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魔塔挑战者之孽 终章 罪恶的魔塔

  「啊…………」

  眼睛睁开,苏醒过来。手朝天伸着,追寻着刚刚做的梦。

  那梦见的是小时候平淡无奇的一幕。现在,他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天赐撞到那个〈升降者〉,被那人粗言相向,哭着跑回去得到了大家的安慰。后面才搞清楚那人似乎是〈先驱者〉之一,让童稚的心灵意识到,人格与才能完全无关这个道理。

  不过后来据说那个〈先驱者〉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天赐接着又昏昏沉沉地回忆起『不久前』的情景,缓缓把手放在自己胸口。

  「……啊……哈……哈哈哈……」

  确实感觉得到。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就在自己身体里。

  是〈星光雪华〉的力量。就在刚刚『吃到』的——葵菈的……力量。

  「……你坚持住了啊……葵菈。撑到了,我死……」

  天赐嘟哝着坐了起来。时间是早晨,地点是自己房间的床上。不知什么原理,在〈塔〉内死掉,理外之力触发后就会直接跳到第二天,并回到自己的房间。

  想来这方面的具体情况还从未研究过……天赐自言自语。

  「行了……你可以进来了,希娅——」

  他感觉到门外有人。都现在了,根本不用猜门外是谁。毕竟这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回应他的呼喊,门打开了。希娅低着头走了进来。

  「…………你身体,没问题吧?」

  「嗯,非常健康,没有受伤也没有疲劳,马上就能登〈塔〉」

  「……天赐,那个」

  「——你全记得对不对」

  天赐直冲冲地说道,接着朝希娅瞪过去。希娅表现得非常害怕,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本来个子就小的她看上去变得更小了。

  「仔细一想就能发现了。你……一开始就不对劲」

  「…………」

  「逐一枚举就没完没了了。首先是艾尔,不认识他的人看到〈烧刻〉也绝对不会想到他是男的。但你说的却是三名男性,清清楚楚。那正好是我死后刚刚复活的那天,我当时如果像现在这样镇定,就能发觉你不对劲了吧」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天赐。那是……我——」

  「耶利哥,你肯定在的吧。滚出来」

  【那是自冉。观察棋子就是这边的任⑤】

  「希娅,这声音你听得见吗」

  「…………」

  希娅缓缓点头。这一刻,天赐忍不住笑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很那啥吧,这家伙那狗屎一样的声音」

  【哎I,先做个订症。她并不是这边的棋孜。所以说,她不是能听奸,是这边让她听煎。不过之前心血来潮,有时让她听见有时也不让她听见就是乐。好了,其他人的棋子小妹没,你心情怎样鸭?初次见面⑧?】

  「喂,耶利哥,你回答我的问题。当时我问你为什么我没吃掉希娅,你对我的回答是『力量没有正常触发』。但这不合逻辑。没吃到也就算了,可希娅记得所有事情,这一点要怎么解释?」

  再说,当初〈础〉之力触发的时间点上,希娅就应该已经消失了。

  参照触发条件,阿布拉杰、贝特和艾尔消失是合理的,可是同一个队伍里唯独希娅安然无恙地留了下来,这就很奇怪了。天赐当初最先问耶利哥就是这个问题,虽然消除记忆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但希娅留有消失者的记忆却和葵菈的情况截然不同。

  天赐现在对耶利哥再再次提问,结果耶利哥用乐得让人发火的口吻回避了。

  【本人就在面钱,问本人就好腊】

  「……他都这么说了。回答吧,希娅。你为什么……留有记忆」

  「……拥有理外之力的人,基本不受其他人理外之力的影响。我……曾听〈俯瞰者〉这么讲过。所以,我……不会变成那样。你的力量一开始就准确无误地发动了,只不过我没受那个影响……所以我没被吃掉,记忆也没有失去。只是……这样而已」

  希娅并不是普通的〈升降者〉。

  她和天赐一样,从她所谓的〈俯瞰者〉那里得到了理外之力。

  「原来你也是啊,那你和我的是同一种力量吗?」

  「……应该,不是。至少我办不到的事情,你能办到」

  「那你的力量是?」

  「当我在〈塔〉内死掉时……我会回到当次探索出发前的早晨。只不过,我只能知道力量触发过,不能察觉当天探索中会发生什么,为什么死。真的只能知道,回到了过去」

  【哎,超持久性很强疒。虽然只能知道自己那天死乐,让人害怕而咦,但她只要有那力量总有一天能够抵达终颠讷。因为可以无限重来辣】

  耶利哥咯咯笑着,开心地分析希娅的力量。

  看来耶利哥和希娅真的没有交集。天赐一只手捂住脸。他根本不愿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也不愿让别人看到。

  「……那你既然有那样的力量,不就能救葵菈了吗?不是我去,你自己去〈塔〉里死掉不就好了。那就能回到前一天早上吧?为什么……没那么做?」

  「发动条件——不一样。我的力量,在自发性……自杀之类的时候不会发动。带着葵菈在〈塔〉里自杀,没有意义,只会我们一起死……。只要我想死,这个力量……就会背叛我」

  「原来是这样,那太可惜了。那你——这些事之前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我拥有理外之力的事……不能被其他任何人知道。一旦被知道,力量……〈回〉就消失了。这是另一个、触发条件。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哎呀鸭轧,真是太浪费蜡。你刚刚一番解释让你失去了重要的能力哒!真是对不住辣~】

  「所以心疼力量就一直没说吗。哎……也不怪你,毕竟你的跟我的不一样,挺方便的。耶利哥,不能把我的力量改成希娅的〈回〉吗?」

  【不回答愚蠢的问踢~。明摆着蜡~】

  「……是吗,真是个没用的家伙。算了,希娅肯定也有不少难言之隐,跟我差不多吧。所以我也不恨你,对这个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

  「等等,天赐。听我从头讲……!」

  「听了又怎样,葵菈能活过来吗?贝特他们能回来吗?」

  「…………你这么说,太狡猾了……」

  「我知道才说的,我就是这种人。啊,再重申一次,我真的不恨你。你有你的苦衷,你也在苦恼,但还是陪在我身旁,笨拙地安慰了我。这件事我真的很感激。……希娅,我喜欢你」

  「…………天赐」

  「——所以不许再靠近我」

  「……欸……」

  下了床整理行装的天赐这时突然撂下这句话,希娅听了明显动摇了。她就像死死依赖母亲的幼犬,面色铁青地向天赐伸出手。

  「别碰我」

  「……」

  天赐看也不看挥开了她的手。

  「够了,别这样了」

  「我……不要。天赐,我向你道歉……以前的,一切,我都向你道歉……。我全告诉你,一五一十告诉你……所以,别那么说……和我在一起……」

  「我都叫你别这样了!!」

  「啊……」

  他带上阿布拉杰的剑、贝特的双剑以及自己的腰包,立刻就能向〈塔〉出发探索。再和希娅说下去,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必须逃离这里,找个地方冷却自己的头脑。

  但是,希娅说的话最终还是点着了天赐最后的良心。

  「我已经受不了了啊!!杰叔、贝特、艾尔、葵菈,都为了我活下去让我吃掉了啊!!这罪有多深,有多混账,你懂吗!?什么都不说就可以的你能懂吗!!」

  「……我,不懂。但是,葵菈……不一样……!你那是救她——」

  「哪里不一样了!!人都没了,还有什么不一样!!本来死的应该是我,活着的应该是他们,那才是真正的命运!!但时候已经死了的我,为什么现在和你在一起!?」

  「那是——」

  「……希娅,没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一样喜欢葵菈,喜欢贝特,喜欢杰叔。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连你都死了……我把你都『吃掉』了,我该怎么办」

  「……为天赐你死,我不后悔」

  「啊啊——我就知道。我说的就是这个,就因为我和你都喜欢着彼此,就因为我们大伙都爱着彼此,所以才会去保护。就像你对艾尔做的!就像我对你们做的!就像葵菈对我做的!就因为我们珍爱着彼此,所以才会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去保护!就是这件事啊!我已经忍受不了了啊……!!要是连你都为我死的话……!!一想到这里,我就怕的要死啊……!!」

  正因为在身边,所以挺身而出。

  天赐本想保护珍爱的人,结果却是夺走了他们。又或者他被保护,结果还是要被夺走。

  不论保护还是被保护,到头来都注定会失去那个人。

  希娅是他仅剩的最后一缕牵绊,他不论如何都不忍失去希娅。

  为了不失去希娅——他只能拒绝希娅。

  「——我,要退出〈同温圈〉。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啊,钱你不用担心,我会托人给你送来,所以你不用再去登什么〈塔〉了。你就住在这里,或者找个其他地方,总之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等等,天赐!等等我!!」

  天赐不理会希娅,离开房间。

  他本打算直接出门,但一度停下来进了葵菈的房间。

  因为,这里有他要带走的东西。

  「……葵菈,杖我借走了,不过大概不会还了」

  那就是留在房间里的,葵菈的杖。诠释『吃掉了』之人存在的东西,看来也一起留了下来。

  天赐目光不经意移向葵菈的书桌。在那里,是他和葵菈他们一起拍摄的〈烧刻〉。

  他用颤抖的手把它回收,决定永远携带绝不离身。

  与此同时——有个东西闯入视野。一看到那东西,天赐脑子里就像有什么啪地一声爆开了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被狂乱抖动的扭曲线条连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啊!!想想发现,其实太简单啦!!就是这么回事对吧——耶利哥!!」

  【来~啦来辣。叫这么凶干孖,你很闲孖?】

  「不,我就想对你宣布」

  【宣布?也就是——】

  「没错,我会比所有人都快地去登〈塔〉,比所有人都快地到达顶点。到时候你绝对会信守你我的承诺。这话没骗人对吧」

  【当然辣。只要你第一个抵达终颠——这边就给你复惑。把你『吃掉』的人全部复灬】

  「我猜也是」

  【……】

  虽然看不见耶利哥的身影,但他此时肯定正纳闷地歪着脑袋。这反应真罕见。

  天赐觉得自己实在太滑稽,感到无聊透顶,但还是抱起了那东西。

  「我对你那边的破事没有一丁点兴趣,但我现在总算弄明白你在干什么了。就是这么回事对吧?」

  天赐将手里的东西双手高举。

  ——『升降者双六』。

  「对你来说,我是棋子——就是一颗双六棋盘上的棋子。你们在拿我们人类当棋子玩游戏,看谁第一个到达〈塔〉的顶点,所以要遵守规则。因为不遵守规则,双六就玩不下去呢。但是,你们虽然关注棋子的行动,却毫不在乎棋子脑子里想什么。我也一样,我玩双六的时候也对自己的棋子在想什么没有一点兴趣」

  【喔?讲得妙锕。看开了之后,智商提升了骂?】

  「不过你就放心好了,耶利哥。虽然我对你不感兴趣——但我保证一定会赢下这局『双六』。你就是为了让我赢,才给我那狗屎力量的吧」

  【噢噢,真可靠锕。你说的没×,这边很看好你YO~】

  天赐自嘲地笑起来,把手中的双六狠狠砸在地上,抬脚用力碾碎。

  然后他便走向公会之家的玄关。

  半路他看到希娅哭着看着自己。

  天赐没有理她,也不可能对她说哪怕一句话。

  因为他知道,一旦去关心,一旦被依赖,该死的自己一定会紧紧把她抱住。

  这是公会之家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头上载着老鼠,形如枯树一样的男人出现。黑谷和白原诧异地看着天赐。

  『喂喂喂,天赐小哥,现在出发还太早啦吧?虽然今后开始一起行动,大哥也一样兴高采烈就是啦——』

  「老鼠,别信口开河。喂,天赐,上次委托的报酬就交给你了。就照之前说的,钱全归你们——」

  「喂,这张〈照片〉上正中间的女孩认识吗?笑得很可爱的这个」

  天赐若无其事地把随身携带的〈照片〉拿给一人加一只看。

  他早就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他只是觉得,他得这么逼自己一把。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的〈烧刻〉上面?」

  『咱绝不会忘记可爱妹子的长相和名字……哎唷,是个不认识的姑娘。她是天赐小哥的这个嘛?话说,为啥跟咱们在同一张〈烧刻〉上啊……』

  「——我就知道。啊,对不住了黑谷,虽然约好了今后一起探索,但还是算了吧。我已经退出〈同温圈〉了。再见」

  『小、小哥!?』

  「喂——天赐!等一下!」

  天赐把该说的话说完,当着一人加一只的面扬长而去。

  黑谷云里雾里,准备追上去,但一只颤抖的手把他拉住。

  「不要拦……让他走」

  「……希娅。出什么事了?我完全想不通」

  『后院起火之类的?年轻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公会里出那档事可不妙唷。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给咱们讲讲,给你出出主意唷?咱啮齿界最强的推理能告诉咱,你俩的裂痕就是那张〈烧刻〉里的神秘少女!』

  「不是……不是的。就是那么做才把天赐的心逼到了绝境……。我……明明是唯一理解天赐孤独的人……。我却没有去理解……。都怪我最想保护的是命,而不是心……。所以……这是对我的,惩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着说着,希娅哭得死去活来。因为希娅素来冷静,表情没有变化,白原本以为她和自己的主人是同类,但结果他错了。

  希娅只是单纯不会说话,不擅长和其他人交流,所以才戴上了冷静寡言的假面具。她与身心强韧的黑谷截然不同。

  面具撕下来后的下面,希娅就是一个脆弱无助的稚嫩少女。

  「喂、这……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从没见过希娅姑娘这个样子。那么,到底该怎么安慰她呢……』

  黑谷和白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希娅对自己从一开始就铸成的大错后悔不已,一边流下滂沱的泪水,一边祈祷那位自己珍爱的,孑然步上修罗之路的青梅竹马能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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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鼠出现。他拔出双剑,瞬间将其切碎。

  ——本大爷!!要成为最强〈升降者〉!!就这么简单!!——

  (贝特,我懂。不变强是不行的。不能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就根本守护不了任何重要的东西。你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我早就应该尝试去理解你才对。尽管骂我蠢吧,贝特)

  接着斩断哥布林的四肢。就算打着哈欠都能躲开对方的攻击。

  他不久将敌人消灭,在手心制造出指示升降机位置的箭头,迈出脚步。

  ——我、我希望……以后也能一直帮上大家的忙……——

  (艾尔阿,我认为能不能帮上谁的忙没多重要。你总在为大家着想。就凭这一点,就凭你的温柔,其实就足够了。可你硬要说那就是你的梦想,那么你的力量现在已经在帮助我了。谢谢你,艾尔)

  一阶层的魔物已根本不是对手。但他还是举起断剑。

  新出现的魔物群在一扫之下尽数消灭。

  ——小弟你能退一步纵览战局,是团队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就劳你照这样继续支援大伙吧——

  (杰叔,你揍我吧,骂我吧。你说的支援就是让我把包括你在内的同伴们牺牲掉,恬不知耻地把力量抢过来用吗?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多厉害,过去付出过多大的努力。说我纵览全局,根本是在笑话我吧。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哪儿算得上尽力了。临死前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受不起……但我还是很开心啊,大叔)

  通道中有台阶。他走得魂不守舍,不小心绊在上面,猛地摔倒在地。

  额头和连被狠狠擦破,随着刺痛流出温热的血。

  他拿着嫩木杖,落下的光雪花看上去比她的笑容黯淡。

  ——也就是说,大家的梦想全都实现就是人家的梦想!——

  (葵菈,我好想见你。你的笑容,你不懂底线的玩笑,你做的饭菜,你的温柔你的温暖,你整个人本身,都是将我拯救的光。你不在了,让我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事实。葵菈啊,如果你真的已经不在了,我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见到将来的我,你一定会痛骂,一定会讨厌吧。但你要听我解释一句。我们两个人再次一起登上这狗屎一样塔就是我现在的梦想。我知道这个梦想无聊得要死——你还愿意为我加油吗,葵菈)

  掷出的〈镖〉深深扎在漏掉的魔物身上。

  他就这样继续往前走。决不止步,决不回头。

  他没有迷茫,只有后悔。但他仍要前行。

  身上伤痕累累,内心破碎不堪,可这不是倒下的理由。

  让他留在世上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比任何人更快登上这座〈塔〉。

  只为这唯一目的而生的怪物,今天诞生了。

  ——罪孽傍身,踽踽独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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