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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恋了。
如果用一句话来说明,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这感觉就像是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遭到否定──失去了一切。
等我长大之后,或许能借由日积月累的不幸与迟钝化的感性,将这种经历视为日常的一部分看开。
然而,现在的我还不具备承受失去的能力,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礼拜,受到打击而发的高烧,让我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我们不见得会一直在一起吧~?不要太依赖我喔。』
她是说过这种话,但没想到离别会那么突然。一回想起这件事,她那活泼的模样和语气在脑中浮现,我的心情又变得沮丧起来。
「……真没用。」
我并不是想沉浸在感伤里借以自虐。
总而言之,我从这件事学到的,是精神上的伤害比我想的更容易反映在肉体上。
毕竟我出生到现在超过十六年,从来没有经历过持续这么久的高烧。
──叮咚。
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想着这些,这时门铃响了。我现在连下床都有困难,要接待访客可不是开玩笑的。
既然一个人住,那对方就是来找我的。我回想着自己有没有网购什么东西,但毫无头绪,大概是烦人的上门推销之类的吧。
直接无视就好了,我当作没听到门铃,接着换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手机画面上显示着通讯软体PINE的通知,传讯的人名字是白雪心爱,还有「你在家吗?」的讯息。
白雪心爱,我和她从小便结下不解之缘。若问我有没有异性的好友,直到几年前的答案就是她。
没错,这是过去的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被她没来由地单方面讨厌,之后关系就疏远了。
明明上了同一所高中,却完全没说过话,而且我们还住在隔壁,有无数次碰面的机会,但依然没说到话。
我们好像有一年没说过话了吧,为什么她会来我家……
我下定决心撑起倦怠的身体,掀开棉被走向玄关。开门之后,只见心爱被吓到「哇」地后退了一步。
「看到我的脸就被吓到,你也太失礼了吧?」
「我、我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嘛。」
心爱穿着制服,一头长发绑成摇曳的双马尾,略显慌张地反驳。她手上提着书包,大概是没有回房间就直接过来了。
「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醒着,身体不舒服睡不着。有什么事吗?」
「这个嘛……」
耳中传来窸窣的声音。
仔细一看,心爱的手里握着塑胶袋。从袋子里露出的绿色长条状蔬菜是……葱?
「……听说你一直没来学校,所以、那个、呃……」
她到底想说什么?心爱带来的东西是食物,所以她想做的是……
「我是来照顾你的。」
「……什么?」
我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就说了,我是来照顾你的。发高烧应该很难受吧,不用在意我,你躺着就好。吃过饭了吗?」
「不,等等。你怎么会突然跑来照顾我──」
「我在学校偶然听说你的事,问了才知道你已经一个礼拜没来学校了。听到住在隔壁的人请假这么久,担心也很正常吧。」
「呃,这么说是没错──」
「嫌烦的话,我就回去啰?」
虽然有点尴尬,但我不觉得她麻烦。家里的食物确实快吃光了,应该说她帮了大忙才对。
「……那就拜托你啰?」
「那我就久违地打扰了。」
我回到房间,心爱也脱了鞋子跟上。
──呃,等一下。
或许是发高烧导致思绪不清,我没注意到让她进到家里有几个大问题。
第一是平常没有好好打扫,房间实在太脏了。第二是脏乱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我随便乱丢的内衣裤。
还有──
「《让我撒娇一辈子……漂亮大姊姊地狱篇~在世界尽头呼喊叭噗的男人(野兽)~》。原来如此,你最近喜欢这种类型的女性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床铺附近显眼的地方,放着我在病倒前看的色情书刊。
「我知道你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可是没想到这么执着……」
「不,那是班上同学硬塞给我的书,你不要误会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每个人的性癖都不一样嘛。」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对吧。」
「我开玩笑的,就当成是这样吧。」
「你不相信对吧……?」
「好了啦,身体状况会变差喔,快去床上休息。」
心爱对我投以轻蔑的眼神。
不是,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啊!
我在心中无数次大喊,钻进了被窝。
总之我先随便收拾散乱的书本,藏好不该被看到的东西后,坐在床铺上。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泽渡悠,十六岁,就读学区第一的升学高中•月丘高中的二年级学生。一个人住在2LDK(编注:两房一厅,餐厅、厨房各一间。)的公寓里。喜欢的女性类型是愿意让自己撒娇一辈子的漂亮大姊姊,口头禅是叭噗。」
「就说那是误会了,还有不要乱帮我加口头禅。」
「看来你还有精神埋怨别人,那我就放心了。」
心爱以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们认识超过十年了耶,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何况你就住在隔壁。更重要的是你要在床上坐到什么时候?快点躺好,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呃,可是在女生面前躺下来感觉有点尴尬。」
「乖乖躺好,马上躺好,快点。」
「我知道了啦。」
我钻进被窝。
我明明是顾虑到她才这么说的,她也用不着这么强硬吧。
「我们都这么熟了,没什么好害羞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已经好一阵子没说话了。再说是你主动避开我的吧,我还以为自己被你讨厌了。」
「只是没机会说话而已吧。我们虽然同校但不同班,参加的社团也不一样。就算是住在隔壁的邻居,没事也不会互相拜访,有什么理由说话吗?」
「以前就算没什么事也会聊天啊。」
「人际关系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这是很常见的事。」
「好吧,你说得没错。」
有人在分班之后就疏远了,也有好朋友因为转学而变得毫无往来。
明明上了同一所高中却不再说话的对象,不只心爱一个人。
或许人际关系就是这么回事。
莫名亲近、莫名疏远,以为会一直在一起的人,就像掉在柏油路上的水球般破裂消失。
我前阵子才经历过这种事。
「你吃饭了吗?」
「还没……但也没什么胃口。」
「有发烧吗?」
「有。还好没咳嗽。」
唔──心爱用手抵着下巴沉思。
「要吃药也得先塞点东西到肚子里,你吃得下吗?」
「还可以。呃,你不用照顾我到这种地步──」
「你就是让人担心到这种程度呀。明白的话就好好安静休息,抗拒反而会造成我的困扰。」
「呜……」
心爱不由分说地叫我闭嘴。
「厨房借我用喔。」
她说完便拿着塑胶袋前往厨房。
虽然令人感激,但心爱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们已经疏远许久,虽说以前关系不错,但这段期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她应该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我失恋的事情……或许是在同情我吧。
不久后,厨房传来切碎食材的清脆声响。
这么说来,以前心爱常常像这样做饭给我吃。她说想练习下厨,于是不请自来地上门煮饭。
我闭上眼睛,回忆和心爱关系亲近的时光。
放学后,我们会一起绕路去买东西来吃。明明讨论过要参加哪个社团,结果错过报名时间,两人都没加入任何社团。
──就在我沉醉于初恋时,我与心爱不知不觉间不再说话,之后便渐行渐远。
啊啊,原来我没有被她讨厌吗?
想到这里,我的胸中微微泛起一股暖意。好暖和,彷佛内心的空洞被填满了。
我沉浸在这份温暖里──感到昏昏欲睡,意识中断。
清醒的同时,我想起现在有客人在房里,连忙坐起上半身。
结果头撞到了某个物体。
「……好痛……!」
心爱发出悲鸣声。
看来我撞到的是心爱的脸。
「呃,抱歉。我没想到你的脸就在我头上。」
心爱双手按着鼻子,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没、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想到你会突然起来。」
「……会痛吗?」
「还、还好……啊,对、对了,饭煮好了,你会吃吧。」
「啊、嗯。」
看到心爱莫名慌乱的模样,连我也变得支支吾吾。
话说回来,她刚才在做什么啊?
◆
心爱煮的是粥。
除了米之外,还加了蛋、切碎的青紫苏和姜、葱以及少量鸡肉,颇为费工。
她只用少许盐巴调味,对于肠胃虚弱、没什么食欲的我来说,这种温和的淡口味食物正好。
「好吃。」
「那就好。」
心爱语调平淡地回道。
彷佛我的感想一点也不重要。
虽然她的语气漠不关心,视线却一直紧盯着我,就像在监视一样,让人难以下咽。
「我吃饭的样子很有趣吗?」
注意到我在说什么之后,心爱撇开视线。
「……对啊,表情超奇怪的。」
「真的假的?我不觉得自己吃饭时会露出奇怪的表情啊。」
下次吃饭时检查一下自己的脸好了。
「话说回来,冰箱几乎是空的,你平常有在下厨吗?」
「最近完全没有,因为下厨很麻烦,再说我也不会做什么料理。平常大都吃泡面,不过我偶尔会煮饭喔。」
「反正也只是把泡面当作吃饭的配菜吧。」
「你错了,吃饭时配的是袋装面。我也常吃半价特卖的可乐饼。」
「至少去超商买纳豆或蛋之类的吧,只摄取碳水化合物对身体不好喔,营养会不均衡。另外,不吃点好吃的东西,关键时刻会没办法打起精神。」
心爱像是在告诉我,现在就是关键时刻。
「脏乱的房间也是,这样身体当然会垮掉,得定期打扫干净才行。」
「你也不必用这种大道理对虚弱的病人说教吧。」
「好久没来你的住处,一进门就看到这片景象,想抱怨个几句也很正常。总之你快点调养好身体,恢复之后再让我来打扫。」
「呃,是你要打扫喔?」
「就算叫你扫,你也不会乖乖照办吧。还有,记得去看医生。」
「说得好像你确定我没去看一样。」
「你有去吗?」
「没有。」
因为我推测这是精神状况导致的,所以没想过要去看医生。
「我就知道,因为我很瞭解你嘛。」
「感觉很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这是心爱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每当她推测或预测跟我有关的事,成功的话就会洋洋得意地这么说。
「毕竟我们很久没说话了。」
「说得也是。」
哈哈,我苦笑说道。
没错,确实是这样。
沉浸在跟以前一样的氛围里,害我差点忘记,我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说话了。
吃完粥再吃了药之后,心爱把餐具拿到流理台开始洗碗。
「不用帮我洗碗啦。」
「是我自己会在意,就这样放着碗盘堆积很脏,你就好好休息吧。」
不久后,心爱洗好碗盘,打开冰箱说道:
「我把运动饮料和果冻放在冰箱里,还有买来备用的盒装白饭。剩下的食材都切好放进保鲜盒了,你可以把这些加水煮成粥来吃。」
「等等,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我想说你病倒之后多半没准备像样的食物,结果猜对了。」
我无话可说。
「呃,我现在身上没钱,可以明天再还你吗?」
「这是我擅自买来的,就当成是我请你的吧。无论如何都要还的话,下次就换你请客好了。」
「那我请你喝现在流行的珍奶。」
「我比较想吃冰。不过,就算你要报恩,也得先养好身体才行。」
心爱说完便站了起来。
「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待太久会打扰你休息吧。」
「我也怕会把病传染给你。」
「我回去之后会好好洗手和漱口,不用担心。那我走啰。」
心爱走出房间。
目送她离开之后,我锁上门,再度钻进被窝。
一瞬之间,前女友遗留下来放在桌上的东西映入眼帘,不过我的内心已经变得平静,即使看着它也不再陷入慌乱。
我把灯关了,闭上双眼。不知道是饭后还是吃药的缘故,很快就觉得昏昏欲睡。
我的意识缓缓沉入甜美的梦乡。
◆
我回到自己的住处,正打算洗手时,不经意停下转水龙头的手。
刚才悠睡着时,我一时冲动握了他的手,洗掉这份触感太可惜了。
不对,下厨的时候就洗过手了。虽然洗过,但应该多少残留一点吧。
我轻抚着被悠的头撞到的鼻尖,那是刚刚凝视他的睡脸时,被突然醒来的他所撞上的地方。
感觉这里也残留着悠的触感。
「呃,我在做什么呀。」
我洗手并漱口以预防疾病。洗手很重要,要是我因此病倒,那也太蠢了。
「唉……」
回到客厅之后,平常待的四坪房间显得格外宽敞与寂寥,都是和悠说话害的。
我的住处是2LDK,对于一个人住的高中生来说极为奢侈,这里原本是妈妈自己的房子。
半年前,妈妈因工作而调职到美国时,我任性地选择留在这个家。毕竟朋友都在这里,而且高中转学很麻烦。我又不打算念美国的大学,留下来各方面都比较好做事。
谈到升学的话题,脑袋顽固得跟钻石一样的妈妈也不得不尊重我的意愿。
爸爸留下的这间房子也是,比起租给别人,还是让我住更令人放心。说不定妈妈心中也抱持着这种想法。
无论如何,多亏如此我才能继续住在这间公寓、这个房子──住在悠的隔壁。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已经好一阵子没说话了。再说是你主动避开我的吧,我还以为自己被你讨厌了。』
我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没错,我讨厌你,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他喜欢上了别人。
只要和悠说话,胸口便会感到刺痛,有种世界末日般的寂寥感。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受苦,我决定避开他并讨厌他。避是避开了,但讨厌──却未能如愿。
「……真受不了自己。」
说到底,为什么我会喜欢上那种人呢?
我们碰巧在同一天出生在同一间医院,碰巧住在同一座公寓的隔壁,碰巧玩在一起。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我还不会喜欢到这种地步。
小时候,安静的我经常被男生取笑。
「唉,白雪好像娃娃喔,其实你不是人类吧?」
当时的我就读小学二年级。
那个年纪的小孩天真无邪,也有出于好玩而攻击别人的倾向。就像是把在地上爬行的鼠妇抓起来,让它滚来滚去的游戏一样。
而被取笑的人也没有能力思考对方的心理或幼稚程度,只能将天真的话语照单全收,在心中留下伤痕。
那时的我因为这些男生无聊的嘲弄微微受伤。要是反应太大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所以我彻底无视他们,然而攻击并没有停止。
偶然看到这一幕的悠带着小孩子的天真,用力揍了嘲笑我的男生。
当然,双方打了起来。
当时嘲笑我的男生有三人,所以是三打一的局面。寡不敌众的悠虽然打输了,但从那天之后,那些男生就不再取笑我了。
打完之后,我问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为什么。」
不只有这件事。
三年后,失去父亲的我陷入消沉时,悠带我搭电车去单程超过一小时的主题乐园,还动用了他存下来的压岁钱。
我拼命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结果悠依然回答「没为什么」。
难道悠对我有意思?
我心里出现这样的念头。
随着年纪增长,周围的人开始聊起喜欢的人或恋爱的话题,这样的认知也逐渐加深,擅自认定他喜欢我。
我愈想就变得愈在意悠,随时会关注他的事情。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是他喜欢我,而是我被他所吸引。
又过了两年,我被迫认清这个事实。
升上国中后,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偶然看到悠在和大我们一岁的陌生学姊状似亲密地聊天。
我比谁都更瞭解悠,所以马上就察觉了。
他喜欢那个学姊。
我的预感理所当然地成真,悠决定和那个学姊就读同一所高中。他向心上人告白后,两人便开始交往。
同样升上那所高中的我,彷佛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
这时我已经疏远了悠。不,准确来说是原本一直看着他的我,会尽量和他保持距离,不主动接近。我对他从喜欢变成讨厌,应该说心意改变了。
这是我的错觉。
◆
到了隔天,我恢复健康,先前的不适就像是假的一样。
我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上学,但想起昨晚心爱催我去看医生,便决定去医院一趟。
不去的话不晓得她会怎么念我,想必会比昨晚啰嗦好几倍。我还算瞭解心爱,毕竟我们认识这么久了。
在这之前要先吃饭,我用那家伙留下的盒装饭和切好的食材煮早餐。
心怀感激地吃完粥之后,我传了PINE(讯息)给心爱,告诉她我已经康复,正要前往医院的事。
『这样啊。』
心爱冷淡地回了我这句短短的讯息。
看来她果然还是很讨厌我。
正如心爱所说,人际关系或是对他人的好感,会随着时间经过而轻易改变。
医生诊断的结果是『由疲劳引起的感冒』,还开了感冒药给我以防万一。既然烧已经退了,就这样直接去学校也没问题。
现在是平日中午,我走在人烟稀少的道路上,抵达比平常更静谧的学校。
在教室上课的学生们让我产生了些微优越感,我打开标示着『2-3』的自己班教室门。
「如明日香河,川塘缭绕雾不去,恋慕亦常存──哎呀?」
正在上课的古文教师兼班导•纸代老师停下读到一半的课文,开心地微笑道:
「哦哦哦哦哦,真是太好了,你康复啦。我很担心你呢。」
「呃,抱歉害你担心了。」
「担心学生是老师的工作。你放心,接下来我会严格指导,用高规格的授课带你迈向高峰。」
「啊哈哈,谢谢。」
情绪高涨的班导让我有点吓到,我回话之后走向窗边最后一排的自己座位。
「呜呜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好冷淡。我明明对回来上学的学生这么友善,你也太狠了。」
刚坐到位子上,隔壁座位的风间便向我搭话。
「小枣老师很困扰唉,你干嘛不回得积极一点?」
这位穿着和服的老师名叫纸代枣,大家都叫她小枣老师。
她对学生平易近人,因此才有这个称呼。大家并没有轻视她,这是亲近的证明。
「你是要我多积极啊?我才刚康复,没有余力应付这么热情的人。」
「你这个别扭的家伙,竟敢无视美女老师的温情,不可原谅。难道你不懂被美女老师关心是多么幸福的事吗?为了让小枣担心或是骂我,我平时就尽可能地制造麻烦耶。」
「你根本是问题学生嘛。」
「哈,要是错过现在这段时期,青春可是一去不复返喔。打架和青春都只有一次,要玩就要站上顶点。」
「你的青春也太扭曲了吧。」
风间是个不良少年兼阿宅。虽然我跟不上他的思维,不过对他来说,顶点大概不容退让吧。
总之,我的高中生活就这样重新开始了。
「小悠,你康复了喔?」
第四节课结束后,班上的春日井晃着一头招牌的马尾,来到我的座位旁。
这位叫我小悠的美少女是春日井萤。
她的个性天真爽朗,也就是所谓的阳光型角色。而且连我这种不起眼又阴沉的人请病假都会关心,简直是菩萨心肠。
「托你的福。多亏你担心我,3Q。」
「喂喂,你不是会说3Q的人吧?小悠真是爆干有趣。」
春日井哈哈大笑。用词有些粗俗这点容易让人感到亲近,也有很多人因为她这副态度而误会,结果告白失败。
就在我和她说话时,一旁的风间插入对话。
「泽渡,你要去学生餐厅吃饭吗?春日井要不要也一起来?」
「该怎么办喵,我已经决定要和平常的饭友一起吃了喵~」
「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那我们走吧,风间。」
我和风间走出教室,然后看到昨晚才说过话的熟面孔女学生。
「啊……」
「心爱,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找人吗?还是说──」
「不、不是!我不是来看你的!你误会了,那个……我、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心爱慌张地辩解后,急忙逃离了现场。
「哦,刚才那是白雪吧?泽渡,原来你认识她?」
「我们是青梅竹马。倒是你怎么会知道心爱?一年级的时候同班之类的?」
我和风间升上二年级之后才同班,或许只是我不知道他们同班过罢了。
「没有,我们不同班,不过她和我们班的春日井一样,在男生之间很受欢迎。部分学生还因为其美貌和名字,称呼她为雪原的妖精。」
「真的假的,这么羞耻的外号是谁取的?」
「有外号不是很酷吗?我提出之后就传开了。」
「原来是你喔。」
「我还没想到适合春日井的外号,你有想到什么好名字吗?」
关我屁事。
话说回来,原来心爱这么受欢迎啊。
说起来,她不仅长得可爱,对人也很和善。虽然对我冷淡又毒舌,但面对其他人时会装乖,深得做人的要领。
原来如此,难怪她会受欢迎。我不曾把她当作恋爱对象,所以没意识到这部分,但风间一说我就懂了。
不过我没听说心爱跟人交往的事,实际上如何呢?
她跑来住处煮饭给我吃,要是她有男友的话感觉真不好意思。
我心中想着这些事,久违地上了课。
◆
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风间向我搭话道:
「泽渡,你接下来有事吗?」
「没什么事。」
「那要不要一起去逛书店?今天是《萌萌布丁地狱车》值得纪念的第一集发售日,我看完之后可以借你看。」
「不,不用了。话说你之前硬塞给我的色情书籍,害我昨天超惨的。」
害我被心爱翻白眼的《让我撒娇一辈子……漂亮大姊姊地狱篇~在世界尽头呼喊叭噗的男人(野兽)~》是风间借我的书。
这家伙的不良少年性格和兴趣完全不搭,根本是宅中之宅。
我也有宅兴趣,但完全比不上风间。正是因为有这种兴趣,他才会和我这种个性阴沉的人扯上关系。
「唉,你又要去买色色的书了?」
正当我们要离开教室时,一道冷淡又熟悉的女声介入对话。
「我又没说要去买。是说心爱你怎么了?找我有事?」
「……说好要请客的,你会带我去吃冰吧。如果你有事的话就改天好了。」
「对喔,的确有这回事。可是今天我和风间约好要去书店了,改天再请你好吗?」
接着风间思考了一会儿。
「啊……我想起来了,之前有朋友约我去玩。这么说来我有事唉,没错没错。哎呀,不好意思,今天没办法陪你去书店了,真抱歉。」
「不,是你邀我去书店的吧?」
「那两位再见啦!」
风间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那家伙是怎样啊?」
「…………」
我看向心爱,只见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不悦地看着风间离去的方向。
「难不成你喜欢风间那种类型的?」
「咦……?什么?」
「呃,我看你脸红,想说你是不是迷上他了。」
「…………」
心爱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我。
怎、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不,刚才说的话不是认真的喔,我只是像以前一样开开无聊的玩笑罢了。
结果心爱丢下我快步离去。
「咦?呃,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啦,你干嘛那么生气啊?」
「…………」
「竟然无视我!唉、唉,等一下!」
我连忙绕到心爱前面。
「啊……总之我知道你在生气,应该说我好像从以前就在惹你生气了。我为自己的迟钝道歉。」
我深深低头。
尽管不明白原因,但我害心爱不愉快是事实,这种时候就该闭上嘴道歉。
「等、等等,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呀。太丢人了,快把头抬起来,不要再道歉了啦!」
我抬起头,只见四周路过的学生都在看我们,眼神彷佛在说「这两个人在干嘛」。
「唉~……该说你这个人就是粗线条吗,为什么我会……唉~真是的────……」
心爱陷入消沉。
这是怎样,一下生气一下消沉,情感变化快得令人眼花撩乱,完全摸不着头绪。
我知道的只有自己果然很迟钝这件事。
「总之我没事啦,你不是要请我吗?我们去吃冰吧。」
「喔,好。」
这里是在学校和家的中间位置,走路大约十分钟的闹区。
心爱拉着我走向闹区一角,一间最近开的炒冰专卖店。
店头有一位店员在冰冷的铁板上将冰淇淋摊薄,然后卷成筒状装进杯子容器里。
另一位店员接过装了炒冰的杯子,加上鲜奶油或饼干等配料后交给客人。
我从店员手中收下两人份的冰,走向在店内座位等待的心爱那边,把其中一份拿给她。
心爱拿出手机,将镜头对着杯子。
「这家店的冰真的很可爱。好棒,好疗愈。」
「你是要上传到WG吗?女生还真喜欢做这种事。」
「不是,我没在用WG,那根本是现充用来向认识的人炫耀的软体。我只是在拍照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心爱彷佛意有所指地说道,接着用汤匙舀了一口冰。
她努力张开樱桃小嘴,将舀起的冰放入嘴里。
「嗯~好好吃。」
心爱似乎觉得很冰,但又幸福地吃着冰淇淋。
看到她这么高兴的模样,我请客就值得了。
「不过你不只煮粥给我吃,还去采买食材,下次我再请你。不对,应该说这是谢礼。毕竟花的钱也有差对吧?」
「不用在意详细的金额。硬要说的话,我也没还你很久以前请我时花的钱。」
「很久以前?──啊啊,难不成是指我请你去迪蒂尼乐园玩的那次?」
「真意外,原来你还记得。」
心爱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当然记得啊,那个时候发生了不少事嘛。」
当时心爱的父亲去世,她的心情极为低落。
我为了鼓励她,动用存款带她去喜欢的主题乐园玩。
「是吗,你还记得……这样啊。」
心爱欣喜地反覆低语,像在念咒一样。
「这样啊,说得也是。」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事,用不着在意。」
她莫名开心地笑了起来。
到头来,我还是不晓得心爱为什么开心。
◆
『担担冷面~佐大碗白饭~』
吃完这道优雅的晚餐后,我洗了澡,因为想吹吹晚风而来到阳台,然后默默仰望夜空。
我不是要装文青或耍帅,也不是在寻找星星,再说这一带也没办法看到漂亮的星星。
听说乡下可以看得很清楚,可惜这里被分类为都会区。地上的亮光让理应点缀黑夜的闪烁光点变得模糊不清。
不过我喜欢欣赏这种受到人类照明侵蚀的明亮夜空。
──喀哒喀哒。
就在这时,有人出现在隔壁房间的阳台。
「你吃晚餐了吗?」
被墙挡住的隔壁阳台。
看不到脸的对面传来心爱的声音。
「吃了,冷食配白饭的豪华套餐。」
「唉,我之前才叫你不要偏食耶。」
「我有在注意,可是要每餐都要营养均衡很浪费钱,也很难做到吧?我是想过偶尔要自己煮就是了。」
「采买时要注意减少碳水化合物,多买一点蔬菜。」
「减少碳水化合物的话,肚子会容易饿吧。话说你是来乘凉的吗?」
「就是这样。悠……你是在装文青对吧。嗯,肯定没错。」
「……我也只是来乘凉的。是说我看起来像那种假掰文青吗?」
「怪了,我的字典里记载着,你在重要时刻会变得很文青。」
心爱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即使不依靠有如星星般特别的事物,一旦知道从地面照射的光芒能驱散黑暗,那便是无比可靠的现实──我记得是这样。」
「……啊……」
「这是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吧。」
「…………」
的确,心爱过去陷入消沉时,我曾经用这段话来鼓励她。
「看来你想起来了。」
「因为那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个……自己拼命想了一堆。再说你的字典是怎样,上面还写了我的事喔?」
「那当然──咳咳……这件事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你到底是不是文青。」
「这才是不重要的话题吧。」
「确实,这件事不重要。虽然不重要,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什么?
心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那个,我的意思是,你迟早会好起来的。即使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心情也会逐渐好转。就算遇到讨厌的事,总有一天也能打起精神。」
啊啊,原来如此。看来心爱是想鼓励我,所以把我以前告诉她的文青语挖了出来。
「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没想到我会受到你鼓励呢。」
「什么意思?被我鼓励让你很不满吗?」
「不是,正好相反。我本来以为你讨厌我,所以很高兴。昨天受你照顾,身体也康复了。我能好起来都是你的功劳,谢谢。」
「什么……!」
墙壁对面的心爱不知为何哑口无言。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唉……你就是这样,突然耍文青,又突然变得直率。这对心脏很不好。」
「咦?为什么?」
「没为什么。既然你已经好起来,那我就放心了。小心不要吹太多夜风结果感冒,要是再搞坏身体,我绝对不会照顾你。」
心爱冰冷地说道。
接着墙壁对面传来脚步声,还有通往阳台的门关上的声音。看来她回到房里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爱那不讲理的怒气和态度让我感到无法理解,我再度仰望夜空。
「即使不依靠有如星星般特别的事物,一旦知道从地面照射的光芒能驱散黑暗,那便是无比可靠的现实──这样啊……」
没想到会被过去的自己说的话鼓励。
话说回来……
「那家伙竟然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光是能留在对方的记忆里,我这文青装得就值得了。
「我也回房间好了。」
我如此低语,再一次仰望夜空。
头上是一片黑色的海洋,在人间的光芒照耀下微微泛白。
就像今天放学后邀我去玩的风间,以及午休时特地来向我搭话的春日井,他们都在担心我。
还有来房里照顾我的心爱,刚才也来找我说话。
内心深处缓缓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以前的我说话还满有道理的嘛。」
喃喃自语的我回到了房里。
◆
我回想着刚才在阳台的对话,心中有些后悔。明明想佯装冷静,已经决定不把自己的真实态度表露出来了。
『昨天受你照顾,身体也康复了。我能好起来都是你的功劳,谢谢。』
然而在为他打气的时候,听到他跟平时不同的直率道谢,内心还是忍不住动摇。
不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悠虽然举止粗鲁,但本性是个有礼貌又直率无比的人。
他真心表达感谢时,态度会和平时判若两人,温柔又真诚地道谢。虽然不像平常的悠,但那也是他的一面。
我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才对,因为我很瞭解悠。
「唉~……真是的~……」
悠应该对我刚才的态度毫不在意吧。但我有种输了的感觉。
自从决定对他隐藏自己好感的那天以来,我小心不让感情表露在外。然而一旦疏忽大意,情感便会满溢而出。
「我的敌人是自己。要严以律己,舍弃恋爱吧少女。」
……我在说什么啊。
回想起来,今天根本是屡战屡败。在学校的午休时间,明明不打算关注悠,我却自然而然地往他的教室走去。
我想说来都来了,干脆偷偷看一下他的样子再回去。结果正好碰到要去学生餐厅的他,害我落荒而逃。
放学后还被悠班上品行不良的同学顾虑。
偏偏悠还开玩笑地说,我是不是喜欢那个不良学生。
光是回想起来就教人火大,听到他那句话而忍不住生气的自己更是令人火大。
「呜呜呜呜呜呜~……!」
我屈膝抱紧枕头,难受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气,内心的躁动也好难为情。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我的脸庞现在想必和苹果糖一样红通通的吧。
「……可是,如果我丢脸能让悠打起精神,那好像也不错。」
听到悠走到阳台的声音后,我一时冲动了。吹了舒服的晚风后,他难免会回忆起那段美好的时光(过去的恋情)。
到时悠的心里一定会充满痛苦,陷入消沉。所以我想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找他聊天,让他打起精神。
「嗯,既然他已经打起精神,那就好了。」
我知道自己很开心。
知道脸上露出了笑容。
知道心中充满了喜欢他的心情。
我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欣赏傍晚拍的炒冰照片。我从以前就喜欢吃冰。
触感如此冰冷,放进嘴里却又甜美柔和,融化后浸润我的身体,感觉就像某人(悠)一样。
『你是要上传到WG吗?女生还真喜欢做这种事。』
『不是,我只是在拍照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悠请客的冰淇淋,让人忍不住想拍照,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情不自禁地对着冰淇淋的照片亲了一口。
嘴角自然地勾起大大的弧度。
「呃,我在做什么呀……」
干了蠢事之后,我打从心底对自己的丢脸程度感到绝望。这一幕绝对不能被别人看到,太恶了。我好恶。
「先、先不说这个,别管了。话说回来,昨天明明叮咛过了,他好像还是过着不健康的饮食生活──」
悠的病才刚好,正值重要时期,不好好吃饭的话又会搞坏身体。就算是多管闲事,我也忍不住为他担心。
……对了。
我想起柜子深处放着我和悠升上同一所高中时准备的「那个」,如果有机会就要用用看。
尽管要和悠保持距离,也说不定有一天会用到,于是我冲动买下了那个东西。现在想来,我的行为真是丢脸到不行。
不过现在或许是个好时机。连一次都不用太可惜了,有机会就该好好利用。
我关掉灯,下定决心动用那个,默默闭上了眼睛。
◆
我享用了一顿优雅的早餐,也就是块状的营养补充食品后,通知有访客的门铃响了。我看向对讲机萤幕,上面映出穿着制服的心爱打哈欠的模样。
「早安。」
「……早啊,有什么事吗?」
「我担心你睡过头。」
「不会啦,你也知道我都很早起吧。」
「人要是做不习惯的事情就容易疲劳。你昨天久违地去上学,应该很累吧。再说,昨天做到的事,今天不见得也能办到。」
「你怕我变成家里蹲吗?放心吧,我刚刷完牙,马上就要回归社会了。」
「那就好。时间还很早,你可以慢慢准备上学,我在这里等你。」
「好喔。」
我应答后回到房里,准备到一半疑惑地歪头。等等,心爱要和我一起上学?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准备好后走出房间,只见心爱和刚才一样在外面等着。
「唉,你真的要和我一起上学?放学时姑且不论,就算一起上学,我也没办法请你吃冰喔。」
我向心爱确认道,她以平常那副鄙视的眼神瞪着我。
「唉,我又不是为了让你请我吃冰才说要一起上学。真是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不然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怕我一个人上学会出事?不不不,用不着担心到这种地步,我没事啦。只是上学而已,一个人也没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同一所学校,目的地相同的人现在正在同一个地方,分开上学才不自然吧。」
「你说的话是有道理啦。」
这样的话,之前也应该一起上学才对吧?
不过那时我有女朋友,更重要的是心爱似乎讨厌我。现在我失恋了,而且心爱不知为何已经原谅我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时空背景不同吧。
我离开房间并锁好门,搭公寓的电梯下楼来到外头。一面感受早上舒适的空气,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
「这么说来,我们以前是不是经常像这样一起上学,直到升上国中一段时间之后?」
「准确来说是小学低年级,还有国中一年多一点的时候。」
「亏你还记得。」
「那当然。」
心爱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说当然,是在展现自己的记忆力吗?
「对了,小学时我们为什么没有继续一起上学,我想不起来了。后来没有一起上学的原因是什么啊?」
「那是因为……我们被取笑了。」
「取笑?啊──」
是这样没错。
当时正值青春期,班上开始会聊恋爱之类的话题。而我和心爱的关系,就被同班同学们拿来取笑了。
内容不外乎是我们在交往什么的。
「我想起来了。虽然我没有很在意,但你因为这件事而说没办法一起上学对吧。」
「当时的我很介意嘛。」
「别理他们就好了,生气只会浪费能量。」
「这也是我担心的部分,以前的你总是动不动就想出手。」
「不是啊,我不在意自己被嘲笑,所以没差。但如果害你留下讨厌的回忆,那我也会觉得不爽。」
「你……就是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
「没、没事!」
「到底怎么了?如果我有地方让你看不顺眼,你可以好好说出来。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改,但我会检讨。」
「不是这个问题……我才想说这是怎样……」
心爱好像在生气,但从一连串的对话来看,我完全搞不懂是哪里惹她生气了。
她讨厌我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我粗线条的程度比自己想的更严重。
心爱的心情真难捉摸。
「先、先不说这个──」
「嗯?」
心爱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今天午餐要吃什么?」
「本来预计去学生餐厅,但我想省钱,大概会随便买个面包来吃吧。」
「如果我说我做了便当,你要吃吗?」
「……咦?你做了我的便当?为什么?」
「我今天做自己的份时,不小心做太多了,只是想说看你要不要。」
「呃,有得吃我当然好啰。」
我的脑袋陷入混乱。心爱不只特地来照顾我,现在还做了便当?我很高兴她担心我,难不成……
「你该不会是想加上利息,让我请你吃冰吧?」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真是的,你不要就算了。不给你吃!」
「不,我要吃,超想吃的。学生餐厅的面包我已经吃腻了。可是──心爱,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快从实招来。」
「就说没有什么企图了!哼,还是算了,既然如此就不给你吃。今天中午我要吃两个便当,大吃特吃。我可没有勉强别人吃饭的兴趣,变胖的话就是你害的。」
咦,她是认真的?真的什么企图都没有……?
「那个,你肯给的话我会感激地收下。我真的很想吃心爱小姐做的便当,请不要因为我而变胖。」
「好吧,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办法。那么,午休时我会去你的教室。」
我一瞬间松了口气,但马上注意到另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午休时心爱会带着便当来我的教室?
真的假的……?
到了午休时间,心爱跟早上说好的一样来到教室。她毫不犹豫地走向我的座位,朝我递出便当盒。
「我来外送午餐了。」
「你还真的来啦。」
「那当然,都已经说好了。」
心爱以鄙视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唉」地大大叹了口气。
「不过这下我放心了。你变回以前那种轻佻的样子,不再对熟人彬彬有礼。」
「礼节会随着文化或关系而大相迳庭,我只是回到青梅竹马的文化圈罢了。」
因为这几天我认知到,她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对象。
虽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但我的神经并没有大条到能对疏远我的人装熟。
算了,先不谈这个。
「话说我在想啊,只要早上把便当给我,你就不用特地在午休时间跑外送了吧?」
「是、是这样没错……我拿过来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不是啦,你应该也觉得麻烦吧,更重要的是……」
班上的同学们对我们投以好奇的视线。昨天风间跟我说过,心爱好像小有名气的样子。
这样的女生踏进教室,班上那些人(尤其是男生)会关注也很正常。当然,也有人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
心爱似乎终于察觉现况,脸颊火烫发红。
「不、不要管他们就好啦!」
「我是没差,但你是会介意这种事的人吧。」
「以、以前确实会介意,不过我已经是高中生了。只要没被人乱取笑,我可以轻松笑着带过!」
不,怎么看她都很在意吧。看她满脸通红的羞耻模样……事前应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不要在意这种琐碎小事!」
「没错没错,太计较小事的人不会受欢迎喔。」
就在我想到风间的时候,坐在隔壁的本人搭话了。
「青梅竹马亲手做的便当吗,令人羡慕嫉妒恨。我也想要青梅竹马,哪里有我的青梅竹马啊?」
「你不知道的话就不可能有吧。」
「哈,你这个器量狭小的男人,连自己的可能性都不相信吗?」
「会捏造过去的可能性,你也太自我膨胀了吧。这已经不是器量的问题,而是脱离现实了。」
「你怎么知道是捏造?搞不好只是我自己不记得,其实我有青梅竹马。比方说这里有一个小蛋糕盒,里面有没有青梅竹马要打开盒子才知道对吧?这就是薛丁格的青梅竹马。」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鬼,青梅竹马也放不进蛋糕盒里。」
「算了,先不管泽渡这个冷漠的现实主义者。哈啰,白雪同学,昨天放学后见过面。我叫风间,名字写出来是风所吹拂的道路,请多指教。」
怎么写啦,间跑到哪去了?
「你好,我是白雪。」
心爱礼貌地低头致意。
「什么什么?今天是大家庭团聚吃午餐的氛围?可以让我参一脚吗?」
连春日井都跑来我的座位了。
「不,我们没有要一起吃午餐……」
「可是白雪同学带了两个便当来耶。」
听她这么说,我才发现心爱还带了自己的便当。咦……难不成心爱打算跟我一起吃?
「啊~还是说你们想要两人一起吃?风间同学,我们走吧,别打扰人家。」
「等、等一下!没这回事!我只是觉得送便当过来却不一起吃很奇怪而已。如果有人先来,我会回自己的教室吃!」
心爱满脸通红地否认春日井说的话。她果然不擅长应付这种玩笑吧,根本没办法轻松笑着带过。
「可以的话,两位也一起吃吧。」
「那就这么办吧,小风间呢?」
「不了,很可惜我没带便当,所以要去学生餐厅。白雪同学可以坐我的位子。」
风间留下这句话,将自己的书桌和我的并在一起,接着离开教室。
春日井没有理会风间,从自己的座位把椅子搬过来,放在我和风间合并的桌子对面。
「那我们三个就在这里吃吧!」
「打、打扰了。」
心爱坐在风间的椅子上,三人围着桌子放下便当。
「话说泽渡同学,你现在是左拥右抱耶。我和白雪同学这两个校内知名的美少女陪你吃饭约会,真是令人羡慕的后宫,明天开始就算有男学生想取走你的小命也不奇怪喔!」
「可以毫不羞耻地自夸自己在男生之间的人气,我打从心底尊敬春日井你这种自信的性格。话说回来,看你这么自然地和心爱说话,你们两个认识吗?」
「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同班。呃,小悠你连同班同学和青梅竹马一年级在哪一班都不晓得吗?也太不关心别人了吧?」
「我记得心爱的班级,但没有认知到你也在那一班。」
「真假!对小悠来说,我只是这种程度的女人呀。我好伤心……」
不,那个时候我们根本不认识啊。
「咦……」
这时,旁边的心爱微微出声。
「心爱,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悠知道我在哪一班,让我有点惊讶。」
「当时我和你的关系的确疏远了,但毕竟是青梅竹马。既然升上同一所高中,我当然会查你被分到哪一班啊。」
「这、这样啊……」
心爱脸颊泛红,难为情地撇开视线,打开便当盒。她怎么了?我记得她在哪一班有这么令人讨厌──看起来不是讨厌的反应。有这么令人高兴吗?
我之前还以为她讨厌我,唔唔……
「啊,小雪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你误会了。还有,小雪是怎样?」
「我刚刚取的昵称!白雪的雪,小雪,念起来跟小悠很配对吧?」
「才不配!」
我也觉得这样容易混淆,希望春日井换个称呼。
「话说回来,心心你也太贤慧了。便当看起来超好吃的,你很擅长下厨吗?」
春日井看着心爱做的便当感叹道。看来她决定用心心来称呼心爱了。
毫不客套地说,心爱做的便当看起来的确很美味。
我的是长方形的双层大便当盒,心爱的是比我小一圈的椭圆形双层便当盒。一层装的是撒了芝麻香松的白饭,另一层则塞满了缤纷丰富的配菜。
「几乎都是冷冻食品,最近现成的比自己做的还要好吃。」
「不过这个玉子烧是你自己做的吧?这道凉拌芦笋也是。还有维也纳香肠的切痕,刀工相当细腻。」
「蛋是平常就买好放着的,芦笋则是昨晚剩下的。维也纳香肠也没有费多少工夫。」
「能说得这么轻松很厉害耶。这不就是平常有在下厨的证明吗?」
面对春日井的称赞,心爱显得很难为情。
从两人的互动来看,虽然以前是同班同学,但她们并没有很熟的样子。
「我赞同春日井说的,心爱厨艺高超,前天煮的粥也很美味喔。」
「咦,心心和小悠的关系亲密到会煮饭给他吃!?」
春日井的眼神闪闪发光。
心爱瞪了我一眼,像是在抱怨我挑起了麻烦的话题。
……的确,还是别谈这件事比较好。嗯,我好像不小心制造了被人取笑的机会。
「我只是听说他感冒病倒了,所以去探望他,顺便煮个粥而已。要是他因为没好好吃饭而死掉就麻烦了。」
「哇喔,超羡慕的。干脆我也感冒让心心探望好了~唉,小悠,你还有剩下的病毒吗?传染给我嘛。来,啊~~」
「传染个头。不要用筷子指着人家的嘴巴,很没教养。」
「不过话说,照这样看来,小悠很快就会复活了吧。真是太好了。」
「什么复活……啊啊,身体状况是好很多了没错。」
「果然是心心的功劳?吃饭真的很重要呢,光是吃到美食就会让心情变好。『美味』本身就能为心灵提供营养。」
春日井自然而然、面不改色地说出有些人会觉得害臊的话。
说难听的,春日井很爱装熟,说话方式又有些傻气。不过这种言行应该是出于体贴,让别人能轻松和她相处吧。
关心陷入低潮的阴沉同学,不着痕迹地鼓励他,这名少女拥有理当受到欢迎的聪明特质。
「我们来吃饭吧,我开动了。」
春日井双手合十,我也跟着说「我开动了」。心爱的便当跟外观一样美味,我不禁出声赞叹「好吃」。
「那就好。」
听到我的低语,心爱一脸得意,开心地回应道。
◆
上完所有课的班会时间,心爱传了PINE(讯息)给我。
『我煮晚餐给你吃。我们去买东西吧。』
……为什么?
班会结束后,我离开教室,心爱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继便当之后还要煮晚餐给我吃,这到底吹的是什么风?如你所见,我已经变得生龙活虎了,身体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才更要注意,刚康复的时候很重要喔?这时就该一口气恢复活力。你不想吃的话就算了。」
「等等,我又没说不想吃。那就拜托你了!」
「唉,干嘛不一开始就老实点呢。」
因为我没想到心爱会担心到这种程度啊。
好吧,仔细想想别人担心我也不奇怪,毕竟我经历了如此痛苦的失恋。
风间大概也在担心我吧。虽说我有一段时间没来学校了,但他比平常更主动找我说话。春日井也是,我们以前应该没这么熟才对。
「我说心爱,我是不是一个幸福的人啊?」
「你怎么了?脑子突然坏了?」
「好过分,我刚才还在心里感谢你耶。」
「这份心态值得嘉奖,请你一辈子牢记对我的感谢活下去,让我好好利用吧。」
「你果然是想从我身上得到钜额回报吧!?」
「你说呢?」
心爱像是在捉弄人般轻笑道。她脸上那温暖的笑容,让我肯定她是真心在关心我。
「对了,今天是星期四吧。也就是说,车站前的超市冷食半价,还有十倍点数。而且有人帮忙提东西,是个大量采买的好机会。」
「你可以成为一位好太太呢。」
「……那,你要娶我吗?」
「哈哈,听起来不错。」
「……笨蛋。」
我随口答应后,心爱唾骂道。完全回到了以前那种青梅竹马间舒适的距离感。
我看向心爱,在朱红的夕阳映照下,她脸上的笑容更添一抹嫣红。
◆
心爱下厨的声音很温柔。
有如节拍器一般切断食材的声响,听起来舒适到令人昏昏欲睡。
再听下去可能会睡着,于是我起身走向心爱,问她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你可以帮忙盛饭和味噌汤吗?还有筷子。我已经煮好了。」
制服上围着可爱围裙的心爱如此答到。
我依照心爱说的盛好白饭和味噌汤,接着她将装了煎鲑鱼、沙拉、荷包蛋的餐盘端过来,都是些我平常不会做的料理。
我和心爱在客厅围着晚餐而坐,一起说「我开动了」。
「鲑鱼很便宜。你以前很爱吃对吧。」
「亏你还记得。话说回来,好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鲑鱼了。」
「煎鲑鱼一点也不难,你自己买来吃不就好了。只需要煎而已耶?」
「光是要煎就很难啊。我不懂怎么调整火候,是说料理的解说是不是都预设我有基础知识?害我想问对方到底有没有解说的意思。一小匙一大匙是什么?适量是什么鬼啦。」
「你这口气就像接触最近电器的老年人一样。明明就有手机,查得更清楚一点就好啦。」
「我查了还是不懂啊。」
「唉,真拿你没办法。那下次我教你下厨,至少味噌汤自己会做的话就方便多了。」
真是帮大忙了。正如心爱所说,我常常觉得如果自己会做味噌汤就好了。
「这样的话,后天星期六你有事吗?」
「啊~傍晚之后应该没问题……白天我有事。」
我不经意地看向房间的方向。
虽然从这里看不到,但我下意识地看向放在书桌上的女友遗留下来的东西。
「……对不起。」
心爱似乎察觉了我那天要做什么,神色尴尬地道歉。
「你不用道歉啊,又没做错什么事,而且我也没有陷入消沉。」
「是这样没错……可是……」
「要是我太窝囊就斥责我,这样就行了。总之星期六还是算了,说不定会聊很久。学姊的妈妈有个说话对象也比较安心。」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星期日可以吗?」
「好,星期日就麻烦你了。」
心爱大概是以为自己踩到地雷了。至今为我打气的时候,她从未具体触及有关学姊的事。
感觉她有在巧妙地避开这个话题。
「我真的没事啦。多亏有你,我已经振作起来了。所以我们才会像这样子一起吃饭对吧?」
「啊……」
蒙上一层阴霾的心爱脸庞,出现了一道光芒。
「谢谢你,心爱。你拯救了我。」
「表达感谢是很好,但你别说得这么夸张,感觉变得很假。」
「这明明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真、真是的,别这样啦。比起这个,你别只顾着说话,快吃饭吧。吃饭时聊太久很没教养。」
吃完饭之后,我们边看电视边闲聊了一会儿。接着心爱说她差不多要洗澡了,回到自己家里。
「好了,来洗碗盘吧。」
房内再度变得宽敞,我像是要对抗这股寂静般喃喃自语,在前往厨房前先回到自己房间,看着书桌上的相框。
那是先前我不经意移动视线的目标,学姊遗留下来的物品。
我想从失恋的打击中振作,但并不希望忘记这段恋情。
反而希望将学姊一辈子放在心底。
学姊──过去喜欢的人、初恋对象。不,我现在依然很喜欢她。
我爱过的人。如今已经不在的人。
决定连别人的份一起记住的人。
因车祸而去世的、我最爱的人。
◆
悠的女友过世了。
意外发生的隔天,我在教室听说了这件事。
「她叫什么名字啊──轻音社的蓬田学姊,听说昨天被卡车撞死了。」
「咦,不会吧。我记得那个学姊有男朋友,好像跟我们同学年。」
我突然受到一阵冲击,彷佛脑袋被人从旁边揍了一拳。
回过神来,我已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件事的详细情况!」
还记得我发出平常绝对不会有的音量,害其他同学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向这边。
当天的午休时间,我去悠的班级找他。
正如我担心的,他请假没来上学。
悠虽然爱耍帅,但他的内心其实比我还要纤细。而且他无比重视那位学姊女友。
在这样的状态下,悠不可能来上学。受到打击的他说不定会一蹶不振,说不定在哭,说不定吐出来了。
总之,他很明显陷入了走不出来的低潮。因为我很瞭解悠。
放学后,我的脚步下意识地停在悠的房门前,这是自然的发展。
该按门铃吗?还是用手机联络呢?不,还是不要拜访他比较好吧。
东想西想之后,我伸出的手停住了。
是我自己和悠保持距离,单方面讨厌他。这样的我如今有什么脸出现在他面前,该对他说什么才好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满脑子都是悠的事情。果然还是该去找他吧?应该有什么话可以对陷入消沉的他说吧?
午休时,我去悠的教室默默确认他有没有出席。洗完澡后,我走到阳台窥探隔壁房的情况。
我好几次朝悠的房间门铃伸出手,然后又放了下来。
明明是邻居家、隔壁房,这段距离却无比遥远,就像住在不同的世界一样。我和悠的内心之间,距离到底有几公里呢?
──太在意悠的自己,让我觉得不甘心。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心不在焉地上着课。
「如明日香河,川塘缭绕雾不去,恋慕亦常存。」
教古文的纸代老师吟咏的和歌之中,恋这个字让我心中一动。
对了,纸代老师是悠的班导师,不知道能不能从她那里问到没上学的悠情况如何。
「这是山部宿禰赤人吟咏的一首和歌,表达出对故乡明日香的思慕之情。虽然有恋这个字,但和现在大家使用的意思有微妙的差异。」
「在万叶集诞生的当时,恋指的是对于无法触及的事物的哀伤感情。」
无法触及的事物……
那就像是我对有恋人的悠的心情。
「在广辞苑里,对于恋这个字的解释是:『受到无法一起生活或亡故的人强烈吸引,哀伤的思念或心意。』」
那就像是悠失去恋人的心情。这样的话,不管怎么做都无法传达心意的悠,内心到底会有多痛呢?
…………
我决定了,今天就要去找他。
放学后,为了探望身体状况应该很差的悠,我去采买食材,然后再次站在悠的房门前。
「勇气之神,求求祢。只要一点点就好,请借给我力量。」
我没有勇气向他传达心意,只能悄悄逃走,暗中决定讨厌他。可是现在……就在这一刻……我的心情一点也不重要。
因为能为悠提供支持的人,只有瞭解他的我。
我怀着如此自负的心情,按了悠住处的门铃。由于他没有回应,我便传了PINE(讯息)给他。
明明做了好几次心理准备,当他开门现身的时候,我还是受到出乎预料的冲击,「哇」地叫出声来。
「看到我的脸就被吓到,你也太失礼了吧?」
「我、我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嘛。」
我调整好呼吸。
「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醒着,身体不舒服睡不着。有什么事吗?」
「这个嘛……听说你一直没来学校,所以、那个、呃……」
我鼓起勇气开口。
「我是来照顾你的。」
就在这时,我领悟到了一件事。
我依然恋慕着他。
◆
在染上夕阳色彩的三坪和室里,我啜饮着学姊妈妈泡的绿茶,和她闲话家常。
放在房间一角的故人遗照上,可以看到学姊露出满分──不,是超过满分的笑容。
在我心目中,过世的女友是这个世上最擅长摆笑脸的人。
「不过我松了口气呢,泽渡同学。你比我想的更有精神。」
面前这位美如画的阿姨就像是学姊变成大人的模样,她以甜美的声音说道。
学姊说过她快四十了,但就算说她是二十几岁,应该也没多少人会怀疑吧。
「现在是还好。说来惭愧,我直到几天前都无法振作。学姊去世的打击让我意志消沉,甚至想说自己干脆也一了百了算了。」
我注意着别让话题变得太沉重,但也老实说出自己的状况,避免太过逞强。因为学姊曾叮咛过,我的缺点就是爱逞强装作没事的样子。
这里是学姊的家。虽说她过世了,但说不定还在哪里看着我。
「不过这也代表你有多喜欢那孩子。谢谢你,我想她也会觉得很高兴。」
「这就难说了。要是我说想死,她应该会先觉得傻眼,然后嘲笑我一番吧。『光是活着就很开心了,不要浪费人生好吗』这样。」
「呵呵,你真的很仔细观察那孩子呢。的确,她应该会这么说,就连哭泣都是在浪费时间。」
我就是被学姊这种正向积极的部分所吸引。
一开始是尊敬。如果能像这个人一样思考,苦闷的日子说不定会有所改变。对于不擅长生存处世的我来说,她就像向日葵般令人憧憬。
过没多久,这样的感情就转变为恋爱。
「陷入消沉也是人之常情。不需要逞强,也不用觉得惭愧。想回忆时就回忆,想忘记的话就忘记吧。那孩子一定也希望你这么做。」
明明自己也还没整理好心情,却顾虑我而出言安慰。这个人毫无疑问是学姊的母亲。
「我会照做的,今天来这里也是为了向学姊说这些话。」
虽然还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彻底振作,但一直消沉下去就没脸面对学姊了。
希望学姊能好好安息。
『咦、咦咦咦,竟然说要交往。真伤脑筋……虽说我们感情变好了,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学姊对我是怎么想的?』
『……我也喜欢小悠喔。啊哈哈,说出来总觉得很难为情呢。』
『咦──学姊喜欢我──等等,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才不要,这么害羞的话,没办法说好几遍啦。而且就算现在不说,以后还有很多次机会,没关系吧?』
『咦,你的意思是愿意说很多次吗?我得到承诺了。』
『我没这么说!总而言之,要交往是可以,可是我好担心分手之后的你喔。』
『等一下,为什么你还没交往就担心分手后的事啊!?』
『呃,因为小悠你看似轻佻,其实很重感情嘛。这就叫重量系男子?分手后感觉会走不出来。我们不晓得会喜欢彼此到什么时候,就算没分手,搞不好我也会出什么事。我说得没错吧?』
『学姊你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倒是抱持现实主义呢……』
『我只是为了尽力活在当下,先斩断后顾之忧罢了。啊,你可别说什么不要分手就好,这样太沉重了。』
『呜,我才正想说这句话……竟然被牵制了。』
『我指的就是这种地方喔?不过嘛,说不定你会在交往期间被我影响,逐渐变成轻浮的男人呢。』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轻佻了啊。』
『你只是装作轻佻的样子而已吧~』
或许是昨天去学姊家的缘故,我做了个令人极为想念,却又不想再做一次的梦。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眼里流出泪水,似乎是在睡着的期间哭了出来。看来我对学姊的思念在无意识之间溃堤了。
……开玩笑的。
我揉了揉眼睛,对着枕边的智慧音箱查询天气。
这是我早上醒来的习惯。
『今天天气,多云但部分地区放晴。』
我从床上起身打开窗帘,整片天空被云层所覆盖。要是没听预报,我大概会做好下雨的准备吧。
──叮咚。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并发出音效。我拿起手机检视画面,是心爱传的PINE(讯息)。
『我几点过去比较好?』
这么说来,我和心爱约好了,今天她要教我下厨。
『我刚起床,随时都可以。』
『那我现在过去。』
『慢着,就说刚起床了,我还没洗脸也没换衣服耶。』
『你不是说随时可以吗?那我二十分钟后再过去,顺便做早餐给你吃。』
『遵命,心爱大人,小的受宠若惊。』
通讯结束。
「好了,先换衣服吧。」
我拍了拍两边脸颊,脱下睡衣。刚穿上可以见人的便服,忽然发现窗外变得明亮,我再度看向天空。
「这就是多云时晴吧。」
比起始终晴空万里,更令人感到亲近与温柔。
就是这样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