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

  首先推的脸在画面里一点点扩大,问道【看得见吗】。稍稍退后看到穿着毛衣,一副有些害羞的样子摸着自己的短发,下面的评论马上【看得见~】【很清楚】【可爱的很】【看得见!】

  【连接很顺畅!】唰唰唰的流动起来。推这时走动了起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我也发评论问【剪头发了?】。来了一个【今天是我生日】的评论,满眼看不过来的推在稍稍延迟之后打下【祝你生日快乐】的回复。马上就出现【正在准备考证~】【真幸君我找到工作了】【请叫我YUKA】大量的评论,而推鼻子一带就聚集皱纹做了个苦涩的表情。而这在不清晰的画面中也是一瞬间就消失了,推马上指着面前的罐装可乐举了起来。

  【还点了外卖。寿司,沙拉还有煎饺】

  【那要长胖的吧笑】【点外卖挺贵的吧?】【但挺方便,最近我也有在用】

  推拄着脸颊看向这边。摇晃不定的眼睛大概是在考虑要看哪个评论,那种慌乱感实在是可爱我赶忙又截屏了、因为截得都是闭眼所以看准时机又拍了好几张。后面的沙发上是垫子和熊玩偶。我诶了一声。因为记起推小时候上教育节目的时候曾经说自己对熊玩偶那种东西有阴影。

  【确实可能因为是这个的影响,现在对于那种穿在身上的玩偶都还不太行,对一般性的玩偶大概也不太行】

  在我从抽屉中拿出的活页纸的【不擅长】的项目上,确实如上这样写道。pingpong的门铃后,推说【东西到了,你们稍等一下】然后就要站起身,但一瞬间整个视界翻了个个。大概是将立起直播的手机撞到了,画面中出现墙壁和窗户,但只是【哦】的一声之后马上就被摆回了原位。【抱歉】推像是突然被谁叫了一样,显出稍稍的羞涩。画面那边变得沉默之后,耳机外传来了声音。我拿掉耳机,刺耳的烧水声越来越大,去厨房一看水都溢出来了,我关掉火单手倒水,而这时右手拿着的手机差点我就要摔了。回来的推少见的笑出了声,我心里想的是,这下糟了。没看见为什么会笑。虽然想倒回去看但又想看直播,看来只好之后仔细的看了。虽然严密来说可能有延迟,但和那些编辑过的DVD还有CD等不一样,即使只是几秒钟的视频画面于我看来似乎也残存着推的体温。因为打开空调而关上的窗户外面,石墙从上方开始变黑。是傍晚的骤雨。

  推回来给我们展示的盒子里全都是烤三文鱼,底下的评论全都在吐槽。推有个习惯就是喜欢的东西一次就会吃很多。对于【都不会厌倦的吗】的评论,推认真的说【我想让胃里全部充满喜欢的东西】。【烤三文鱼,真好吃】推忍住脸上灿烂的表情又大快朵颐起来。连米粒都不放过途中又有几次变得沉默。我在阴暗的客厅使劲扯根本就没泡开的面的时候,就有评论说【卖不动票就开始媚粉了吧】。同样的账号还说【燃尽的垃圾就乖乖的进垃圾桶里】【会去这种人演唱会的家伙也都是那些无脑信者了~】恐怕他再怎么样也看到了这些评论吧。而平常大多对这种评论都会无视的推,用比在电视还有广播上更加生气的声音说道【不想来的人别来就好了,不要给别的客人造成困扰】。推放下筷子。评论栏慢了下来。

  推就好像把后面沙发上放的垫子当做自己心之所在一样,数次摆放位置,待冷静下来后,吐出一口气说【但是啊】

  【反正下次也是最后了】

  语言像从推胸中挤出一样。所有人都困惑了。不知何意的粉丝在评论区打出问号。也许是延迟的关系。还有人在对黑子回应。

  【虽然这个场合说不太好,但马上也要在官网上发表了。如果只能这样的话我希望能从自己嘴中宣布】

  推拧开可乐的拉手,稍微倾斜之后,喝到了就在标签下面一点。

  【退团?不,不只是我。是解散】

  【诶】【???】【等等等等】【恩】【骗人】

  混乱至极的评论瞬间激增,其中还混杂着【真不愧是自私自利的真幸大人呐】这样的讽刺。【虽然我推真幸君但这是不是也太自私了?其他的成员也太可怜了吧】【至少也应该等到官方说吧……】【干脆就不要婆婆妈妈的说这么多直接解散算了】

  推看看时间,说【更多的只能等发布会上说了】.稍稍沉默之后,眼看向评论栏中飞速流过的评论,小声说道,是这样没错啊。大概不是对某个特定的评论说的。【那个实在抱歉,但我真的想对来这里的人先说出来。发布会上的话,总感觉没有那种对话的氛围。大家应该都不喜欢那种单方面宣布的吧】

  【你这才算是单方面的吧】【真是不想相信】【这什么抛下众人一骑绝尘的感觉啊(笑)】【总之是明天要开发布会是吧?】【我哭了】【这太突然了,愁死人了】

  【抱歉,是我说了这么任性的事情】

  推苦笑。又说,【早就知道会这样】

  【谢谢你们,一直到现在,一直陪着这样的我到现在】

  大量评论瞬时涌入,我却注意到推第一次用了【这样的我】这样的表达。

  即使说了byebye之后,推还暂时没有关掉直播,注视着评论栏。推在等着什么。我虽然也想传达些什么,但没有想到合适的语言。推在这个时候像是做出什么决断一样深吸一口气,关上直播。

  结束之后,我才意识到雨消停了。鸟儿穿过傍晚的天空,径直的飞过。望着其消失在石墙对面,感觉身体好像暂停了机能。

  荧光灯打在散发着法式清汤味道浓汁漂浮的油珠上。没有颜色的面头粘付在器皿的边缘。这放三天就会和汤汁一样粘稠,放一个星期就会发出恶臭,和景色混杂在一起也只需要一个月。有时母亲会过来,把客厅和厨房收拾一番但马上又会弄脏。杂物堆积,光脚走着就会被不知放了多久的,沾染菠萝汁液的塑料袋给绊住。背部有点发痒就想去洗个澡,就去院子里想拿内衣和睡衣的时候意识到了。

  骤雨和洗的衣服明明我都可以一一认识,然而却无法在意义和后果上联结在一起。这样的事到这个家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弯曲的晾衣杆上已经打湿颜色变深的衣服混做一团,我在想是不是要重洗同时拧着毛巾,啪啪落下的水声就在我身体中的空洞引起回响。落在草上的水的重量也在我眼中变得麻烦,于是就全部用手拧干放在哪儿了。大概自己就会干的。

  重量没有离我而去。搬到祖母的家已经过了四个月。说是找工作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而随便在网上找的附近的公司的面试是那个当问到我高中退学的理由的时候,我不知说什么被落选了。也接受了兼职的面试。但被问了差不多的问题也落选了,之后就暂时没管这件事了。

  我将手机和钱包塞进兜里,穿上不厚的羽绒服走出玄关,想要买瓶可乐,再像推一样一口喝到标签下面。路上有人。孩子在被路上的婴儿车越过的同时,将包在手套里的什么东西撒在地上,而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就像不想让那重量倾泻出来一样小心翼翼的捧着前行。下坡之后,正好右手边咖啡馆亮起了灯。昏暗开始募集成形。

  而钱包里都没有买可乐的零钱。沿着国道的便利店的停车场上,可以依稀听见猫咪的叫声。本来想取3000日元的,但好像打错了密码,机器传来晴重新操作的声音,我便认真而慎重的打下推出生的那年。在我所用的银行卡上,打过三次钱,忍不住的母亲说,再不给你打钱了,你自己养活自己。【什么时候去上班】【没法一直养着你】【下次我们就不在了】

  这个月,金额变少了。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在便利店买了可乐,冷的肩膀打颤在个抽烟大叔的旁边一口气喝下。溶解在液体中碳酸沿着本应已经通过的喉咙回窜了上来。胸中似有无数气泡涌起,这时候觉得冰冷的碳酸饮料真不是这个季节应该喝的。烟草的气味染上眼角的粘膜,我嘴唇离开容器。只见只不过喝到了离标签下届还差一点的地方。

  偶像变成人。要是推的话,大概会说即使在路上看到他,也不要来打招呼,因为已经不是偶像了吧。在第二天午间的新闻上,我听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

  记者发布会就跟谢罪大会一样。成员全部都穿着西服,只有各自穿着的白衬衫上淡淡的成员色,昭示着这不是个谢罪大会。每当闪光灯过后,推的虹膜就变得薄茶色。眼角边出现眼袋。全员虽然都弯下腰但各自的角度不同,鞠躬最深的是明仁君,浅的是推,除了他还有已经面色通红的MIFUYU酱其他两个人都是一副超级勉强的微笑。

  明仁君手里拿着麦克说【感谢各位今天的到来】。接下来问答环节开始。打开笔记本,一条条写下重点。进入到下一个阶段。各自有各自向前的决断。这是全部成员商议的结果。而不管怎么记录都不见终点。被长长白色的桌子隔开的五人依次演讲。这就到了推。……我,上野真幸也因此解散的机会退出娱乐圈。这之后如果有在哪里看到我,希望大家不把我当成一个偶像或者明星,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看待。……

  说的话跟预想基本一样虽然有些违和感,但最让我动摇的,是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色的戒指。从把左手大大方方放在上面来看,说是根本没有隐藏,或者说也许是个无言的报告。就在推的第一人称的【我】让我耳朵感到违和感的同时,会见终结了。

  关于解散,关于最后的演唱会,关于对推结婚的猜测,可以说讨论的比之前炎上的时候还要热烈,【推的结婚】一时间都上了热搜。【等等等等等等跟不上你们节奏】【MIFUYU酱好像很不甘心的样子 太可怜了】【诶,那个戒指不只是装饰吧】【真想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参加推的婚礼献上祝金钱百万日元然后再飒爽离去】【突然解散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原因?】【解散挺好的】【这太无视粉丝了吧??????知不知道粉丝为你花了多少钱??????哈??????至少遮掩一下不行吗??????】【某燃尽垃圾的种种恶行->【殴打粉丝炎上】【突然引退发表】【解散发表会上散步结婚疑云】【据说就是打的那个粉丝】粉丝真是辛苦】【吃不下饭画面一直打转拜托不要把明仁君也卷入其中也不要任性的结婚了】【诶,一般来说,这算是一件好事啊】【以前的宅友跟我说即使解散了SENA君还能留在娱乐圈挺好的~你这搞得因为你推的原因搞得我也看不到我推了还真行~】【诸位宅宅,现在死的话会不会转世成真幸君的孩子 我们来世再见了】【你交往的那个女的,真的是之前打的那个人?】从持续摆弄的大拇指处整个身体似乎被吸入进手机,就要溺于声波之中一样。我不由的想起放学路上准备去看推出演的电影试映会而迷路,在涉谷迷离的事。球鞋,皮鞋,高跟鞋,无数形状的鞋子在绵延图样的地砖上不绝的踏响声音。人们的汗液和垢物擦过挺立在建筑物里的柱子还有阶梯上。人们的呼吸,充斥在以同样直方体相连接的车厢内。人们如同被粘贴复制一样拥挤,吸附到往数重大楼的扶梯。机械的重复之中人们子动弹。所有的投稿都是正方形的边缘,圆形之中头像被剥离,用几乎一样的字体,或祝福,或愤怒。不论是我的投稿还是我自身,都是这其中一部分。

  就像本来茫然站立,但突然被人拍了肩膀一样我注意到了那则投稿。就如相撞而来的人的背影突然醒目一样,【呜哇,住的地方找出来了】。我被吸引一般打开了论坛上的链接。

  发端,是个一般人的故事,说是去送外卖的时候碰到了上野真幸。虽然马上被删除但不断有人贴出截图,而从外卖员其他的投稿中,足以确定那个人所住的大致区域。而从推昨天的insta直播中一瞬间露出的景色,说是基本确定了推住的地方。这才刚说希望把他当成一般人就被找出住的地方也真是不走运。之后一定会有些疯狂的粉丝过去的吧。而如果要结婚的人也在的话,那个人说不定也会受到伤害。

  从昨晚到今天接受到的情报,没有给我一点实感。现在也还止于自己的外侧。我没有办法接受推不在了的冲击。

  总之我只能全身心的注入。去应援是我生命的手段。业障。我要在最后的演唱会上注入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

  风在狂飙突进。从早上开始就极速恶化的天气,将满是水泥墙壁大厅的内部弄得更加湿暗。闪电崩穿一般发出声音,墙壁上游走的裂痕,曝晒出水泥气泡的痕迹。沿着长蛇一般的行列进入厕所。进入后布满镜子的房屋中色彩斑斓。绿色的领结,黄色的连衣裙,红色的迷你裙,和在往哭红双眼的粉底上猛拍上青色眼影的女性在镜子中似乎对上了眼,伴随着视线,就在引导员的声音下进入了单间。散落在肩上的毛发还残留着兴奋。兴奋沿着脑后沙沙而温暖的急速流过,让心脏奔腾不停。

  第一部分开始在听到推呼号的瞬间,我只是大声的呼喊推的名字,变成只为应援的存在。在和推一样挥拳大喊着口号跳动之后,推那呓语般的吐息声似在我喉咙中产生共鸣。只要看到大屏幕上推挥汗的样子汗液就从腹部喷出,将推纳入就是将自己唤醒的过程。放弃的那些,平常为了生活而苟且的什么,那已然被压垮的什么,一一被推召引出来。正因为如此,对推进行解释让我逐渐感到自身的存在。推灵魂的跃动那般可爱。我拼命追逐,舞蹈,而我这样的灵魂也因此变得可爱。呼号,呼号,推全身心的呐喊。我跟着呼叫。就如让本来被涡卷在一起的东西突然解放开来将周围一切全部推倒一样,将我自身苦厄的生命之重全数推倒一般,呐喊。

  第一部分最后是推的单曲。推从泛着青色的海底之中登场,左手手指的腹部按压住吉他琴弦之后,戒指的音色,如神圣的东西般放光。到现在还坚持戴上不褪下也正如推的风格。推入诉说一般歌唱起来的时候,那个从前的男生,好像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大人。虽然从岁数上来说很久以前就是个大人了但我现在才终于打心底的理解。那个曾经大喊着不愿成为大人的他,驱使温柔的手指,似在爱抚的摸着什么,渐次变得激烈。周围被垫高的架子鼓和贝斯也全数融入推放声唱出。那是和总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的CD音源完全不一样的歌唱方式。这是,将这个会场的热意,波浪一般青色的光芒以及我们的呼吸全部吸入的推在这个瞬间,新创造出来的,由染红的赤唇奏鸣的歌曲。我就如第一次听到这首歌。青色的荧光棒海洋,容纳数千人的场馆在此感到逼仄。推,用温暖的光芒将我们包裹其中。

  我坐在马桶上。寒意顺着背脊骨爬上。就跟汗越流越多,抑或跟越在浴缸里泡的时间越多身体会急速的冷却一样,高扬之后伴随着是比之前强度更大的寒意。每当在狭窄的独间厕所中想起五分钟前发生的事情,那迄今为止从未感到过的黝黑的寒意就从身体内侧遍响全身。

  我想,是已经结束了。明明是如此的可爱,绝伦,惹人怜惜,已经终结了。围堵四方的厕所的墙壁,将喧嚣的外部世界跟我切分开来。刚才的兴奋下痉挛蠢动的内脏一一冷却下来,甚至浸透到脊梁骨,我心里想着不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却不知是对什么而呐喊。停下来,不要将我的脊梁骨,一并夺去。推不再了的话,我真的没办法活下去。我再不能将自己认同为自己。眼泪如冷汗一样流淌。同时不成器的声音下尿液漏出。寂寞。难以忍受的寂寞中膝盖震颤。

  刚才穿着青色T恤的女性,就在厕所出口之前。正在摆弄手机。一边注意着她滑过手机画面,我一边胳膊揣着包离开了现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包最里面是还充着电的手机,我打开了录音的app。我一刻也不想等就回到那个充满热意的会场。想要让推的歌声永远在我心中回响。目睹最后的瞬间最后手边什么都不剩的话,我不知道接下去要如何去存活。不去推推的我也不再是我。没有推的人生即是余生。

  *

  如大家所知道的,从前日的东京告别公演之后,我的推·上野真幸君就正式告别娱乐圈了。我知道发表有些突然说实话于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接受,但对于到现在一直写博客的我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最重要的是想在推的印象还在脑中的时候记录下来。

  那天我穿上最喜欢的青色图样的连衣裙还有青色的领结,以真幸君粉丝的标准装束参战。因为还很冷穿上大青的羽绒服,但因为青色的关系看上去就给人很冷的感觉。接下来是在阿宅现场经常发生的事情,去会场的电车里也碰到了穿着颜色丰富衣着一看就是同好的女生。虽然做的是首发车,但过去的时候买周边的队列已经排起来了,限定的荧光棒和毛巾,还有大阪公演时的照片我买了全套,另外还买了之前没有买过的卫衣和T血,青色手环还有帽子。解散时候发行的精选专辑虽然已经买过了,但听到说这个会场的还有特典就毫不犹豫也买下了。然后在数小时之后进入会场。数次去上厕所,不是因为要给谁看但还是整理化妆。明仁君的赤色,真幸君的青色,MIFUYU酱的黄色,SENA君的绿色,MINA姐的紫色,这合起五色的幕布垂下,因为这次是可以摄影的我放上来了,下面是有他们签名的样子,大家能看出来吗。

  而最最重要的推,不用多说,简直太棒了。从左数第二个降下来的推身着闪亮的青色鳞片一样的东西,在舞台上喘息着。简直就像天女一样,拿着望远镜开始追踪的我,视界的全部只看到推一个人了。汗液濡湿的脸颊摆作僵硬,那锐利的目光睥睨向前,发丝摇曳依稀可见额头,给人十足的生机感。推是如此的生动。无论那可能是因为嘴角上扬而刻意露出的坏笑,还是那一上舞台就变得极端沉默的眨眼,抑或是那无视重力轻盈的脚步,追逐这所有一切之间,骨髓深处都开始跟着热络起来。我切实的感到这是最后的最后了。

  凌晨3点17分。注满海水的洞窟中发出bong的声响一样的诡异的声音在我体内漂浮,就像是强行空腹之后的呕吐感一样的疼痛裹挟着胃部。脑海中浮现起搬到这里时推的照片的样子一如煞白,不可思议的那轮廓一时间变得不再熟悉。第一次感觉那里没有现在的推,所有的照片,在某种意义上都变成了遗照一样的东西。以前,去见九州的亲戚的时候,曾经因为吃佛坛上供奉的蜜柑而闹坏了肚子。在才更换的还带有清嫩气息的榻榻米上,我咬上亲戚的婆婆剥好的蜜柑,一口吃不下的柑橘汁水落入喉咙中的感触不算好。大概是因为一直供奉在佛坛上的原因酸味都没有了,全都是甜味软趴趴的,我觉得要这样的话还不如不用拿来供奉直接拿来吃就好了。并且脱口而出【供奉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嘛】。不记得当时婆婆是怎么回答我的,但我对此终于理解是在推的生日给他买了蛋糕之后。就跟吃供奉在佛堂上的东西一样,我咀嚼着处于生奶油正中,描绘着推卡通像的巧克力板。供奉和买东西其中都有意义,吃的时候就好像已经是一种赠物合一的感觉。

  私自录下的,结果全都是欢呼的声音。混乱的脚步声和啜泣的声音覆盖住了一切,破碎的歌声和音乐只能隐约听到的程度。甚至觉得这时候光明正大的录也没有关系。没能打下休止符。那个时候以来,就一直像个幽灵一样漂浮不定。

  阴暗发出温暖而腐烂的气味。我站起来去喝水。冰箱那让人耳鸣一样的金属音此刻似乎增幅无数倍,而反过来又将现在的静寂更加浓密的凸显出来。打开手机。从下边打来的画面白色的光线虽然强烈,但侵食庭院和走廊的夜晚明显更胜一筹。为了将光明和黑暗的分界线尽可能推向外边我打开了电视。启动了根本就没关门的DVD。跳到有推单曲的五十二分十七秒,停在推将没拿麦克的手展开,低头的画面。那穿过白雾踏上舞台的脚上的肌肉,向着推的中心而去绷紧。绝没有在萎缩,我为了以后写博客记下这点。一边流动,一边绷紧。汗液的原因,装饰在颈部的青色的羽毛在扇动,从边缘银粉的分反射可以知道胸部在抖动。为了达到真正的静止,有必要不断让呼吸和紧张流向中心。

  看完后已经到了早上。清晨并不是通过光纤来认识,而是本已经浸入暗夜的身体蓦然有种奇妙的漂浮感来认知到。本来已经沉下水中的人,在死之后却会自然的漂浮起来是为什么呢。我打开没关的电脑删除了【我切实的感到这是最后的最后了】这句话。打下【我不相信这是最后】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想不起来些什么的时候就会去散步。只拿上一个小包出外面对碧空的青色眼皮的内侧在闪烁。在跟往常一样用耳机听着推的谣曲之间,就到了车站。感觉就这样的话哪儿都可以到达。擦身而过额电车以压倒性的音量盖过一切,青色的运动鞋间撞上盲道差点要摔倒。在几乎无人的电车中摇晃的同时,看着推的照片,听着歌曲,看着网络访谈。全都是过去的推。

  数次换车之后,到了那个站。上了巴士。不知是开的太猛,还是因为我身体的原因才会这么感觉,巴士的震动下胃部跟着一起摇动,只是看着那青色的座位都觉得一阵不适,将身体靠在窗边。穿过商店街,驶过商业酒店之间。窗外的红色邮筒,数十辆像是笼络在一起的轿车,日头灼烧之下似乎疲倦一般浓绿的街边树木一一闪过眼前。感到眼球不断的转动随即闭上眼睛。脸颊似乎不断被震动的窗户击打一样的感觉,而在这之间睁开的眼睛视界里飞入未见鲜艳的青空。似乎将青色捕捉到了眼球底部的感觉。

  各位乘客,已到终点,请下车,司机的棒读声响起,在兜里开始找公交卡。要打开钱包的时候,手背裹到了已经有些坏掉的图章的别针。司机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全体巴士发出通知一样,请快下车。我被从车中赶出,狠狠的跺了一下已经颤抖的双脚。脑中蓦然想起盂兰节的时候支撑起茄子还有黄瓜的牙签来。

  巴士离去后我像是突然被抛弃在住宅街一样。坐在本来应该是青色但现在已经褪色的长椅上。用左手遮住阳光打开地图app,确认位置,站起身。走进井盖可以听到水流的声音。再走一段又是井盖,又是水流的声音。水在街道下方流动。雨窗打开时沙沙的声音,那户家的窗边可以看到已经枯萎了的观赏植物。猫在白车之下看着这边。走了一会儿道路变窄,出现了没在导航上的道路。还有死路。想着即使没在导航上只要从这穿过去的话大概也可以到达,数次迷惘的同时穿过从车库开出的轿车旁边,踏上空地的草坪,通过公寓下方的停车场之后视线突然变得开阔。

  有河水在流动。沿着河川,生锈的栏杆一直延伸到远处。走了一会,手机响了起来,我知道是到了目的地了。栏杆此时也到了尽头,对岸有大房子。

  房子倒是相当普通。虽然没法确认名字,但大概就是跟网上写的一样的建筑。并没有想来这里做什么的我,只是一直站在那,望着。也没有想要见面。

  突然,右上房间的窗帘被拉开,发出gyugyu的声音。短发的女人,抱着洗的衣服踉跄的走了出来,将衣物抵在栏杆上之后,叹了口气。

  眼神就要交汇的瞬间,我又转开了。装作偶然路过的人,脚步逐渐变快,最后跑了起来。既不知道是那个房间,那个女人是谁也无所谓了。即使推不住在那栋房子里也没有关系了。

  对我明确造成伤害的,是刚才她手里抱着的衣物。比起我房间里大量的文件,拼命搜集来的照片,CD,只是一件T恤,一双袜子就更能显示一个人的现实感。那是还有人在近旁照看引退后的推的现实。

  已经追不了了。已经无法再继续一直看着已经不是偶像的他,对他进行解释了。推已经变成了人。

  对于为什么推会打人这个问题,我一直在回避。一边回避,但又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但即便如此,大概也不能从那栋房子外面看出个究竟。没有办法进行解释。那个时候睥睨一样的眼神,不是面向报道员,而是朝向他和他之外所有的人。

  奔跑,奔跑,眼前就出现了墓地。阳光下,墓碑稳稳的矗立。途中所见的小屋水道一侧,并排着扫把,水桶和锡杖。被切断根茎的佛花散落。花朵发出新鲜的断枝后的气味。和曾经在祖母病房前闻到的褥疮的气味类似。突然,就想起祖母被火葬时候的情形。人在燃烧。肉在燃烧,变成骨头。祖母将母亲留在日本的时候,母亲曾经无数次对祖母说【都是你自作自受。母亲也从小到大被祖母说了无数次【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同时哭诉【现在还想把自己的女儿绑在身边】。自作自受。自己的行为报应在自己身上。削肉成骨,对推进行应援应该就是我的业障。想要花一生去推。即使是这样的我,即使是死后的我,也无法捡拾起自身的碎骨。

  大迷路的我做错了车,还差点把公交卡弄丢了。回到离家最近的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回到家。而即使回到家,现实仍只是散乱的衣服,发胶,充电器,塑料袋,空纸巾盒以及已经倒个儿的包包。为什么我没法正常的生活呢。没办法做到为人的最低限度的生活呢。没有最开始就想一下子弄乱的打算。是在逐渐活着之中,如代谢物一样堆积。生之时,我的家一边毁坏。

  为什么推会打别人,为什么我想用自己的手去毁坏这贵重的一切,真相无人知晓。未来永劫,无法得知。但感觉在更加深刻的地方,这些事情与我所相联系。他在眼中喷射出制止的力量,忘记表舞台而第一次想要破坏什么的瞬间,飞跃过一年半的时间在我的身体中涌动。我无论在何时都和推的影子相重合,感到两人份的体温,呼吸以及冲动。那个影子被狗狗咬而哭泣的十二岁的少年浮现出来。一直一直,从出生到现在为止,自己的肉体沉重而碍事。而现在,随着肉体的颤栗,我想要毁坏自身。如果不想承认已经变得七零八落,那就由自己来弄得七零八落。我看向了桌子,接着停在了棉棒的盒子。猛地抓住,挥起。腹中聚集的力量沿着脊梁向上,我深吸一口气。视界猛地展开被单一的肉色所渲染。挥下,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迄今为止以来的怒意,悲意全部叩击一般挥下。

  随着塑料盒子发出声音落在地上,棉棒也散落一地。

  乌鸦在鸣叫。我暂时凝望着整个屋子。从阳台和窗户射入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我所生活至今的结果似乎并非是中心而是全体。不论是骨头还是肉,所有一切都是我。我回想就在将这个扔过来之前的事情。没有收起来的杯子,还留有汤汁的盖饭,遥控器。视线在任意动弹之后,最后选择了事后容易处理的,棉棒的盒子。笑声如气泡一样升腾而起,蓦然消失。

  我捡起棉棒。跪在地上,垂着头,就好像在捡拾骨头一般精心的,捡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棉棒。捡完棉棒之后又觉得还有必要捡起已经长出白色真菌的丸子,还有必要捡起空可乐的罐子,但我已然看到之后长长的道路。

  一边趴在地上,我想到这就是我生存的姿态。

  既然不适合两足不行的样子,那就以此来生存下去吧。身体很重。我捡起棉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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