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学餐人山人海。
由于石田还有东西要交，只有我先来到了学餐。
（有够多人，是因为适逢考前吗？）
每当大考前夕，平常不怎么来大学的人也会来上课。
（还有没有空着的位子啊？）
我拿着摆上烤鸡盖饭的托盘，在学餐里东张西望。
然而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差不多绕了两圈左右后，我看见角落有个两人座的桌位。
只有一个男生坐在那边。
（总之先过去问他能不能并桌吧。看他差不多要吃完了，这样等一下石田过来也没问题。）
我靠近那张两人座的桌子，开口问道：「方便坐同一桌吗？」
原本低着头的男生抬起脸来。
望见那张脸的瞬间，我倒抽了口气。
（鸭仓哲也……）
既是我最讨厌的学长，也是睡走我前女友果怜的男人。
而且灯子学姊的前男友……
正是他，鸭仓哲也。
一看见我，那张端正的脸便瞬间嫌恶似的扭曲了起来。
我马上拿着托盘转换方向。
才不想看着这家伙的脸吃饭咧。
然而正当我打算离开之际──
「等等。」
鸭仓向我搭话。
我不禁停下脚步。这家伙居然会找我说话，实在是出乎意料。
「有何贵干？」
我姑且回应了他，却没有藏起讨厌他的情绪。
「现在这么多人，你也没其他地方能坐吧？不如就坐这吧。」
「我不想跟鸭仓学长一起坐，会去找其他位子的。」
「怎么，你该不会是在怕我吧？你这家伙还是一样嫩啊。」
鸭仓歪起嘴角笑了笑。
由于他长得很帅，这种笑法实在很惹人厌。
不过让他误会我打算退缩也很令人不爽就是了。
「我其实曾想过要跟你聊个几句，总之先坐下吧。」
这么说着的鸭仓以手掌比向他面前的位子。
讲成这样就让人更不希望他觉得我是想逃跑了。
我瞄了一眼，注意到鸭仓差不多已经吃完了，看来应该马上就会离开才对。
我粗鲁地将托盘放到桌上，坐到鸭仓面前。
「你说要跟我聊几句，是要聊什么？」
我率先问道，一点都没有用餐的心情。
鸭仓拿起了杯子。
「你在缪思小姐似乎还满努力的嘛。」
「是没错。」
「据说彻底击败了那个龙胆朱音？」
「说什么彻底击败？才没那回事。我们可没视她为攻击目标，完全是对方自顾自地敌视灯子学姊而已。」
「你还真敢说耶。」
鸭仓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是打算在进入正题前先润润喉咙吗？
「后来你跟灯子怎么样了？」
（果然是要聊灯子学姊的事啊。）
「我们偶尔会碰面喔。」
我冷冷地如此回应。
听到这番话的鸭仓却嗤之以鼻。
「就只是这样？」
这家伙还是一样惹人厌。
字字句句都是瞧不起人的语气。
「无论我跟灯子学姊之间发展得如何，都没有向鸭仓学长报告的义务。」
为了尽早结束这段对话，我既淡漠又粗鲁地回道。
其实那场耶诞派对结束后，我有一点同情鸭仓。
平常总是摆出一副学长嘴脸的他，却在背地里偷吃我女朋友果怜的这件事，确实令人难以饶恕。
然而后来知道灯子学姊「无论跟谁都没有进展到那种关系过」的事实后，身为一名男性，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家伙走上劈腿之路的心情。
况且他在一大群人面前丢尽了面子。
而他追求许久的灯子学姊，那天晚上可是跟我一起去了饭店。
这家伙在耶诞派对当晚露出的绝望神情，对我来说也是难以忘怀。
（但说起来我跟灯子学姊也就只是去了饭店，到头来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像这样面对面交谈后，我对他的厌恶感便再度涌现。
我跟鸭仓哲也想必天生八字不合。
「别这么排斥我嘛。」
鸭仓闭上一只眼睛，侧头看向我。
还真是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别看我这样，也是为你跟灯子间的关系感到担心呢。」
「您还真爱瞎操心啊。」
「你们的关系在耶诞派对后完全没有进展，对吧？」
我默默地瞪向鸭仓。
正因为被他说中，我更不能随口回应。
「不，甚至连耶诞派对那天，去了饭店的你们有没有真正发生关系，也令人存疑。」
「这种事跟鸭仓学长无关吧。说起来你又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闻言，鸭仓露出严肃万分的眼神，身子向前探了过来。
「我不觉得灯子会那么轻易让人碰她的身体，毕竟她还忘不了那个男的嘛。」
「什么男的？」
我不禁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还有什么关于灯子学姊的事是鸭仓知道，我却不晓得的吗？
「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这次换成鸭仓一脸讶异。
「就是当过灯子家教的男人啊。对方名叫三条秀人，就读东大医学院。灯子国中三年级就喜欢上他了，似乎是她的初恋。」
灯子学姊的家教？国中三年级就喜欢上的对象？
我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那究竟是嫉妒、焦躁，还是愤怒呢？
关于这点，我实在毫无头绪。
无视于我的五味杂陈，鸭仓继续说了下去：
「国三到高三这四年，都是那个叫三条的男人以家教的身分指导她课业。上了大学以后，她也一直喜欢着那个男的。」
灯子学姊单恋了足足五年的对象……
「直到大学一年级结束时，灯子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向三条告白。可惜时机太差，对方当时才刚交到女朋友，得知这点的她就连告白都做不到而伤心不已，让我顺利地趁虚而入喽。」
……或许是因为那时我有许多事情要顾，有点着急了吧……
勘查鸭仓和果怜劈腿现场的那晚──
当我问灯子学姊「为什么会跟鸭仓学长交往」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那段回应背后居然藏着这么一段故事吗？
「三条似乎是灯子父亲熟人的儿子，灯子的双亲也很中意他，好像希望他将来能跟灯子结婚吧。哎，也就是所谓家长公认的关系啦。」
鸭仓对愣在原地的我侃侃而谈：
「总之他们的交情就是到了那种程度，似乎也有几次家教课除了他和灯子外，家里没有其他人，对灯子来说算是好机会。毕竟三条也是男人，一旦像灯子这么美的女人贴上来，即使没交往也难保不会出手，已经发生关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只不过是鸭仓学长的妄想罢了。」
「但很有可能吧？况且这样想就说得通了。」
「什么东西说得通？」
「就是为什么灯子那么抗拒跟我睡啊。个性认真的她深信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后便死心塌地，这种完美主义的女人会执着于『不想玷污自己的美好回忆』。她之所以不让三条以外的男人碰她的身体，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和初恋对象仍有着牵系』喽。」
「这全是出于你的想像吧，根本构不上理由。」
「喂喂喂，我对女人可是很有经验的喔，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攻陷各种女生？就是因为我会将女生的个性与喜欢的类型分门别类，再配合分类扮演她们喜欢的男人。而我正是基于这样的资料来分析的。我对女人的分析可是百发百中。」
「……」
「你想想嘛，那可是一个身材出众、美若天仙的少女对自己怀有好感喔。况且两人每周都会见面独处，就那样维持了整整四年，想必会向对方倾诉各种事情。三条也知道灯子很喜欢他，在那种前提下，两人在夏天穿得很轻薄时独处的话会怎样？家里没其他人，要是当下气氛不错会怎样？对灯子来说，对方可是她持续思慕了四年的对象，她的父母甚至也期待她跟三条结婚，怎么可能拒绝嘛。家教跟学生之间的距离很近，一旁也有想用马上就能用的床铺，简直占尽了天时地利。一旦其中一方失去理性，他们一定会……」
「别再说了！」
我不禁怒吼。
周遭的人纷纷惊讶地望向我们。
我瞪着鸭仓。
「就算已经分手，也不该把前女友讲成那样……你这个人真是糟透了。」
鸭仓一瞬间露出被我的气魄压倒似的神情，却旋即对此嗤之以鼻。
「我可是要警告你才特地讲这些的。」
这么说着的鸭仓拿起用完餐的托盘，站起身来。
「毕竟我跟你都有可能只是被灯子耍着玩嘛。」
留下这句话以后，鸭仓便离开了。
尽管鸭仓已经离去，我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灯子学姊的初恋对象，东大医学院的菁英……
……他当过灯子学姊的家教，当然也曾两人独处……
我的想像尽是朝向不好的方向延伸而去。
完全没碰眼前餐点的我，正按捺着内心的某种冲动。
「优？」
这声呼唤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我抬起头，发现石田正在眼前。
「你怎么啦？」
然而当下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刚刚坐在这里的该不会是鸭仓学长吧？」
石田一边看着鸭仓离去的方向，一边说道。
见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们讲了些什么？」
他便坐下来问我。
「鸭仓他啊……」
我这才娓娓道出方才听说的「灯子学姊初恋的家教」一事。
「唔哇～那个人居然讲了这种事？虽然有着一张不错的脸，但他的性格真的很差耶。」
石田对此也傻眼不已。
「不过听了这段故事后，我总算能理解了。之前我一直很纳闷灯子学姊怎么会跟鸭仓那种人交往，原来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过去啊。」
「毕竟大家都说刚失恋的人很容易攻陷嘛。」
石田点点头，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如是说。
「不晓得灯子学姊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位家教呢……」
沉默了一阵子后，石田开口道：
「既然单恋了五年那么久，想必不会轻易忘记吧。况且她最后甚至没能告白就失恋了……」
「这样的话……」
我把差点要说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总觉得要是真的说出来，自己将会沮丧不已。
然而石田却不打算放过我。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还是算了吧。」
「不想说的话是无所谓，不过有时讲出来反倒落得轻松。说不定我还能给点建议。」
（说得也是。即使暗藏在心里，也没办法摆脱这种浮躁的心情。）
这么想的我，决定把刚才说到一半的问句抛给石田。
「如果石田担任可爱女生的家教，对方又相当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石田想了一下：
「嗯～得视对象而定吧。毕竟无论对方多么可爱，只要是国中生大概就免谈了。」
「那如果是高中生呢？」
「大学生跟高中生交往还满常见的啊。倘若对方真的相当喜欢我，每星期固定会见面，又有时间两人独处……就算一时冲动也不奇怪嘛。」
闻言，我不禁抱头苦恼……
还「唉～～」地深深叹了口气。
「果然啊……说得也是啦。」
石田连忙说道：
「呃，你先别急啦。刚才讲的是我的状况，又不代表灯子学姊会那样做。」
「那如果换作是你跟灯子学姊，你有自信把持得住自己吗？」
石田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这个嘛……大概没什么自信吧……」
「对吧？毕竟对方是灯子学姊这种等级的美女，就算把持不住也很合理啊。」
我们双双对着午餐陷入沉默。
最后，我这么说道：
「假如灯子学姊至今依旧无法忘记那位初恋对象，也就能理解她之所以一直拉起防线的态度了。」
……毕竟我跟你都有可能只是被灯子耍着玩嘛……
鸭仓最后留下的话语萦绕在我的脑海，久久没有散去。
隔天傍晚，明华再度来到我家。
因为她说：「之前不是两人独处，所以不算。」
今天是平日，双亲都工作去了，只有我跟她在家里。
接续上回的进度，这次我同样要指导数学，以及她不擅长的物理。
明华今天穿着白色的夏季水手服。
然而即使是水手服，每当她往前倾时，领口依旧会敞开。
再加上或许是因为刚放学，身处门窗关紧的房间内，能感受到她汗水的气味。
虽然我没什么对气味的癖好，总之那绝非让人讨厌的味道。
望着明华认真的面容，就能察觉她从少女转变成大人，有些奇妙的性感魅力。
（那个叫三条的家教，是不是也会像这样看待灯子学姊呢……）
这么一想，内心便再度涌现难以辨别是嫉妒、焦躁，抑或愤怒的微妙情感。
明华说她喜欢我。
这种状况是不是跟灯子学姊和三条很像？
（如果没遇上灯子学姊，也没有女朋友……我还会拒绝明华的追求吗？）
「优哥。」
听到明华的呼唤，我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你怎么了？」
她大大的眼睛正直盯着我。
我莫名心跳加速。
有种内心的想法都被她看透的感觉。
「没什么。」
我瞥开视线，不去看她。
「那我想问这个205题，关于向量内积的问题……」
明华拿着题库，整个人凑了过来。
毕竟要告诉我是哪题，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这距离也未免太近了。
她那饶富弹力的胸部就这样碰上我的手臂。
（灯子学姊跟那名家教，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呢？）
灯子学姊的身材从高中时代就一直很出众。
要是对方真的跟那样的灯子学姊发生过相似的状况……？
……三条又会怎么做？
我这么想着……
伸手一推──
不自觉地推开了明华的肩膀。
她顿时睁大双眼。
我同时也惊觉不妙。
「啊，那个……毕竟我也刚从大学回来，身上说不定有汗臭味……」
「……」
「而且你想想，今天家里只有我们，可能不适合靠得太近……毕竟……如果让气氛变得怪怪的也不太好嘛。」
尽管一瞬间目瞪口呆，但明华随即露出笑容：
「我了解了。优哥果然很正直呢。」
然而那抹笑容似乎带了点寂寞。
（不，才不是那样……）
我刚才那么做是出于其他原因，这样的评价实在令人难受。
「优哥这点我也很喜欢。」
她那直率的话语与视线，扎得我痛苦不已。
当晚的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原因……主要还是关于灯子学姊的家教。
今天担任明华的家教时，我推开了她。
然而如果我反过来将她搂入怀中呢？
明华相当可爱，无疑是个美少女。
假如没有灯子学姊，我一定会喜欢上她。
在那种状况下……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同样的，也不能保证灯子学姊和那位名叫三条的家教不会发生这种事。
倒不如说常理而论，应该要假设他们绝对有过什么。
高中时代的灯子学姊已是有着成熟美貌与身材的美少女。
这样的她以火热的视线凝视三条。
家里只有他们在，没有其他人。
彼此的身体很近，两人直靠至若即若离的距离……
「老师，我喜欢你。」一旦灯子学姊如此甜蜜地告白……
「唔哇！」
我不禁大叫出声，在床上坐起上半身。
不要，我不希望这样。灯子学姊才不会……
然而愈是思考，我便愈把鸭仓的话认定为既成事实。
既然担任家教，对方每周一定会造访灯子学姊家一到二次。
假如受到像灯子学姊那样的美少女诱惑一两次，说不定还能忍住。
然而若是每周，况且长达四年……
而无论灯子学姊再怎么保守，碰上既是初恋，也是父母认定「能结婚最好」的对象，就算以身相许也不奇怪吧？
在这之后，我每天都郁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