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抓起凸出的岩石垂下一条塑料绳子,向着光线射来的方向前进。看到小孩子欢呼雀跃地相互追逐着,智纪也稍微加快了步伐。波浪的声音马上近了许多。
“喂喂,相当壮观呢。”
顺着视线看到向上铺开的盛大的景象,不禁大发赞叹。
游泳渡假村“AQUA”是一个聚集了与水相关的各种娱乐项目的室内主题公园。揭开了一年四季都可以体验到夏天乐趣的概念,玻璃圆顶的天井中滑水梯、流水泳池、露天浴池、椰树叶搭配而成的餐馆等,都做了巧妙的布局。岩壁和洞窟的蛮荒造型,绿色夺目的热带植物等内部装修,迷失南洋渡假海滩的那种情趣,宛然面前。
为什么智纪会来到这个漂浮在这个都市里的南国海岛呢,这个简单,受了美姬子的邀请。“上次的谢礼”之类的理由。为什么美姬子会有两枚门票呢,智纪和夏希各自用的,是美姬子掏了自己的腰包的。
美姬子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被梦魇依附,之后听了解释也是半信半疑的,看到家里毁坏的情况,“啊,可能是这样吧”也觉得只是这样罢了。而后,又听千寻说“那两个人正是救你的恩人,所以要好好的答谢一番。”于是就计划了这次活动。
而千寻,本来是要一起来的,但是不得不进行大学考试的强化训练,只好哭着鼻子放弃了。
“好快啊智纪。这么用功地要来观察泳装的大姐姐们吗?”
应声回头。只见夏希和美姬子混杂在人群中。夏希身穿一见和平时不同的比基尼,奢侈的胸部总是高高挺起。不变的是嘲笑他人时的那种是笑非笑。她是体形足以让在场的同行投出羡慕的眼光,然而,真正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那傲慢的态度和下流的言行。现在连带着小孩来的母亲都一副为难的眼神匆匆而过。站在狭窄的入口,大声嚷嚷,唉,大部分的人都会觉得很不愉快吧。
就在还要开口的时候,智纪迅速地抓住夏希的手腕,沿着墙壁走向别处,避难似的一直到了日光甲板广场。
“……看到美姬子,不要这么不安啊。”
美姬子身着一件连体泳衣。对着智纪的视线,身体一直颤抖不已。
“有什么不安的,说出来吧。”
“你,会游泳吗?”她脱掉衣服,身体就越发的苗条,似乎只是一个小浪就要把她冲到海面上去的样子,真是让人不放心。
美姬子突然发起火来,“这样的话仰泳是很有自信了。比赛一场看看?”
竖起的大拇指指向的是比赛用的五十米露天泳池。而,智纪一边哄着美姬子,一边推让着。不喜欢仰泳那种鼻孔进水的感觉。
“那么,先从哪里开始游泳呢?”
刚问完,夏希就第一个冲出手指。“那个玩那个。那个长长的,大大的。”
“滑水梯?可以啊。走”
智纪一同意,夏希就拔腿跑向对面的滑水梯。就像是刚才被追赶的小孩子那样。分不清谁大谁小。
当姗姗而来的两个人来到上面的时候,她就像哼哈二将似的叉腿站立着,一副欢迎的样子。
“那么,先从我开始吧。你们两个可要看清楚!”
竟然无视管理员大哥,一头便扎入滑水梯中。
智纪与美姬子惊得目瞪口呆。那个女的到那里都那样。
“接下来,我跳。”
智纪回避着管理员担心的眼光,按照指示平安地滑了下去。在弯道上大叫着,落入终点的小水池中。
“好舒服!”前面的头发一甩便跃出水池,却不见夏希的影子。正要巡视她到哪里去了,美姬子又滑将下来。啪地美姬子把头伸出水面,立定脚站了起来,双手擦着脸庞把水拭去,动作就如在池边洗脸的小动物一般,智纪不由得看痴了。
这副模样,被美姬子瞧在眼里。
美姬子不禁脸上烧起一片飞红,又掩饰似的把头转将过去,走出水池,智纪看到她走向对面,不禁问道“去那里啊”,回答是“洗手间”。是害羞吗,是生气吗,还是憋不住了,不管怎样,先说一声“我在对面等你”才是,正在此时夏兹回来了,扛着简易浮床,拎着浮圈。
“对面租的。相当花费的这个,紧跟着顾客的脚步。入场费是免费的,这点钱再不花,就太对不起美姬了?”
“规矩的真是稀罕。”智纪不禁新奇第感叹到,
“美姬子去洗手间了”
“为美姬!我们到上面去,厕所完事后马上过来啊!”
间隔也不过五迷米,“厕所”两字却喊得如此大声,美姬子的脸颊火辣辣地。面对周围的视线,逃也似的进了洗手间。
“这里是游泳池,到了哪里都不知道的”说话不稳重的夏希,“那么,我们先去玩吧,这个是你的。”
将浮圈递给智纪,就登上台阶,向流水池那边走去。
AQUA,在水池的中心安装了再现大海模样的造波装置,俨然一小海湾。虽比起滑水梯的入口要低,但凸出的部分却是高高耸起——由此开眼的佳处,水流直下,纵观AQUA的全景,颇有不胜壮观之感慨。
浮圈紧裹腰身的智纪,一边无力的随水流飘来飘去,一边望着天井,可以清晰地看到,有白色钢架撑起的玻璃圆顶的天井,水珠就如瀑布一样滑落而下。
“竖起耳朵的话,似乎可以听到雨声唉。”
夏希一字一顿地唧咕着。本打算你和美姬子一起使用的,两人用的浮圈让一个人奢侈地睡起来用。还呼吸不快不慢,胸脯有起有伏。
“要是带着弟弟来就好了。他正是喜欢这种地方的年龄。”
“恩—,”智纪回应道,霍地想起来似的。
“夏希,兄弟,也有吗?这么说来,是哪里出生的?”
“唉呀,上次不说过吗?我是在美国出生的。父亲是纯粹的日本人,而母亲是意大利系的中日混血儿。”
智纪想,那么按道理夏希就是四分之一的日本人。
“父母现在也住在那边。没有兄弟的。”
“那么,从美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搜寻带角的梦魇,才特意来的吗?到这个小岛国的,有一半都是农家的江尾丘市。”
听着他说这些的时候,有几分钟,夏希呆了。
最终,还是一副刚刚想起的样子,拍打着额头。
“啊—,是啊。为了找那个家伙才来的。真是的,什么时候,竟然忘掉了”
哈哈地笑了起来,刷的一下,这张脸一片僵硬。
“也太舒服了吧,真是意外。”
看着夏希的侧脸,那说话的口气,像是话语飘入了空中似的。
正要上前问“怎么了?”的时候,夏希霍地抬起头。
在注意什么吗,警戒的视线直逼向前方不远初的通道。
哪,哪里带着这个东西,不知夏希什么后已经将梦魇杵一号握在手中,这边无法看到的金光闪闪的棒尖直指着什么。智纪顺着这个向通道内的天井望将过去,只见在那蓝的,绿色的顶灯装饰的昏暗的空间中,有几个地方不断地凝缩着黑暗的光影。这黑色光影自天井撑下的雨伞,形成炫目的三角。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靠近的话,我收拾它。”
放开梦魇杵,智纪微微点头。分别乘着浮床和浮圈的两个人顺着水流,进入通道——
“喂,妈妈,那个黑色的,是什么?”
在智纪的身边,一个尚是小学生低年级的男孩用手指指着天井。
听到自己孩子的说话,妈妈拼命查看小指尖所指向的方向,然后,歪着头说“什么也没有啊?”即使如此男孩还是不认输,扯着全然没有注意到的母亲的手腕,生气地跳着说道“那个呀那个!”
梦魇的身影,平时,人是看不到的——以前,夏希被教过的,即使是受了梦魇杵重击的梦魇,只要不按自己的意识实体化的话,还是能够逃过一般人的眼睛。但是,偶尔隐形的梦魇,也会被一些直觉敏锐的人“看到”。
智纪看着天井。
然后咋了咋舌头。
黑影翻卷黑色的披风,黑暗如鸟翼伸展一般扩张着,落下时犹如房顶最落而下的自杀者——而,并没有落入池水中。就在那将及未及缓缓水流的一瞬间,巨大的羽翼凌空一展。翼端带起的万千条水浪将附近的夫妇好淋了一番,黑蝙蝠在擦过水面的一刹那,就如伯老一般迅速地又飞入空中。
在这附近,有一名男子一呆呆地用手指着。
智纪条件反射似的,伸出手去加以保护,但是浮圈紧紧地套在腰上,只有几厘米的间隔。梦魇即使是一秒钟,也不会放过磨磨蹭蹭的智纪。
“——啊!”
斜眼处,金光一闪,梦魇的鼻梁是一下痛击。
从浮床上跃身而起的夏希好容易才挥下梦魇杵。
黑蝙蝠抓咬男子不成,便弹也似的飞往其他地方,敌方攻击虽不理想,夏希这边也非平安无事。什么地方受到猛烈打击似的。证据就是。沉向水声激荡的池底夏希,丝毫没有要浮起的迹象。
“夏希,夏希!回话啊!”
无论怎么喊,也只能听到水泡噗噗地弹出水面的声音。看到浮圈上惊慌失措的智纪,刚刚还是砧上肉的男子,竟然“呀哈哈”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被赶走的黑蝙蝠冒出通道外,有冲入螺旋式的通道中,双翼一挥,一条直线般地又提起速度。冲着智纪,突飞猛进而来。
“喂,我,我的天呢,躲不掉啊!”
智纪不禁大声喊叫。
就在这生命垂危,神智慌乱的千钧一发之际,臀部被什么人抓住了。
“啊”随着智纪发出的一声惨叫,腰部也浮了起来,臀部的肥肉被潜在水中的什么东西死死地抓住不放。感觉那十根手指的指甲,已经穿过泳衣,深深地嵌入肉中。一股向上的劲力,智纪被推向前面的水面,就在几乎同一时间,嘭地一声浮圈破裂。
智纪在水中听到这个声音。背脊一阵恶寒渗出。当看到水中等待他的脸庞时,才稍事镇定。
夏希双唇微笑的样子,冒着水泡,一点也不顾现在的情势,有限地打出了V字型手势,然后,将梦魇杵戒备在腰把儿上,窥探着水面上的动静。智纪伸手向夏希握着的棒柄。
“?”
起初还奇怪地望着这边的夏希,从她的手上试着握紧棒柄后,便轻轻点头,会心一笑。
两人紧握着即使在水中也不失那迷人光辉的梦魇杵一号观察着水面,忽然,夏希的食指轻轻扣击智纪的手背,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奋力蹬起池底,子弹一般跃出水面。刺出的梦魇杵的棒尖,就如夏希预想的那样,尽穿很黑蝙蝠的咽喉而过,驱除《梦》的消去效果发动,梦魇的一切尽散化为幽光粒子。
就如同,一场变幻无常的梦。
“哇——”周围的客人们不禁一声感叹。昏暗的通道中,青白的光粒,随风舞荡,即使是智纪虽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存在带来的这一切,但也不禁陶醉于那幻想似的美仑美奂中。
渐渐消失的梦魇的残体淹没在黑暗中,这里已经是通道的外面了。
“智纪的屁股相当的柔软的嘛,夏希姐姐心口扑通扑通地!”夏希将两拳并放在下颌,说出极为恶心的话语,“‘啊’但是,哈哈,好可爱的声音。更想这样喊了。”
“闭嘴,告你性骚扰。”脸上感觉火辣辣地。
“真实的—,红红的小脸蛋也很可爱嘛!”
“烦,烦死了!”
智纪不断被逼向水池的一边,就用手持的梦魇杵点了一点夏希的胸部。也就应该是那么轻轻地一点,夏希便小题大做地跳入水中,然后再也没有露出水面。
“……夏希”
智纪担心地用脚探了沿水面,突然定下了身子。那个家伙作弄人比家常便饭还家常便饭,说不定要在水中继续恶作剧。被她强行抓屁股的事情怎么说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于是,智纪就把背靠在池壁上,任水流冲刷着身体,防备着水中随时都可能到来的袭击,但是看到夏希一直没有动静,反而担心起来。刚刚的梦魇大战,哪里受伤了吧。
“夏希,喂,夏……?”
刚喊完,一副溺水尸体一样的物体嘭地应声浮出水面。
是夏希。
“……装什么的这是。”
恍惚地望着天井的夏希,惘然若失,好象并没有听到智纪的声音一样。不但如此,一直都是直望着天井的样子,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漫漫地还打着回旋,在智纪的面前淌过。
智纪抓住她软垂在水中的左臂。
“不要胡闹了,周围许多人的。”
“……哦。”
夏希这才支起身体,将脚踩入水底。智纪一脸惊讶。
“老实的出奇了。”
“没什么。”
“怎么,这么小声地回答。发生什么了?”
因为是意外的小声回答,智纪不由得这样询问到。而夏希也是一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奇异的表情。
“恩?不……”
“不会是受伤了吧。”
询问之后,夏希溥地一声笑了,先前的奇怪模样就如幻觉一样消失殆尽。
“让你担心,真是稀罕。但是没事的。”
这么说着,夏希伸了伸舌头,和刚好汇流而来的美姬子一起乘上浮床,便一脚把智纪蹬到一边去了。这时智纪却一边嘟囔着“担心却没好果子吃”一边微微困惑,明明自己的预见能力也都发挥出来了的。
也并非完全没事,夏希的样子哪里不对。
在流水池立环流的这段时间,智纪忽然注意她时,见她正呆呆地望着天井,美姬子向她问话,也是对着天空重复着似是而非的回答,在餐馆吃饭,面点缠住了叉子的时候,也是极不自然地吞吞吐吐的对话。当智纪和美姬子在起了波浪的水池游玩的时候,她却是横躺在模仿沙滩的游泳池边的日光甲板上睡觉。想着愉快地向她招手,她却是一副委顿的表情。惘然若是失地彷徨在宇宙的伤心旅行中的女子一般。
重复如此的变化,连美姬子也明显感觉到了,“夏希发生什么了?”正如智纪询问时的那样很是担心的样子。智纪也不明白详细原因,自然也无法作答,只好暧昧地歪了歪脑袋,怪异的气息笼罩在三人周围,考虑到回家的公交车的时间,在四点钟的时候,三人就去了更衣室。
最县换好衣服的智纪在门口大厅的长椅上,等待着随行的两人。一边注意着挂钟的时间,一边翻着杂志架上的久杂志,终于,看到了美姬子的身影。
“夏希呢?不是一起的吗?”
“唉,不是她先出来的吗?”
美姬子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着。
“留下我们,回去了吗”智纪低声问到,美姬子就摇摇头,心想为我我也不明白呀。“泡在厕所了吧”又问道,这次回答是眼睛半睁,双目凝视。
无论如何还是等等看吧,到了大概五点半的时候,还不见夏希的身影。
确实是返回的客人也开始越来越多,看着在长椅前不断走过的一行人,智纪开始担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故之类的。美姬子那边开始察看入口的次数也频繁起来,注意手表的回数也增多起来。是因为长久坐在长椅上的缘故吗,还是泳池的疲惫发作了,美姬子开始划船似的将额头撞在智纪的肩膀,“夏希回来了吗?”然后,有是一副朦胧的表情弹起头来,就这样,不断往来复去。
晚上九点。
直到闭馆时间,智纪和美姬子两人才踏上昏黑的归途。
之后,再没人看到过夏希的身影。
智纪上课的时候打瞌睡了,为了挽回,正拼命地往笔记本上抄写着黑板上的文字,当值日生毫不留情地一下子把黑板上的粉笔子擦的干干净净的时候,智纪只好将自动铅笔一抛。往椅背上一靠,打了个哈欠,然后将头往后一扬,抱起了胳膊。
天空几多云翳漂浮,课间休息的时候,沉闷的空气包围着每一个人,昏暗的教室中,荧光灯也病弱似的,发出惨弱的微光。
“我的笔记,借给你吧。”
指尖紧扣桌子的两端,写了一半的笔记飘过真弓的视线,纸面上文字歪歪扭扭污秽不堪,正愁眉不展的。隐约可以听到正低声嘀咕什么,“用橡皮擦光,从新写”
“好了,这个借给你的。”
智纪用脚尖将前面座位那个家伙的椅子给踢翻起来。然后。只见牛岛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也写不成”。智纪便用一种依赖的眼神,看着这位一起的同班前辈。
“……真是的。”
真弓吃惊似的用手拍了拍腰,一声叹息后,就返回自己的座位。
“对不起前辈,午休的时候让你跑腿到商店,请原谅。”
双手合十对着远去的背景,而真弓只是摆了摆手。
“虽然这么说”靠在窗边的牛岛小声说道。“夏希最近没来吧。”
合着的手掌,一动不动。智纪沉默不语,想让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这时,返回自己座位的真弓好象听的一清二楚似的。
“是啊。也不再为了便当纠缠不休的事情,昨天的菜都剩下了。”
“好的”抢在牛岛之前拿过来递过来的笔记,展开自己的笔记,智纪再次握起自动铅笔,劲头十足地动起笔秆子来。
牛岛一咋舌,看着真弓,终于笑了。
“给德桥就好了。”
真弓一张小脸通红。两人的关系几乎 已经传遍全班。和一些女生的隔阂还没有消除,即使如此,真弓比以前更能和同学们和睦地相处了。
“这,这也不是有了就好的。”
“咦,”牛岛笑得更是意味深长。
已经是全身通红的真弓,失神似得快速说道。
“智纪知道什么吗?”
专心于笔记的智纪简短地回答道“不”,然后停止抄写笔记,在桌子上支起脸颊。
作为女生们角色扮演偶像的夏希经常到访智纪的班级的时候,便和真弓和牛岛交上了朋友。夏希这个女孩,岂止是要在没有火的地方烧起烟雾,简直就是非放一堆篝火而不能到底,而就是这样一个吵吵闹闹的女孩,在经常不和的两个人中间应该是占了很大位置的。然后,姑且不说智纪的不可思议的发展,真弓、牛岛和夏希都是相当怀念的。至少比智纪想到要感情要好,而现在他们的关系,似乎已经超过“经由智纪而成的朋友”这个界线。
在这个时候,夏希的来访突然终止,真弓他们关系夏希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
“和夏希吵架,智纪,被甩了吗。”
正一字一顿地唧咕着的真弓看到那不满的眼神,马上小声说道“对不起”。这种表情仿佛在述说心里是有多么地担心,有隐约可见真弓流露出个人情感的真实一面。
智纪一半歉疚不安地将视线迅速移向窗外,皱眉沉思起来。
起初借用过浴室之后的日子,偶尔也怀着同样的目的到访环原家的夏希,自从AQUA游玩之后,美姬子讲道她就再来没有来过。美姬子担心这可能是什么重要的暗号。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担心那天消失的夏希。两个人的相会也绝非是潜伏着命运般预感的电视剧一般,无论怎么来说,也并不是美姬子喜欢的那种机缘相会,但是,现在的美姬子对夏希的印象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夏希果然是夏希,深入正在为大学考试而通宵达旦拼命用功的千寻的房间,将美姬子也卷入举办的小宴会中,而美姬子在借给浴室的时候,见面时,也是一阵亲切。而且要说智纪不在意夏希那可真是天大的谎话。
和她相遇,是因为撞坏美姬子的小提琴箱,使自己坠入最糟糕的状态,而又是从梦魇的魔爪中把智纪解救出来的恩人,这也是无可否认。在这之后,恐怖的社会跟踪狂一样纠缠不休。多数情况下给人麻烦不断。真弓和美姬子的事情,也是多亏了他的援手。感谢是应该的。而且,再也无法听到那种似乎能把人吃掉的笑声,反而感觉寂寞许多。智纪也渐渐开始体会到了,忽然没了吵吵闹闹的才有了这样的反作用吧。马上就会又淡忘的——智纪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是看到牛岛和真弓那闷闷不乐的神情,夏希那可气的笑脸又不禁浮现脑海。
所以,放学后。
智纪决定到夏希的公寓去一趟。
天空忧郁的云朵之下,来到了江尾丘车站里面的一个出租公寓,按下通话按钮,想接通门口的电话,但是十秒种过去,还是毫无回讯。又过了一分钟,还是没有回讯,夏希是不在家吧——心想定是如此。失望地瞥了一眼自动门。这时智纪不由得返回了脚步。
走出门口的时候,和一名男子擦肩而过,看着深灰色的云翳,正想着今后该怎么办才好,一个慌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啊——叶冈智纪”
智纪不禁一惊,回过头看时。
是一张陌生的脸。
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模样。高挑身材,衬衫虽然没有系领带,却很合身,要是再配上一点人见人爱的笑脸的话,说不定就能成为,下自幼儿园的孩童,上至老年妇女,都会赞赏不已的形象爽朗的好青年,而面前的却是一脸不悦和阴寒。头发理得很短,发尖向前扎起,仔细看时,会发现在眼睛下方,黑眼圈隐约可见。彻夜未眠吗,做着不注意身体健康的事情吗。
“为什么,我的名字?”
男子从口袋里伸出的那只手,握成拳状,并把食指紧紧竖起。
“来见夏希的吧?关于她的事情,我们想和你谈谈,马上结束的,借用下你的时间可以吗?”
竖起的食指,指向入口深处的电梯上。
只有眼睛看着这边,男子有瞧了瞧返回的智纪,鼻孔吐出气道。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只会吓唬小孩的无用的大人吗?”
“很像。”
“真的假的?”
“看起来很像是香港黑手党的杀手。”
“我不是为这个来见你的。”
“是为了破天荒的夏希的事情。危险组织追击的可能性。”
“最近的小孩,想象力越来越奇怪了。”男子一脸为难。咯吱咯吱地抓着脸颊。‘怎么会,又不是现在看到《梦》了’”
“唉,”智纪眼睛睁得大大的。男子满足敌的扬起嘴角。
“有意思来的话,这边请。”
向着食指所指的方向,响起高级皮鞋的脚步声。
将钥匙插入内线电话的锁孔,扭动,一阵安静的制动声音响起,自动门随之滑开。在门外看到这一切的智纪不禁瞠目道“什么东西,这个?”。男子并没有答话,径直进入电梯中,智纪这才慌慌张张地穿过自动门。
“我是玖堂诚治。带不带敬城,无论什么,你随便称呼便是。”
说着,男子先进入电梯内——然后抬起下巴说道“快乘上”。
“要说什么呢”诚治一副在考虑的样子,实际上,要说的内容预先都是想好的。
“对于你一个善良的高中生来说可能是一些荒诞的东西。唉,信不信由你。情报的取舍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
就像是初学者敲击电脑键盘那样,诚治用竖起的食指按动按钮。
“说不定你会认为我只是个落魄的薪水工人——竟然没想到被认做杀手——,我其实是一个研究机关的职员。‘巨像机关’的研究对象。梦魇,自古以后就把人们封印于《梦》中,以吞噬他们的感情来维持生存,也就是说妖怪,怪物之类的东西。但是,它们的性质有时,对于我们人类也是有好处的。不,更正确的来说,‘有这种作用的倾向’。”
电梯上升时,低音阵阵回响在狭小的柜子中。
“掩盖心里创伤,消除那些一想起来就如大伙烧身似的苦痛,在难以入眠的夜晚,使人安睡,梦到那些自己期望的梦,使人精神饱满。根据大脑的按时效果,使人变的神经敏感,肌肉有力,提高运动能力。在医疗现场,也可以进行无副作用的麻醉和精神镇静疗法……就这样,我们日日夜夜,都在致力于梦魇的有效利用的研究。”
竟然还有这样的研究机关。智纪确实是吃惊不小。
“这么说,夏希也是这个研究机关的一员吗。”
“很可惜的推断,不是。”叮地铃声响起,“夏希被梦魇依附了,而且还是至今未曾遇到过的大梦魇。”
门口之后,使到了五层的走廊。风景一如往常,夏希的房间就在附近。
“请,啊,我说的确实是挺奇怪的事情。”
诚治那的钥匙,好象是夏希房间的,轻轻地门开了。房间的空气。因为几日内缺乏流通的样子,冲如鼻孔中。房间摆设的神经兮兮的,以前能有所感慨,现在只是觉得那里都让人毛骨悚然。
诚治将两个泡着速溶咖啡的圆柄茶杯,放在玻璃桌上。智纪并没有动咖啡而是依附期待的样子,问道“那么?”,咖啡到了嘴边,一副苦相的诚治继续说道“啊啊——”。
“是一年前的事情,有一个实验体梦魇,从研究所中逃走了。发生了依附在一般人身上的事件。这个梦魇比起其它的同类,拥有更加强大的能力——所以,才能成功地用研究所中逃脱——《梦》深深地吞噬寄主的中枢,在一定程度下是能够进行自我支配的。这个寄主就是夏希。她并没有注意到智纪是已经被梦魇所依附,也就错认为来到这个国家也是处于自我的意愿。”
“那么,就是追杀那些带角的梦魇的事情吧。”
“是虚构的。是依照梦魇的意愿,才这么想的。受到了是从研究所出逃脱的梦魇的‘想要自由’这种意识的影响,才不得不进行穿越太平洋的大逃避行动的。”
“这才有了我回到多年不回的家乡,这趟差事。”诚治诙谐地耸了耸肩,但看到吃惊的智畸那一脸认真的申请,又不禁略微后悔,低下头去。
“你,是来带夏希回去的吗?”
“那个女孩和梦魇。从我的立场考虑的话,梦魇要更重要些,但是,同是日本人,想到那个姑娘的父母亲,就想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平安带回。”
“还是想和你谈一些事情”诚治身体前倾,“想请教你,关于失踪的夏希的全向。”
“这个——就是我,也很想知道。”
要是知道去向的话,也不用特意来到这个公寓这里了。
“线索什么的,没有吗?”
“没有”智纪摇头道。诚治遗憾地又坐回了沙发。
“我们为了不失夏希的行踪,瞧准时机,不断地进行监视和跟踪。但是,自从你们去AQUA游玩之后,她的身影就烟消云散般消失了。很遗憾的是,直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任何行踪。浪费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不论什么,想到或是注意到什么的话,请与这个电话取得联系。”
接过诚治的名片。是一张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的简单的厚纸片。一边用两手的手指死死地夹注名片,一边审视着这种又不能置之不理的言语的真意。
“监视,什么时候的……一直,是吗?”
“是从你和夏希相遇的那个棒球中心开始吧?须藤真弓的事情。我们这边也是棘手的紧,梦魇的身形被大多数的学生都目击到了。即使是有一个人被时间当时的记忆沉睡那么一丁点的话,就已经十分危急了。”
记忆,沉睡?
智纪想起和真洪的对话。在厕所完事的一小段时间里,而他却忘记了一场梦魇出现的白昼的喧嚣,或是一副不记得的样子。那,是诚治他们背地里做了手脚的结果吗?
“刚刚说过的吧?
我们在研究驾驭梦魇的技术。”
无意识之中一脸难堪的样子吧,对于智纪的问题,诚治无动于衷。
还是,不会是,现在的也……
“咚咚”地诚治用食指砸起智纪的太阳穴。
“我这里也有梦魇。”
智纪不禁感觉身体微微发僵。而诚治则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继续说道。
“还有,夏希的体内也是。跟我来。”
诚治先起身来到走廊下,指着还未完全修缮完毕的浴室。
“这里,为什么会如此残破?”
“为什么”想起了夏希的话,“看到了一个被梦魇依附的女孩,想帮助她就把她带回房间。但是梦魇忽然狂暴起来,没有办法就只好在这里战斗……”
“全部都是谎话。”
“由于梦魇的影响,夏希的精神时候不安。梦魇的力量和夏希自身的力量冲突,作为这些余波对周围无意识的暴力发泄的结果,就是特意为了借用浴室,就不得不到访环原家的这件事情。”
智纪巡视着扭曲的水龙头和破碎的瓷砖墙壁。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夏希做的。
血光闪烁的眼神,挥舞着梦魇杵的夏希。疯狂地破坏浴室的夏希的身影,单单是想来就十分怪异,不禁让人寒毛倒竖。
“那么,夏希。还没有完全被梦魇所支配吗?”
“所以必须要尽早找到她加以保护。现在的状况放任下去的,最为糟糕的话,夏希自己完全要被破坏。即使是她的身体脱离梦魇的追击的话,说不定她就再也不能恢复意识到这个世界了。”
感觉从夏希那里听到过相似的话语。“无法回到现实生活的事情”——底着头的智纪不禁脑中浮现那个时候的夏希的申请,诚治迎合回答低的见机说道。
“也就是精神死亡的到来的意思吗。堕入黑暗深渊的意识就已经不能再次浮起水面,像平常那样,和你在楼顶交谈,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吧。”
听着诚治侃侃而谈。智纪只是感觉眼前越来越昏暗,于是移开了视线。
夏希自我崩溃。
夏希就再也不是夏希。“所以,拜托你。为了救出夏希。想借你的力量。”
忍着横过背脊而上的一阵阵恶寒,智纪终于点了点头。这时意识是开口,也无法言语。严峻的事实就如同一把刺刃深深地刺入心窝,仿佛这一滴滴血。正丛禁闭着的眼皮里流过。
“沉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请不要悲观,夏希也并非不治之症。类似病例,我们研究所也有治愈的案例.趁现在为时未晚。尽快找到她,以后的事情,交给我们便是,一定把夏希从梦魇的《梦》中给解救出来。”
“要是刚好找到她的话,通知我。”诚治留下了这句话,便从大门走了出去。
在只剩下一个人的夏希的房间里,耳朵被沉痛的静寂所支配。
想是要打破这静寂似的,智纪,膝盖猛地撞向洗面台。留下一个火山口一般的凹陷,智纪用泛着红光的眼睛凝视着。
为时以晚那时的事情,想都不想想。
早晨的教室。智纪正要坐上座位上的时候,先到的牛岛向他眨眼示意。
“……智纪?”
“早啊,怎么了。”
“这个,这个呀这个。我的视力确实有二点零,这是,是,球棒。”
智纪瞧了一眼挂在肩头的球棒箱,“很像的东西。”
“很像球棒的,别的东西?”
智纪只是微微点点头做一答复,便坐在座位上。感觉头脑一片灵动清澈。“眼神和平时不一样啊。就像一只眼睛受伤的虚无的狮子一样。”真弓说道,上课被老师点名提问是,竟是熟练地读起了古文,朗朗上口,而且还做了恰当的翻译,这使得牛岛都不禁惊讶道“难道是被平安人的灵魂上了身吗?”这也没什么,也不仅仅是因久违的早起呼吸到早上的新鲜空气,而心情格外舒畅的缘故,也不是在跑步途中,碰巧遇到从小卖店回来的千寻,并从她那里收获了DHA混合奶油派的缘故。
就是连班主任都奇怪的是,和往常不一样的智纪身边总是带着球棒箱。无论是去厕所,还是去活动教室,可以说的上是如影随形,如此史无前例的智纪总是带着球棒箱。和同年级的棒球部成员在走廊插肩而过的时候,好几次遇到“要回到棒球部吗?”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也只是回答道“不是”,目光有移往别的地方。
靠近楼顶的围栏边,抱着小提琴箱盘腿坐下,母亲亲手制作的便当放入口中,嚼的津津有味的。脸蛋就如松鼠一样鼓起来,一边嚼菜,一边环顾无人的楼顶。
两天,楼顶的入口被他一个人占领着,一边看着混凝土数尺里不断扩散开来的波纹,一边倾听那柔和的雨声。
回家的路上,就去棒球中心,寻找身穿制服的女子。
之后,就到樱树林荫道中转来转去,在只剩下水龙头口应该被拧上的胶皮软管的公园里四处张望。
即使被她追赶的死胡同也不忘记确认一下。
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在跑步的时候,顺便外出,去确认一下房间的电灯有没有亮着。
这样的日子,之后,好几天都在持续着。
想起和她相处的所有的地方,一个一个地认真地做着巡逻。
也因此发生过事故。夜晚很晚的时候,扛着球棒箱进行跑步,确实是一副十分可疑的样子吧,附近的人就把他当作嫌疑人员报告给了警察,竟然两次受到了职务询问。“为了返回棒球部,又开始了身体的训练。要拼命的。”这样一派胡言后,曾经有过棒球经历的警员,竟请他吃了炸肉盖饭。虽然罪恶感刺痛着胸膛,但炸肉盖饭本身确实是美味无穷。
在休假日的时候,就在AQUA的门口大厅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柜台的职员和客人都投以异样的眼神,一直一直就这么等着目标人物的出现。
也没有确凿的线索,只是抱着说不定这样的心理,之类的只是依赖自己固执的希望,进行寻人的巡礼。而且还有一件,不可或缺的东西。
就如同护身符一样。
这就是好像,为了见到要找的对象的许可征什么的。
球棒箱总是和智纪形影不离。
这种尝试能否奏效,这个并未可知。在一天午休的时候,智纪就如往常那样来到屋顶,看到了一位靠在围栏变双手抱膝的女子。
“看到UFO了吗?”
沿着夏希的视线,仰望那万里无云的晴空,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夏希微微一惊。好象并没有注意到智纪来到自己身边的事情。因为吃惊而木肭的表情,接下来梢有缓和,夏希再次仰望天空。
“看到的话就相当有趣了吧。若是试着一挥梦魇杵的话,说不定能把宇宙人能打的焦头烂额。”
“直到现在都去哪儿了。”
“哎呀呀?很担心吗?担心不已的智纪。”
“美姬子和须藤前辈他们都很想你的。”
“一点都不坦率啊智纪。明明是自己无法忘记我的事情。”
“夏希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但是,智纪已经笑不起来了。”
“喂,夏希,一直有个心愿,想问你一件事情,可以问问吗?”
“智纪问我?唉,什么啊,不是什么变态的事情的话,就和你说说。”
“抬起屁股。”
“……啊?”
“所以,快把屁股对着我这边。”
几秒钟的时间,一片空白。夏希不安地越过围栏向后退。
“喂,智纪,你,沉默寡言,竟也只是色胆子一般的人啊?”
“想让S苏醒罢了。”
“混蛋!我不想看看到这样的智纪!”
夏希站起身,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又用食指指了指智纪。
“S是我,N是你!永生永世,便是我的肉体和灵魂受你摆弄的命运,出生在这样的星球的你!”
“对不起,现在不是悠闲地说这些话的时候。”
智纪从箱子里面取出长长的球棒。在阳光的沐浴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那是从夏希那里取得的另外一根“梦魇杵”——梦魇杵二号。智纪散发出非同寻常的气息。
夏希摆出一副战斗的架势。
“要做什么这个。要在这里打棒球吗?”
“说过的,夏希。在大街上看到被梦魇依附的人的话,要去帮助才是。”
“这个和对我挥动梦魇杵,有什么关系。”
“你被梦魇依附,现在也在《梦中》,趁还没耽误的时候,必须及时将它打倒。”
“这种无聊的玩笑,也该有个止境。正经来说,心眼可真坏。”
“笑话!”不禁厉声说道。“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了吧,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只是看着眼神就能知道内心之类的,我又不是超能力者。”
“那么,让我实际确认一下。”
“再靠近的话,我这边也不客气了。”
夏希取出梦魇杵一号,也不做出欲打的架势,只是吹在一边。
“智纪,是谁向你吹嘘的。我被梦魇依附的证据。又在哪里?还是我的身体哪一点看起来像是梦魇的一部分吗?”
证据,没有。
即使拿着梦魇杵也看不到梦魇。
但是——
“差不多,最初就说过的吧,梦魇杵是击碎《梦》的金属棒。这样的话。不奇怪吗,为什么我能空手拿着梦魇杵。”
智纪微微一动。
“如果我是梦魇的寄主的话,只要一碰到梦魇杵就会引发对梦魇的作用。不用说,也会发动消去效果的。”
智纪的脚步自然而然地便停住了。夏希的脸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就是依附在我身上的梦魇养成大怪兽。既然是很难从身体里驱除的那种,为什么我触摸到梦魇杵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而且,瞧,仔细看嘛,我这样不是活的健健康康的。”
“试着挥一棒子看看吗?”夏希说道,就拿着自己的梦魇杵邦邦地砸起来看。“怎么样啊智纪”从那嘲弄的夏希的笑脸上,看不出有梦魇现身的危险征兆。
“……那么,你被梦魇依附。”
“胡说,吧。”
知道现在一直静静燃烧在胸膛的使命感,就这样啪地破掉。智纪的口里传出低沉的呻吟声。
“那个混蛋,没有的事情,竟向我吹嘘!”
“那个混蛋,谁?”
“这个”夏希接过抛出的玖堂诚治的名片。说道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名字,说明了相貌和体形特征,但是好象还是和夏希无甚相关的人物。看到鼻息急促,后悔不已的智纪,夏希放声大笑。
“啊哈哈,笨蛋啊你,被这个男的骗的团团转。上幼儿园都学过的吧,天真地相信陌生人的话的那个傻瓜少年,智纪果然还是流着妈妈的血液啊。骗子手和占卜师什么的要充分警惕,好好地享受生活才是啊!”
夏希扭动腹部,眼边冒着泪花,没完地笑道“啊,好奇怪!”,看到羞愧的低着头面红耳赤的智纪,就适可而止地,收场了。
“但是,还是有点高兴的,是要来帮我的吧?那个男子的话是假的,智纪是为对我担心可是真的”
“这么说,这个……唉,处于道义什么的,也有。”
“别害羞别害羞。礼貌来说。谢谢。而且,一心一意时候的智纪的脸颊,足可观赏的。都想让美姬也来瞧瞧的。”
这么说来嘲笑人的那种坏心眼,果然还是平时的夏希,智纪这才放下心来。
有一个人正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拳头砸着楼顶的门,发出沉重的回响,混凝土地响起皮鞋的撞击声,诚治向这边跑了过来。“哈哈”地耸肩呼吸。感觉夏希似乎在说“谁啊这位?”,诚治就向她瞥了一眼,有注视着智纪说道“不是说过联系我的”。然而,智纪并不因此而畏惧。
“什么时候都想蒙混过关,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这个骗子手。”
对着眼睛半睁的说话的夏希。智纪一脸严肃认真。
“要吹牛不也可以吗,就这些,我们会屏息倾听的。”
“恩恩,若是智纪的话,会这么想我……”
“这些就已经够了。”智纪把目光从一脸扮哭的夏希身上移开。
歪头向上,急促呼出最后一口气,目光凝视智纪,眼角一片严厉。
“不要说骗子手什么的。听她说了什么?”
“夏希能安然无事地手拿梦魇杵。受到梦魇辖制的寄主的话,这样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诚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绝妙的谎话啊,真是佩服。”
“谎话……?”智纪不由得反问道。
“她来到这个国家的理由你忘记了吗?浴室的破坏痕迹?她的精神在不断受到梦魇意识的侵蚀,不是说过的。”
“所以,谎话……?”
“那不过是梦魇借她之口,为了保全身体而已。”
智纪不禁慢慢向旁边转过身去。
这里,站着翘起嘴角的夏希。
“又要被骗。智纪,也有点长进。”
智纪愕然呻吟,一直看着夏希,视线并没有移去的样子。“不要这么看我!”夏希玩笑死的挥动手臂,不舒服地转动身体的时候,智纪霍地握起手中的梦魇杵。
“夏希,对不起。一次就好,让我确认一次。”
“喂喂,相信这个男的的话吗?相信了吗?真的假的?”面队默然而视的智纪,夏希转过脸去,竟哭起鼻子来。“满心感激的我真是个笨蛋。”
“稍微等等。”
诚治向前跨出一步,要引开两人的注意力。
“智纪,准备干什么。”
“夏希的身体,梦魇——当真存在的话,就要把它赶出来。”
“这个就难办了。在这样的地方,即使是逃出来的话,又恐怕会依附到其他人身上,这个你也不会是不明白的吧。不应该轻易就给予刺激。”
“请放心。梦魇什么的,我轻易就能消除的。”
“这个不是你能与之抗衡的对手。”
“不做的话,就不知道的。”
诚治迷惘地摇着头,一个劲地看着智纪的侧脸。
“要怎么样才能相信。”
“要是有什么隐藏的话,最好趁现在说出来的好。”
就如同落入陷阱的兔子一般,诚治默然不语。智纪也不会被两人的言语作弄来作弄去的。“被梦魇附身的她不受梦魇杵影响的原因,是可以说明的,但是说了的话,你会靠自己的力量把她救出来的吧。”
听到一脸迟滞的诚治的低语,智纪胸中断然说道“当然没错”。
“有要我的协助的地方的话,全部说出来好了。”
“那么,现在请来这里说话。在夏希和我的面前,全部都抖出来。进行监视和跟踪的真正原因,必须确保夏希身体安全的你们的意图。”
诚治缄口不言。
“不管夏希是否被梦魇所依附,想让你们牵着鼻子走,那是万万不能的。虽然不能说全部都是谎话,你的话也太荒唐,说不定并非因梦魇而是出于什么别的理由才来追赶夏希的,就像是对德桥他们做过的那样,把我的记忆也给消除,只是把夏希带到什么地方,这个也是说不定的。”
那样的话,绝对讨厌。
一想到在不知是什么地方,让夏希遭遇危险的事情的样子。
“我是夏希的朋友。无论是背叛夏希的事情,还是让夏希失望的事情,我都很讨厌。”
智纪对着夏希,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梦魇杵。
一面背对着保护夏希,一面正视着对面诚治的脸。
“我相信的,不是你疑团重重的唠叨,而是夏希确实存在的证据。”
诚治咬下唇。要要咬死什么的样子,咬紧的嘴唇颤抖起来。就在智纪惊讶地注视着的什么,他突然一脸迫不得已的表情,将手伸入怀中。
“——毁灭《梦》的话,只有两种方法。”
夏希一声大叫,扑入智纪的背后。
“一个是被强于自己的精神力量的梦魇打败。另一个是,用梦魇杵将他人的意识送入体内,强行使恢复寄主的意识。梦魇杵说来,也不过就是敲打睡觉人的脸颊,强行起床,防止贪睡的道具罢了。寄主对自己使用,也毫无意义……不,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对自己使用的。如果不受客观意识的诱导的话,寄主是不会觉醒的。”
无论是夏希还是诚治,都是半身前倾的样子,换入智纪脚的位置。夏希霍地仰起脸,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伫立着。
“真的,是吗?”
“是啊。如果是知道这个家伙的办理方法的话,谁都会有所心得的吧。”
“我不知道。”
“我教给你,可以不。”
看到滑稽的夏希的笑脸,智纪把话尾儿说的更重了。
“为什么要说谎。”
“我被《梦》吞噬,之类的自我意识,老实说,并没有。但是,这个,也是自己颇难注意得到的……承认自己的被梦魇依附的话,也是很害怕的。突然被人说‘实际上你看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什么的,智纪的话,怎么想呢?马上,相信吗?”
肩头忽然一阵剧痛。
“所以,才胡说八道的。对不起。”
夏希的表情因前部头发的遮盖,而不得而见。因此智纪才可能变得强硬起来。
“你的身体里,到底有没有梦魇的存在,让我确认下。”
“没有办法啊”夏希一声苦笑,一边胡乱地理着头发。
“调查一次,说不定也不错。对方是智纪的话,我也放心。快,一气打过来吧。”
“温柔一些?”夏希挑动似的扭起腰肢。
智纪双手紧握棒柄,凝视着夏希的臀部。展足,以取得最佳姿势,轻吐一口气,沉下腰去——注意的时候,膝盖已经跪落当地。两脚一动不动,一阵阵晕眩就如同唾液与班涌将上来,嗡嗡但撅耳鸣不已,就如同种的回声一般,绕来荡去。
“大脑运转过度了吧”诚治的声音犹如冰窟中的回响。“不能碰这里。”
“呜……呜呜。”
视线犹如穿过支离破碎的玻璃一样,一只手向这里伸过来的诚治的身影,幽灵般融化着,就在这一瞬间,智纪的侧头部被重重一击。然后,这之前的身体技能严重损坏的紊乱不安的感觉就如同谎言般消失的无踪无影。
“眼睛,睁开了吗?”
抬起头,看到夏希正手持着梦魇杵站在身边。侵入智纪意识的《梦》弹出,消失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男子,好象被梦魇依附可。但是并没有从梦魇那里感觉到什么恶意的样子。”
“是说研究驯养梦魇的方法。”
应该消失的晕眩和耳鸣,却留下了疲倦的感觉。连被击打的痛楚还残留在身上。咬紧牙关,智纪终于抬起腰身。
“嗨。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啊,哥哥。”
诚治一双冷眼盯着开始吃吃而笑的夏希。把哥哥当作傻瓜似的称呼,眉梢一动,就是这个,抱着智纪的右手,突然收回胸前,认真地对夏希说道。
“跟我来吧。趁为时未晚。”
“什么事情,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要约像我这样的美女的话,先展示一下你相当的本领再说。”
这里解释的话,很多麻烦问题的。来的话,就知道的,现在说不了。“”如此奇异卓群的说辞的话,挑剔什么的‘好的,现在就去!’之类的也想不起来啊。而且,瞧我这样,也是有一个想模像样的伙伴在呢。“
脑袋突然必得人挽起,还没有恢复原状的智纪的身体,轻轻地移向夏希。怀念的柑橘的香气,软软地覆盖在脸颊周围。夏希的腕力,已经称得上和杀人的铁爪技那等强腕不相上下。随着锁首技那等的力量,被紧紧提起,当脸颊透过布制的衣服,感觉那胸衣的紧蹦和柔软的时候,智纪不禁心跳加速。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感觉天旋地转。不知道夏希是否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只是腕部的用力没有丝毫减退。
这种行为就好象是,证明信赖感之强的确凿证据一样。
“如何,这对新婚夫妇都羡慕不已的相爱之情。即使如此还不是放弃吗?”
“遗憾的事情是,固执下去正是我要证明的。”
“是像蛇一样的纠缠不休,或是,像猪骨拉面那样油乎乎地。”
“无法满足的,就绕着地球转动的,月亮那样固执。”
诚治那装腔作势的措辞,夏希都不禁噗嗤地笑出声来。
“终于说了这么有趣的话。但是,已经够了。智纪——不行了-!“
从夏希的手腕解脱出来的智纪迅速地将梦魇杵挥过头顶。“停手!”——不顾诚治的喊叫,梦魇杵的棒尖以夏希的眼角为目标打奖下来。
“——咯喇”发出金属弹起的声响。
错过夏希的金色球帮,打到了滚到楼顶的一个狰狞的巨大物体。这时,智纪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没能去扶住就如同断了丝线的木偶一样倒下的夏希的背部,就像是地震时摇晃的小房那样的哆嗦着。没有动弹的理由不仅如此。
一只四脚的猛兽站在这里。
从夏希的身体飞出的是一个满身覆满甲克的大型蜥蜴。一飞而滚之势,猛撞向楼顶的入口处,混凝土都被破裂粉碎。顺势,甩起长长地尾巴,从围墙上面压逼下来。金属压扎声,爪子伸展的不舒服的声音。无法克制身体内部传来的阵阵颤动,智纪将牙齿角的咯咯直响。
终于校园楼房逐渐停止响动,智纪这才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比梅雨天空的乌云还要浓厚的粉尘中,一个巨影缓缓站了起来。风吹过楼顶,将这尘埃吹去,一个鲜明夺目的形象映入智纪的脑海中。坚硬的皮肤,暗绿而乏好光泽。四肢圆鼓有力。立在前面的利抓如一把阔斧,高大的身躯巍然不动,如固定在这混凝土地面上一般。健壮的骨骼在皮肤的各个部位有致的错落着,身穿如此坚固甲克的盔甲,不仅可以作为威胁他人的工具,也可防身。
大蜥蜴,如从束缚中解脱出来一般欢喜地剧烈地咆哮着,声音隆隆冲击在耳际,智纪一脸愁容,将这怪物看的清清楚楚。眼球上部血红的虹彩闪烁夺目,额头附近,两根弯弯曲曲的长角,诅咒似的伸展着。
剩下的围栏,被双角的大蜥蜴长大的尾巴一甩,便荡平在地。巨物轻巧跳跃的声音从楼顶消失。智纪再也没有心思去追赶它的行踪。最担心的便是夏希。
“夏希……夏希!”
“——不要碰。”
听到那无情的而且是击穿灵魂的那呵斥声,智纪弹出的手腕静止在了半空。
“不要碰夏希。”
是被混凝土碎片击中了吗,诚治的太阳穴处,血液流淌。流过的血印有皮带那么宽,脸颊和脖颈都已一片鲜红。
“不要碰……”
眼角昏暗,无法得知其表情,而干瘪的唧咕声却阴森可怖。
踉踉跄跄地步伐,赶到智纪身边的诚治,就如同经过长途跋涉的巡礼的圣徒终于到达圣地一般,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
“不要碰我妹妹。”
污秽的指甲抚摸着脸颊,在洁白的皮肤上留下弯曲的黑印,夏希的眼皮微微张开。似乎为了确认肌肤上的温度和感觉一般,诚治将食指和中指也伸开温柔地抚摸着夏希的脸颊,当到达小巧的下巴的时候。夏希吃惊敌的瞪大眼睛。
“呜,呜呜,呜呜……呜”
透过前部头发的空隙,一副惧怕的样子望着天空。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哭声响起,声音之大,不禁让智纪怀疑自己的耳朵。
“夏希,是我,诚治啊!”
夏希手舞足蹈,狂暴不已的身体,被诚治全身覆盖似的压制住。即使如此,夏希不但没有安静下来,而且就如同大虾那样,转过脊背抗拒着男子的腕力。
“就像是撒娇的小孩子一样”智纪淡淡地想到。
“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呜!啊啊!不,要!放手啊!”
“没事的夏希。不用害怕的,没有什么的。”
诚治迅速地脱下上衣,从头上裹住夏希。疯狂地扯着衣角,想要脱去上衣,进行着暂时的抵抗的夏希,终于失去直到方才还狂暴不已的气势。诚治将失去抵抗力的夏希搂抱在怀中,并用手掌抚摸着她的脊背。
智纪只是一味地呆呆出神。
并没有想过去帮助诚治之类的。
直到背负着夏希的诚治小声搭话的时候,都是如失了魂似的哑口无言的样子。
“心情镇定下来就好了。待会带夏希的房间来。有些话必须和你谈谈。”只是,诚治继续说道,“一天也不会等的。”
两人从楼顶身影消失之后,夏希那潮湿的呜咽声依旧回荡在智纪的耳畔。
是因为混凝土粉尘的缘故吗,只觉得喉咙剧烈的疼痛着。
到达公寓的房间的时候,诚治出门相迎。
被问道“已经好了吗?”,智纪无言地点了点头。在那之后还没过几个小时,就是接近黄昏的放学以后的事情了。
心情整理的话,决定放到听完所有情况之后再进行。无头无绪的胡乱克制自己的心情反而不能顺利。
想知道真相,想见夏希。
“是你的妹妹,你说的吧。”
“玖堂夏希。这就是她本来的名字。”
诚治噙了一支烟。点着。脸转过坐在对面的智纪,吸着烟。
“关于那个梦魇的事情,还请解释一下。”
嘭嘭地敲着烟灰缸,将烟灰打落,诚治又吸了起来。好象在想说些什么,怎么说之类的。和初次电梯相遇时,样子截然不同,不同的不光是诚治的态度,智纪的细腻青年感也是同样。看到那个梦魇,看到那个样子的夏希。已经到了不知道不能罢休的境地。这个事实,化为重大责任的火焰,灼烧在胸膛,与之相对的,感觉更想接近夏希,越开越多地了解夏希那所不知道的过去,而显得微微悸动的样子。
这样,可以说是忘乎所以的智纪的心情,被诚窒的一句彻底粉碎。
“小时候,夏希被放在阳台上。”
听到这让人愕然的话语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要发生什么了。
“自动那天以后,直到现在,妹妹的时间一直都是停止的。”
父母亲离婚。
还刚刚上学的少女被告诉了这个是事实,是在离开旧居,和父亲开始生活的不久之后——不,那个时候少女并没有离婚这个概念,理解事物的本质,应该是更靠后的时候。
无论到了什么,新家里,总是不见妈妈和哥哥的身影,少女不禁感到奇怪,就告诉父亲说“说不定是迷路了,我们去那边吧”,父亲,将手放在还不理解她的父母已经形同路人的女儿的肩上,说道“以后,要我们两个一起生活的”。凄凉地笑着又说“妈妈和爸爸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刚一说完,少女便哭泣起来。问道“不去见妈妈吗”。抽搭着鼻子,问道“也见不到各哥哥了吗”。
然后,父亲笑着回答道“很快就会见面的。”
这个回答使的少女大为放心。
即使是离别了,只要能够再见到妈妈个哥哥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定会,再次见到烤美味的饼干的妈妈的,有机会再次为在棒球比赛击球员位置的哥哥声援的吧。
而且,若是和父亲一起的,少女也不孤单的。
少女喜欢父亲。
父亲是个画家,在家里,也经常展开画布。到了画室,就能看到很多绘画,胡乱地堆放着。从不足一提的设计,到未完成的人物画,少女最喜欢的就是芒果的静物画……看着那未知地域的风景画放在眼前的样子,自己就有一种想去冒险一番的心情,每次被带到画室的时候,少女那天真无邪的眼神总是闪闪发光。
这样的少女,受到父亲的影响而喜欢绘画,也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父亲挥动画笔的时候,她便侧躺在旁边的床上,啪死打开素描册子,用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木炭和蜡笔性质勃勃地画者。在这之中,有一幅满意的之作,画着死个头很大的宇宙人模样的人,下面题着家族的落款是“爸爸”,“妈妈”,“哥哥”,“我”,这是少女最中意的。
在移居新家的之后的日子里,少女快乐地画着画。
当然,父亲也是画着画的。
但是,偶尔出声,画笔就折断,油彩刀划破画布,之类的事情,越来越多,少年虽然年幼,但也注意到了。
父亲很苦恼。
绘画工作进展不利。
饭也不吃,好几日不洗澡,通宵等不健康的生活开始了,就连少女担心的问话,也当是一只飞来飞去的苍蝇一样,只是挥挥手而已。那正是,一副如画笔那样的披散的头发的样子。就又开始对着画布。在,堆着被撕的破碎的数十张画布前。
无论何时,父亲总是拿着画笔。
画了,有撕破扔掉,这样不断重复着,即使如此,也是在画布前寸步不理离。
然后,终于才开始和画才之间有了距离的时候,就经常对着家里的东西乱发脾气。玻璃和瓶子都破裂了,为了逃避女性那高亢的悲鸣似的声音,少女在桌子底下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手不敢离开耳朵。
父亲明显是不正常了。作品不受欢迎,得不到评论家们的认可。
在比赛上不得获奖,无法亮相,作品这种东西也无法绘制,不能画画——
一切都不顺利。
作为无处投奔的挫折的发泄口,破坏家具日常用品还不够,又开始破坏自己的绘画,甚至发展到自己的女儿头上。
碍事,碍眼。别在家中转来转去的。给我消失。
如受重拳似的打击。惶恐在父亲那无法想象的话语中的少女,被投入了杂物间。
什么也看不到。
彻彻底底的漆黑中。
不愿意再让父亲生气,虽然漆黑中害怕的要死,少女从这里一步也不动。
……数分钟……数十分钟……数小时过去。
少女忽然哭泣
无论到了何时,也没见父亲迎来的身影。
以前有过相类似的事情。少女恶作剧时,作为惩罚父母亲就把他关在衣橱里,让她反省,虽然比较古老,但是对于害怕黑暗和孤独的孩子来说,还是相当有效的方法。少女在阴冷的黑暗中瑟瑟发抖着,相信这次也会马上就被放出来的。以后再也不会妨碍父亲了。所以,快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咚!”砸起了门。
少女边哭泣时,缠打从这类出去的门时,就会从走廊那边传来猛烈踢打的声音。
少女软软地瘫坐在地板上。停止哭泣。半干的泪痕留在脸颊上,也停止放弃了叫喊。真的很害怕自己的所处的状况,意思上倒没什么,喉咙颤抖,少女知道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所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不,沉浸在着黑暗的深渊,是否能进行正常的呼吸都感觉奇怪。心脏在正常跳动吗。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吗。发散式的收缩。被吞没的意识,难受,想象着身体四分五裂,开始溶解的样子,少女摇起了头。
渴望光明,这样的黑暗,真的很恐怖——少女匍匐在地,开始在房间里爬行,以前住户放置的各种破烂东西碰到额头,碰到肩膀,找到了这个。
用手触摸,按动开关似的物体,而后。
四边形的黑暗切开,唯有这个部分。霍然微微亮光。
是电视机。
无论怎么扭动都是只有噪音画面的坏电视。即使如此,也可作为照明的代用品。少女在它面前,抱着膝盖,一直盯着如同沙漠风暴一般的画面。
少女被监禁在这个房间里。没有表,也就没有时间概念。
面包,水和碎肉片……也只有父亲将饭菜带来的时候,在那打开的门外,有些许光亮,然后,父亲就如同黑暗一同融化似的一片黑暗,荧光灯很刺眼,没有可以知道时间的东西,只能望着电视机那微微亮光,默默发呆。
这样的一天……几天……几周……几个月……持续着。
本应光洁的头发,本应光滑的皮肤,字极度的营养不足和不卫生的条件下,颓废不堪。
终于少女开始出现幻觉。从黑暗对面注视着自己的鬼火一样的双眸。在房间角落随风飘扬的少女长长的金色发丝。在天井中,拍打双翼的巨鸟的影子。忽然想起,似乎是刚刚出生的婴儿的哭啼,也听得分明。
浮动的白衣如幽灵暗鬼般,在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无助地摇曳。
无法触及的话,也就无法靠近。保持在一定距离出现的这些奇妙幻影,此后好多次不断出现,到了这个时候,原本就无力的身体再也无法自如地动弹,眼皮也只能半睁,因此,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都已经无法分辨,就这样时间流逝。
不,是幻觉吧。
囚禁于黑色的小屋中,营养严重不足的生活,身体也变的奇怪起来,头脑,也变的不正常起来……
瞧,又出来了。
黑暗之中,模模糊糊地,一个渐渐成人形的幻影向这边走来。背部生起白色的东西,中性面容的人物。父亲的画册里,必定会有的那种柔和的微笑。顶戴光环,是如此的熟悉这个身影,少女不禁感动不已,祈祷似的胸前双手合十。
囚禁在身体飘然入空的错觉中。
终于,是灵魂脱离肉体了吗,感觉到自己向着天井向上。强烈的光柱如同聚光灯似的照射下来。通向天国之门打开。自己就这样被上天召唤去,召唤到那上帝的身边……
这里光辉四溢。是如此的炫目以至于睁开眼睛都很不容易。等麻痹的视线恢复之后。少女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然后,不禁惊讶万分。
神光辉映的天使们,正天真烂漫地飞翔于蓝天之上。
……忽然惊醒,周围笼罩一片黑暗。
眼前噪波流动,只会流动噪波的显象管。
少女大为沮丧。
……只是,梦。
这种沮丧,就如同在沙漠中吹过的一阵风那样,掠过少女的心,连最后的一丝水分都吹干殆尽,但是,绿洲的泉水那样上涌而出的新的希望,微微的润泽着少女的心。
“想看看天空的样子”少女这样想。
那个,天使们飞翔腾挪的蓝天,想眼看一下。
但是,这里的门窗,被木版封死。凭着少女的力量无法将其取下。
少女将一个瓦楞板纸箱子,打开。这里,装着绘画用笔,墨水缸,粉笔等,都是父亲那里领取的多余的绘画用品,这类放有好几套。瘦骨嶙峋的指头抓着丙烯画具,靠近电视画面,辨认绘画软管的颜色。……有了。
画天空必不可少的,蓝色和白色的颜料。
其他,必要的东西,都已齐备。
少女挣扎着双脚站起。
将杯子里未喝完的水,注入墨水缸,在调色版里挤出颜料。将靠在墙边的圆形椅子作为桌面。少女将画具放在上面。
闭上眼睛,幻想的天空,在大脑中形成个强烈的印象。
现在从这时开始,房间的墙壁已经成为一面画布。
被关进这里以前,晴天,经常到公园的秋千那里游玩。自那以后,经过了多少时间啊。新鲜的空气,耀眼的阳光,火烧一般红色黄昏,头顶漫天千千万万的星星们……。已经都几乎放弃了。再也不能看到。但是,仍然心怀希望。哪怕遇到的是幻想也好。少女想看到天空。为了这个目标的话,即使是逶迤在那绝望深渊的生活,也是可以忍受的。到了什么时候再次看到蓝天的那天,少女,仍将活下去。
但是,在这之前,还要度过多少个日月,少女并不清楚。
所以,就暂且,就用一个伪造的天空来营造氛围。
只属于少女的蓝天。天使飞翔的蓝天。
用自己的手,来绘画。
——但是,就在即将完成的时候,被父亲注意到了。
就在送来饭盒的的父亲看到那拙劣地画在墙壁上的天空图像的一瞬间,就踢倒墨水缸,揪起女儿的水腕,拉扯着出了杂物间。
已经时隔多久了——外面的光线,痛楚地刺激着少女的眼球,少女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家中已经是一片狼籍。艺术之类的东西荡然全无,无论是墙壁还是地板,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不堪,异臭刺入鼻腔,只是轻轻地微一吸气,就恶心地无法喘息。
“这样的女儿,若是喜欢天空的话,就随便让她看”父亲说道。
少女被关进一个墙壁围成的小阳台上。
背后,响起闭门的声音,响是上锁的声音,而少女并没有要求从这里出去。只是手贴着墙壁,靠着站起,任风吹拂头发。
望着天空,突然,掂起脚踝,探出身去。
周围无山,也无天线。看到的只有一片叶落萧萧的杂木林的顶端。
没有遮拦的东西,宽广的蓝天。少女一直渴望的,蓝天……
日复一日。除了有蓝天,生活也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自由被禁锢的生活,直到现在,依然延续。
少女试着用身体撞破窗户,此后窗户便被上了百叶窗。用拳头拼打的拳头鲜血淋漓,窗户也是一动不动,身体衰弱的已经无法攀依阳台的墙壁,本来就不规则的饭盒的次数,也眼看着不断减少……头顶,又一片蓝天。
最初沉醉与蓝天的蔚蓝的少女逐渐变得疯狂。看到真正的蓝天,就觉得能够逃脱这样的生活,心怀着这样极其幼稚的想法。但是,现实并不如此。自由的世界明明就在眼前铺开,鸟儿们都能那么优雅地在空中飞来飞去,而自己却不得不在这笼中,抱着膝盖,重复着日日夜夜的煎熬。想到那触手可及的自由天空,而自己却无法抓到,少女万分悲伤。
天空本应是洋溢希望的天空。
但是,日夜盼望的这一刻到来的一瞬间,少女的天空已糟污染。
少女,已经一无所剩。
(是十二年前的事情)
烟灰缸里已经有五个烟头。第六根,也到一半的样子。
“夏希,还是十岁不到的年龄。”
诚治的话音里夹杂的,与其说是长谈的劳累,不如说是对往事的歇斯底里的愤怒。
被禁闭在阳台的夏希,用牙齿咬断指甲,咬出许多碎片,用这些锋利的指甲尖,开始划伤皮肤。就像是古代文字那样有规则的模样,在皮包骨头的手腕,侧腹,脚部,开始划来划去,以至于全身都横七竖八的布满一道道惨不忍睹的血痕。一副看到就入人毛发倒竖的山中老妖的模样。并把自己的血液当作颜料,开始在墙壁上地板上都涂上相同的模样。
据以后夏希讲,这是在同天使们进行笔谈。
“我被离婚的妈妈带去,没能注意到妹妹遭遇的险境。那个家伙同夏希住在一个人迹罕至的郊区单间里,无论如何,延误了发现。通报警察的,是我。离婚之后一直是通过那个糟老头子才取得联系的,连他们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利用学校假期,就去搜寻妹妹他们的住所。”
“那个时候的事情,绝对无法忘记”诚治的哆嗦着声音。
“通过牢狱似的墙壁向里面望去,在那好容易才找到了木质房屋的阳台上,有一些枯枝一般的东西。最初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装饰的花朵枯萎了吧,就没去管它,但是,在不知不觉看到的时候,才注意到那竟然是人的手,确实一毫无一丝血色。全身一片冰凉,因为足部和腰部受过棒球的锻炼,就简单地撞开了门,记得那时,一变拨开一群群高高的夏草,一边向镇子里跑去。”
被救出的夏希骨瘦如柴。只剩下骨头和皮肤的身体,和那奇怪地留有肉色的脸颊相比模样十分怪异,全身刻痕班驳,惨不忍睹。
母亲和诚治都坚决主张将夏希带回家,但是遭遇几年异常环境折磨的夏希,并不是那种能过上正常社会生活的状况。夏希被送入了孤儿院。进行整形手术后,身体的伤痕,几乎都已不怎么明显。摄取了充足的营养,并并经过心理辅导,刚刚得救时,还是十分衰弱的夏希,逐渐地也回恢复了健康。但是,只有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的缺憾。
经过不断的康复指导,也是不见一丝的好转,这个缺憾说来就是——
“咚咚”敲门,智纪进入卧室,一瞬间还以为谁也没有的,凝目仔细看时,只见,穿着细长连衣裙的夏希正抱着小小的膝盖,像是要躲进床的阴影里面似的。
注意到入室者,她抬起头,脸上浮现出胆怯的神情,就如遇到一条残暴的野狗一样,但是听到门口处站着的诚治的说话,夏希才稍微有些镇定。哥哥的话语,如同有着魔法的力量一般——一抬头,一脸无邪地打量着智纪的面容。
“你的名字,是什么?”
夏希口中问出的这个问题,可是打击不小,智纪请清楚楚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叶冈智纪。不知道?知道的吧?
夏希嗡嗡地左右晃着脑袋。就是智纪颓丧地垂下肩膀的一瞬间。“唉?”微微扭动脑袋,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
“啊,恩恩,总觉得还记得的样子。……感觉像是梦中出现过的。”夏希的脸颊如苹果般通红。“好厉害啊。梦中遇到的人,就这样也能见到。而且还是特意来到我的房间的吧?”
“还厉害啊,哥哥”看到她笑着这么说,诚治也只是微笑。
“不是梦,确确实实是一起玩过的。记不得吗?”夏希无言。“去棒球中心,到一个很大的游泳池游泳。瞧,就是这样。”
智纪做出一副当时的模样,夏希的表情只是越来越疑惑不解。“……讨厌。不喜欢外面”便低下头,智纪身体前倾,问道“为什么”,夏希只是无语。将下颌埋在并排的两膝之间,弯曲的胳膊捂着脸颊。不禁要问完全一副乌龟模样的夏希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听到夏希零零碎碎的低语。
天空,害怕。
……智纪起身。看着窗外。没有一丝缝隙的窗玻璃。不但看不到外面的晚霞,而且连一丝光线也难以穿入。唯有苍白的荧光灯,是这个房间照明的唯一光源。
“在不正常的生活中。夏希出现幻觉。天使在蓝天飞翔的幻觉。是这个幻觉给了夏希生存的希望,然而,现实毫不留情地将这个希望给毁灭,夏希现在还不敢仰头看天空。那时的生活,痛苦的回忆,一看到天空就会想起。”
像是在忍受无法排解的悔恨,诚治咯吱咯吱地抓着脑袋。
“铗,是父亲的姓氏。当然,就是我有一段时间也是这个姓氏的。”
痛苦的神情,要吐出什么似的呜咽道。
“真是的,让人恶心的事情。”
虽然说话时的气氛是一片沉痛,但是还有疑问留着的。智纪就霍地探出身去。
“……那个,带角的梦魇。”
“在研究所里,也被称做幽魔莱斯库。”
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诚治双手交叉握在一起。
“睡梦中,起身,在那个地方来去彷徨,在纸上写字,做出非常离奇的行动的病状。可以说是梦中游 行病,或是梦游病之类的状态。”
因为是广为人知的话题,智纪也有听过的,在那之后,问当事人的,好象只是回答没有这样行为的记忆不记得什么的。
“夏希,被有意依附的梦魇幽魔莱斯库所支配,进入《梦游病》的状态。这样做的话,会忘记过去的记忆,向着普通的生活迈进。结果,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样。夏希能够大摇大摆地在外面行走,太阳底下也能喜开颜笑。”
点点头,智纪正要张大嘴巴。
但是,想要说的事情被诚治抢了先。
“是的,《梦游病》中夏希的人格变化了。和那个家伙地狱般的生活,我们家庭的回忆,心里的创伤。全部都忘却了。但是,她会变成别的人,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如果分开生活的那段时间的夏希能够健康成长的话,说不定也能成为你所认识的‘铗夏希’。”
“什么到现在,要把夏希带回去?”
“梦魇,成长的话。总有一天,夏希的精神会被完全吞噬。所以,预先察觉,将夏希送回,打算让新的梦魇来依附她。”
但是,夏希小时了踪影。诚治他们无法得知她的行踪。最县,也提出过在夏希的身体里安装发送装置,但是这样划破皮肤的行为,为不让她 想起受到虐待的那个时候的事情,诚治就进行了坚决的反对。
“想着,要是更早行动的话。更早,夏希由我们进行保护的话。但是,做不到。为什么不能战胜诱惑呢。”
“毕竟,啊——”诚治声音变的尖锐起来。
“看到,夏希笑着,和你们高兴地谈话,就想更多地将这样的情景烙如这双眼睛中。那个夏希?那个夏希,怕天空怕得连房门都不敢走出一步的我的妹妹,尽管是借助了梦魇的力量,却是那么高兴地笑着。作为哥哥的我,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了。”
“但是放任下去的话,夏希本身就要崩溃——”
“就犹豫了半年。现在这个时候,看到夏希幸福的样子,感觉并没有糟到什么报应。”
听到监视和跟踪,智纪一脸不快,但这个时候,只是一副复杂的表情沉默不语。诚治是怎么看待我们呢。注视着妹妹的笑脸吗。智纪难以想象,卤莽出口的话,又感觉对不起诚治。
“夏希突然不见了踪影,实际上我们也是焦头烂额的。最初,并不想跟你提起夏希和梦魇的事情,让你听了,就是这个证据。唉,这也是事与愿违。”
面对满含歉意地低下头的智纪,“不用道歉也可以的”智纪摇摇头。
“我很欢喜。真的很欢喜。在楼顶,你站在夏希的身边。为了保护她站在我的面前。那些行动,全部,都是表明你是多么地为夏希着想的证据。”
“是的,没有比此再欢喜的事情……”诚治说道,似是哭,似是笑,浮现出眼泪现在就要涌将出来的那种悲切的神情。
“那个家伙也,终于有了朋友。”
诚治目送智纪之后,回到起居室,看到夏希从卧室里探出的脑袋。
“肚子饿了吗?马上为你准备些吃的,坐在这里等我。”
“那个人,回去了吗?”
正要往衬衫上套围裙的时候,诚治停手了,蜷身在靠着沙发的夏希的面前。用手指背撩拨开挡在眼角前面的头发,夏希变成一副天真无邪的,而且想蜷缩在壁炉边的猫一样的的表情。
“梦中,和那个家伙玩什么的?”
夏希羞愧似的低下头去,终于,羞愧地一脸通红。
“嗯,说来,也不知是为什么,用棒子打了那个人的屁股。”
“夏希的轻浮像,长大了也还没有变啊。”
“哪有这么回事-”夏希翘起嘴唇,马上又变作一副笑脸。
“然后,两人个坐在一辆自行车上,一起吃火锅,哥哥也许会生气的,一起还喝了酒吧。因为是梦中的事情,就原谅我吧?对了对了,这么说来,那个人的便当,炒鸡蛋超好吃的——”
夏希突然止住言语,眼珠儿,慢慢地,湿了。然后,因为难以克制,扑入了哥哥的怀抱。“哥哥,我,想见妈妈。快点,想见妈妈。”
“明天就出发来这边的,马上就能见到妈妈的。”
“真的?”
“太好了”抱着的手臂突然用起力来,诚治只好柔和地重新抱起。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脯的形象明明是这么地合适,就这样天真无邪地在哥哥的宠爱下长大的少女,稍微一放手的话,就会如崩溃敌的软弱无力。
“……那么,做晚饭吧。”
夏希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诚治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就拿起了围裙。
今天的智纪,情况大好。从发球点,以一定的节奏回想着心情愉快的金属棒挥舞的声音。眼光追逐着那拉出长长白线的向目标飞去的小球,美姬子,学着智纪的样子,试着握起金属棒。
美姬子还出于连六十千米每秒的小球都打不回去的阶段,看到智纪能以很高的准确率连击一百三十每秒的打球,不禁将其视为棒球之神。
“不要打过头了,肩膀的疼痛会恶化的。”
在打球点的时间确实很久了,美姬子就试着这样问道。而智纪则出人意外的老老实实地出了发球点,并在长椅的中间扑通一下坐下。然后,开始楞楞发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什么烦恼吗,美姬子不禁歪起脑袋。
昨天,智纪所在的学校的校房,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爆炸,还上了傍晚的新闻节目,就这样现在,可怕的校房应该在媒体上沸沸扬扬的。新闻报道员报道了“现在发回的报告”,说不定现场画面在全国范围内转播开来。
这个也弄的稍微有点神经质了。
身体痛得要命,没有办法,稍微陪我一下——这边是从智纪发出的少见的约会,而另一边是放弃练习小提琴的珍贵的假日才出来的。美姬子感觉作为邀请这边的姿势是有问题的。而是为了消除烦恼,还有缺少什么的吧。带来喜讯的明明是他那边的。
“夏希,回去了吧?去见见她吧。买一堆的点心。”
“……喂美姬紫”呆呆地望着天井,智纪说道,“即使是绑住了人,也能简单地解开的绳子,到百货商店去的话,有卖的吗。”
差不多是中午时分。
这时候,内线电话的铃声香了。正在穿衣服的诚治,留着衬衫的扣子,来到通话门口。
“你好,我是叶冈智纪。今天,有离开这边吗?想和夏希道别。能见一见吗。”
“……时间紧急。那就请你快些。”
按下大门的自动门的按钮,便挂断了内线电话。五分钟后,这次,大门的铃声响起。就剩下披上上衣的诚治,打开门,看到智纪那奇怪似的镇静的脸庞。说是来道别的,明显是一种很不自然的表情。
但是映在诚治眼中的而是被的东西。
“来做什么的。”
“和夏希道别的。”
“道别的话,没必要带这种东西的。”
智纪看了一下肩头的球棒箱。“这是从夏希那里得到的珍贵礼物。”
“放在外面,不行的话,见不到她。”
诚治在要听回答之前,就作势要关门,但是迅速插入的球棒箱的前端却夹在了中间,使得诚治的想法不得成功。抬起头,目光和智纪相撞。
“这么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以为能够保护得看了夏希吗。”
“……什么意思?”
“用这种扭曲的方式,到死都以为能保护得了吗。”
与强力克制的声音相对的,是那说出口的高涨的感情。仅有的一点自制心也马上剥落,吐露心情的智纪的口吻,渐渐地热情激昂。
“伪造现实,来欺骗隐瞒……这样的生活,我想并不是夏希所期望的。即使是你,其实,不是也认为这种解决方法并不是最好的吗。”
半关的门,突然,一下子打开,诚治向前走出一步。虽然不知道你这以前遇到了什么事情,对于这个说话口气狂妄自大的年轻人,不让你清楚地认识到这已经不是你出场的事实,看到是不行了。
“好吗,夏希和我们看到的现实,比你想象起来的要更严峻,更残酷。不得不让弟弟孤独地在那黑暗深渊的底部,这样的我的心情,你是无法理解的。别人是无法理解的,这,持续十年的时间,每一天都是噩梦似的重复着。……确实是应该感谢你的,但是,只是稍微生出的一点同情心,就把出手那种小孩子一般的幻想,还请停止。说明白点,麻烦的。”
“麻烦的是夏希那边,随便就做《梦》,改变之前的记忆,完全就如同别的人那样生活下去之类的……这个,并不是她所期望的。”
“一副看似明白的口气……”
“明白的!对于你的话,对于你的笑脸,夏希是那么欢喜地以微笑相迎,不会想到忘掉最喜欢的哥哥生活下去的吧!”
趁着诚治一言不发的空隙,智纪继续说道。
“问道夏希家庭的事情的时候,她,你想是怎么回答的?父母健在,住在美国,但是,兄弟呢——”
“没有,这样回答到。兄弟,没有。被梦魇依附的夏希连你都不记得。即使这样,你也能够接受吗。让妹妹忘记世界上那个疼爱她的哥哥的存在,只是在远处,眺望着她的微笑什么的……即使如此,你也真的能够接受吗!”
呼出了一口长长气息的时间。
用同样的时间,智纪吸入了一口气。
“我,不要。和夏希的记忆,只是回忆什么的,不想那样。反复无常的梅雨那样的白日梦什么的,不想那样。和夏希一起生活的每一天,夏希的存在是确确实实的现实,将由我来证明。”
诚治,即使如此也只是摇着脑袋。
“这样的想法,才要说是小孩子。快乐的时间不会长久持续下去。夏希从《梦游病》醒来的时候,就是你让她看到的梦消失的时候。回到现实。想起日常生活,彬彬有礼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快点意识到啊。”
诚治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拒绝。”
“由我来送会你的道别。”
玖堂诚治被梦魇依附。梦魇流斯库。释放这种力量。
“你从睡到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渡过大海。”
从诚治的身体,生出常人无法看到的白鸟翅膀。翅膀的尖端就如同切向黄油的热刀子一般,侵向智纪的额头。
一阵眩晕,如同咬紧的两排牙齿向外倒出似的,智纪退向后方。
然后,他微微摇动脑袋,缓缓睁开眼皮。就如同起床时心情不好的早晨一样,脸色沉重,已经克制住了眩晕的样子。
诚治不禁愕然。
“《睡眠梦》……这个家伙,有抵抗力?”
叶冈智纪已经是以前被梦魇依附过的人类。在被隔离痛苦的《梦》侵蚀的时候,对于梦魇释放的《梦》萌生了精神抵抗力。而且,在校房的楼顶,陷入流斯库的《睡眠梦》的事情,更加强化了这种抵抗力——《梦》,越来越难以侵入。
这样的话,就诉诸于物理的手段,也不错嘛。
诚治走到路口,紧抓现在还未恢复的智纪的胸腔,使出浑身的力量,将其摔出。背部撞到混凝土的智纪一时喘息不已,咬牙切齿地瞪视着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诚治,用手扶着膝盖站起。然后,拉开球棒箱的拉链。
即使是在手持银色球棒的智纪面前,诚治也毫不示弱。虽然《睡眠梦》没有发挥出完美的效果,但也确实是削弱了智纪的精神力量,再打上两三下的话,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应该没有了。
猛死握紧右手,另一只手的手臂,摩擦着这只握紧的拳头,诚治缓缓探出脚。而智纪则正面握紧梦魇杵。在棒柄的底部,刻着夏希的文字“二号”,白银的梦魇杵-……
“叶冈流觉醒打法奥义——”
智纪歪着苦楚的脸颊,破口而出,发出必然扰乱近邻的吼声,就如同把痛苦毫不保留地宣泄出来一般。
“秘闪二刀打!”
听到这异常出奇的台词,诚治傻的一动不动,就在一秒钟之后,才开始责备起自己缺乏对周围的注意。
感到背后不对劲时已经为时已晚。
后头部遭到猛烈的一击,视线一瞬间,一片空白。体现着让人肌肤战栗的寒气,一条腿的白鸟伴随着本体,出现在眼前的空间。梦魇流斯库——它的出场,好象智纪一开始就期望的那样。
棒柄紧锣密鼓地快速挥舞。只是穿过一两垒距离的小球的轨道在视线里刻画着残像。流斯库的现身,一秒的存在都没能保住。
看到散发消去效果的磷光,和又从背后袭来的第二次侧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用梦魇杵击打人头,根据所使力量的不同。不致致死的暴力行为,为此,美姬子起初并没有什么兴趣。任务已经结束的现在,肩膀上下的喘着粗气,也是极度紧张的表现吧,而,知道倒下的诚治只是失去知觉,这才梢感镇定。将各个部分否已经凸凹不堪的夏希的梦魇杵一号拿在胸前,不禁一脸不可思议地歪起脑袋。
“叶冈流觉醒打法奥义?”
“刚刚在棒球中心领悟到的。”
说着,用手伸入诚治的腋下,将其拉入房间中。用绳子将其手足绑住,并将其架在厕所的马桶上。接着,又用马桶盖将诚治的身体固定在一起。
智纪在这里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虽然很想在这里休息一下,但是诚治的其他同伙不知道什么就会来到这个房间,必须先将要做的事情做完。
“哦西”智纪重新振作一下,进入房间里面。
这里,穿着夏式长裙的夏希从卧室里面出现。戴起边缘宽大的帽子,整理着所穿衣服的样子的夏希注意到此,便用食指指着在起居室一动不动的不法入侵者。
“那?那个……智纪,是吧。你好。”
夏希喃喃地低下头,接着便注意到了美姬子的存在,“恩?”微微地歪起脑袋。
美讥子掉落的梦魇杵在地板上跳动着,起居室里回荡着沉重的声音。
开导着哭泣的夏希到了美姬子的家里,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外面还是一片明朗,而美姬子的房间的百叶窗早已落下,荧光灯的白色光辉照亮了房间。房间的主人坐在床上,一脸愁容地看着,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在墙边抱膝而坐的夏希。
“喂喂,智纪,在这里等的话,她的哥哥,会来接她吗?”
在桌子旁边盘腿而坐的智纪立刻回答道“啊啊,当然”。而,脸上一现而逝的笑容,并没有超过本人所想的那种锐气。
“真的?没有,说谎吗?”
夏希的烟珠流漏出那么天真无邪的惶恐,智纪也不是很特别,但总是难以注目而视。不禁倍感到编造谎话的挫折似的罪恶感,一副满心信赖的样子。但是,在这里说穿了的话,下次可真的要哭泣出来了。
“想着终于可以和妈妈相见的,哥哥,是工作什么的……。啊,不会是,讨厌我了,一个人就回去了吗?”
“没事的,他……”想要继续,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想起诚治的事情,谈论诚治的话,对于现在的智纪来说,只是一场苦行。但是,这样的灰暗情感,隐射在智纪的神情上,看到此的夏希不禁更为不安。
“果然是这样,哥哥,一个人回去了,所以,我……”
“不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么,快把哥哥带来。我,非常孤独……快,想见妈妈……”
将脸埋入抱着的双膝中,夏希开始抽搭起湿辘辘的鼻腔。
对于这时的夏希,想探过身去安慰,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无法开口,智纪只是一片狼狈,终于开始后悔把夏希带出房间的事情,就在此时,房间里,流淌起一阵明朗温柔,而且是优美高雅的旋律。
无伴奏小提琴第三组曲第三乐章“加比特和罗德”。
即使是平时不听古典乐曲的智纪都知道的曲子。
巧妙地拉动琴弦的演奏者的动作,如同在编织什么东西似的——小提琴的琴弦,纺出音丝,化为透明精致的绫罗,围绕在智纪他们身上。闭目而弹的美姬子,一边平时的娇羞,浑身散发着优美的凛凛之风。
终于曲子停却,“好棒哦”夏希不禁拍手送出纯心的赞赏。当被问到“要弹弹吗?”,就高兴地点点头,弹出声音的本人一副高兴的样子,就如同得到了一个新玩具的乐不可支的年幼的小孩子那样,开始用弓弦在琴弦混乱地滑动。
房间回荡着刺耳的不和谐的声音,美姬子就用手指邦邦地敲着智纪的肩头。
“问一下可以吗?——夏希,想要怎么办?”
“让她想起和我们的一起的记忆,那个才是现实,想让夏希明白。”
“这样,就可以救得了夏希吗?”
“想说什么呢?”看到他眼睛的疑惑,美姬子这才开始结结巴巴地讲起自己的想法。
“那个……借助梦魇这样的存在的力量,来隐藏夏希的过去的记忆,确实是一跳邪路,我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也不敢断言智纪的做法就是最好的。重新认识到‘梦中事物’就是‘现实发生的事情’这个具体的方法,首先就不明白,即使这样一旦成功可,也不一定就能治好夏希的心里的创伤。”
“那么美姬子认为怎么办才好呢。怎么办才能有助于夏希?”
“这个……”
默然无语,美讥子低下了头。智纪重新盘腿坐好。
“夏希,就这样被新的梦魇依附,害《梦游病》,也不能保证就能返回我们所知道的那个夏希。即使是这样做了,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和夏希交往吗?害怕天空的现在的夏希,当她不存在,把她忘掉,和《梦》中的夏希快乐地玩耍什么的。不觉得太过于残忍了吗?总会又到了,梦魇成长尽头到来的时候。担心着夏希的自我崩溃,就像这次一样,多少次地多少次地直到夏希死去,都要不断地进行着梦魇的交替工作吗?这样,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后,就挽起手臂“说来,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啊”,然后,又沮丧地低声说道“嗯嗯……”。夏希的小提琴,没有响起一丝的好听的调子,在房间沉痛的气氛中,就如同可笑的小丑一样,热热闹闹地胡乱弹着。
“虽然有点笨拙,有助于记忆恢复的纪念品,让她看看怎样。”
“譬如”问道,好一阵思索之后,美姬子终于回答道“棒球板”,虽然不是很清楚理由,但智纪还是从自己家中的杂物间翻到了一个老旧的棒球板。布满灰尘,有辱“高级”这个名字的厚重的做工,即使现在也是相当不错的。
夏希的兴趣就从小提琴,转向了棒球板。
智纪试着将球放入,夏希就喀嚓一下摇动杠杆,落空。下一个球,恶作剧似的,又落入看洞中。落空。这时,浮现在夏希脸上的神情,不禁刺激了智纪的嗜虐心,这个球投出了叉球。三次落空。夏希一脸欲哭的样子盯着智纪。
“夏希,轮我来?”
美姬子手指捏住杠杆,露出一阵催促似的眼神。边偷出了高中低三段球速中的中速球。时间分毫不差。划过一道抛物线的小球,遇到绿色屏障,猛烈地弹了回来。
“……”
夏希双目圆瞪,智纪也又盘腿而变为跪着正座。而,球棒呈水平状。球棒的握法。若是,智纪选择高速球,也会是投向叉圈的叉球。但是,美姬子的反应太可怕了,先不说蕴涵与球速变化中的那种时机确定的困难,能用球棒的尖端挑起,经过棒球杆准确地弹射就要落入洞中的球,越过三垒线的直球,向表示为“二垒打”的洞中落去。
美姬子毫无表情地看着二垒直球的人偶立起,不仅燃起了智纪的斗志,瞧准球棒的握姿。这次将会使出高速球到达外圈最大限度的地方。叉球。美姬子挥动球棒,比分是0比1的一球。
考虑带球棒的长度,通过这个场景的叉球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不挥动球棒的话,就取不到好球,也就不能算是出局。
美姬子还是一副不变的球棒握姿。为了打出内场的告诉叉球,就不得不在本垒上挥动球棒。但是这种握姿,有缺点。无法适应挥动幅度很小的外场球。打中了也是界外球,或是落在内野的地方。智纪为了压制这个强劲的敌手,必须要空中往外圈一边倒。全部被球棒拦截的是两“击”三“球”。
最后一球,是曲线,还是直线。
再次弄糟的话,就是第四次曲线坏球,因此智纪选择了直线球。一垒虽然空着,但并不想放过。突向外圈的银色小球,从发射口,射出。
这里,智纪设置了一个圈套。落洞只是一瞬间的开合。美姬子看到这个的话,就会误认为是叉球,拉过本垒上挥舞的球棒。直线球径直穿过本垒的外角。
“胜了!”就在内心暗自嬉笑的那一瞬间,球棒在中途停住,再次挥起,面对着惊愕的智纪,美姬子冷静地操控着。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拉住直线球的球棒,就像是纯棉那样的柔软劲道将球势压杀/由静到动,已经强力冲回的大飞球,竟然直冲向右侧的看台去。
两分本垒打。而且还是,棒球板上的有意图的轻打。
智纪深受打击,夏希的惊叹声也似乎渐渐远去。无机可乘的绝妙打法。压倒式的反射神经,奇迹一般的广角打法。演奏小提琴那纤细的指尖,竟然也能将棒球杆操作的完美无暇。
场外的本垒打的发球,直击智纪的额头,智纪这才反应过来。
“你,专业啊?专业免玩!”
“那么,夏希,玩玩看?”
从夏希后面挽起手,一起拿起杠杆。
“就像我做的这样……是的,这样的感觉。”
这次,智纪并没有使坏。向正中间投入低速球,终于,夏希也将一个球在前面打飞。打中的夏希很高兴。并一脸欢喜地转向美姬子那边,这样持续了好几次的时候,想是已经无法忍受了吧。
美姬子就将鼻头埋进面前夏希的头发里。也不顾惊呆的夏希,美姬子竟静静地开始发出了哭声。小声喊着夏希的名字,这也含混不清的呜咽声的间断中,传到了智纪的耳朵里。最初夏希炎热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不要哭,美姬子”,渐渐地眼角也开始湿润了起来,不禁留下了同情的泪水。
啜泣的声音,使得房间一片潮湿的沉郁。智纪闷闷不乐地看着脚跟处,终于特忍不住了。
决意一起,就站起身,抓起夏希的手腕,拉开美姬子,拉开了房间的门。
“喂,要去哪里。”
还是眼泪汪汪的美姬子不禁发出责备的声音,智纪并不在意。
“停手智纪,夏希,不愿意的!”
夏希则拼命地扯开紧抓着的智纪的手。并用指甲抓他的手臂,智纪脸上微微一震。即使如此,也丝毫没有放松力气。
“智纪,喜欢我们大家熟知的那个夏希,说不定能返回到那个夏希”美姬子一边擦泪一边说,“现在的夏希是真正的夏希?看到现在夏希就感觉讨厌,所以就想把夏希随便变成自己希望的那样,这个和借用梦魇那不讲理的力量来解决问题的哥哥的想法,有什么两样。”
智纪像是要忍受口中含有的苦物一样,将脸转向一边。
而美姬子则因大声的诘问而感羞愧,就降低了声调。
“……虽然很痛苦。夏希是有过少女时代的残酷经历的,即使现在心中还是留有深深的伤疤的。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想提起。经历了这些的现在的夏希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所以,首先就不承认这个的话。接下来怎么办都无法考虑。什么对于夏希才是最好的,什么——”
“我只是想救出夏希。”
“智纪”听到美姬子喊自己的名字,智纪转过身来,向她说了一句话。
“帽子,给我拿来。”
夜已深,夜场中转的延长播放也已经结束的时候。
提着纸带的智纪,小步匆匆穿过融入夜色的废气楼房的入口。登上显得有点模糊肮脏的楼梯,突然看到没姬子在转台处。青色的月光,透国没有玻璃的窗户,就如羽毛散落一样,柔柔地堆积在她的肩头上。
“夏希呢?”问道,美姬子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指了指。被毛毯裹着的夏希 正靠在楼梯上,安详地呼吸着。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你陪着。”
在美姬子的身边坐下,从纸带中,取出小卖店的袋子。将其中一个递给美姬子。
“不用这么顾虑的。我也是夏希的朋友。不用说,也会担心夏希的,想为她尽一份力。”
智纪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姬子的侧脸,一言不发地吃着带馅面包。
想来,奇怪的,也不光是美姬子而已。
“这么说来,棒球板,可好的没话说啊,都能去赚钱了。”
“和夏希对战的话,自然就会退步,夏希比我厉害的多。”
“真的?这么说,你们什么时候玩过的。”
“唉”美姬子用麦管吸着柠檬茶。“什么这是”智纪手托着腮帮子说道。
“……什么。真的,理解了吗?”
两腿之间放着纸带,智纪看着里边叠放着的大量的布头说道,突然启示一阵沉默……仅只有几秒种后,美姬子微微点点头。
智纪为了舒缓心情,好几次抚摸着胸膛。想比起关系夏希怎么办问题的激烈讨论的时候,现在真是如在忍受注射针头的刺痛一般。
——关于怎么办才能救夏希,具体的事情仍然不明白。
但是,不能看到美丽的蓝天,有点可惜,还有不能一起投球,也很无聊。现在的夏希,虽然不是我们熟知的夏希,不是那个吵吵闹闹的夏希,但是只要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以后一起再经历很多很多新的回忆,即使现在的夏希,也能一起快乐的生活下去。
这样的,没有什么可悲观的。
应该做的都已经注定。
给夏希看到最美丽的天空……
“有点强人所难的方法,现在想想也是,说不定会给夏希带来可怕的回忆。但是,希望夏希会健健康康的,对于智纪的热情是可以理解的,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我,若是做了什么让夏希讨厌的事情,就会全心全意地来支持着夏希。”
“谢谢”智纪说,美姬子移动了一下坐姿,想是要查看一下她的脸色。
“做的话,就要做彻底?不能半途而废——之类的,死去的祖父也是说过的。”
“好象是赌博失去了一座山吧。”
“这个……不是半途而废的缘故。”
两人吃完晚来的晚饭,就拿着纸袋走向楼顶。
长时间没有被整理过的楼顶,就像是没被整理过的那样脏。在混凝土的缝隙里,杂草丛生。
不但有点心带和空瓶子,甚至还有床垫和饭锅等七零八落的,作为小学时候游乐场的废弃楼房的楼顶,现在成了非法的垃圾场。坏的,生锈的各种废品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浓烈的垃圾场建筑物特有的怨念,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好象有做的价值啊。”
美姬子歪着眉梢,高兴地唧咕着。
“还没有这样的障碍吧。”
抱着纸带的智纪苦笑着回答说。
不眠之夜开始了。
夏希在杂物间里。
漆黑的空间里,没有天线的电视机沙沙地闪动着,夏希的皮肤似乎要贴住噪波的波纹。
坐在地板上的夏希缓缓地回过头去。在旁边,有个熟悉的瓦楞纸板箱。看着里面,画具还好好地存放在这。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夏希来怀念。不如说就连忌惮的东西也有。因为画具无论什么都可以画的出。有夏希最喜欢的芒果。有哥哥的肖像画。有让人心动不已的异国风景。
还有最讨厌的天空。
“……不!”
就像是除去污秽一样。夏希将这个箱子踢飞。
虽说是踢飞,但是因为是相当费劲的东西,所以只是翻倒在了后面。
“痛痛”抚摸着被撞的脑袋,自然而然一样东西出现在眼前,是将夏希,废物和画具围来的墙壁,正浮起显象管那淡淡的微光。
在墙壁上,画着未完成的天空。
有谁在靠近这面墙壁。
夏希吃惊的就要飞起来了。
“谁,谁啊?”
“你好,小夏。”
挽着手腕,只有一边的手抬起,这个人施了礼。听声音,还是一个年轻姑娘。将背部靠着墙壁,向下看着“哇哇哇”地不断后退的夏希。用玩笑似的嗤笑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你,是谁?”
“我就是你。看看吧,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吗?”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显象管的光线,连脸的细部都无法分辨,而且夏希本来就不太习惯照镜子,和自己像不像,即使是在大太阳底下能不能分辨出来,都是值得怀疑的。
“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里是在梦中,出入自由的。”
“什么”夏希不禁惊愕。若这是真的话,马上也要从这里出去的。
不,若是梦的话,出去也毫无意义,而且房间外面还有那天空铺展。
那个,恐怖的,恐怖的,恐怖的,无边无止地铺展着的,蔚蓝的天空——
“不!”夏希抱着头,蹲着身子。
不想想起天空那蔚蓝。我是那么强烈地想念着,就想是恋爱的人那样的焦灼,蓝天却背叛了我。压碎一般覆盖在头顶,那红色蓝色黑色的天空的模样。特意变换着天空的颜色,使我不安,拒绝我,打算让我一生都囚禁在这狭小的牢笼中……
“并没有这样的事,只要你渴望的话,就能实现。”
听到姑娘的言语,夏希抬起头。那种自暴自弃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而是浮现出另一种微笑。
这种微笑,很熟悉。有什么相似的。
突然,霍然放晴的蓝天的样子又闪回夏希的脑海里。
曾经看到幻觉。通向天国的大门。
“一定可以,一定还可以。只要你渴望的话,从这黑暗的房间里走来,也是可以的。说不定这里有那面天空,那边,天使们飞翔的,蓝天。”
很多对白色的磁棒映照出鲜艳的天空的颜色。天使们的笑脸,那神圣庄严的光芒。
干巴巴的手掌好几次伸出,都无法触及,那炫目的蓝天。
“一步或是两步也好。在迈步的前方,肯定有着不一样的风景在铺展,这些风景对于你来说,是幸福或是其他——夏希,就看你自己了。”
“……你的名字?”
姑娘忽然闪出笑意。——夏希,铗夏希。
智纪戳了一下在楼梯转台上睡觉的美姬子的脸。满脸数意的她微微睁眼,用指背揉了揉发肿的眼皮。
“对不起,睡着了……”
将作为早饭的饭团子给起身的美姬子,美姬子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就将装有绿茶的水瓶递了过去,而这个饭团子,就由智纪吃掉了。
“全部,结束可?”
嘴巴咕哝地动着,智纪点点头。肚子饿了,剩下饭团子被一口气吃个精光,视线闪烁着暗了下来。喉咙卡住了。正在一点点地喝着水瓶里的绿茶的美姬子斜眼看到智纪那铁青的脸,自己也被绿茶呛住,两个人在转台上,难受得满地打滚。
在第三者的眼中看来,只会感觉是服毒徇情的年轻夫妇。
“呜……呜呜。”
“咯……咯。”
终于,最先复活的美姬子将水瓶的瓶口喂向智纪的嘴唇。
“呜……哈啊啊,啊-,想着要挂了。”一边擦着嘴角,一边说着谢谢。“准备已好。”
美姬子握起手指,试着将双膝抱起,视线向这里收拢落下。早晨的空气稀薄而且模糊,少女那短暂的伫立似乎也将融入其中,但是,为什么这里,会笼罩着一种不被沙漠世界所吞噬的凛凛之态。
“我,讨厌夏天。那样闷热的天气,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习惯,走在外面,背上一阵热气涌起,真是的讨厌的不得了,但是,喜欢夏天的节日,平时,没见过的,不知道名字的人们都聚集在一起,大声吵吵嚷嚷的那种气氛,果然看到会很高兴的。”
“看了?”
“没有参加的,毕竟,这种……很难为情的。”
脸颊上微展红晕。
“喜欢从远处看节日活动。也喜欢从远处听那吹奏的曲子。”
“挺麻烦的性格啊。”智纪不禁皱起眉头。
“嗯,但是,因为害羞无法参加抬神轿的队伍和盂兰盘会舞的舞圈,在夏希身边就可以站住。夏希像是走路节日活动的人,但是在她身边不会害羞。像在节日上热闹的人们那样和夏希也喧闹不已,大声笑起,一起快快乐乐的。”
“不,在旁边的时候害羞的吧。”
“唉……嗯,这个时候也有的,但是,夏希不在的话很孤单的。”
美姬子毅然抬起头。注视着包裹在毛毯路的夏希。
“那个夏希从近而后再也无法见到的话,我也能接受这个,现在眼前的夏希是真正的夏希的话,我也会尽力去解救她。让她好好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但是,这个不是我们熟知的夏希也没什么,我,很想再次看到那在蓝天下微笑着的夏希。”
智纪只是点点头。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从破碎的窗户眺望外面的风景。
“是时间了。”
天空开始露白。
在接近黎明的时候,绳子解开了。一边抚摸自己成青紫色的手腕,一边靠着推开门。忽然,无力什么的有趣地滚到,背部撞到墙壁。
感觉到侵入骨髓的困倦,诚治恨恨地咋起舌头。不该大意的,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每这明显的是丢脸的事情。
“可恶,那小鬼。”
恶毒地骂着,突然,想起了那个家伙的面容。向这边挥起梦魇杵的少年。咬牙切齿的凝视的那种眼神,毁灭流斯克的模范一样的饿动作。
——智纪当时站的地方,已经留下了诚治的脚印。
再前进几步的话,他就到诚治的旁边了。
即使是诚治为了解救夏希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做。
为了妹妹,放弃年少时的棒球梦想,到处巡走。只要是有些许的收获,有助于妹妹的话,都会依次尝试。
这个结果就是《梦游病》。
即使是诚治也并不认为,现在采取的方法就是最好的。
怨恨着父亲,还要支撑因打击而倒下的母亲,考虑妹妹的实际情况的时候,最后可以一试的选择项也只有这个而已。从来没有见过妹妹是那样欢喜地笑着的话,即使是现在也会反对的。
梦魇的交替工作,被设定了一个陷阱。
举智纪为例的话,就想知道的那样,受梦魇的影响的人的精神对于《梦》是恩能够形成抵抗力的。诚治让梦魇流斯库依附在自己身上,还能控制自己最根本的意愿,那时认为是被赋予了抵抗力的结果。
这么说来,很自然的事情。
得《梦游病》的夏希也,逐渐形成坚固的抵抗力。
幽魔流斯库是强大的梦魇,可是无视一定程度上的抵抗力,使夏希患《梦游病》,但是这之后就不明白了。月光曲级别的梦魇为数不多,越是强大的话,成长后越是难以处理,再加之,即使是流斯库那样破坏夏希精神的巨大化的梦魇也是不可改变的。
也就是说,总有一天——这个,说不定就可能是明天——夏希再也无法克服对天空的恐惧,到死都不得不在黑暗的房间中渡过。
对于为自己的妹妹只是准备了这样的未来的自己,诚治气得不得了。焦急的焦急的,甚至想到要是恩能够救妹妹的性命的话,即使是自己当真豁出去性命也无所谓。
但是,这样的好事是行不通的。背着被人痛骂的命运,诚治也只有继续坚持现在的方法。即使是破肺般痛苦地喘息着行走的道路,有着比此更加痛苦的绝望的未来在等着自己。
不,正因为如此现在才只想让夏希笑起来。
想去满满地体验那笑靥绽放。
即使是在业余棒球比赛上跟小学生对手拼出一个本垒打,也无所谓。
在不确定的人群前身穿泳装,作为哥哥是不可原谅的,但也会宽恕。
潜入前还没有上过一次的高中,这个当然是推荐的。
奇怪的口号挥动球棒。也很好。——一个劲儿地做吧。除了梦魇的威胁,是的,就无疑成为了风风光光的勇敢救人者。
就这样尽力高兴就好了。
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感受的那样……期望的那样。
夏希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怀中的手机开始振动。在身体的各个关节处发出鸣响。痛苦地皱皱脸颊,扭动身体,诚治取出手机。
“是我……是诚治。没有联系对不起。被小鬼的恶作剧绑住了。”
“没事就比什么都好,这边,也有好消息。”
“——幽魔莱斯库,给抓获了?”
“很难办的工作的,还出现了伤员。都要要求追加危险补助的。”
虽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但是很容易想到那凄惨的现场。
“对不起。我的任性,太不合清理的缘故。”
“不,没什么的。比起这个,夏希姑娘的事情怎么办。不在你那边吧?航空邮件的准备啊马上就可以了。”
“放了幽魔莱斯库。”突然的命令,对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它的话,就会知道夏希的所在吧。应该能带我到妹妹的地方。”
“但是”
“危险,也是十分明白的。除此没法将夏希带回的。”
看着关闭的阳台,诚治歪了歪嘴角。
“这国家的天空,比想象的还要蓝。”
睁开眼睛,智纪和美姬子的脸,就近在眼前。
夏希大吃一惊,拉起毛毯盖在头上。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窥视着明朗的天空。一时间就像想拂去灼烧着眼膜的那些蓝色的画面,在毛毯中的脑袋,剧烈地摇晃着。
“已经是早上了,差不多再不起床的话。”
夏希摇着病恹恹脑袋,继续摇晃着。
“正常人都是随着太阳光一起起床。”
所以的话,自己一定不是正常人。多少年也没有被太阳光照耀过。毕竟,那个天空是很碍事的。那个可恨的天空,背叛我的天空,践踏我生存希望的调空,天空,天空,——
“嗯……嗯,嗯,嗯嗯,嗯嗯……!”
像是要从喉咙里发出狂吼的前夕一般,使劲地抱着手臂。夏希就这样忍耐支撑着,完全错过了狂吼的时机,将帽子忽地盖在头上,将毛毯就箱披风那样披在背上。甚至眼皮紧闭,全部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口气完全的神气,发出一点抗议的声音的间隔都没有。
“有一件东西想让夏希看看。”
“不,不想看。”
“极好的东西噢?”
说道便被按了下背部,夏希退后一步,想阻止想后倾斜的身体,两侧手臂被挽起,也没有什么大的反抗。只是,和智纪相比,美姬子的力量要弱些,夏希更弱,反抗的话,也只能从美姬子这边。
向着手腕纤细的那边,夏希倒过身体。“哎呀”一声短暂的悲鸣声,美姬子倒下,夏希又扑倒在上面,就这样甩开了智纪的手腕,就在想着滚在地面上从毛毯中间逃出的时候。倒在地板上的夏希的两臂之间,美姬子的脸颊正痛苦地扭曲着。鲜血正从蹭破的胳膊肘上流出。
夏希担心似的,将手伸向那纤细的身躯。美姬子的身体是那么的纤长。脆弱,就是凭着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的力量都能轻易地抱起来。
“对不起美姬子,很痛吧?”
这么说着,只见美姬子微微一笑。仔细看时,一张清瘦不堪的脸庞。在书房注意的时候,还是那么光滑的白色肌肤,现在却微现几份憔悴。
夏希不禁陷入一阵苦思。肯定,是因为我的缘故。
“真的是很好的东西的。一起,来吗?”
夏希默默地点点头。被两个人扶着身体,一步,一步,登上楼梯。然后,抚摸着脸颊的空气形成一股气流。在漏出的腿部,膝盖上,一股更加寒冷的空气冲击着。
“到了。”
开口之前,感觉平静的风透过毛毯穿入。
夏希的背部,不禁一阵寒气拂过。
这里,是楼顶——刚一确信如此,夏希便狂乱起来。
不想看到天空,那么明媚闪耀的蓝天什么的……!
“……呜?”
喉咙突然紧绷。如同神经俱断,要害被抓似的,夏希的身体一动不动 ,但是,五感消失的时候,只有一个部位夏希还能感觉到。
手,被什么人握着。
夏希的指尖一阵难以形状的紧张振动而过。和男子的手相握的机会,除了哥哥以外再也没有,智纪手掌那体贴般紧握的力量,不禁让夏希大为惊慌失措。
“好的,睁开眼睛看看。”
夏希剧烈地摇晃着脑袋,一副厌恶的样子,当被问道“害怕?”,边尖锐地低声说道“这还用说嘛”。
“但是,这样的话,就稍微镇定一些吧?”
就像是幼儿园的儿童跳着走似的,握着的手掌前后晃动起来,夏希笑了。
胸口的跳动迅速而又热烈地高涨起来,起初还在迷惑的夏希这边,也因为温暖肌肤的感觉而心情明朗起来。弯曲没有用力的手指,握紧智纪的手,手牵着手,然后,他也紧紧地握紧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夏希顿时一片放心。
“好的。”
再次的催促轻快入耳。不断膨胀的恐惧感就如同跑了气的气球那样,扁了。
“夏希想见那蓝天。”
夏希动了动帽檐,轻轻地睁开眼睛。
光辉炫目的,蓝——
在头顶和地平线之间展开,一丝云影也无。高大的建筑物,如同铅笔似的整洁而有致,也只有眼前随微风轻浮的头发只够挡住那广阔的蓝天。也只是可以瞧见那风波荡漾的海边,那火车驶过的跨河铁桥,还有那匍匐在地面的小杂货间。
风吹过,夏希将帽子脱下,真想去追赶那高洁澄澈的蓝天。
不禁头晕目眩。
似乎要沉醉在这微风之中。
眼窝处一阵热潮。
通过头顶那软软发尖的指引,眯着眼睛似乎就可以看到那遥远天空的对面的样子,但是在那有压倒千斤之势的厚厚的大气层面前,夏希无计可施,败落而归。
——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
一边吐着肺中满是污浊的气体,一边弯下上半身。夏希,忽然睁开那弯弯的眼皮。
这里还有另一面天空。
蓝天铺展开来,嵌入楼顶的混凝土,想成一组壁画。排水沟似乎堵上了吗。楼顶湖泊似的聚集着水,蓝天的模样映入镜子般的水面。这些绵密的描写是那么生动活泼,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这里正是废弃楼房的楼顶的事情。
庭院盆景似的天空和澄澈如洗的高高在在头顶上的天空。
夹在这两个天空之间,脑心九如麻痹似的,不禁流淌一阵酩酊大醉的感觉。
“天空,并不是夏希所想的那样恐怖,是如此的美丽。”握紧紧握的手,“走吧,一起,试着,飞向那天空看看?”
夏希煞有其事望着脚下的天空。通向宇宙的蓝色湖泊,这样看过的话,似乎就要去吸进去的样子,再也无法回到这边来了——突然,头脑晕眩似的摇晃起来,夏希碰亏似的要蹲下膝盖。
手腕,被美姬子抓起。
“我也跟去。落下去的话,可要不客气地抱着我。”
美姬子那纤细的手指抓住手腕,这种确实存在的温度感,使得夏希一震。
那个时候,是一个人。狭小的囚牢里,是孤自一人仰望着天空。
但是,现在的自己不同的,不是一个人。
至少,这里也有两个人。
两个人都站在身边。
“一步两步都可以,迈步的前方,肯定有异样的风景铺开。”
是什么样的风景在等着自己呢,夏希想亲眼去确认一下。
现在这个时候。
夏希迈步。
光着的脚丫子触到湖面,湖面上小小的半圆形波纹缓缓地扩大散开。也不知为什么,这让自己想到了美姬子的小提琴,夏希一时,恍惚可。仿佛自己正在演奏着什么敌的,是错觉吗。无声的水流,半圆形的波纹,就如同一面镜子似的,映照出自己的情感。
水冷,不禁刺到肌肤,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夏希断然地将脚塔入水中。脚底,是坚硬冰冷的混凝土。另一只脚也踏入天空的镜子中,两边智纪他们也是,即使不用看,也可以感觉得到,夏希抬起头迈开步伐。
飞向蓝天。
向那宇宙飞舞似的,轻轻地抬起脚。
初夏的天空,蔚蓝,澄澈如洗。梅雨时节特有的云彩,一丝也没有,正如奇迹一般的蓝天。无论是向着前方多么远的地方望去。覆盖着视线的那天空的颜色,绵延不断地相连在一起。在这样广阔的空间飞来飞去的证据。无论到了哪里风景都是毫无止境的飞翔在蓝天的证据——这样的强词夺理,即使不用捏造,夏希她们也确确实实地飞翔在蓝天。
飞翔着。
“——————————————噢!”
伴着无法成声的叫喊,夏希大步地跃起身体。那笨拙地拍打翅膀的样子,小鸡比起她都要光彩许多,微风,阳光和那飞溅而起的水花洒满全身,本人看起来心情实在是好得不得了,一脸闪耀着笑容,连一起的两个人都卷进来了,不禁仰起,倒入了湖面。
随着一阵恐怖的水声三人倒下,位置刚好诚“小”字形,对着天空躺着,仰望着那满眼湛蓝的真正的蓝天。
连冷的发抖的工夫都没有,无论谁都笑出声来。
夏希也是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忽然,眯起了眼睛。
看到天空就想起,那狭小的囚牢中的记忆。伸出的手掌什么也抓不到,可怜巴巴地枯萎在地面上。与那时,不一样的。从那里看到的天空并不是心里真正渴望的天空,现在的夏希,很清楚明白地这样断言。孤独中眺望到的天空的颜色,确实很蓝,很美。即使如此,与现在眼前展开的这面蓝天相比,还是难以企及的,不过是一个拙劣的赝品而已。
夏希终于意识到。被绝望打垮的那个时候的自己并非憧憬着阳光四溢的天空,而是一心向往着飞翔在那天空的天使们。想进入友好交谈的天使们的行列中。一起快乐地飞翔在那蓝天。毫无避讳的互相尽情谈笑。
这个国家的蓝天虽然没有天使。
但是有智纪,有美姬子。
“这样的风景对你来说是幸福的还是什么——夏希,看你了。”
我所憧憬的天空,就在这里。
“夏希,高兴吗?”低着头的美姬子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
“小孩子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玩耍的。因为是废弃的楼房,没有堵住水,就用破布将排水沟堵住,就能做成一个简易水池。”智纪用胳膊肘支起头,“要水温稍微高一些的话,就舒服多了,美姬子吵吵嚷嚷地,泳衣挂到墙上的钉子,破了,一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半个屁股路在外面,还在玩,也有这回事的。即使是现在也记得很清楚,美姬子的,肉嘟嘟隆起的屁股。”
“混蛋,这样的话,现在不说也可以的。”
“现在不在,什么时候说啊。”
“这不是带到坟堆里之类的话吗!”
就这样。夹在开始口角的两人中间的夏希,不由得大笑起来,怎么也停不住,这样歪着脑袋大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啊。夏希全身感到一种清爽,是囚禁在那漆黑的房间中所难以体味到的。
偷眼这时的夏希。两个人探过身去。如云影般的两个人的表情。只是最初注视着夏希的样子,马上就崩溃了,和夏希一起大笑起来。仰天躺倒,三人一起望向天空。
当这面蓝天被一个扁圆的黑色巨影遮盖的时候,夏希的意识一下子就被吹散了。
要攀上这废弃楼房的墙壁吗?——出现在楼顶的双角大蜥蜴就像被吸入一般消失在夏希的身体里。依附进行的时间是那么突然而且迅速,以至于,躺在旁边的智纪不禁呆着只是不断地眨着眼睛。
“起来,起来啊夏希!喂,听到的吧夏希!”
扇形散开的头发扑在湖面上,形成道道波纹。美姬子呼叫,也无任何的反应,夏希就如同死去一般一动不动。
智纪抛开两人,跳起水面,急匆匆地向用楼顶的入口跑去。夏希再次被梦魇依附的话,就准备用梦魇杵将其打醒。不管几次,不管多少次。也要把《梦》打破,除去梦魇。拿起装着两根梦魇杵的球棒箱,就转身而回。向楼顶一边两人重叠的身影望去。
“——很干净的天空呢,叶冈智纪。实在是清爽的很,再好不过的早晨啊”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智纪回过头。
玖堂诚治。
“现在不是和你争论的时候。”
智纪想转过身,但是只是听到那撕裂空气般的干涩的声音,身体便无法动弹。脚底下飞起一道水花。只见诚治的手中握着一把小型的黑色物体。这也是智纪第一次看到的真品。手枪的前端,那虚空的小小的枪口,正缓缓地移向智纪的胸膛。
“扔掉梦魇杵,趴在这里,不然的话,这次可就来真的了。”
“果然,不能把夏希托付给你。”
“我这全都是为了夏希。为了她的幸福的话,我什么都干的出。自从看到从囚牢中得救的她的时候,我就这样发誓的。”
“真的是为夏希着想的话,就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帮她啊。给她虚幻的所谓的幸福,就如同用沙子做成的陶器一个样子,脆弱,立刻就会坏掉。那个时候便再次下药施以幻觉吗?你把自己的妹妹当成什么了。不会是实验材料吧。”
这时,智纪乜斜起眼睛。
“你,说过供职于研究机关的,也说过夏希的案例不足为奇的,这些都是骗人的吧?”
诚治无言以对。
“让一个在异常环境长大的人被梦魇依附,强行让她看到《梦》,又不是慈善事业,当然也要支付相应的资金吧,为了追踪行踪不明的夏希又要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这全部,我想不可能是由你来准备的。”
带着相当大的信心,智纪说道。
“做着交易的——出售,你让夏希体验的这种东西。”
由于梦魇的《梦》而发生人格改变的夏希,作为一个特殊的案例被监视起来。能引发《梦游病》的梦魇不只是幽魔莱斯克。梦魇的交替工作,这次也不是第一回,过去多少次进行过这种过做,每次,研究者都将夏希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变化。做着记录和观察。
为了自己的研究。
“这就是他们提出的条件。”
智纪一言不发,拿出银色的球棒。模糊地可以分辨出打磨光滑的球棒上浮现自己的表情。
“一直都在想,夏希将梦魇杵交付给我的理由。但是,听到你的话,自己不禁苦笑,在也没有比这更简单,更明白的回答了。”
仰起脸,这种苦笑在脸上刻画的极其鲜明。
“夏希,想让我救她出来。从梦中,觉醒,这就是她期望的。”
“这个结果就是如此。事态只是不断重复地搅和着,什么也没有解决。”
“遗憾的是,还没有结束。夏希,今后将由我来解救。”
“你做不到的!”
水面惊受一道厉声呵斥,不禁漾起层层涟漪。
诚治重新握好枪,忽然,又是一副恳求的眼神。
“拜托你,不要再让她经受痛苦的回忆,把我抛在一边不要管就是了。只是从远处观望着,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想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只是如此而已……即使是你。”
言语哽住,静静地呜咽起来。
“以前的夏希,你希望她回来吧。”
智纪羞愧地摸摸鼻头。浮现出一阵自嘲似的笑意。
“直到刚刚,只是直到刚刚的那么一会,我还是这样想的。”
“这样的话,根据这边的指示,借助巨象机关的力量,带回研究所的话,就能实现你的这个愿望。”
“梦魇的力量……”
“如果是做《梦》的本人满意的话,这个对于本人来说就是现实!”
“……谢谢,这样的话,我就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诚治皱皱眉头。
已经不再在意她手中的手枪的样子。
提着梦魇杵站着的智纪,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森林中的样子,阳光透过数叶照射进来。鲜艳夺目的绿色树影倒映过来,风摇晃树梢吹拂在肌肤上,土地的味道平拂着人心——没有奋起的架势,也没有大声的斥责,同充满安详平和的语气说道。
“痛受虐待,心里面伤痕累累的夏希,期望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是能和大家一起玩耍。和我,和美姬子,和须藤前辈,和牛岛,和千寻,和健,大家,和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这样的话,我们熟知的夏希,还有害怕天空的现在的夏希,无论哪个都不是假的,是真正的夏希,无论是哪个,都是真正的夏希。”
由于梦魇的力量人格变化的夏希。
抱受虐待时期的记忆不断折磨的夏希。
本质上来说,无论哪一个都是一样的。
智纪被《梦》侵蚀的那个时候的对于棒球的喜爱,并不是假的,被《白日梦》的幻影所侵蚀的真弓,还是喜欢德桥的。
这样的话,即使是陷入《梦游病》的夏希的想法,也并没有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人格虽然被改变,她的梦想并没有因此而扭曲,现在仍然活着。智纪他们就是证人。“铗夏希”,是夏希的愿望开花结实的结果,这不外是由于虐待时期的夏希的境遇和经历形成的,两个人密切相连的。
所以,两个夏希,无论哪个都是真实的。
“但是,通过梦魇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愿望,夏希根本就没有这样想过,是的,她就是‘夏希’,自己的愿望,自己来实现。”
能让因为肩膀疼痛而过于烦恼的智纪,回想起已经忘记的对于棒球那种执着的回忆的那个家伙的话,不用依靠所谓的梦魇,无论是什么障碍都能越过。再次,将晴朗蓝天般的微笑,展现在智纪他们面前。
智纪,坚定地相信这一点。
“我只是伸出援手而已。”
将梦魇杵二号架在肩上,静静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在这之后,全部要有个了断。有个了断。”
全然不顾对面而来的枪口,智纪转向夏希那边,背后传来一阵严厉的制止声,美姬子的悲鸣声已经冲击在鼓膜边。
智纪不禁瞪大了眼睛——夏希的全身,被幽蓝色的磷光所包围。
在纯白的世界的中心,夏希艰难地坐起。
蓝天什么地方也没有。智纪也是,美姬子也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是交替的时间了,小夏。”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希抬起脸颊。就在自己的眼前,夏希(幻象)站着,侧身一只脚支撑,一副懒散的样子,懒懒地身子向后一仰,那俯视着夏希的双眸里,似乎明灭着微寒的暗光。
“交,替……?”
“是啊”夏希(幻象)回答道,“讨厌去外面的话,我代替你出去。我和智纪他们开开心心的玩耍。你在这里悲惨地抱着膝盖,看着就是了。”
夏希咬紧下唇,低下头。翻着眼睛。偷看夏希(幻象)。
“唉,不要。啊是了。所以的话,直到老死都在这里折腾,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用自己的脚站立起来的你这样的小嫩孩儿。”
在夏希(幻象)的冷嘲热讽下,夏希一点反驳的言语都没有。
之所以能和他们一起去体验那蓝天,是因为有了他们的援手的缘故,再一次走到外面的话,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生活的,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尝试了多少次那样粉身碎骨般的挫折啊。囚牢中向往蓝天,盼望着那得不到的什么东西,结果,背叛似的,说不定又是一场梦想落空。
那样的回忆,不想在经历第二次,夏希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来。
“我虽然没有,像夏希(幻象)那样的坚强。但是,想变得坚强起来。”
“是啊,你是不行的。”
听到那充满浓重恶意的声音,夏希愕然地抬起脸颊。
夏希(幻象)笑了,似乎在说你这种反应未免太有点奇怪。
“这个世界无论到何时都是如此。只是想想的话,是什么也做不成的。渴望什么,只有去行动,世界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去运作。什么也不去做的家伙,呆在房间的一角留着眼泪,嘟嚷着抱怨也就可以了。在这期间,我向前进,去那触不到的地方,已经不会再回头,也不会再挥手。在那你不知道的远方,我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用你的身体。
夏希的全身不仅咯噔一震。虽然已经不是夏希的身体了,震惊还是无法停止。
“智纪和美姬是我的东西。”
复苏两人的笑脸。那么拼命地让我看到蓝天的智纪和美姬子。他们会向夏希笑的,但是那双眼睛却不是看着夏希。看着别的夏希(幻象),并没有注意到夏希并不是夏希的事情,和夏希(幻象)一起玩耍,谈笑,渡过让人羡慕的快乐时间,想到这样的情景,夏希感到身体犹如被撕裂般的剧痛。智纪重整姿势的那种表情,远去了。美姬子弹奏小提琴的曲调,棒球板的场外本垒打,炒鸡蛋的那种绝妙的味道,真弓的笑脸,和千寻交换的酒杯,都要远去了。远,去,了……
这样的话,不要。
夏希昂然抬起脸颊。将全部暗淡的回忆和全部不详的预感,一点不剩地丢了精光,只是牢牢地凝视着那唯一的障碍物,那总是千方百计地与自己渴望的未来为敌的敌人。
绝对不会像夏希(幻象)说的那样,绝对,绝对……
——不!
夏希使出全身最大极限的念力,将这个家伙召唤到这里。
金色的球棒向着正侧面横扫过去。夏希(幻象)的侧腹深深地陷入,直到再过几厘米的地方就要横削而过,又如弓弦一样扯开,霎时,裂为两半。裂为两半的夏希(幻象)的身体,各自开始丑陋地膨胀,舅乡是熔化的果子冻那样软瘫着蠢浑而动,只是一瞬间,化为一个身体支离破碎地散开的蜥蜴的形状。
然后成了一些不足为道的东西。分解成光粒,风吹过,就如果细沙一样消失殆尽。
看着这一连串的经过,夏希不禁身体瘫软,作为夏希(幻象)而出现的另一个夏希(幻象)的前面,一副舅乡是突然有人在面前拍了手掌,而吓撒欢的样子。
“你好,搭档。久等了。”
这个笑脸是夏希熟知的夏希(幻象)的笑脸。夏希高兴地大声喊起来都忘记了说一声感谢。
“好厉害啊!现在,怎么弄的?”
“这个简单。夏希的话也马上可以办到。超简单的。”
“我也可以?像夏希(幻象)那样,变的坚强?”
“嗯嗯”夏希(幻象)点点头。“我和你本来就是一体的。说过的吧,你只要是渴望的话,就能成为现实,是十年前不同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智纪,美姬,真弓,哥哥……大家都焦急地盼望着你的归来。”
夏希的手里,不知何时,握着金色的球棒,梦魇杵一号。不禁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夏希(幻象),只她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打我,打醒我!”夏希(幻象)抿嘴一笑。“这,是这里的规矩。”
夏希缓缓点头,起身。
直到刚才的沮丧表情,已经烟消云散。
如同赶赴激烈战场的士兵那样,如登上一生一世的舞台的女演员那样,如九次里两次出场后满垒的面向击球区的击球员那样。抛弃一切的娇气,坚定决心,充满自信地表情面对着一切。
“我从一出生就一直关注着你。艰难的时候,痛苦的时候,然后当然,高兴的时候也……无论何时,都守护着你去面对梦魇,在这之后,也将永远在你身边,你已经不会被梦魇依附,《梦》也不会在看到了,夏希,也要用自己的脚走路了。”
“是吧?”眨眼道。
夏希不禁笑起来。
“谢谢夏希(幻象)。”
“不用谢,真正的夏希。”
“不,这个不用的。我们两个,都是同一个夏希。”
听到这句话,夏希(幻象)不禁热泪盈眶,又不禁笑得不成样子。即使如此。胸膛还是挺得高高的。这个正是“夏希(幻象)”的样子,态度傲慢,永远不变。
智纪只是从远处呆呆地望着那散发着幽蓝色光辉的夏希,看向诚治。似乎要问他,事情的原因,而他也和智纪一样也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智纪口中小声地抱怨着,又将目光转向夏希……然后,不禁吃惊的都屏出了呼吸。
覆盖于夏希全身的磷光,逐渐聚集到胸口,形成一个篮球大小的光体。
而这个光体,就像是突然被挥舞的球棒一气打出似的,从胸前飞出。
强烈的火箭弹只有一次弹在楼顶中,冲弯铁栅栏便停了下来。海啸一般的水花就像一场迟来的雨,倾洒在楼顶。以低弹道放出的光体,变换成那个依附夏希的梦魇——双角大蜥蜴。
“美姬子”
抱着夏希的美姬子瘫坐在地,像是什么惧怕梦魇那可怕的形象,也顾不得智纪的呼喊,智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就在这个时候,大蜥蜴要试着站起。智纪咋起舌头,为了保护美姬子他们,堵在梦魇的前面。
大蜥蜴慢吞吞地抬起头。正要攒动弯弯曲曲的双角的时候,智纪飞身入空。
水膜起来缓冲作用。从背部智纪被弹起,但是却受到了那种肺中的空气全部被挤压而出的那种冲击。试着缓缓抬起上身,从肩头取下装有夏希的梦魇杵的球棒箱,后背淹没在水中。手中的梦魇杵二号,经受了梦魇的一击,已经从中间弯曲。
打掉的一角,已经修复完毕。
“可恶……”
彻夜的疲劳,和刚刚经受的苦痛,使得智纪的身体都无法站起。全身覆盖着虚脱的感受,无论如何凝聚力气,就像是旁边有一把似笊篱的,力气全都跑光了。
无法动弹。
每当铁骨般强健的四肢迈出步伐的时候,楼顶就轰轰震动。
大蜥蜴已经到了眼前。
呼出酸的腐臭的味道,吹在智纪的脸颊上,智纪闭上眼睛,转过脸去,即使如此也没有放弃抵抗,瞪眼着压将过来的巨物。这个,即使是被认为是因苦闷而扭曲的表情的话,那眼皮就是切成碎肉般的紧皱着。无法反抗中立的身体。精神和肉体的齿轮失去咬合。不知要空转到什么时候的那种空虚的感觉。智纪即使处于这种状态,那紧握着梦魇杵的手,并没有松懈。
就是想守护神一样。
这,就要救出最重要的朋友的剑和盾一样。
智纪,牢牢抓紧那从夏希那里得到的珍贵的梦魇杵。
“逃啊智纪,快逃啊!”
“不,你都不能动了吧?所以,我就不能够后退。”
后面美姬子的声音颤抖着。所以,就是虚张声势来稍微吓唬一下也好。在无法取胜的对手面前,在无论如何都无法扮倒的敌人面前,那个家伙的话,背后一直沉睡的那个少女的话,是觉得不会后退的吧。
“牵连的责任由我来承担。你在这里老实呆着。”
“不是这个。已经可以了智纪,已经可以了!”
“——唉?”
“不是要苦斗下去吗?”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智纪最初,并没有反应过来,反应了三秒钟,才想起音调和记忆中的一样,下来的两秒钟倒着转向后去,有一个身影正挺立在蓝天的背景里。静静地拾起球棒箱,脱掉箱鞘,拔出橙金色的球棒,挥舞起来,再身体的旁边就如同螺旋桨一样嗡嗡地旋转着。
呼呼的风吹散前面的头发,勇敢地凝视着梦魔的少女的名字是。没有火的地方燃起篝火,吵吵闹闹且无比下流,棒球少女的名字是——
“久等了”
少女浮起不可一世的笑意,将梦魔杵一号,举向蓝天。
“玫堂夏希驾到!”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呼应似的,就在大蜥蜴大吼的同时,夏希甩起裙子的下摆,舞动起来。那一瞬间身影隐入蓝天。在这个比眨眼功夫还要短的一瞬间中,智纪
被水沁湿的脸颊感觉又一丝风掠过。这风中,洋溢着淡淡的柑橘系芳香。
如燕般急速越过智纪的头顶,如鹰般矫健的落地,横扫过那突起的双角。只听到一阵如大树倒下般的剧烈的轰鸣声。两根角随光线飞逝,山一样的巨大身躯龟缩起来。
露出毫无防备的额头,夏希也毫不留情地一个直下劈,痛打起来。
魔毛线球般地跳腾着。
轻轻地飘如空中,又缓缓地打着转儿落下,那快速飞舞着侧击的样子,真让人目不暇接。空中端木的一线闪过,梦魔的影子便已消失。并没有消失效果的光芒,其实是没有功夫去确
定它的有无。废弃楼房剧烈摇晃着。就像是进了空间转移一样,失去双角的大蜥蜴陷入铁栏杆之中。
从叉着腿站着的夏希的大腿中间看到那大蜥蜴的样子,智纪抬起视线。
随风起伏的长发就像是故事里出现的勇敢的女骑士的披风一样。
如此让人信赖的背部,智纪以前从没见过。
“……一直,等待着。”
“等待是有价值的,我现在开始就证明给你看。”
智纪记得被夏希的说话吸引过去,但是,与此相比,还是有不肯容让的一部分。
“想一个人把好处都拿去吗?”
夏希回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寂寞。
“……是啊。是啊”
突然,身体一转,脸现一抹微笑,挽起智纪的手臂,一个劲地将其提起。然后,下颌里被手指顶着似的说道“已经能动了吧?”,智纪又一次虚张声势。并用力点了点头。
“和我配合!”
还没吃够苦头,大蜥蜴低下失去角的头部,冲撞过来。
为了避开这个的样子,夏希向左,智纪向右,散开。匍匐在地的长尾巴的攻击就同大跳绳般轻轻的交替着,冲浪似的击破水膜,盘向两个人的背后。将脚放在同一个本垒,想着左右的
击球区,成击球姿态。
这不过是,情景配合上的步调罢了。
“夏希和——,”
“——智纪的,”
“现在开始,两人是共同呼吸着的。”
不需要,语言。
“‘双人棒球’。”
相互重合的梦魔杵的棒身,直入那甩跳着长尾巴的躯体,从这一点裂开洪水般的激流,将智纪的视线完全淹没。
全部的感觉,白。
在听到风声以前,似乎感觉好几个小时都在看着梦一样。
世界重现五彩缤纷的时候,已不见大蜥蜴的身躯,而是雪花般飘舞的磷光静静地包围着废弃楼房。就连这些都要消失的话,梦魔存在的痕迹可谓是岌岌可危。智纪摸着那弯曲的铁栏杆,
已经连飞镖都难以分辨得出的梦魔杵的球棒。虽然已经觉悟到了梦中的不祥,但是比想象起来的还是
痛快的多。通过棒柄体验到的那种卓尔不凡的手感,一时还在手掌中绵绵回荡。之到现在还不禁为之寒毛倒竖,渲染着那蓝天的五彩缤纷的光粒的飘溢的舞姿,无论何时见到都是很美的。
瞧向侧面,和夏希的目光相接。脸上浮出极为满足,得意的微笑,走了过来。智纪也只能够与向那边摇摇晃晃地靠近,夏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宽宽的张开双臂,这个意图也被识破。
智纪向后一跳,拉开了距离。
这时,夏希很遗憾的抱起双臂,翘起下唇。
“什么啊真是,本想着抱一下的。”
“你的胸部太大,会挡住的,就放弃了。”
“哼”夏希鸣起口哨。
“不是说过的吗。不想无用的拥抱。”
“真的。真的放弃。现在放弃这种事情的话,就休想逃脱。”
“恩哈哈,所以,我就不得不先溜之大吉。”
是一分钟都不到的相当于情侣拥抱之类的拥抱。智纪在就要窒息的时候,终于获得解脱,但已经气若游丝一般。
夏希确确实实地脸上闪过一丝充满信心得快乐的笑意,就向诚治那边抬手道。
“喂,大哥。怎么这么黑的脸啊。好容易我才苏醒过来的。”
“……大哥。”
以前讨人喜爱的时候,也似乎说这个的口气。
“不然的话,称呼还是用以前的那个吧?用透过鼻子的那种撒娇的声音称呼吧。”
“不要了,不是有身份的吗,你。”
“当然”夏希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膛回过身,向美姬子那边走去,美姬子不想让夏希看到自己的眼泪,正拼命地擦拭眼角。智纪终于镇定下呼吸,便在水中盘腿而坐,烦恼似的扭着头,想
着怎样才能报复夏希一次才是。但是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诚治向他搭话,这才回转过来。
“是我输了的样子。”
那种表情是非常的不快,但也透着清爽之气,智纪一脸似乎在说“果然这个家伙什么都不明白”,并正面说道“并不是谁胜谁败的问题吧?”并将诚治的视线引往夏希她们那边。
也没有逃避的功夫。
美姬子和智纪一样将双臂高高地抱在胸前,完全的死相。夏希认真的慌起来,哆哆唆唆地摇晃剧烈摇晃着美姬子现细的肩头,只见美姬子翻着白眼筋疲力尽的样子,便一脸拼命的呼喊道“美姬不要死美姬!”。
真是一场意想不到的展开。智纪吃惊的站起身,将诚治抛在一边,赶快跑到嘴里不断吐着白沫的美姬子的身边。
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从背后传来,几近若有若无的小声唧咕。
“果然,是我输了。”
奇迹般晴朗的天空,一丝云翳都不得窥见,蓝蓝地变换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