今天早上的菜单看来是三明治。桌上摆着两种三明治。其中一种不是普通的,而是热三明治。用烤箱烤的话,应该花了不少工夫吧。
「这个热三明治,里面放的是卷心菜吗?」
「嗯,春季卷心菜哦」
时令的蔬菜。和昨晚一样,蓝良似乎喜欢用当季的蔬菜。我几乎从来没有在意过节令。蓝良一定是受到了热爱自然的外公的影响吧。
「樱君好像很喜欢吃米饭,那对于面包感觉怎么样呢?」
「我也很喜欢吃面包哦」
「太好了」
我坐下来,开始吃蓝良亲手做的三明治。面包的火候真是绝妙。这脆脆的口感,能让起床之后开始减退的食欲觉醒。
面包的内侧涂着黄油。配料是满满的春季卷心菜、火腿和奶酪切片。把这些一起放入嘴中,这份浑然一体的滋味,越嚼越能酝酿出春天的清爽。狼吞虎咽之后的余味,仍犹如清凉的春风拂过舌尖。
也许这是只有早餐才能带给人的滋味。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么正经的早餐。我吃完热三明治,又将另一个三明治也拿了起来。
「蓝良,这是?」
「这是酸奶甜瓜奶油水果三明治。甜瓜是旭产的」
千叶县的甜瓜一个很有代表性的的产地就是旭市,这种瓜的口感清爽而又甘甜。
蓝良不仅喜欢当季的食材,还喜欢当地的食材。在当地采摘的东西又在当地消费,也就是所谓的地产地销。换成千叶县的叫法,就是千产千销。
我大口地吃着水果三明治。不仅尝到甜瓜的鲜嫩,还有酸奶的酸味、鲜奶油的滑溜甜味。这是一道非常适合早上的甜点。
「这个甜瓜也是被商店街的水果店老板推荐的。我不知不觉就买了」
「是吗。蓝良和商店街的人们关系很好呢」
「现在可能是那样。因为经常去那儿采购呢。但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蓝良一边为我泡着饭后的咖啡一边继续说道。
「常常有人说我像个人偶一样,所以大家一开始都对我避之不及。我很难和人搞好关系……然后,我自己也开始变得不擅长与人交往了。特别是在小的时候。」
……我难以置信。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的蓝良总是露出可爱的笑容。也就一开始会让我觉得她像个无机质的人偶。
不对……正因如此吗。第一次与她相遇之时,无可辩驳的是,我也选择了回避她。
「我。虽然不擅长在学校里交朋友……但和商店街的人们关系变好了。多亏了爸爸。他帮了我许多」
只要知道蓝良的性格,其他人与她的距离很容易就会缩短。商店街的人们也和过去的我一样。于是,外公积极地告诉了他们蓝良是个什么样的人。
「樱君,时间还来得及吗?」
蓝良话音刚落,将一杯咖啡放在了我的面前。
「喝完这杯咖啡就立刻出发吧」
「不要忘了刷牙哦」
蓝良冲我笑了笑,然后又回到了厨房。我在吃早饭的时候她也一直站在厨房里。不知怎么我感到有些歉意。
「呐……蓝良不吃早饭吗?」
「等便当做好了我再吃哦」
「……便当?蓝良今天要到哪儿去吗?」
「为什么会那样想。我正在做的,明明是樱君的便当哦」
我的……?
「樱君,你平时的午饭是怎么吃的?」
蓝良像是已经预料到我的答案似的,将手叉在腰上,眼睛直直的瞪着我。
「额……工作日的话,我要么买熟食,要么直接在外面吃」
虽然也有老师感叹忙得没时间吃饭,但我因为不怎么吃早饭,再不吃午饭就实在饿得难以忍受了。因此哪怕是强行抽出时间也要吃午饭。
「所以啊,蓝良。没必要特地为我做便当……」
「不行」
言简意赅的回答。
「反正对樱君来说,营养管理这种东西也是完全不存在的嘛。午饭肯定也是拿着盐饭团随便应付一下吧?」
「也不是啦,偶尔会吃烤饭团……」
「樱君的午饭由我来做。知道了吗?回答呢?」
「做,做到这种地步的话会给你造成负担的……」
「回答呢?」
她一口气逼近,威吓着我。有一种喉咙被刀刺到的感觉。
「……好的。我知道了」
「很好」
面对这美貌带来的压力,我该如何对抗是好呢……。
「樱君,一路平安,工作顺利」
「我出发了」
从蓝良的手中接过便当,我走出了家门。像这样被人说着一路平安,然后走出家门,在我的人生里还是头一回吧?
心中忽地感到了一丝悸动。
「早点回家哦,我会做好晚饭等着你的」
……毫无疑问,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话语。
从这里到泽原高校,徒步需要花上二十分钟。和从泽原站出发的时间正好相同。但和之前不同的是,我再也没必要花时间挤电车了,真是让人感激流涕。
我离开了小野川的沿岸,又穿过住宅街。由于是春假期间,这条上学路上几乎没看见几个学生。之所以不是一个也没看见,是因为有一些要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
我担任顾问的是一个非常轻松的社团,春假期间没什么活动。有的社团还需要顾问老师露面,特别是运动部的顾问老师,我听说相当辛苦。
入学之前的说明会已经结束了。我那天休息,但蓝良好像去参加了。据说是原保姆的鸣海小姐作为代理家长,陪着她去的。
鸣海小姐虽然比我年长,但看上去却像是个青枝绿叶的漂亮大姐姐。寄养手续这方面真的受了她很多照顾,因此我对她还是很感激的。
接下来还会一直和鸣海小姐有所来往吧。她作为支援我们养父母的社会福利行业的工作者,之后还会不断地到家里露面。
为了向社会确认,我作为蓝良的养父是否合适。
千叶县立泽原高等学校——
我的工作单位、同时也是蓝良入学的这所学校,自创立以来已有120年的历史,作为北总的名校,其传统与实绩一直积累至今。
主校舍的普通教室楼有三层,特别教室楼有四层。有食堂、体育馆、游泳池等其他设施。学生中,男生约500名,女生约400名,共计900名左右的学生。
一节课上45分钟。周六虽然没有课,但会为希望参加的人开一个大学的升学讲座。
嘛,正因为这所学校是县代表的升学学校之一,所以我过去在这儿上学的时候实在是百般折磨。虽然现在倒是觉得幸好进了这所学校。当时的确是成功入学了,但我很难跟上这里的课程。这也导致我根本没有时间玩耍,以至于只能离家出走。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既然有时间搞离家出走的露营,真应该去见一见外公和蓝良啊……。我追悔莫及。我当时真的是个小屁孩。想回到过去揍这小屁孩一顿。
「早上好」
校门前,一个女学生向我打了招呼。
冷不丁出现的她给我吓了一跳。她仿佛是在等着我来似的,从校门的后面现身。
「啊啊。早上好」
女学生莞尔一笑,恭敬地向我鞠了个躬,便往校舍去了。
因为是不熟悉的脸,所以她应该不是我去年班上的学生。也不是我教的地理历史课的学生。
那样的话,她就是和蓝良一样的新生。可是,入学说明会之后,下一次新生来学校应该是在入学式那天才对。
再还能让我想到有什么事要让一个新生提前来学校,那就是入学式的预备会了。而需要参加这个会的新生,只可能是今年的新生代表。
她的名字是,泉水流梨。她既是我们班的新生,也是这届新生中的才女。
「之后确认一下她的照片吧」
关于泉水流梨,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考虑到她的姓氏……不,应该没那么巧吧。从学区这个角度考虑,肯定是我想多了。毕竟那家伙的住址可是在东京都内正中心,不可能来考我们这种千叶县的公立学校吧。
我走进了办公室。
与已经到班的老师们寒暄了几句之后,我去向年级主任的鹤来老师做报告。
请假至今的理由以及结果,还有就是,我成为了蓝良的养父这件事。
「见取老师……你辛苦了。不过其实真正辛苦的还是校长和教育委员会呢~我也是被你给吓了个不轻呢~虽然这个惊吓对我来说就像是能将春眠一扫而光的暴风雨,但对于相关人士的你来说,想必也不会是个多么雅致的惊喜呢~」
操着有些娘娘腔的口癖的年级主任鹤来老师,一边啪嗒啪嗒地叩着自己那逐渐稀疏的额头,一边答应代替我向上面报告这件事。
让家长和孩子上同一所学校就已经很有问题了,更别说将学生给分到家长担任班主任的班级里。但现在再对班级的学生进行重排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成为蓝良的班主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其他的想迎入没有国籍的蓝良到自己班上的老师,应该是不存在的吧。毕竟学校已经让她通过了入学考试,如果现在有老师拒绝她,肯定会被媒体大肆报道,并遭到舆论上的谴责。说简单点就是不想沾上麻烦事。
因而,教育委员会肯定会把这个问题直接甩给我。如果发生了什么麻烦事,那就由我一个人承担起责任吧。
即便如此,我其实还是很乐观的。做最坏的打算,持最好的心态,这是管理界的理论之一。
反正政策方面做的准备已经万全了,蓝良的处境至少不会太差。即使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比如被第三者知道了我和蓝良同居的事,最后受害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我听说,见取老师,你和星咲蓝良那个问题学生是住在一块儿的。即使有保护儿童的理由,这也是有问题的呢~教师和学生私底下同居,哪怕两者存在抚养关系,从伦理角度看这也是荒谬绝伦的呢~」
教师与学生存在这样的私人关系,很容易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要是被那种虎爸虎妈的麻烦家长知道了,我肯定会被飞到其他学校,最坏的情况下还可能吃到惩戒然后免职吧。
(嘛,我一向是无所谓的啦)
我当然不可能放弃做蓝良的养父,而是会爽快地辞去我的教职。
我没有死死抱着教职不放的打算。我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教师而感到骄傲。说句不好听的,我只是因为没有别的事能做,才只好从事这个工作。
「见取老师。请一定注意不要让这个情报泄露了。你们父女俩的姓氏不同,所以其他人正常来说是不会觉得你们是父女关系呢~」
和收养不同,寄养的孩子无需录入到养父母的户籍。我也不需要让蓝良与我同姓。他人平时称呼的时候,用养父母的姓氏来称呼这个被寄养的孩子其实是允许的,但我和蓝良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分开称呼为妙。
「但是,见取老师。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同居的事,你一定要当心哦~要是被别人抓了现行,那就无能为力了呢~」
如果我和蓝良出入于同一个家被谁给目击到了,这事就瞒不下去了。不过我们家的位置还算是偏僻,周边行人很少,但依然要谨防隔墙有耳。
(嘛,事情要是败露了那就败露吧,反正我也考虑好了,一旦出事就干脆地辞职)
和鹤来老师说完话,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的,我对这份工作其实根本提不起劲。有的老师是因为喜欢教书,有的老师是因为喜欢小孩,在这个工作岗位上,上述两种人占了大半。但我不一样。我只是为了让烦人的父母闭嘴,才以公务员为目标,并最终走到了这条路上。
话虽如此,但我和以鹤来老师为首的上级老师们,以及以键谷为首的同事们,还有底下的学生们,都相处得很融洽。
不过换言之,也可以当作是没能与任何人交心。
因为,和那句至理名言「老师的本分就是被学生讨厌」不同,我一次也没有训斥过我的学生。
在教师研修的课程中,我听说过这样的话——最好的训斥方法,就是让学生能够在被训斥之后表现得比之前更好。
别开玩笑了。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简单。训斥人可是很累的啊?之后还要被学生给讨厌,这更加让人疲劳感倍增。这完全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我又叹了一口气。
(……而且,我绝对不会瞧不起学生。毕竟有好好地拿到了工资)
哪怕只拿着最低级别的工资,我也打算认真对待这份工作。否则,别说是教师,我连做人都要失格了。身为冒险家的超级志愿者外公肯定会在黄泉之下,用着令人不悦的笑容嘲笑着我。
「赶,赶上了……!早上好……!」
离迟到还差一丝时间,只见和歌月老师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办公室。
教职第二年的她,和去年一样,将继续担任我班上的副班主任。由于座位就在我旁边,所以她直线朝我走了过来。
「见取老师,早上好!那,那,那个」
「……请冷静下来,和歌月老师。有什么想传达的事情吗?是想讨论一下今年的准备事项吗?很抱歉最近一直都交给你负责」
在班主任的我请假的这段时间,我一直依赖着副班主任的和歌月老师。
「不,不是那样的……不如说我去年才是一直在给见取老师添麻烦呢……」
和歌月老师扭扭捏捏地红着脸说道。她一幅未经世故的模样,除了学生气以外我看不出一丝成熟。
虽然她是去年和我一同赴任至这个学校,但和我不一样的是,她还是个粗手笨脚的新人老师。再加上她个子又矮,还是童颜,被人当作是大学生甚至高中生都完全可能。
「那么,和歌月老师。究竟是什么事?」
「好,好的。其实……」
和歌月老师想说的事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是面向新年度的各项业务。其中之一就是关于新生的班级通知函的制作方法。
虽然她上一年担任了我们班的副班主任,但由于是新人,光是教材研究就忙得不可开交了。所谓教材研究,就是将教科书的内容编入实际授课的这个过程。
从今年开始就是教职第二年的和歌月老师,有必要将意识转向与教材研究不同方向的校务管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副班主任应该承担的工作。
副班主任平日里主要是支援班主任,以及处理班级运营的相关事宜,但上一年度我看在她是新人,就没怎么分配那样的工作给她。
也有人这样评价:真正的教师生涯是从副班主任开始的。那么,从今年开始,和歌月老师就是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名教师吧。
结果,由于身为班主任的我长期请假,导致我没能向她传达这些事务的详细内容。班级通知函是有相应格式的,但我没能及时告诉她。
「和歌月老师,这是身为班主任的我的失误。很抱歉加重了你的负担」
「没,没有,只是因为我还没有习惯副班主任的职责……对不起」
我们两个人互相低头向对方道着歉,一旁的鹤来老师一边说着「真年轻呢~真青春呢~」,一边啪嗒啪嗒地叩着额头。是在意自己的头发又变少了呢,还是想要声张自己的存在感呢。总之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个年级主任的。
「早上好」
这次是键谷打着哈欠走进了办公室。他像往常一样迟到了。
「啊咧,是小见取。你今天开始复工啦?」
座位在和歌月老师对面的旁边的键谷,嘿嘿嘿地笑着朝我走了过来。我刚准备跟他说不要用「小」称呼我,他就已经开口了。
「键谷老师,稍微打断你一下。首先请为你的迟到作个道歉。然后,既然这里是学校,请你好好地称呼每位老师。再怎么亲密的朋友,也请你注意礼貌呢~」
「对不起啦,鹤来老师」
「请你使用敬语。键谷老师,无论你是多么自由的良禽,可选的适合栖息的树木也都是有限的。也许哪天你再次起飞之后,就会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停留了呢~到时候我可不知你该如何是好哦~」
「……鹤来老师,我真的非常抱歉。我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键谷流着冷汗,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我才是说过头了呢~你且当作这只是我苦口婆心的忠告。键谷老师,你可以开始工作了哦~」
键谷带着疲惫的表情坐到了我的一侧。他是专职讲师,与我以及和歌月老师不同,并没有校务管理相关的业务。他今天上班主要是为了教材研究吧。他担任的是情报科的课程。
「小见取。今天下班后一起喝一杯吧?」
键谷用鹤来老师听不见的音量说道。
「别加上『小』。然后,我暂时不去喝酒了哦」
「有什么事情吗?」
「……嘛,是吧」
「诶,明明还是单身?」
「吵死了」
蓝良在家里做好晚饭等着我的,我不能晚回家。
「小见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请假至今的理由呢。明明我有好多想问的」
「额,键谷老师,你这是恶趣味哦。见取老师他正一脸为难呢」
「其实和歌月酱也很在意呢」
「才,才没有那种事……」
「键谷老师,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鹤来老师闯进了我们的谈话。
「又给你听到了,你这个包打听!」
「你刚刚是在说什么呢~我离得有点远没有听清楚呢~比起这个,我更想告诉键谷老师你一句话呢~『即使是佛,脸被摸上三次也会勃然大怒』,你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啊,和歌月老师是教国语来着,请不要替他回答哦~键谷老师,你能答得上来吗~?」
顺带一提,鹤来老师是教理科的。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总是穿着一件白大褂。不对,现在也没在上课,他仍旧是这身行头,大概是习惯了穿这身吧。
「……我明白了,鹤来老师。我不会再犯第三次的」
「明智之举呢~键谷老师。不愧是理解『良禽择木而栖』的优秀的情报科老师。那么,三位老师,该回到你们的工作之中了哦~」
键谷像是几乎要投降似的趴在了桌子上。看到这样的键谷,和歌月老师先是笑了出来,但也许觉得失礼,又马上红着脸缩成了一团。
我们一年级老师就是像这样,被这个年级主任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小见取,去吃午饭吧?」
到了午休时间,键谷过来邀请我。我至今到学校外吃午饭的时候,都是和他一起。
「抱歉。今天我吃便当」
「怎么这样?嘛,我知道你是工作多到连午休的时间都要拿来用了吧。因为没有出校的时间,所以是在上班路上买的便当?」
「啊……不是。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便当」
我将午餐包和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这些是我今天早上从蓝良那儿拿到的。
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这便当是别人做好并拿给我的。反正和蓝良同居的事已经告诉了年级主任,这些同事迟早也会慢慢知道的吧。
所以,我并不是特地不告诉键谷。
「嘿诶?小见取,这是你第一次自己做便当吧?」
「……新学期要开始了,就当作是转换心情」
「见取老师,明明是第一次做便当,你却有针对食物中毒做预防对策呢。好厉害」
和歌月老师也发出了兴致勃勃的声音。
「和歌月酱,食物中毒的预防对策是?」
「见取老师的便当是装在保冷包里的。由于是三角形的,所以我猜这大概是保冷的饭团盒」
正如和歌月老师所指出的那样,这种包有着保冷的机能。里面既不会升温,也不会有细菌繁殖。这是露营的经典商品,我也曾用它来携带过食材,但保冷的饭团盒我还是第一次用。
「见取老师。便当,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吗?」
「……为什么怀疑我」
「因为这种情况很可疑嘛。比如你在休假的期间交到了新的女朋友。然后是这个女朋友帮你做的」
并不是交到了新的女友,而是新的家人……。
「见,见取老师……你,你在和谁交往吗?」
和歌月老师战战兢兢地问道。
「才没有……这么多年唯一不曾改变的,就是我寂寞单身的事实哦」
「小见取,你刚刚在和歌月酱面前的自称怎么变成『仆』了呀。你心乱了?」
「呜额」
和歌月老师吓了一跳,红着脸扭捏了起来。
……不是啊,键谷。除了你,我在其他老师面前用的都是「仆」啊。
顺带一提,在学生面前,我说话时用「老师」作主语。对于教师来说这应该是普遍的习惯,反倒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用口语交流的键谷比较奇怪。不过,这个说话习惯也曾困扰到我的私生活。和祭里打电话的时候,有时我会不小心将「俺」说成「老师」,也不知道因此被祭里笑了多少回。
「嘛,想知道现在的小见取是不是单身,打开便当盒看看内容就知道了。要是有心形标志的话那就可以确定咯」
「……说起来,我有什么必要给你看我的便当吗。赶快出去吃饭啦你」
「我,我也很在意便当的内容……」
为什么呢,和歌月老师。我还以为你不是这种会开着玩笑一起起哄的人呢。
我叹了口气,将午餐包打开。
于是,正如和歌月老师所说,里面的确放的是饭团。但这不是普通的饭团。当然也不是盐饭团。而是三色饭团。
而且它还不是普通的三色饭团。不是你们所想的三个饭团,每个饭团一种颜色,而是一个饭团由三种颜色组成。每个饭团都能享受到三种味道。更令人吃惊的是,没有一个颜色是重复的。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个九色饭团便当。
「哇……真是五彩斑斓的便当啊,好可爱……」
和歌月老师不由得感叹道。
「这是啥啊。这比心形标志还要讲究吧」
键谷惊讶地耸了耸肩。
「便当里满满都是干劲啊,你这不是暴露无遗了嘛。百分百就是女朋友的手工便当吧」
「……这是我鼓足干劲做出来的哦」
「嘿诶?小见取,你有什么想要隐藏的事情吗?」
可恶,与轻浮的言行相反,他是个敏锐的家伙。
「我就不强行打听了。但总有一天你要告诉我哦。那么,我出去吃饭咯~」
键谷又是一脸嘿嘿地傻笑着,手舞足蹈地离开了办公室。
……看来这份敏锐,也让他看穿了我的苦恼。他可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家伙。
「那,那个,见取老师……」
「和歌月老师。我真的是单身。请你不要像键谷那样胡乱猜想了」
为了防止有奇怪的传言出现,我预先叮咛道。
「但,但是……」
「比起键谷,请你相信我吧。拜托了」
「……好,好的。我会相信见取老师的」
好像是明白我的意思了,总之和歌月老师再没有过问了。她也像我一样,将便当放在了桌子上。她从上一个学年开始就都是自己带便当过来。
是自己做的呢,还是父母给她做的呢。我听说她住在她的老家,但更多事就不得而知了。过去通勤的时候我们是一起去泽原站的同志。但现在我上下班变为了徒步,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与她一起了吧。
我双手合十后,开始吃蓝良亲手为我做的饭团便当。
饭团的樱色部分是鲑鱼。红色是明太子,紫色是紫菜盐,浅橙色是金枪鱼,绿色是大芥菜,黄色是鸡蛋,茶色是肉松,黑色是盐海带,白色是小沙丁鱼。
然后,保温桶里是豆腐和蟹味菇做的味噌汤。
蘑菇中的蟹味菇,据说所含的鸟氨酸的量比扁螺还要丰富,它能够促进肝脏的运作。因此有预防宿醉和恢复疲劳的功能。
我不由得感动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份幸福感。午饭只不过是为下午的工作提供能量的存在,我明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这份便当不仅考虑了营养,连味道也无可挑剔。而且,不仅仅是这样。该怎么说呢,饭团和味噌汤的这种家常感也很好。不仅仅是胃,它们绝妙的滋味仿佛已经渗进了我的骨髓。
带着这份恍惚的心情,正当我打算继续吃饭时,我发觉旁边有人在偷偷地看我。
「……那个,和歌月老师。有什么事?」
「呜额,没,没什么事」
又是一如往常的惊慌失措。
「见,见取老师……今后你也是一直带便当吗?」
「啊,是的。大概会一直这样了」
虽然这得由蓝良来决定,但只要看了她的态度,就能想象得到之后要背着便当上班的每一天。
让她承担了这么多,我必须得在其他地方回报她……料理以外的家务我也要加油。
「是,是吗……。因为我也基本上是带便当来……所,所以,之后都由……」
和歌月老师好像有些害羞,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最后虽然能看见她在动嘴,却没法听到她在说什么了。
然后,她已经不再看向我,而是调头默默吃饭了。
行吧。总之,多亏了蓝良,下午的工作也好像能挺过去了。回去之后一定得多加向她道谢。
◎ 其四
我在十七点这个规定时间下了班。
虽然我的工作已经堆积如山,但比起加班我还是选择了立刻回家。和独居的时候不一样,现在家里有蓝良做好了晚饭在等着我。
毕竟是受着她的照顾,而且考虑到安全因素我也不能让蓝良大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
从新学期开始,蓝良就会成为我的学生,因此,不止是当好一个养父,在作为教师这方面我也会全力以赴。白天的时候我就详细地调查了一下蓝良中小学时期的评价。
她的学习评价无论在哪个学年、哪个学期都很优秀,成绩也一直保持在上位。所以最终她才能进到泽高吧。而且从这里去上学只需走路,非常适合她升学。
蓝良顺利地考上了泽高。入学考试的成绩也在中等以上。由于各个学校的优等生都聚集到了这所升学学校,所以她算不上是名列前茅,但这个成绩比过去的我的成绩还是要高得多。
但是,蓝良的评价里有个要素,比单纯的成绩更加吸引我的注意。
无论是初中还是小学的班主任都对蓝良的学习和生活态度赞不绝口。加权得到的内部成绩甚至还要更高。这应该是外公的教育成果吧。
然而,每个人却都对她有这么一句评价。
蓝良总是与同学保持着距离。
这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同班同学造就的。蓝良的外表无论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来说都实在有些显眼。因此很难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虽然评价里没有欺凌相关的记载,但蓝良在小学时期曾经一度没有去上学。她也不愿意在学校的保健室里摸鱼,那段期间就一直要在自己家里待着。学校这边的见解是,她不上学的原因主要还是感觉自己没有融入班级。
但是,以某一天为界,她结束了她的闭关生活。在那天之后,她慢慢地开始和同班同学交谈了。我还以为这也是受了外公的帮助,其实不然。那段期间,外公由于冒险而不在家。
不过,当时住在这里的保姆与蓝良的关系好像很亲密。当时的保姆还不是鸣海小姐,而是上一任的那位。她也是儿童福利院的职工,但现在好像已经退休了。
另一个令我在意的是,虽然蓝良在中小学期间都是被评作品行端正,但从老师们的描述里总让人感觉她是一个性格冷淡的人。
这和我印象中的蓝良可不一样。
小时候的蓝良给人一种天真烂漫的印象。而现在,她又让我知道了她那小恶魔的一面。但无论是哪位老师的评价中都没有体现这些要素。
(蓝良自己也这么说过呢……她并不擅长交朋友)
这种认为自己不擅长的感觉,会在她处理人际关系时,让她变得更加笨拙。再加之这个外表,就很容易营造出一种冷淡的印象吧。
我真希望泽高的同学能像那些商店街的人们一样,了解到蓝良真正的个性……。
「小见取。工作已经做完了?」
在我为回家做准备之时,键谷嘿嘿地用着轻快的语气问道。
工作做完了的键谷也是准备回去了吧。身为临时教师的他没有加班,总是能按时回家,真叫人羡慕啊。这话要是说给他听,他肯定又要拿「工作有保障的正规教师才更叫人羡慕」这种话反驳我。嘛,这山望着那山高。
「小见取,接下来去喝上一杯?」
「那个啊,我早上不是说了不去吗」
「那我们把和歌月酱也拉上?」
旁边的还在处理剩余工作的和歌月老师吓得一哆嗦。
「那,那那那个,要是见取老师也一起去的话……」
「……抱歉。今天我想早点回去」
「啊,不,我才该说抱歉」
都是键谷的错,害得我俩又开始夫妻对拜。
「好无情哦。小见取这么早回去,果然是为了见你的女朋友?」
「……不是啊。别把我当成你的同类」
「那是我这边的台词吧。我才不想变成小见取的同类呢」
「你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啦。和你不同,我可是有认真地在看着每一个女生的哦」
……难道我不是吗。
「话说你在看着的都是女高中生吧」
「与小见取这种只敢和学生表面接触的类型不同,我真心觉得,和学生谈恋爱最棒了!」
「键谷老师,能容我打断吗」
鹤来老师叩着额头走了过来。天助我也。
「最近啊,我耳朵不是很舒服,老把别人的话给听错了呢~刚刚我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不可置若罔闻的话呢~你怎么认为呢,键谷老师?」
「……是你听错了。鹤来老师,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我就此告辞了」
「辛苦你了,键谷老师。明天上班可不要再迟到了哦~」
键谷行了九十度礼之后,逃一样地离开了办公室。
乘着这个机会,我也下班了。
「辛苦你们了,鹤来老师,和歌月老师」
「好的,你也辛苦了呢~见取老师,想必今后也会有一堆费力劳神的事在等着你,有什么情况请马上通知我。不止是年级主任的我,告诉副班主任的和歌月老师也是可以的呢~」
「那个……鹤来老师。费力劳神的事是指……?」
「哦呀哦呀,不小心说漏嘴了。和歌月老师,我现在只有一点能告诉你。那就是,你作为副班主任,不能只是被见取老师帮助,还得试着主动去帮助见取老师。这正是班主任与副班主任的关系。希望你能成为对于见取老师来说无可替代的存在。那么,我要继续加班了哦~」
看来鹤来老师还是想要将我成为蓝良的养父这件事先埋在心底里。虽然他已经传达给了学校的上层,但暂时还没有通知给和歌月老师等同僚的教职员的打算。
但是,在新学期开始之前这件事肯定会暴露的吧。鹤来老师肯定也是知道这个结果,所以才说了这样的话。我在心中向他表示着谢意及歉意。
「我会成为……见取老师来说……无可替代……?」
和歌月老师啊哇啊哇地发起了抖。最后,她脸缩得通红,像个铜像一样动弹不得了。我只好低着头离开了职员室。
「樱君,你回来了」
回家后,蓝良在门口迎接我。估计是还在做晚饭吧,只见她穿着一身围裙。
「别忘了洗手哦」
「我知道的。说起来,你做的便当很美味啊。蓝良,谢谢你啦」
蓝良愣了一下,立刻转过身去。她的脸颊微微发红。
「……这样。即使是恭维话,也谢谢你啦」
「嗷呜——」
不知何时,小猫又开始粘在我的脚下。它用肉球碰了碰我的小腿。之所以没拿爪子抓我,是因为它在顾虑着我吗。
蓝良害羞着回到了厨房。小猫像个从者一样跟了过去。多亏于此,我没有说出那句,比起便当的感想,我更想说的话。
这便当做得太讲究了,为了不给你造成负担,真希望你能再偷工减料一下啊……。
之后,我换上居家服,到饭厅里吃饭。
「再等一会儿饭就要做好了,你先坐下来等着吧」
蓝良在厨房里向我喊道。看着她那穿着围裙的背影,我打开了罐装啤酒。正如她昨晚所说,罐子变成了迷你型。
「樱君,不要喝多了哦?」
预防针瞬间朝我射了过来,着实不能大意。我迅速答了几声知道,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樱君,你笑了?你在笑什么呀?」
蓝良头也不转地,一边不停做着饭,一边灵巧地听着我说话。
「没有啦……我只是感觉,这种时光真是新鲜啊。和我独居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这就是家庭,或者说家人吗。回家之后能有一个可以聊天的对象,真好」
高中的时候我宁愿一个人离家出走去露营。但现在一直都是单人露营的我,却忽地开始渴望别人的温暖。这难道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人啊,可能就是这样一种贪婪的生物。
蓝良停下了正在做料理的手,回头看了我一眼。……是因为我说了奇怪的话,让她感到吃惊吗?
但是她的表情和我的预想不同。蓝良温柔地微笑着。
今天在学校调查了她的评价,里面都写着她给人冷淡的印象。可这份笑容,哪里有一丝冷淡。相反,能让人感受到母亲一般的温暖。
「樱君没感到寂寞就好。也不枉我花心思做料理了」
蓝良又转头去做厨房的事。我打算再喝一口就停下来。不然照这个速度,酒很快就会喝完的。而且,我想起了别的要做的和要说的事。
「蓝良,关于中午的便当啊。你做这个花了不少时间吧?我觉得你再偷工减料一点也问题不大的。而且也不是每天都要特地准备便当,偶尔用冷冻食品打发一下我觉得也很足够了」
蓝良回过头看向了我。这次她一边撅着嘴唇,一边把手贴在腰上。
「樱君……我刚觉得做料理很有意义,你就别说这种话了。难道你是担心钱吗?没事的哦,我买的尽是些应季食品、当地产品,以及那些便宜的次品。临近赏味期限被贴上降价标签的食材我也经常买哦」
她这已经完全是为家庭考虑生计的主妇了。
「爸爸也说,买那样的食材的话,就能够减少一些食物浪费」
很像是外公会说的话。不仅只是为了节约、为了实惠,还是为了环保而买便宜货。如果这样也能为社会做贡献,我以后看到减价的食材也主动放一些到篮子里去吧。
话说我担心的不是钱来着。单身贵族的我姑且还是有存款的,由于是黑心工作,工资也比较稳定。
而且今后还会收到养父母补贴。
「我不是说这个。且不提做料理会带给你多少负担,从这里到商店街也相当远吧,采购不会很辛苦吗?我觉得倒不如顺带着买些冷冻食品放到家里」
「樱君,你喜欢吃冷冻食品?」
「所以说,我没有在讨论这个……」
「可我就想聊这个。所以,你喜欢吗」
「……非要问喜不喜欢,那我不喜欢吃冷冻食品」
对于最喜欢将肉与蔬菜放在炭火上烤熟,再加点盐及酱油来调味的我来说,冷冻食品完全处在另一个极端。这当然是个人喜好的问题,我知道冷冻食品里也有很多美味的品种。
「那果然还是我做给你吃吧。去商店街反正也是骑自行车,不会花上很多时间的哦」
「……但是,买的东西很重吧?」
「爸爸给我买了电动自行车,所以不重。因为是那种可以安装用来放东西的篮子的车,所以我连购物袋也不需要买,很环保哦」
不愧是外公,真是百无一漏。
「因为鸣海小姐是开车过来的,所以有时候我们也会一起去买东西。但是樱君没有买车吧?那以后采购还是都交给我吧」
「……给我等等。力气活不是说好了给我干吗?以前就是这么安排的家务吧?」
「但是给樱君来买的话,不就只会带回来盐饭团和烤饭团吗」
由于同居的第一天那时的交谈,好像蓝良对于我在食物这方面的信任度降到0了。
「樱君也有好好地帮忙打扫以及倒垃圾吧」
「……我知道了。那么,请循其本,你每天做便当不会很辛苦吗?」
「没有哦。我其实很喜欢做料理来着。而且,我做的料理又可以让你一直健健康康的,真是一举两得啊」
「可是啊……」
「总之我来做樱君的饭。早中晚三顿全都交给我。知道了吗?」
又在威吓我。但我确实没法抵抗她的这番攻势,只能举起双手投降了。
「嗯,很好。樱君是好孩子」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说成是个好孩子……。
而且我不知道蓝良有没有理解。虽然说着要让我长寿,但我其实不能永远成为她的父亲。
总有一天,这样的同居也会结束。
尽管如此,但我知道蓝良还没有从外公的去世中走出来,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
「久等了。请享用」
蓝良今晚做的是三文鱼鳄梨盖浇饭。
「樱君,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吃盖浇饭」
虽然很喜欢,但这么时尚的盖浇饭倒是一次也没吃过。
「这是鱼店老板给我推荐的三文鱼。听说是在铫子港卸货的。鳄梨是在蔬菜店挑的次品,非常便宜」
三文鱼和鳄梨被漂亮地摆放在压得扁平的醋饭上。再上面还撒着洋葱、紫苏和海苔丝。
三文鱼上面沾着已经拌好了的芥末酱,鳄梨看上去也很光润,应该是用甜料酒和芝麻油调过味的吧。
最重要的还是,这份鲜艳的色彩,牢牢地抓住了我的眼球。盖浇饭往往都是单色的,但眼前的这个却是如此丰富多彩。我不能不再复述一遍我最初的所想,整体上看,这果然是一碗极其时尚的盖浇饭。
但是,我果然还是喜欢户外烧烤这种粗枝大叶的料理。这种装模作样地耍着小聪明的料理才不会合我的胃口。你说味道很纤细?那是什么意思,纤细就是好吃?要我说,大火猛攻才是正义。总之容我先吃一口。
太好吃了吧!这纤细的滋味已经超越了火力,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原动力!我从未尝过如此极品的盖浇饭!
我之前到底是活在一个多么狭小的世界里啊……!
「怎么了,樱君?」
「还,还行哦」
「这样啊。幸好你没有说恭维话。我还是第一次做这道饭,其实没什么自信来着。应该还有很多可以改良的地方。我会更加努力学习料理,努力让你说出好吃的」
蓝良也开始和我一同享用,她边吃边批评着这道饭的甜味、酸味、咸味、苦味、辣味、涩味、鲜味的平衡点。会不会有点太专业了?
对我来说这顿盖浇饭没有任何需要改良的地方,所以大吃特吃了起来。还没一会儿碗就要见底了。
看到这一幕的蓝良惊讶地离开了座位。
「真是的……。吃饭要细嚼慢咽哦」
她朝着厨房走去。语气与其说是在责备,倒不如说是饱含着温柔。
「樱君,喝些味噌汤吧」
她为我准备的是鱼汤。用的食材肯定也是从被关照着的鱼店老板那儿便宜买来的吧。不出所料,它的味道相当适合这碗醋饭。
蓝良不仅喜欢用当季的食材、当地的食材,以及便宜又环保的食材。而且,她还很会网罗别人的喜好。昨晚被她知道了我喜欢大米和味噌汤,于是今天无论是她的便当还是晚饭都在朝着我的好球区一阵猛投。
呐,祭里。蓝良是你的上位替代啊。我大概已经不会再想起你了。
你的裸体除外。
我喝光了迷你型的罐装啤酒。不自觉伸向冰箱的手,啪嗒一声被蓝良给打掉。
「樱君,再不能喝了哦」
可,可恶。
嘛,随你吧,反正我还留了一手。等蓝良睡着之后我再偷偷拿出来喝就不会暴露了!
「樱君,你又在考虑什么没用的事吗?垃圾桶里空罐子的数量我已经提前数好了,你再偷偷喝也是没用的哦。就算你把喝过了的空酒罐藏起来,我也能知道冰箱里少了什么酒,或者家里其他放酒的地方有没有缺漏。总之你无论做什么都会立刻暴露,我建议你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你这对健康的执念也太强了!简直就是恶鬼啊!
「如果樱君喝过头了的话,休肝日就增加一天。现在的目标只是一周一天,但如果你违约一次就会增加一天。而且是永久增加。如果你违约了六次,那么休肝日就永远都是一周七天了。也就是说樱君将会一辈子都不能沾酒了哦」
已经超越恶鬼了!你这家伙,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吧!
「樱君,你是在想着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怎么会呢。我在想,蓝良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什,什么意思。不要说奇怪的话」
蓝良突然扭过脸去。银色的发丝之间能窥到耳朵上那一抹红艳。
「嘛,放心吧。今天的酒就到此为止吧」
虽然没有喝爽,但是我还得完成从学校带回来的工作。喝得太多的话会对我造成妨碍的。
双手合十,说完多谢款待之后,我将餐具拿到了水槽里。然后我开始了清洗。昨天我从蓝良那儿学到了不伤厨具和餐具的洗法。
「这种小事明明交给我就行了……但是,谢谢你」
蓝良吃完后,也站在我旁边加入了洗涤。
「樱君,正好我想问你一下,你有什么讨厌的食物吗?免得以后我给你做了些你不爱吃的……而且我担心过敏的风险」
「过敏这方面应该没有,但确实有些不喜欢吃的食物」
「比如?」
「青椒,芹菜,还有苦瓜」
「……不喜欢苦的蔬菜吗?」
「嘛就是这样。不过像油菜花或者野菜那样的微苦我还是没有问题的」
蓝良瞪大了眼睛。
「樱君……你喝的咖啡我记得是黑咖啡吧?」
「是啊」
「你也喜欢喝啤酒不是吗?」
「确实」
「但这两者都很苦啊?」
「的确」
「那为什么苦的蔬菜你就不喜欢吃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樱君,会不会你只是单纯地形成了刻板印象呢?小时候吃这种菜的时候产生的厌恶意识植入在脑海里,长大之后也一直保持着这种印象」
「你这种说法,我的确没法否定……」
「为了克服这种厌恶的意识,用咖啡或者啤酒来混着吃这种苦的蔬菜如何?」
「不嚼一下吗?」
「不行,会对牙齿不好的」
「嘛,都到这种地步了那还是干脆不吃吧。反正不苦的蔬菜也有类似的营养嘛」
「但也有只有这种苦的蔬菜才会有的营养素……。不过,这样吧。嗯,我想到了」
蓝良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洗过的餐具,一边连连点着头。
「我要为了让樱君愿意吃青椒、芹菜以及苦瓜而学习料理」
别吧。
「……那你就没有什么不爱吃的食物吗?」
「除了纳豆以外没有别的了」
讨厌纳豆啊。在我的回忆里,好像也没有出现蓝良吃着纳豆的情景。
「为什么不喜欢吃纳豆?」
「要问为什么的话……我只能回答,全部。味道、口感、粘度……尤其是味道我完全不行。对我来说,这种食物简直就是鲱鱼罐头一样的存在」
所谓鲱鱼罐头,是瑞典产的一种据说是世界上气味最重的罐头。
「但是,纳豆的营养不是很丰富吗?」
「……我当然知道啊,但吃不来的食物就是吃不来啊。纳豆能摄取的营养素,其他的食材也能够提供,所以没问题的」
「那我下次,也要做一份纳豆料理,让那些不喜欢吃纳豆的人也能够下咽,怎样?」
「你要是做了那种料理,我在吃之前就会把盘子给翻过来」
「那么,蓝良终于明白了我不喜欢吃苦蔬菜的心情了吗?」
「呜……樱君,你难道其实很聪明?」
「再进一步,你应该也能明白我想喝更多酒的心情了吧?」
「这我倒是完全不明白。听着好像有点关系,其实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早知道就去居酒屋了。
等现在的生活安定下来,就跟键谷去喝酒吧。不过不可以很晚回家。要喝的话,就等休息日的中午开始喝吧。
晚饭后,蓝良把洗好的衣服搬到客厅之后,坐在了熨斗台前。那件衣服是在我去上班的期间洗净弄干的吧。
蓝良右手拿着熨斗,空的另一只手用来将布料的褶皱拉长。然后,她如同画线一般将熨斗烫在上面。之后重复着这样的操作,踩着一定的节奏,循着一定的方向。
嘶、嘶、嘶。这番连贯的动作,光是看着就觉得很舒服。
「蓝良……你在熨我的衣服吗?」
「当然。因为是樱君的衣服,我才拿出熨斗来烫的。你也不喜欢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去上班吧?被人看见会很困扰的」
我工作的时候穿的并不是合身又紧凑的西服。也有老师穿那种衣服,但我不会穿。
因为,要是穿西装,如果不每天用熨斗烫衣服,褶皱就会很明显。但这就太麻烦了,所以我平时总是穿着夹克、休闲衬衫以及宽松舒适的休闲裤。这样我就只需要喷点除皱喷雾,就能够保持最低程度的清洁感。
但蓝良她别说是我工作时穿的衣服了,就连平时的衣物都会帮我熨。
「熨好啦,樱君」
蓝良将熨好的衣服递给了我。真暖和。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很安心。被治愈了啊。
蓝良开始用同样的方法熨着其他的衣服。
「樱君。为了不再起皱,记得好好地将衣服挂到衣架上去哦」
我不曾像这样被人帮忙熨烫过衣服,又将烫好的衣服递给我。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我竟想不出什么词来回答她。该说些什么比较合适呢。
像是在敷衍她一样,我随便找了个话题回复。
「蓝良……马上就是入学式了。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蓝良放下了拿着熨斗的手,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我。
「遇到困难?难道你想说,我可能会不适应新班级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没问题的,我不介意这种事的。以前也有不适应的时期,我早就习惯了」
……这样啊。蓝良从中小学里的经验出发,可能觉得过去的事会在高中重演。但她的话语里并没有一丝悲观的色彩,相反能让我感受到她坚强的内心」
对于外公的去世表现得也很坚强的她,精神上已经成熟得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了。但是,换句话说,这也说明她一直就是在这种不能不保持着坚强的环境里坚持下来的。
「樱君,你想要帮助我的话,那么能让我感受到你这份心意其实就足够了」
「……不止是心意,我在行动上也要帮助你」
「是作为老师吗?」
「既是作为老师,也是作为养父」
「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是指?只有这两个吧」
「哼~嗯……这样啊」
蓝良冷淡地答应了一声,又回去熨衣服了。……总感觉有些不高兴?
「那个,蓝良。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是作为老师有话要说,还是作为养父?」
「这种情况下,两个都是。因为是关于你的将来的话题」
蓝良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你觉得你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有想进的大学吗?有想要从事的职业吗?将来的梦想……你有吗?」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事?」
「为了你能提早自立,我究竟能做些什么,我想从现在就开始考虑这件事」
最大的理由,果然还是国籍问题。为此,就必须去寻找蓝良的出身。至于用什么手段,从现在开始我就会去试着摸索,但我也想听一听蓝良自己的想法。
如果为了寻找自己的出身,蓝良想成为像外公一样的大冒险家,我说什么都得阻止她。
在如今这个时代,成为冒险家只是一种痴人说梦。能够以志愿者活动为中心,出门四处旅行的确很好,但也很难得到周围人的理解。因为这和安稳的未来相去甚远。
即使是我,也只是能够理解,但却也不得不否定这种行为。是的,现在的我对于冒险这种挑战行为,抱持着否定的态度。这和过去那无知的我的心态截然不同。
作为抚养人的我,如果孩子走上了歧路,就必须将她引回正途。作为教师的我,也经常和学生们进行进路的商谈。我知道走上了歧路的人生将会伴随着多少疼痛。
无论是多么想实现的梦想,如果能够客观地判断出它很难实现,那么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
「蓝良……如果你有了将来的梦想,可以将它告诉我吗?」
蓝良结束了熨烫,关掉了电源,叠好了衣服。她的表情一直紧绷着。
「现在还不需要想得太复杂。高中的三年里,你的目标与考虑的进路也许会一直改变吧。所以啊,就只聊聊当下这一刻吧。能告诉我,你最想做的事,与你最想成为的人是什么吗?」
「最想做的事……最想成为的人」
蓝良下定决心般抬起了头,与我直视。
为了不输于她那双眸带给我的压力,我也回敬过去。
「我……想成为樱君的家人」
……嗯?
「我们已经是家人了吧?」
「但只是临时的吧。樱君不过是养父……就算成为了养父,在我成年之后这段关系也会结束吧。所以,我想成为樱君真正的家人。我会去寻找相应的方法的」
然后,蓝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将来的梦想,就是成为你的新娘」
我无言以对。
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不,我知道的。一定是一副蠢脸吧。
「要是我这么说,你打算怎么办?」
蓝良嘴角上扬着,露出小恶魔一般的坏笑。
知道这只是玩笑之后,我一下子就累得想要摊在地上。手心里也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手汗了。
「……蓝良,我是认真地向你提问的」
「可我也是认真的哦?」
我完全没看出她有一丝认真。完全就是想把我敷衍过去。
「樱君,你在生我的气吗?」
「……诶?」
「这种时候,要是外公,他肯定会很生气……。他肯定会说,你给我再认真地考虑考虑你的将来啊。我做得太过分了的话说不准还会给我一拳头。虽然是温柔的拳头,打在身体上并不怎么痛……但心里其实是很痛的哦」
这样啊。虽然外公只会在我面前笑着摸蓝良的头,表现着他的疼爱,但他其实也还是有他的严厉的一面啊。
「我……刚刚让樱君你为难了吧。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在这样的她面前,只能这么做吧。
「没有生气哦。我并不习惯那样」
「……明明是老师,却不习惯生气?」
「啊啊。真是个没出息的老师啊」
即使真的生气了,现在也应该是对于作为养父的我而言的吧。但是,我没法生气。可能我不仅只是作为父亲的经验值不足,连当好一个教师其实也没能做到。
「原来樱君是个又怕寂寞,又没出息的人啊」
「别让我更加难为情了」
「要不然,我抱着陪你睡觉吧?」
「不用了。明天早上的时候,你不要再做那样的恶作剧了哦」
蓝良鼓起了腮帮子。比起刚才那种逞能的玩笑,果然我还是更喜欢她这副幼稚的模样。
「说回刚刚的话题,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那就尽管告诉我吧。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那,将露营的技术告诉我吧。比如那天在河滩上搭帐篷的方法」
「你这是……打算将来像外公一样,成为冒险家吗?」
「会不会是呢。其实,我确实有想过跟着爸爸一块儿去旅行。毕竟一个人待在家里真的很难熬。但是……想要冒险,与想要成为冒险家,我觉得这二者是不同的。也许,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跟着爸爸」
蓝良拿起叠好的衣服,并站起身来。
「倒是樱君打算怎样?将来的梦想是什么?」
没想到会被她反问。因此,为了回答她,我思考了很长一会儿。
「……我已经,是一名教师了」
「这就是樱君的梦想吗?」
我无法再继续回答了。继续做着梦的话,梦也会看向我的。
「樱君。告诉我露营的技术吧。等生活安定下来以后,我们就到庭院以及河畔去露营吧。不是单人露营,而是双人露营哦」
为了收好衣服,蓝良走出客厅。
我的确喜欢露营,也让它变成了我的兴趣。但是,如果提到将来的梦想,那我也的确已然忘记了。结果,我成为了一名教师。
像这样,我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和那些亲戚们一样的,无聊的大人。
蓝良进入了她的洗澡时间,我也回到了我的工作之中。
剩下的行李,我打算到了周末再从包裹里拿出来。平时必须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否则又会给副班主任的和歌月老师添麻烦。作为前辈,我可不能太丢人了。
顺便一提,现在的我除了要处理教师的工作以外,还得操心我作为蓝良的家长相关的事宜。
新学期需要提交的文件里,家长要填写的地方像山一样多。而且尽是些长得差不多的填写内容。我知道这对于家长们是件苦差事。甚至有不少人会来学校进行投诉。
如果以后能不用一一手写,而是与社保卡对接,直接自动输入的话就方便多了吧。真希望盖章的习俗能够早点消失。
键谷作为情报科的教师,他经常和我聊到这种复古习惯的弊害。现在连电子教科书的引进都在大力发展,家长的要提交的各种文件更应该IT化才对。也许IT化了又会产生新的问题,但我还是更愿意选择能让人更加轻松的方法。
咚咚。有谁在敲着我房间的隔扇门。
是蓝良吗?
「啊——」
是刚洗完澡,想要让我去洗吗。我暂时从桌边离开,打开了隔扇门。
和我的预想相反,门口只站着一只猫。只见它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我的房间。这只猫是怎么敲的门啊。
它的毛是湿的,好像今晚和蓝良一起洗了澡。它像是寻到了好的歇脚地一般,跳上了刚刚我还在上面工作的桌子。
「……喂。别妨碍我工作,一边去」
这只猫用哈欠来回应我。
我焦躁地抓起了它的后颈,给它扔了出去。然后重新振作精神,继续我的工作。
「嗷呜——!」
猫冲着我的脚咯吱咯吱地抓了过来。
「给我住手!我可不是你的指甲锉!」
我又一次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扔到一边。小猫轻松地着陆,又缓缓打了个哈欠。仿佛是在说自己已经玩困了。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这个畜生……。
「阿宝,我在这儿哦」
蓝良也过来了。她穿着一身可爱的睡衣。
和猫一样,她刚刚才洗完澡,看上去是该说娇艳,还是说性感呢。嘛,但在我看来,她还只是个孩子。这既是因为她确实很稚嫩,也是因为现在的我是她的养父。
「真是的。阿宝,以前我给你洗剪吹之后你不都是回窝里去的吗」
这只猫已经尊贵到需要洗剪吹了吗。
「阿宝你还真是喜欢樱君呢」
「才不是……它还狠狠抓了我一把」
「这就是喜欢的证据哦。阿宝就是爱对喜欢的人搞恶作剧。爸爸以前也会被它这样。这就是越喜欢越要欺负的心理学哦」
小学男生嘛这是。不,也许小学女生也这样。
「所以这只畜生猫,是公的?」
「嗯。为了预防疾病,已经给它去势了。不过它的名字可不是畜生猫啊。要好好地叫它『宝物』哦」
哦,原来这只畜生的全名叫这个。名字的由来可能与它那嗷呜的叫声有关。
「总之,把这个贵物给我带回去。它妨碍到我工作了」
「樱君……你刚才工作了吗?在家也要工作吗?」
「嘛,是的。因为休息了很长时间,现在不赶进度的话心里会很慌」
「……对不起」
为什么蓝良需要道歉?我刚感到疑惑,立刻又明白了其原因。我之所以请假,就是为了领回外公的遗体,以及办理葬礼和寄养的手续,还因为上述原因忙得不可开交。
蓝良大概是觉得亏欠了我很多吧。她之所以拼命为我做料理,还有其他各种家务,也是因为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吧。
「不用在意。和蓝良没有任何关系哦。这全部,都只是因为我自己想做才会去做的」
蓝良依旧愁眉苦脸着,没有回答我。
不知何时,宝物已经不见了。大概已经出了房间,回窝里去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它的窝在哪儿。这种我行我素的样子,和外公有点相像。
另一边,蓝良看上去并不想离开这个房间。
「樱君……准备什么时候洗澡?」
「等工作告一段落了就去」
「那,我给你做些夜宵吧?」
「不用了,吃太多的话我会犯困的」
「为了消除睡意,我给你泡咖啡吧?」
「没事啦。想喝的话我可以自己泡」
蓝良还是没有离开房间。
「那么……我可以在这里编织东西吗?」
这么说来,蓝良确实说过她喜欢针织。
我不会去问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编织。哪怕我不是对于孩子的迹象极为敏感的教师,我也至少是个不会在这种时候说扫兴话的大人。毕竟,那只猫要是睡着了,就只剩蓝良一个人了。
「我知道了。虽然不能和你聊天,但如果这样也行,那就听你自便吧」
「嗯……谢谢你」
「不必客气。比起这个,蓝良织了什么?」
「樱君有什么想要织的东西吗?」
突然这样问我,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我以前为爸爸织过一条围巾。我用彩色铅笔在涂鸦本上考虑着该怎么设计,并画出图案……。因为是第一次针织,总是没法织得很直。一下子就会织得歪歪扭扭的。所以即使勉强完成了,卖相也算不上好看……但爸爸他,好像却总是带着这条围巾出门冒险。遗物的背包里也装着那条围巾」
……可恶。听到她说出这种话,我就更加无法专心地工作了。
「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你就给我编一些你想要的吧。比如,有什么编到一半的东西,就将它编完吧」
「那样的话,我最近在编一个线偶……」
「线偶?」
「就是用毛线做的玩偶」
这个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完全无法想象它的样子。蓝良说,她是从保姆那儿学会的人偶的编法。不过保姆不是指鸣海小姐,而是前任的那位现在已经退休了的保姆。
「那么,我去把编织需要的工具拿过来」
蓝良高兴地走出了房间。我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我的工作。
我一边感受着背后蓝良的气息,一边伏案继续着工作。
有时,我心血来潮瞅她几眼,也只见她正一心一意地打着毛线。
也有时,她与我恰好对上了眼,便会噗嗤一笑。若是看见了这般温暖的笑容,还有人会说她是人偶吗。为了掩盖我的动摇,我立刻又将身子转向了电脑前。
然后,过了一小时左右。
「樱君」
蓝良突然靠在了我的背上。我坐的既不是椅子,也不是那种无腿靠椅,而是坐垫,因此直接靠上来无异于是全身都贴在了一起。
「工作还顺利吗?」
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之下,她还够着头窥看着我的屏幕。夹杂着吐息的说话声让我感觉很难为情。她的脸上贴着几缕洗完澡后残留着香气的头发,这也使我越发羞涩。我仿佛要沉醉于这两者之中。
而且,最能牵引着我的意识的,还是背部感受到的那份肌肤的温暖。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两团膨胀,软乎乎地压在背上发生变形,给予我淫靡的触感。
为什么没有感受到胸罩的硬度……真的假的,难道没穿吗。
不对,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蓝良刚刚才洗完澡,穿着睡衣。接下来要睡觉的话,当然会摘掉胸罩的吧。之前和祭里一起旅行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
「樱君。桌子上这个东西,是什么?」
蓝良天真无邪地向我发问。我故作平静地回答。
「……是板书的草稿哦。我在准备新学期的课」
除了班主任的工作以外,我还要负责各个班级的地理历史课,所以一学期的授课计划从现在就要开始制定。
「嘿诶~。原来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东西,都是事先打了草稿的啊」
蓝良像是感觉很稀奇,越发地往我这儿偷看。因此,背部感受到的这份被挤压着的膨胀的感触也越发强烈。这感触,比猫的磨爪声还要令人怄恼。
「……蓝良,能暂且从我身上离开吗。否则我会忍不住抓住你的脖子然后把你给扔出去的」
「樱君,肚子差不多该饿了吧?」
蓝良故意无视着我刚刚说的话。
「要给你做点夜宵吗?」
「不是说了不用吗」
「那就咖啡?」
「不用啦」
不知有无察觉到我想要她快点从房间里离开的心情,蓝良继续着对话。
「话说,蓝良。不继续编织了吗?」
「今晚就做到这里了」
「那样的话,就快去睡觉吧」
「樱君,你的工作好像没什么进展呢?」
你觉得是谁的错啊。
「不用太在意我的,你继续你的工作吧?」
做不到啊。这种太过柔软的触感一直阻碍着我。
但是,我已经说了很多遍,对于身为高中教师的我来说,高中生永远都只是些孩子,所以对女高中生产生恋情甚至性欲什么的,不可能。即使我现在有些心动,但这也算不上是动摇。蓝良这种行为就跟我和小猫玩耍一样普普通通。
关于高中生的校服,我也感觉不到什么萌点。这世上好像有的男人对这种东西有需求,但我并不属于他们。对我来说,校服只不过是会让我联想到我那黑心工作的物品。不过,我虽然不能理解键谷的想法,但我也不打算否定他。毕竟性癖因人而异。
「樱君,你是不是工作累了?那么就该去洗澡了吧?我来给你擦背吧?」
「……所以说,能不能不要戏弄大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为什么是时代剧风格……」
注:时代剧中,恶代官在扯下被囚禁的女性的和服腰带之时,定番的台词就是说两遍「よいではないか」。这种腰带往往长得不可思议,女性会像陀螺一样被扯得咕噜咕噜地打着转。在《公主连结》的一期活动的小游戏中,你甚至可以将空花这个角色给转出平流层。
「因为爸爸很喜欢时代剧,所以我们经常一起看。爸爸还有很多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比如以自然为主题的节目,比如纪实文学」
和想象中的一样……。还好蓝良没有说外公其实喜欢恋爱剧或者综艺节目这种话,要不然我可能会吃惊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嘛,以前的外公很会讲一些老梗笑话,所以可能也很喜欢看漫才节目吧。
「说起来啊,蓝良。差不多该从我身上下来了吧。再不听话的话,我就真的要把你扔出去了哦?」
「啊~嘞~,不要啊~」
注:同上,时代剧台词,不过蓝良这次用的是女方台词。
蓝良看上去很开心地说着,又哧哧地笑着,可结果还是不肯从我身上离开。她终究是想要一直和我这样贴着。
小时候也是这样吧。那时,蓝良如同唱歌一般用「樱君」唤着我,又扯着我的衣服下摆,并在空中轻轻地挥舞。恰如,此时此刻。是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一定要说有什么改变了的话,那就是蓝良有了更加美丽动人的成长,身体也更具备女人味了。
……可就算如此,我并不会对她产生非分之想。但为什么,我的心脏跳动得如此剧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茫然地站起了身。
「啊……樱君,工作呢?」
「不做了」
「那么接下来去洗澡?」
「是的」
「……打扰你工作了,对不起哦」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尽管她有着这样的自觉,还是来打扰了我,并且想要我能够多加关心她。蓝良就是如此寂寞——我知道的。
我犹豫着要不要像以前那样摸一摸她的脑袋。但立刻又改变了想法。
「……蓝良,你先去休息吧」
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十点了。
「樱君洗完澡之后也早点休息吧」
「我知道。晚安」
「嗯……晚安」
那之后,我洗完澡又接着工作了。还吃了点提神锭。不过,我打算在转点之前睡觉。
要是睡过头了,蓝良说不定又会对我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