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路灯的灯光之下

  晚上八点前,我在锦糸町站前租借的休旅车里。

  车子停放之处是位于小路边的公寓附近。我差不多一小时前就待在这里,一直观察著公寓的状况,视线对著二楼的某间套房。

  有人「叩叩」地对副驾驶座的窗户轻轻敲了两下。

  视线一转过去,便见灯子学姊躲藏似的站在那里。我解开车门锁。

  「如何?公寓状况怎样?」

  灯子学姊一进到车里就这么问我。

  「还没有人在。都已经晚上了,房里的灯光却没有点亮。」

  灯子学姊点了点头。

  「也对。假如果怜在房里,这种时间至少会开个灯。而且我觉得哲也应该不会打一把钥匙给她。」

  正是如此。这代表果怜跟鸭仓应该都还没有回去那间套房。

  我跟果怜六点在涩谷分别,她的确有可能比我先到公寓。

  不过就如刚才所说的,鸭仓的套房似乎没人在。

  而且,鸭仓直到七点出头都跟灯子学姊待在一起。

  我不到七点就待在这栋公寓前了,所以鸭仓一定还没回来。

  「哲也和我分开之后,有说要去『有乐町的电器店』喔。」

  灯子学姊跟鸭仓本来在东京站。有乐町站是东京站的隔壁站,那里有间很大的家电量贩店。

  「既然这样,鸭仓学长跟果怜想必是在银座碰面了吧。」

  有乐町与银座几乎算是同一区域。

  「假如他们俩真的有见面才可以这么说。目前还没有完全确定喔。」

  灯子学姊说了这样的话来纠正我。我稍微耸了耸肩。

  我们目前的所在地是鸭仓住的公寓前的小路。

  那栋公寓是钢筋水泥打造成的三层楼建筑,不过似乎是好几年前盖的房子。

  构造也很老旧,入口只有一楼的大门。而且从道路上就可以看见玄关的部分。

  我把租来的休旅车停在公寓前的道路上。要是不经过这条路,没办法进入鸭仓住的公寓。所以鸭仓或果怜只要一过来,一定会被我们察觉到。

  这辆休旅车后座的窗户有阻隔紫外线的黑色贴膜。

  我们为了不让车外的人看见而坐在后座。

  「他们两个如果是在灯子学姊离开后会合,应该再不到一小时就会出现了吧?」

  然而灯子学姊歪了歪头。

  「这很难说呢。假如他们两人真的劈腿了,应该很少有机会能像今天这样心无罣碍,所以也有可能把握机会,像男女朋友一样地约会吧?毕竟今天整晚都会待在一起,我觉得他们没有必要急著回房间。」

  这么说也对。对男人而言在外头约会单纯只是花钱,不过对女人来说或许算是培养气氛的一种方式。熟悉如何跟女人相处的鸭仓,想必不会没有顾虑这点。

  「我在路上的便利商店买了点东西。你还没吃晚餐吧?」

  「谢谢学姊。我开动了。」

  我收下了灯子学姊递过来的三明治与保特瓶装的红茶。

  「记得别喝太多,要是中途想上厕所就不好喽。」

  我露出苦笑。不过灯子学姊好像真的很担心会那样。

  我们两个一语不发地吃著三明治。这段时间灯子学姊也一直凝视著公寓的出入口。

  我主要是在监视通往车站的道路入口。如果那两个人要回来,应该会从那个方向过来。

  这里是从大马路过来也需要一大段距离的小路,前后虽有街灯却十分昏暗。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语不发,只有时间不停地流逝。

  鸭仓跟果怜都没有来公寓,套房也一直都没有点亮。

  ……觉得他们两个今晚会见面,难道是我想太多了吗……?

  ……就算他们两个有见面,也有可能是去了宾馆吧……

  ……不,说不定果怜跟鸭仓根本就没有劈腿……

  各种可能性开始在我的脑袋里头形成漩涡。

  假如要我说真心话,我觉得果怜跟鸭仓有劈腿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但灯子学姊也训诫过我,我才会想说「就赌上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吧」。

  毕竟,我自己也怀著想要相信果怜的思绪……

  ……灯子学姊是怎么想的呢……

  站在我的角度,我有很多想问灯子学姊的事,也有很多事想要对她说。另外,关于她跟鸭仓之间的事情,我也有很多想知道的。现在我们两人独处的状况,恰好就是询问那些事情的大好机会,我却无法判断该问什么才好,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斜眼看向灯子学姊。

  她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在意我,只是保持警戒地观察周遭的道路。

  或许可以说灯子学姊真的很有专注力吧,她是能够专心致志地处理事情的人。

  比起「男朋友有在劈腿的事实」,她现在的心神想必更聚焦在「掌握劈腿现场这个目标」上吧。

  但要是就这样确定鸭仓跟果怜真的劈了腿,她又会有什么打算呢?

  ……意思是我不会用一般的报复手法就善罢甘休。要让哲也后悔到想去死一死。

  ……让他陷入觉得「不如死一死算了」的后悔与绝望。

  ……到时就要彻底给他们难看。要造成他们一辈子的心灵创伤……假如我要去劈腿,就得等到我拿他们俩劈腿的证据当面给哲也难看再说了呢。

  我回想起一开始告诉灯子学姊「果怜跟鸭仓劈腿」那时的情景。

  灯子学姊打算以怎样的方式对鸭仓复仇呢?

  我觉得「让人后悔到想死」、「造成心灵创伤」都还满难的就是了。

  这时,我想到她最后讲的「假如自己要劈腿,就要先拿对方劈腿的证据当面给对方难看」这句话。同时也想起了当时我脑袋里浮现的画面!

  的确,把劈腿的证据摊在鸭仓面前之后,马上撇下一句「我和你就此分手,今晚要和别的男性共度一夜」的话,肯定会造成空前绝后的大伤害吧?

  由于鸭仓自己就有劈腿,被对方说「要和你分手」也没脸反驳。

  而且「宣告交往结束」以后,灯子学姊要跟谁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那会是无法挽回的状况。对于刚被甩了的鸭仓而言,想必会是前所未有的超大打击。

  ……灯子学姊所说的复仇该不会就是这样……?

  的的确确会造成心灵创伤。要是我受到这种对待,会想去死一死。

  虽说灯子学姊当时予以否定,但她也有可能想到那么远吧……

  如果是这样,她会找哪个男人呢……?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的时候──

  「来了!」

  灯子学姊小声地叫喊。

  我对灯子学姊这声有所反应,也看向她视线的前方。

  那里有著紧紧贴在一起行走的男女身影。

  距离还很远,但不会有错。

  是鸭仓哲也跟蜜本果怜!

  (插图007)

  鸭仓的手从果怜背后绕到右边腋下,把果怜搂向自己。

  果怜看起来也是用双臂抱住鸭仓胸膛的样子。

  鸭仓的手还会时不时搔一搔果怜胸部一带。

  果怜完全没有要拒绝的样子,甚至让她的脸更贴近鸭仓。

  而且她的视线紧紧盯著鸭仓的脸不放。她看起来非常开心,还对鸭仓说了些什么。

  最近就算跟我在一起,她也不会露出那种笑容。

  「不顾他人目光在那边亲热」正是他们两个眼下的表现。

  他们两个身上弥漫著「接下来就要去交配」的浓郁发情气场。

  「快拍影片!」灯子学姊以低沉却锐利的声音这么说。

  我马上打开手机的相机功能,用录影模式映出那两人的模样。

  灯子学姊则是架起她向认识的人借来的数位相机。

  那个相机有夜间用高感度模式,在黑暗中似乎不开闪光灯也能拍下照片。

  加上专用的App,好像还能把被摄物脸部等处拍得更加清晰。

  鸭仓与果怜缠在一起,前往公寓。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直抱在一起,消失在鸭仓的公寓套房之中。而且在房门前还很讲究地记得接吻。

  「要做的话进房间再做啦!」我在心中这样吐槽,不过没差了。

  这样就可以确定他们两个有劈腿了吧。

  我比先前想像的还要冷静,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

  我可是确认到女朋友劈了腿,况且还是亲眼目睹她被偷吃对象带进房间,令我备受耻辱的场面。尽管如此,我心里头「嗯,果然啊」这种认命的思绪依旧占了最多比例的情感。

  我一定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而确定他们两个劈腿的现在,冰冷又晦暗的复仇心想必逐渐充满了我的内心。

  白天理所当然地收下我送的生日礼物,身为背叛者的果怜。

  平常在我们面前摆出一副学长的架子,却把学弟的女朋友睡走的鸭仓。

  如果我是这个国家的独裁者,绝对会判他们两个死刑。

  「他们两人果然有劈腿呢。这下没办法再找藉口了吧。」

  我以冰冷的语气对灯子学姊表示。再来就是思考该怎么处理他们两个了。

  「还没喔,这样还不算确定有劈腿!」

  被灯子学姊这番话吓了一跳的我,不禁凝视著她。

  ……一男一女一起进入没有其他人的房间。根本就没有觉得他们没劈腿的余地了吧?

  灯子学姊下一段话回答了我这样的疑问:

  「单只是目前的状态,他们仍可以说『只是进去房间而已,喝个茶之后马上就回去了』这种藉口喔。就连接吻也都能说『只是角度看起来像接吻而已』来瞒混过去。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搪塞,他们两个要一起待在房里几小时,至少要两小时以上才能作为『劈腿的证据』喔。」

  「真的假的?他们可是在那种状况下独自进入没有别人的房间耶。如果这样子还不算劈腿,那又算什么?难道你就这么想相信鸭仓学长吗?」

  我用难以置信中掺杂怒火的语气这么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夫妻外遇也一样,如果只是接吻或者两人一起进入房间,在法庭上不会视为外遇,孤男寡女共度一段时间才算数!所以我才想要确认到那种地步。」

  「这里又不是法庭,根本就没必要监视好几个小时吧?」

  「你可以回去了。既然他们两个进入了房间,接下来只要确认人什么时候出来就好。之后我一个人就可以处理。我们就在这里解散吧。车子我会去还。」

  灯子学姊这么说完,便把脸转到我看不清她面容的方向,凝视著公寓。

  路灯的照明呈现逆光,我只能看见她轮廓的剪影。

  我不晓得她的表情如何,不过她身上的氛围诉说了些什么。

  我不想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不,我也要再监视一阵子。就如同灯子学姊所说的,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他们说『那只是到房间里喝个茶』。」

  沉默了一阵子后,灯子学姊轻声这么说:

  「你就随意吧。」

  后来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

  我跟灯子学姊待在黑暗的车内,只是屏息静气地凝视鸭仓哲也住的公寓。

  车子前后照来的路灯灯光,微微地照亮车子里头。

  ……灯子学姊现在是怀著怎样的心情,看著那栋公寓的窗户呢……

  灯子学姊跟鸭仓已经交往半年了。

  理所当然的,灯子学姊应该也有进去过那间房。

  那时他们两人或许是开心地喝著茶,并且计划著之后的约会行程。

  灯子学姊或许有亲自下厨,两人之间或许聊过将来的规划也说不定。

  对方现在却跟别的女人待在同一间房。

  ……光是那种情景写实地浮现在眼前,就让灯子学姊很不舒服了吧……

  我斜眼看向灯子学姊。那两人进房之后,她便几乎一动也不动。

  我现在当然也仍怀著痛苦、悲伤、不甘心的情绪。

  与果怜邂逅那阵子,刚开始拉近关系时怦然心动的感觉、正式交往时的开心情绪,以及果怜她在约会时对我展现的笑容。

  再加上……不过就几小时之前,我们以男女朋友的身分庆祝生日的事情。

  ……对我来说,那一切全都遭到了背叛啊……

  那些「果怜跟鸭仓的私讯」,到现在依旧是我的心灵创伤。

  不过之前都是因为有灯子学姊,才让我从那些痛苦的思绪当中得到救赎。

  一想到灯子学姊身处同样的状况,还愿意与我一同奋战,我就能恢复冷静与积极向前的思绪。

  况且我之前也有沮丧不已,甚或欠缺冷静而差点失控的情形,灯子学姊也都给予安慰,或是以严厉的话语斥责,藉此扶持我。

  要是没有灯子学姊,我想必会厌恶一切,连大学都不去,一直闷在家里头吧。我说不定会逼问、辱骂果怜,然后很难看地哭著对她说:「我不想分手!」缠著她不放。

  就算到最后会让果怜的心离我更远也一样……

  「一色,你白天是和果怜待在一起吧?」

  灯子学姊忽然这么问。

  「咦?啊,对,是这样没错。」

  这问题来得出其不意,我只答得出这几个字。

  「今天是你女朋友的生日吧。你为她做了些什么呢?」

  「我订了一间涩谷的义式餐厅。我们在那边吃了午间套餐,后来到附近的商店逛一逛,也去了一下电子游乐场。」

  「涩谷的义式餐厅?是哪一间?」

  我告诉她餐厅的名字后,她就说了:「啊,是Cannolo很好吃的那间餐厅呢。」

  「似乎是这样没错。果怜好像也知道这点,点了那个叫Cannolo的料理。女性杂志是不是有介绍过啊?」

  听我这么说,场面沉默了一阵子。

  「那间店,我曾跟哲也一起去过。应该是刚开始交往不久的时候吧。他说那间店讨论度很高,想去吃看看,于是订了位……」

  我倒抽了一口气。果怜今天的态度──在餐厅门口确认「就是这间?」的行为,讲到「试酒」的事情,还有知道「Cannolo很好吃」的事。

  我脑海里浮现的想法,由灯子学姊率先说出口:

  「或许,果怜也跟哲也一起去过了。那间餐厅……」

  口吻虽然温柔,却仍蕴含著难以全数抑制的悲伤。

  我也一样……苦涩的情感在内心扩散开来。

  果怜今天跟我约会时,一定也是一直都在想著鸭仓。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讲出「好像在拿我跟谁比较一样的言论」。

  我再次抬起头来看向鸭仓的公寓套房。

  果怜真的是个很好骗的女生。

  今天只不过是鸭仓的正宫灯子学姊没办法来,才会叫果怜过去当个替代品,果怜却想都不想就跟过去了。

  不过我不晓得鸭仓是不是有对她说「你只是个替代品」就是了。

  「你和果怜是七月那阵子开始交往的吧?」

  灯子学姊这番话把我从想像中拉回现实。

  为了甩开不愉快的想法,我反过来问她问题:

  「我记得,灯子学姊是升上二年级才跟鸭仓学长交往的吧。」

  「是啊。」

  「灯子学姊为什么会跟鸭仓学长交往呢?」

  对于这件事,我从以前就有点疑问了。

  鸭仓哲也确实很帅。不仅长得好看,个性也很开朗,是会让人聚集在他周遭的类型。

  高中时期、大学,还有同好会都一样,无论在哪个群体当中都很有发言权,备受女生们欢迎。在高中的文化祭也是,鸭仓担任乐团主唱表演时,一年级至三年级的许多女学生都为之痴迷。

  想当然耳,他在大学里头也是满满的桃花运。据说同好会里头那些女子大学的女生,有三分之一都是鸭仓找进来的。

  然而灯子学姊这种理性的女生,又怎么会因为那样就受到鸭仓的吸引呢?这次的事件,让我这样的疑问更加强烈。

  灯子学姊的轮廓稍微动了一下。她原本面向公寓的脸蛋转至我的面前。

  路灯的光芒微微照出她的侧脸。

  「对我而言,哲也是我的第一次……」

  灯子学姊低语这么一句之后,隔了一小段时间才开始解释:

  「升上大学二年级之际,周遭的朋友都交了男朋友。她们都对我说『快交个男友吧。你到现在都没交过男朋友,令人难以置信』……听人家讲『那样子才是理所当然』,我便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那么做。或许是因为那时的我有许多事情要顾,有点著急了吧。」

  路灯的朦胧灯光照亮的灯子学姊侧脸,如同绘画般美丽。

  那美丽的脸庞只有嘴边微微颤动。

  「哲也他……在我就读高中时,便持续不断地对我献殷勤。哲也外表看起来不错,头脑转得很快,运动也很在行,能够轻易地成为人群的中心。而且他对待人也很温柔。我不禁觉得那样的他当我男朋友也不错。看来我也一样,满肤浅的呢。」

  这时的我,只觉得「原来连灯子学姊这样的女性,也会有那种想法啊」。

  但真要说起来,她会那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一般女生在选择男朋友时,都是那样的吧?就是因为这样,灯子学姊面对这次的事情也能够理性地处理吧。」

  「理性地处理?我看起来像有理性吗?」

  在路灯光芒的阴影之下,灯子学姊的嗓音静静地如此响起。

  「是啊,非常理性。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像被男朋友劈腿的女性。」

  我这么回覆之后,灯子学姊又看向了窗外。

  「我刚才有说过『哲也一直都能成为人群的中心』吧。可是啊,哲也其实是个很寂寞的人喔。虽然他一直都在团体的中心,又很有发言权,看起来不像就是了。在他身边之后,我才第一次发觉,哲也真的很痛苦时,没有人会去帮助他。」

  灯子学姊讲出这些话的时候心平气和,彷佛在扼杀自己的感情一样。

  「所以,我想要成为能在那种时候扶持哲也的人。」

  她的嗓音当中扼杀了多少感情,听起来就满溢著多少的悲伤。

  ……鸭仓你这天杀的浑蛋!都有了这么好、这么为你著想的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劈腿……!

  我感觉到与嫉妒不一样,既像是悲伤又像是不甘心一般的怒火烧了起来。

  后来,她「呵呵」地轻笑出声。那听起来像是自嘲的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

  可是她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讲起了别的事:

  「果怜她很可爱呢。在同好会里头也很受欢迎吧?」

  「灯子学姊也是个美人啊。学姊可是校内第一美女,非常地知名喔。」

  果怜如果是「同好会内前五名的可爱女孩」,灯子学姊就是「校内第一美女」。

  两者根本无法相比。可是她说了这样的话:

  「美女……美女……美女啊。是啊,我从小就一直被人这么说了。被人讲说『灯子是个美女』。」

  「学姊周遭的女性应该还满嫉妒的吧?」

  「你说的状况或许是有一点。可是啊,一色。假如美女和可爱的女生来比较谁受男生欢迎,你觉得哪一方会赢呢?」

  被她这么一问,我犹豫了起来。

  美女跟可爱的女生?我是不太知道明确的区别在哪,但到底哪一边会赢呢?

  「我不晓得。」

  「一般来说啊,是『可爱的女生』会赢喔。男生所追求的,应该不单纯是外貌上的美丽,而是面向自己的可爱特质吧?」

  「面向自己的可爱特质?」

  我没办法掌握那番话的具体形象,于是反问回去。

  「对。毕竟是不是美女,到头来都是一个人的主观认定。没有一种长相是人人都喜爱的。所以最接近平均值,没有缺点的长相就算是『美女』了吧?相较之下,『可爱』则是向著对方的内心诉说,诉说『要好好珍惜我』。我想那对男生来说,会演变成一种『自己一定要守护这个女生』的情感。难道不是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确实也觉得是那样。「美女」指的是「外在容貌端不端整」,就某种层面来讲是物理性的判断。

  相较之下,「可爱」可以说是伴随著内心情感的感想。遇到自己觉得「可爱」的对象,应该就会激发自己的保护欲,还会想把对方占为己有吧。

  灯子学姊进一步说下去。

  「我啊,中学时期开始就被人说:『是个美女没错,可是……』我想那个『可是』的部分,一定非常重要。」

  说著这些话的灯子学姊,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向了窗外。

  「我啊,会不会就这样一直输给『可爱的女生』呢?我这一辈子,应该都不会成为某个人『想要守护的对象』吧,一定不会的。」

  「灯子学姊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输给别人……!

  我想这么说。然而我还没能说完,灯子学姊就转过头来。

  「我也想要……变得可爱一点啊!可是我个性就是这样嘛!事到如今哪有可能改变自己!我只能摆出这种态度啊!」

  灯子学姊的双眼猛然溢出泪水。平常那成熟稳重的态度彷佛不曾存在,灯子学姊不停地抽泣。她用双手把脸盖住,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就算想要掩盖也无法全数抑制的呜咽,向著我这边流露而出。

  ……灯子学姊想要相信鸭仓哲也,所以她才会绕了这么一大圈,直到现在这一刻。

  ……她的自尊心与骄傲,现在正不堪一击地摇摇欲坠。

  ……灯子学姊她,其实一直都在忍耐。压抑自己想哭泣的心情,还设法鼓励我。

  尽管展现坚强的态度,事实上说不定伤得比我还重。

  「灯子学姊……」

  我静静地,宛如对害怕的孩子搭话一般静静地说:

  「我一直……都受到灯子学姊的帮助。我一直都在依靠学姊。所以……」

  我悄悄地把手放上她的双臂。

  「今天就请学姊依赖我吧……」

  我缓缓地,不过很用力地,把灯子学姊拉向我这边。

  她一开始对我的行径表现出些微抗拒,最终却仍缓缓地把脸埋进我的胸口。

  她就这样子紧紧地抓住我的衬衫,不停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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