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32

  哒哒哒!亚莉纳奔跑着。不对,虽然感觉像是自己在奔跑,但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是娜夏的。是娜夏在奔跑。看样子,娜夏是让亚莉纳体验了自己的记忆。

  那是某个建筑物的走廊。墙壁与地板都是以没见过的纯白材质建造。但是从窗口射入的阳光,与现在相同。

  『不好了不好了,要迟到了~!』

  焦急的娜夏来到一扇紧闭的白色大门前。她把手放在门板上后,掌心出现白色的闪光,不知何处传来说话声。

  〈出勤确认。8:00早安。娜夏·莲达。〉

  下一瞬间,门打了开来。娜夏几乎是用滚的进入房间。

  『过关——!!』

  娜夏大声欢呼,随即房间中的人们一齐朝她看来。见到那些人的脸,亚莉纳错愕不已。

  穿着陌生的白色长袍,看起来比亚莉纳稍微年幼,摇晃着长长的双马尾,朝这边回头的,是——

  『莱菈,我有赶上吧!?』

  娜夏气喘吁吁地向少女发问。被称为莱菈的少女无奈地笑了起来。

  『……差一点点就迟到了呢。』

  不论是外表或者声音,全都毫无疑问,是亚莉纳的后辈柜台小姐莱菈。

  (……为什么……莱菈会在娜夏的记忆里……!?)

  娜夏说,这是她还是人类时的记忆。是距今一千年前发生的事。既然如此,为什么莱菈会出现在记忆里?

  但是令亚莉纳惊讶的,不只莱菈而已。

  『既然赶上了,就没问题呢。』

  坐在房间深处的男性如此笑道。那人的五官端正精致得有如雕塑。亚莉纳知道他。

  (那是……斗技大赛时见过的……魔神!?)

  自称拉乌姆,一心寻死,在眨眼之间死去的魔神。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赶上就没问题了!比起那个,我刚才看到葳娜与菲娜正在欺负席巴,所以就把她们带过来了。』

  不顾亚莉纳的错愕,娜夏哈哈笑了起来,放下扛在左右腰侧的两名儿童。

  金发女孩不高兴地嘟嘴,将套着宽松长袍的双手交叉在胸前。

  『我们才没有欺负席巴!我们只是帮他加重训练的负担而已!』

  (葳娜和……菲娜……)

  在百年祭时复活,与亚莉纳他们交战过的双胞胎魔神。

  接着,姗姗来迟地走进房间的,是一名健壮的男人。他一面穿上与莱菈等人同款式的长袍,一面以略带憔悴的严肃脸庞说道:

  『手……手臂……举不起来……』

  (……席巴……)

  是亚莉纳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魔神。

  (骗人……)

  亚莉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些记忆与光景了。这些人以莱菈为中心,和乐地谈笑了一会儿后,留下莱菈,前往了其他场所。

  他们抵达的似乎是某种研究设施。房间放置着许多亚莉纳没见过的机器,墙壁与机器都时不时地闪过白光。虽然是千年前的记忆,但是看得出当时的文明比她所在的时代发达太多了。

  『莱菈编预算似乎编得很辛苦呢……最近一直加班。』

  拉乌姆担心地说着,一边拿起一颗放在房间中央桌上的黑色石头。那石头总共有六颗,全都时不时地闪过白光,是亚莉纳已经熟到不想再看到的东西。

  (魔神核——)

  『而且黑眼圈很深哦!』

  『黑眼圈。』

  『虽然我说要帮她忙,但是她说不需要……』

  『莱菈在这种地方很顽固呢。因为她也有自己的自尊心嘛,所以还是等她开口求助时再帮忙吧。』

  娜夏说道。拉乌姆点头,把魔神核放回桌上。

  『好了,核的研究只剩一些了。只要完成核的研究,就能对保护这座城市做出很大的贡献。继续加油吧。』

  沙沙,视野摇晃起来。拉乌姆等人的声音变得模糊,声音与画面愈来愈遥远,最终视野变成一片黑暗。

  『……呜……』

  接着听见的,是娜夏的呻吟声。光线微微照入黑暗之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娜夏倒在房间里,似乎是失去意识了。醒来的娜夏看着周围的状况,一时说不出话来。除了她之外,房间里还有数名男女同样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是席巴、拉乌姆、葳娜与菲娜。

  『核……!!』

  娜夏再次感到错愕。因为她看见席巴等人的身体中都被镶入了黑色石头。

  『核的试作品……居然被装上去了……!?』

  看样子,就连娜夏都不知道失去意识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是谁装的……!?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娜夏惊觉什么似地,检视起自己全身。手臂、脚、腹部,又像是为了确认触感般,以手摸起自己的脸与背部。颤抖的双手最终在碰触到锁骨附近时停了下来。

  那里传来了异样的触感。锁骨附近被埋进了某种与骨头不同的坚硬物体。娜夏抚摸着那物体外露的部分,触感光滑冰冷。

  『我、我被装上了……核……为什么、为什么……!?』

  娜夏颤声说道。就在这时,脑中忽然响起异质的声音。

  〈你好。觉得怎么样呢。现在开始同步(Link)作业。〉

  那是语调平淡,态度却莫名友善,反而使人感到更加诡异的男性声音。那声音继续说着恐怖的话。

  〈来自最高权力者的命令。「抹杀人类,捕食灵魂」,将在同步完成后实施。〉

  『什……!?住、住手!』

  娜夏急忙对着在自己脑中说话的声音大叫。

  『现在立刻中止同步!这命令已经超过安全法规了!』

  〈拒绝。此为最高权力者的命令,不可更改。想变更命令内容,需要最高权力者的生体认证——同步进度三二%。〉

  『最高权力者!?我不记得有设过那种——』

  娜夏说到一半便住口。对不受控制的核说什么都没用。她已经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核失控了——

  所谓的「同步」,是连结核与被安装者神经的机能。同步之后,被安装者不但能拥有超过一般人的力量与反应速度,甚至能阻断痛觉。当然,这是指正常运作下的核,能安全地发挥的肌肉辅助功能。

  可是现在控制核的并非娜夏,而是「最高权力者」。也就是说,娜夏不得不听命于「最高权力者」,执行「抹杀人类」的命令。

  「该怎么办……」

  在她苦恼时,同步仍然继续着。娜夏立刻掀起长袍下摆,抽出被固定在大腿皮带上的短刀。

  她毫不犹豫地把刀刃抵在颈部。

  「……!」

  娜夏他们知道自己进行的是失败的话会危及周围的研究。为了预防「万一」,她总是随身携带着短刀。可是,与寻死的意志相反,握着短刀的双手因恐惧而颤抖。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方法。核会在被安装者的生命活动停止后强制停止运作,所以必须趁现在自杀,否则等到同步完毕,核便会以她的身体执行那愚蠢的命令。

  〈警告。禁止做出命令之外的行动。〉

  然而娜夏的双手突然失去力气,短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呜……同步得太快了……』

  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原来如此,娜夏明白了一件事。被安装在自己身上的核,是六个试作品中的最新型——大幅改善同步速度,最接近完成品的一个。

  〈同步进度七八%。〉

  「……!……!」

  娜夏急得脑中一团乱,无法正常思考。也许是因为正在与核同步,思考完全无法集中。她焦躁不已,狂跳的心跳声在脑中回响——

  就在这时——

  『娜夏前辈,你还好吗!?』

  有人说话。伴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莱菈摔倒似地跑进房间。

  她先是因房间内的惨状而慌乱,接着在看到娜夏的锁骨时倒抽一口气。

  『连娜夏前辈都被……!』

  『莱菈,你没事——』

  娜夏说到一半便住了口。因为莱菈摇着头,卷起长袍的袖子,对她露出了细瘦的右臂。

  她的手臂上,镶着一颗反射着暗沉光芒的黑色魔神核。

  『我突然失去意识……醒来时,已经变成这样了。但是核没有和我同步,所以我想这颗应该是因为运作不良而没被采用的第一个试作品……』

  娜夏对莱菈的话感到震惊。莱菈他们当然不会把试作品装在自己身上,所有核同时失控,擅自安装到人类身上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所以应该是有人故意把核安装在他们身上。但那是谁?能进入这研究所的人物有限,但是会把几乎无法运作的初期试作品安装在莱菈身上,表示那个人对核的事并不熟悉吗——

  『……』

  娜夏懊恨地咬牙,低头看向地上的短刀。

  『莱菈,把那把刀捡起来。』

  『咦……?』

  『杀了我们。』

  因动摇与不安而发白的莱菈的脸,因惊愕而僵硬。

  『……杀、杀了你们……?』

  『核失控了,正在主动和我同步,还无视设定好的安全法规,把所有「人类」视为攻击对象!如果席巴他们的状况也一样,在同步完后,我们会杀掉许多人……!』

  『怎……怎么会这样……』

  错愕的莱菈以发颤的手捡起短刀。可是,握着短刀的手只是不住地发抖,无法刺向娜夏。

  『杀……杀死……?把前辈……?把大家……?我……』

  『我知道这要求很让人痛苦……!可是我已经无法控制我的身体了。只能靠你了。求求你,快点!!』

  然而下一瞬间,娜夏的视野变成全黑。同时声音从世界消失,不论是莱菈带着恐惧的喘息声,或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全都听不见了。也无法再出声了。

  娜夏被抛进黑暗的意识中,响起了无机质的语音。

  〈同步完毕。开始执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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