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 跌落

  怪物有着两颗巨大的金色眼瞳,脸看上去很是光滑,像极了褐色鸡蛋。嘴巴侧边长着一对尖牙。没穿任何类似衣服的东西,全身呈灰色,漆黑的手脚宛如昆虫般细长。

  上臂附近显现出太阳神的纹章。

  这家伙难道是『传道士』?

  疑似『传道士』的怪物时而闪躲阿尔文的攻击,时而用手臂接下剑击。那双手臂乍看之下很柔软,但似乎相当坚硬。即便劈砍了数次,攻击都没有奏效。糟糕。『传道士』对阿尔文来说太棘手了。

  秘密曝光那些事等会再说,没时间犹豫了。取出『拟造太阳』(【Temporary Sun】),正准备咏唱咒文时,裤脚忽然被拉住。

  「等,等等……」

  满身鲜血的维吉尔背靠着石壁瘫坐在地上。瑟拉菲娜倒在他身旁,血液自脖颈流淌而出。很明显已经走了。

  「马修。你为什么会在这……」

  没空解释了。维吉尔伤得很重。我蹲了下来处理他的伤口。话虽如此,我能做的顶多只有替他止血罢了。能否得救取决于当事人的命够不够硬。

  「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清楚。我们突然就遭到袭击。克利弗死了,瑟拉菲娜也……」

  为何『传道士』会盯上『战女神之盾』(【Aegis】)? 是有什么理由吗?

  本想再听多打听一些情报,只见维吉尔神情十分痛苦的咬着牙。没法继续下去了吗。

  「我现在马上叫人过来。安分点待在这等」

  吹响口笛。这是从冒险者公会那拿到的。虽然有引来魔兽的风险,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维吉尔抓住我的手摇头道。

  「……快逃,不,拜托了,让阿尔文她们逃走」

  对啊。诺艾尔和拉鲁夫怎么样了?

  那两人也被解决了?

  回头看去,只见拉鲁夫与诺艾尔倒在阿尔文身后。鲜血自诺艾尔的脑袋瓜上流出,而拉鲁夫则抱着她试图撤退。但似乎因为大腿负伤的缘故,仅能像一只蚯蚓一样缓慢移动。

  老是在关键时刻掉炼子。

  替维吉尔做完应急处理后,我跑了起来。

  『拟造太阳』(【Temporary Sun】)伴随咏唱出的咒文再次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是头部,针对它的头部攻击!」

  大喊的同时一把抓起手边的石子,朝『传道士』全力扔过去。用我的怪力打中的话多少能牵制那家伙才对。

  正当我认为能石头会与头部发生强烈碰撞的瞬间,『传道士』的身影如阳焰一般变得模糊。

  丢出去的石头穿过身体,砸在墙上碎裂开来。

  又是些邪门的东西。

  阿尔文则惊讶得睁大双眼。

  「马修?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货的弱点是头部。把脑袋切下来!」

  「……我等会再听你解释!」

  听完我的提醒,阿尔文一口气缩短了跟怪物间的距离,冷光一闪。令人印象深刻的斩击,可别说头了,不论朝哪边攻击,剑身都会直接穿过怪物的身体,宛如幻影一般。『传道士』挥动它漆黑的手臂予以反击。阿尔文轻而易举地被击飞,一头撞在墙上。

  「混蛋!」

  尽管我从旁对『传道士』发起攻击,对方却不为所动。只见拳头直接穿过它的身体。完全没有击中的手感。

  我方的攻击无效,还只能单方面承受它的攻击,这未免太犯规了吧。

  「为了姬骑士还特意跑进『迷宫』里,真遗憾呢」

  『传道士』语带讽刺地说道。声音十分低沉。

  「这座城市注定灭亡。地面那群愚蠢的家伙也将全部死绝。然后,吾等伟大的神明将再次降临于大地之上」

  「替蛆虫卵太阳神跑腿的家伙倒是挺会说梦话的」

  「凭借你现在的灵魂商且无法理解。但你只要不断修行,促使灵魂升华后自然就会察觉到了。接受吧,马修」

  当想反驳这神似狂信者们说教的措辞时,我注意到了。

  「难不成,你就是『教宗』?」

  『神圣太阳』(【Sol.Magni】),太阳神信仰的激进教派且与『传道士』有着不浅的关系。即便『教宗』本身就是『传道士』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要逃就趁现在,否则我会忍不住杀了你的」

  『传道士』及不否定也不肯定。无所谓,不论是不是,对阿尔文出手的家伙都得死。仅此而已。马上送你下地狱,话讲到一半,眼角的余光便捕捉到了某个正在晃动的身影。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

  阿尔文爬起身,再次握住长剑。

  「胆敢夺走我同伴的性命,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还。给我站好,下三滥!」

  只见『传道士』畏缩的稍稍弯下身子。

  诡异的动作。他在动什么歪脑筋? 还是说那是准备发动法术的姿势?

  不知为何摆起架式的『传道士』全身颤抖的握紧拳头。它瞪了眼阿尔文,反手就是一刺。只见它的拳头青筋暴起,浮现出青白色的电光。明明还没出招,那股力量的余波就让人起鸡皮疙瘩。不妙。有什么恐怖的玩意要来了。

  「……不准,命令我啊啊!」

  似乎是触碰到它逆鳞。它激动的打出了必杀的一击。

  「休想得逞!」

  阿尔文一剑向它砍来,试图抢在被攻击前击倒对方。

  「快逃!」

  我大吼着并用力一蹬。沐浴在『拟造太阳』(【Temporary Sun】)的光辉下冲了出去。握紧拳头,对准迫近的『传道士』打过去。只要命中的话,我有自信将那部分的躯体打烂,即便杀不掉也能让它的攻击落空。最坏的打算是由我替她扛下这一击。

  但我的拳头…….身体穿过了『传道士』的躯体,没有丝毫命中的手感,彼此交叠的瞬间,与之对视。愉悦、欢喜、亦或是嘲笑。寄宿在那巨大眼瞳中的情感使我砸了砸嘴,随后与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瞬间感到有些眼冒金星,但我立刻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

  『传道士』手上的电光化作一道耀眼细长的光线。阿尔文的家传宝剑一瞬间遭到破坏,连同胸口也被贯穿。

  刹那间,我的世界顿时失去了色彩。

  听见了两次断剑坠落的声响。一个是飞出去的剑刃,另一个则是自阿尔文手中滑落的剑柄。

  阿尔文吐出一口深红色的鲜血,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后向我伸出手仰面倒下。

  「阿尔文 !」

  二话不说用披风压住胸口的伤口,但血液依旧不断溢出。

  「马、修。对、不起」

  「行了先别说话。伤口会裂开的」

  「『深红的姬骑士』在临终之际也是如此凄凉呢」

  『传道士』讥笑似的耸了耸肩,从体内取出一个黑色球体。

  对着像是黑曜石的玩意开始咏唱。

  「『伟大的神啊。盛宴的时刻来临』」

  黑球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文字,飘荡『传道士』的头上。

  「『请将恩宠赐予我等』」

  最终黑球向脚边靠拢,坠落在『迷宫』的地板上。刹那间,地面彷佛泛起一阵波澜,将黑球悄无声息的吸了进去。随后又变回了一片平凡无奇的地面。

  「这下就结束了。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兽潮』」

  接着,『传道士』转头看向我们这。手中再次汇聚起闪烁的光辉。是刚才那招吗?

  「看上去很难受呢,就让我送你们上,路」

  直到中途语气都十分嚣张的『传道士』忽然沉默。只见它神情痛苦的抓着胸膛,大口喘气。怎么回事?

  「该死,就只差一点而已……」

  瞥了我们几眼后,它笑了出来。

  「算了,伤成那样也活不了多久。尽情的痛苦挣扎吧」

  大笑的同时,一团浓雾围绕在它身边。等到雾气散去时,『传道士』已经没了影子。

  「……逃过一劫了吗?」

  继续下去明明能把我和阿尔文都杀了。因为是『受难者』所以放我一马吗?

  思绪被痛苦的闷声打断。现在不是想事情的时候。

  「……马,修」

  「不管是谢罪、道谢还是责骂都等会儿再说。现在得治疗伤口才行。振作点!」

  「我,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阿尔文伸出鲜血淋林的手抓住我的手臂。

  「不要,我还,不想死」

  「啊啊说的对,你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你说过要将故乡的魔物消灭,复兴王国、衣锦还乡对吧」

  伤口好深。连后背都被贯穿了。与方才身亡的魔术师克利佛是一样的手法。糟糕。这样下去数不到100她就要死了。

  周围的雾气变的稀薄。是因为那个『传道士』离开了吧。错不了,雾气就是那家伙搞出来的。

  「好,黑。马修,你在哪……」

  阿尔文的手变得无力。

  「喂—有谁在吗,这里有伤员。快点过来!」

  魔物什么的,来几个我杀几个。所以拜托快来救她。

  又是这样吗。我究竟还得失去多少重要的事物才行?

  内心沉浸在绝望中时,身旁传来了脚步声。

  「没事吧?」

  是尼可拉斯。其他的冒险者们也在。

  「老师,这里。快一点。阿尔文伤得很重!」

  尼可拉斯上前,看见她的伤势后便摇了摇头。

  「……很遗憾,已经回天乏术了」

  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身子。

  「喂,别开玩笑了啊!」

  「你认为我说谎的话大可问问别的补师。她的状况即使靠魔法也无力回天。光是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听见尼可拉斯平静的说明,我松开了抓住他的手。

  失去阿尔文的话,一切就全完了。无论是玛库塔罗多王国的复兴、受『兽潮』影响的这座城市,还是我自己都。

  「……只有一个办法能救她」

  我愕然的抬起头。但是,尼可斯拉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枷锁吧。」

  阿尔文本就身怀着重大使命。攻略『迷宫』复兴故乡,那是何等让人望而却步的重担。要是继续增加下去的话,对来她说会是多大的折磨啊。别说拯救她,不如说是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呢。即使演变那样的结果也不奇怪。

  「没事的。不管她坠落到多深的地方我都会把她拉上来」

  对失去阿尔文的未来感到迷茫,或是至今为止的努力化作泡影,那些借口和小心思全都无所谓。因为阿尔文说了「我不想死」。不对,理由其实更加单纯。

  我不希望阿尔文离我而去。仅此而已。

  既然选择任凭自己的私心强迫她活下去。那无论得付多少责任我都照单全收。

  「我明白了」尼可拉斯严肃的点头道。那是做好觉悟的男人才具备的眼神。

  「现在要尝试的秘术可谓是死马当活马医,很危险的请退后」

  除了我以外,他让在场的所有人退下。

  「你打算干什么?」

  尼可拉斯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

  「借助神的力量」

  发话的同时从怀中拿出一块陈旧的小破布,『贝莱尼的圣骸布』。上头沾着某位态度比马屁股还大的太阳神的血液,在过去曾引发过奇迹的圣遗物。尼可拉斯得以保持人类的型态貌似也是这条破布的功劳。

  尼可拉斯把布撕成两半。一半塞回怀里,另一半则放在阿尔文的胸口。

  接着他摊开手放在阿尔文的胸上。咏唱了数句咒文后,某种半透明黏液自手心滴落到她身上。

  「这是做什么?」

  「以圣骸布为媒介,用我的血肉封住伤口」

  「这破布还能搞出那种把戏?」

  「假如传说属实的话」

  根据传说,吗,既然都能凭空变出面包了。区区疗伤应该能做到吧。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做。嘛,看着吧」

  滴在圣骸布上的黏液渗进阿尔文的伤口。随着黏液增加,伤口被堵上。血也似乎止住了。不只如此,连圣骸布也缩得越来越小。

  「刚刚说过了吧。利用圣骸布当作媒介」

  疑似是以圣骸布为触媒将尼可拉斯的血肉转变成与阿尔文的身体最适配的状态。

  已经过了多久呢。

  「结束了喔」

  阿尔文的伤口完美的愈合。连个伤疤都没留下。呼吸平稳,圣骸布也不见踪影。

  「看起来还没恢复意识,但稍加静养一下我想就会醒了吧」

  「老师,很谢谢你」

  我握住尼可拉斯的手。

  「都是托你的福」

  我向诺艾尔与拉鲁夫告知喜讯后,两人立刻凑上前来。

  「公主!」

  「公主殿下!」

  由于他们俩只受了点轻伤,在其他补师的治疗下。伤势已经痊愈了。

  「维吉尔呢?」

  听见我的询问,诺艾尔摇了摇头。这样啊,没能撑过去吗。

  其余行踪不明的待救人员的尸体似乎也发现了。

  「总之,姑且算是全员到齐吗」

  克利弗、瑟拉菲娜、维吉尔,六人死了三人。『战女神之盾』(【Aegis】)这样算是半毁了。

  自当上阿尔文的情夫过了一年多一点。由于那三人大半的时间都在『迷宫』中度过,我和他们的关系也说不上热络。而且主动找他们搭话,多半会被当成蠢蛋鄙视、藐视。尤其自路特维奇离开后,私底下的摩擦也不少,甚至还跟地痞流氓起过冲突。

  老实说,那三个守护不了阿尔文的无能们,着实让人恼火。

  可怎么说都曾和他们一起干过几杯酒,聊天打屁。况且失败的主因在于对手是『传道士』,加上是被偷袭。纯粹是情况超出他们的极限而已。

  所以,至今以来的大小事就算一笔勾销了。你们几个先待在冥界等着吧。

  活下来的人必须得考虑未来的事。眼下该做的,是阿尔文的治疗与重建『战女神之盾』(【Aegis】)。

  纵使路特维奇还能找到替代的人手,队友间的沟通和连携也是需要克服的难题。问题堆积如山啊。

  虽然很想早点回去,但救援队一路战斗下来体力消耗也很惊人。

  于是大伙决定稍作休整后再返回地面。

  至于我,想当然是负责照料阿尔文。

  诺艾尔跟拉鲁夫在为返程做准备。两人和别队的冒险者们一起在稍微有些距离的位置替阵亡的冒险者善后。整理好维吉尔的遗物、取回识别证,烧毁遗体。现在他们应该感到相当懊悔与无力吧。为什么自己帮不了他们呢。为什么自己活下来了。我十分清楚那种心情,但他们必须跨过这道崁。毕竟冒险者是与死神打交道的生意。

  话说回来,放松下来后又有别的疑问浮上心头。因此我向身旁的尼可拉斯问道。

  「关于刚才提到的怪物,果然是」

  「是『传道士』呢」

  尼可拉斯说出这句话时,声音之低如同将对方视作仇敌一般。

  「他们的目的我想大概是『兽潮』的活性化吧」

  即便出现兽潮的征兆,但何时爆发全看『迷宫』的意思。也有时隔一年才发生过的案例。耐不住性子的他们想必是希望尽早发生吧。这不难理解。

  「我不解的是,那家伙本想杀光我们却突然撤退」

  「应该是时间到极限了吧」

  「什么意思?」

  「在『迷宫』内部无法得到太阳神的力量。因此『传道士』也没法长时间待在地下」

  所以才忽然撤退了啊。这下聚集『受难者』的理由也明白了。他们是为了『迷宫』特地准备的军队。

  「明明能量产那种怪物,却渴望得到一般人类。脑子有问题吧」

  「称不上算是量产喔」

  尼可拉斯摇了摇头。

  「以我的经验来看,『传道士』的数量并不多。费时费劲,一次性能产出的数量有限」

  但这样的话又有了新的疑问。

  「你没事吗?」

  尼可拉斯的正体是背叛的『传道士』。应该与方才的怪物有相同的限制才对。但尼可拉斯看上去却一脸轻松。

  「因为我有这个呢」

  尼可拉斯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贝莱尼的圣骸布』本身会持续释放太阳神的力量。而且称得上是永无止尽。貌似在『迷宫』内仍能生效。

  「既然如此,那个大牌太阳神为什么不自己弄一个……啊,是这样啊」

  因为被众神们亲手封印在塔内,即便想量产也做不到。所以那货才会命令贾斯汀把布抢回来吧。

  那条布在刚才渗进了阿尔文的胸口。假如『传道士』们知道此事,肯定会把她的胸口挖开试图拿出来吧。这下是确定被卷进新的麻烦事里了。但是,当时并没有任她等死的选项。至少我没有选择它。

  「看上去已经与血肉同化了。即便挖开胸口也不可能拿出来喔」

  尼可拉斯的说词像是在让我冷静,但人类这种生物就是明知不可能却仍不打算放弃。完全没考虑后果说干就干的家伙可多着。要是被他们发现这次就换阿尔文会被盯上了。

  但我不后悔。谁叫我成了某个有着成堆破事要处理的,姬骑士大人的『生命线』呢。事到如今再多两三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恩……」

  当手碰到阿尔文的脸颊时,她睁开了双眼。

  「醒了吗?」

  呼唤她后,只见阿尔文保持平躺的姿势看向我。

  和诺艾尔等人告知后,他们立马像老鼠似的飞奔过来。

  「公主!」

  「公主殿下!」

  祝贺她平安与痛斥派不用场的自己的话语如洪水一般倾舄而出。

  那些话等会再说好吗。

  「嗨,感觉如何?」

  再次呼唤阿尔文。

  「听说你陷入大危机。您的王子殿下可是费劲千辛万苦赶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迎接你啰。不亲一下或给个抱抱说不过去吧」

  说完,她揽住我的脖子一言不发的抱了上来。

  此举着实让我吃惊,没想到真的会抱过来。

  诺艾尔和拉鲁夫的眼睛也瞪的老大。

  「真性急呢。正戏就等回家再好好……」

  虽然感到疑惑,但仍半开玩笑的揽住肩膀将她的手松开。同时注意到她的肩膀正不停颤抖着。

  「阿尔文?」

  靠近一看,只见她的脸色苍白。完全没了血色。

  再次呼唤她的瞬间,阿尔文忽然大闹起来。

  「阿尔文,你怎么了。振作点!」

  无论如何叫喊,她都如同一个小孩似的不停挣扎。脸上有的只有彻底的恐惧。此时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不会错的。『迷宫病』又发作了。那是种让经历过九死一生危机的冒险者们,内心持续抱有恐惧的疾病。严重的话别说冒险连日常生活都会出现问题。原本阿尔文的状态根本无法继续战斗。因为服用禁断的『秘药』—『解放』(【Release】),才勉强将症状压下去一路奋战至今。最近才渐渐有所好转,但因为再次身受濒死的重伤的打击让症状一口气恶化了。

  「冷静点。这些人是同伴。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不要!」

  阿尔文一把推开我,逃到墙角。头发凌乱,泪流满面,即使试图上前安抚她,都被她用推挤、暴打等方式予以拒绝。

  听见骚动,周围的冒险者纷纷靠了过来。

  「喂,你也来帮忙!」

  不想让阿尔文暴露在那些好奇的视线下。可凭现在弱不禁风的状态没法控制住她。尽管相当不情愿地请拉鲁夫帮忙,但貌似被美丽的姬骑士大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样貌吓傻了,丝毫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诺艾尔虽说脸色苍白但依然试图帮忙,不过看上去仍有所顾虑,就在我们因为阿尔文挥着手而难以靠近时,一根魔杖忽然从旁边窜出。

  「『沉睡』(【Sleeping】)」

  伴随着一声咒文,阿尔文的身体开始摇晃。彷佛像挂上重物一般,她的眼皮也跟着阖上。最后倒在地板上陷入沉睡。

  塞西莉亚.玛雷特淡然地说道。

  「这样做还比较省事」

  我抱起阿尔文,装作整理头发的样子将她脖子后的斑点遮住。

  那是『解放』(【Release】)成瘾者的证据。

  「……怎么会这样」

  「这也难怪。毕竟才刚从鬼门关走一趟呢」

  尼可拉斯平静的说道,使我反射性揪起他的衣领。

  「这是怎样? 不是说治好了吗。还是这就是你所说的沉重枷锁?」

  「和治疗没关系。那是她自己的问题」

  尼可拉斯解释道,一边静静的将我的手拨开。

  「胸口的伤毫无疑问已经治好了。但看来内心的伤痕没能愈合呀」

  「如果你是想讲些好听的话来安慰人的话,那可是零分呢,老师。我想听的只有一件事,这个病能不能治好」

  说完我便有了个主意。

  「不能用刚刚的力量想点办法吗? 这次换成心的部分」

  尼可拉斯露出遗憾的表情摇摇头。

  「纵使是神之力,也无法干涉人心」

  一脸淡然的道出残酷的事实。啊啊,这个老爷子果然是圣职者。只有在谈论神明、命运这些大格局的事物才会露出一副那么得意的表情。

  「所以呢?」

  背后传来某人淡然的疑问,回过头去,只见塞西莉亚用魔杖敲着肩膀低头看向阿尔文。

  「姬骑士要由谁来搬呢?」

  照她的状况,一醒来就会开始挣扎吧。只好先让她继续睡下去。意味着必须有谁把阿尔文带到地面才行。

  「这个嘛……」

  我的话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力不从心。即便抱着身世曝光的觉悟使用『拟造太阳』(【Temporary Sun】),时间上也来不及。尽管很恼火,但拜托别人帮忙更为妥当。伤势也治好了,诺艾尔应该挺适合的。当准备低头请她协助时,手臂感觉到一丝拉力。

  是谁呢,回头的瞬间,我不禁张大双眼。我的袖子不知何时被阿尔文的食指悄悄的抓住了。将目光移向她的脸庞,看起来还在睡。是因为直到倒下前都还在哭闹的关系吗,透明的泪珠自眼角边滑落。只见她闭着眼睛痛苦的咬紧牙关。那副表情,如同小孩子梦见跟父母走散而迷路的恶梦一样。我将阿尔文的手指从袖子上拨开,并握住她的手。

  「那么由我来……」

  「不」

  我抢在拉鲁夫说完前举手说道。

  「我来搬」

  「哈啊?」

  拉鲁夫看着我翻起白眼。

  「这里轮不到你出场。滚边去,小白脸」

  「那是我要说的话,负伤仔」

  拉鲁夫战斗到现在也累积了不少疲劳。虽说伤势能用回复魔法治好,但失去的体力却不会恢复。他光是靠自己走回地面想必就得尽全力了吧。

  「说到底,凭你的力气搬得动公主吗? 连扳手都赢不了小女孩的你,顶多走到一半就会哭着说『拜托换个手』 了吧」

  「你是在跟谁说话啊」

  如果是过去的我,区区一两个女人,用小指都能赢。

  「既然如此,由我来……」

  诺艾尔举手说道。我摇了摇头。

  「很谢谢你自告奋勇。但回程的路上应该还会碰上魔物。要是让你背着阿尔文不就没法战斗了嘛。那么,我才是最适合的吧?」

  尽管拼命确保安全通道的畅通,可魔物的数量比预期的要多。视区域而定,也可能走到一半发现通道遭到破坏。以防万一,能战斗的人手是越多越好。起码比起我,诺艾尔还能战斗。

  似乎理解了目前的状况,拉鲁夫小声的讲了声明白。之后一个劲的瞪着我。

  「要是敢让公主摔下来我就杀了你」

  「那这场胜负你肯定会输的喔,小子」

  打死我都不可能放手。

  「决定好了?」

  塞西莉亚摆出一副无聊的神情从旁插话。对她来说谁来搬都一样。倒不如赶紧撤退。

  「抱歉。由我来搬。帮我一下」

  得先脱去阿尔文身上的铠甲后才背得动她。至于长剑和装备等,说来惭愧,只能拜托其他人帮忙了。

  我保持四肢着地的姿势让阿尔文趴在背上。膝盖使劲起身。一瞬间差点失去平衡,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给我注意点,一边听着拉鲁夫热情的问候一边弯腰前屈。双手环绕、抱住她的大腿。这样就OK了。

  光是起身就相当吃力。不一会儿额头上便开始流汗。不是我能不能撑到地面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做到。

  「一下下就好,稍微忍着点哦」

  对趴在背后的阿尔文说话。想当然没得到回应。

  「那么,回去吧」

  配合碧翠丝的指示,我们开始返回地面。

  途经转角时,回头看见了几具焦尸。维吉尔、克利弗、瑟拉菲娜,方才由拉鲁夫等人处理掉的遗体。能听见后头的拉鲁夫正在擤鼻子。他们绝对称不上弱。都有着相当的实力与经验。只是与拉鲁夫跟诺艾尔相比倒楣了点。仅此而已。

  至于阿尔文她……很幸运。就当作是这样吧。

  被其余的冒险者护送着踏上迈向十二层的阶梯。以前背着女人跑一天都不是问题,现在仅仅是稍微走段路身体就开始发出悲鸣。真难堪啊。

  「你现在满头大汗喔」

  看不下去的拉鲁夫和我说道。

  「谁叫我那么贫弱呢」

  明天会肌肉酸痛吧? 纵使因为那个随地撒尿的太阳神变得弱小,但有些东西依旧不会改变。我似乎比普通人迟钝不少。多亏如此变得很擅长应付拷问。佣兵时期,有次被敌人抓住后,随即把同伴的位置和作战计画都给招了,导致后来被狠狠的教训了一番。『圣护队』的小游戏跟那时候相比可爱极了。能让其他佣兵痛苦到足以哭喊着『杀了我吧』的剧痛,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

  「果然还是我来吧。换手」

  自己都摇摇晃晃的逞什么强呀。

  「与其担心我,别放松对周遭的警惕啊。直到回到地面前都还是冒险喔」

  比起去程,死在回程的家伙要更多。大意的话就会尝到苦头。

  「不重吗?」

  这次换碧翠丝跑来询问了。

  「轻如鸿毛」

  即使嘴裂了我都不会说重。不然之后可惨了。为了她的名誉,容我在这里声明;是我太贫弱而不是阿尔文太胖。嘛,虽然因为有在锻炼跟体格差不多的女性相比,我想确实是重了些啦。

  「马修,让我来吧」

  搬运屋的大叔亲切的伸出手,我仍旧摇头道。

  「别看我这样,我很容易吃醋的。打死都不想看见她被别的男人抱起来」

  说话间,感觉身体又变得更加吃力。一直顾着说话有些分神了吗。撑住呀,马修。你可是无敌的『巨人吞噬者【Giant Eater】』啊。

  精神有些恍惚。但并没有抛下她不管的选项。

  我是阿尔文的生命线。我撒手的话,又有谁能扶持她呢。

  爬上阶梯,前进。再爬上阶梯。不停重复。单纯的抬脚,都彷佛像身陷泥沼一般动弹不得。意识开始变得朦胧。

  「现在,到哪了」

  地下已经够暗了,汗水还流到眼里导致难以判断如今的位置。

  「第十层吧」

  不知道是谁回应的。

  找到阿尔文的地点位在十三层,离地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吗。别想那么多。专心在下一步即可。往前迈进一步,离终点的距离又更近一步。其余的琐事交给其他人就好。让脚动起来。

  「喂,走快点!」

  前头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不知不觉间,貌似已经落到了队尾。

  抱歉呀,因为背后的人一直亲上来,不小心放慢速度了。

  本该像平时一样讲点屁话的,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体力早已濒临极限了吧。视线模糊,声音也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就如此。若我摔倒的话阿尔文也会受伤。加上前面似乎正在战斗。

  如预料的,破坏通道的魔物往这冲了过来。以玛雷特姊妹为首、拉鲁夫与诺艾尔也拼死的战斗着。所以,保护好阿尔文是我的职责。已经没啥体力了,还得适时躲进阴影、停下脚步或跟着小跑起来等等,进一步加剧身体的消耗。但,也就如此。

  不管如何,继续走。往前迈进。超出极限暴毙什么的之后再说。

  一路上停下好几次不断与魔物交战并向地表进发。幸运的是没有出现牺牲者。

  「现在到哪了?」

  「第六层」

  是拉鲁夫的声音。已经过了一半了呀。以我来说也真够努力了。

  身体依旧难受。汗如雨下。深知自己一旦坐下便再也起不来,所以方才休整时也是站着喝水。

  走在队尾附近。拉鲁夫与诺艾尔跟在身后。要贯彻忠诚是可以,但可别疏于对周遭的警戒呀。

  刚这么想,眼角的余光就发现了奇妙的黑影从旁窜过。

  「你发什么呆」

  因为脚程太慢,被拉鲁夫用手肘顶了下手臂。

  「我竟然得把公主托付给你这种不正经的渣男……」

  对比谩骂的拉鲁夫,我选择给出谏言。

  「喂,小心那边的柱子」

  「蠢货,那只不过是石像罢了」

  「白痴的是你。哪会有摆出那种奇怪姿势的石像。那家伙是……」

  注意到自己暴露了吗。那家伙一瞬间就从石像变成一只紫色的小恶魔。

  石像恶魔。

  小恶魔张开背后的翅膀,从上方发起高速突袭。

  「危险!」

  诺艾尔大喊一声并掷出的短刀,被那无比坚硬的身体给弹开。小恶魔紧接着侧身避开拉鲁夫的斩击,绕到了我身后。伸出白色的爪子,挥下那宛如收割性命的耙子。

  伴随一阵冲击,视线受到阻碍。由于命中额头的关系,视野染上一片深红色。

  千钧一发之际保持住平衡。阿尔文……没事吗。石像恶魔愉悦的划伤我的脑袋,绕了一圈柱子后再次发起攻击。

  「马修先生!」

  参杂着血红色的视界中,诺艾尔朝这赶了过来。

  「擦伤而已。小心点,下一波要来了!」

  如我预料,石像恶魔以不规则的动作在空中飞舞。是在观察我们的破绽吧。

  「可恶!」

  拉鲁夫挥舞着剑试图驱赶,但石像恶魔只是拉开距离,并没有打算放弃的迹象。

  「乱挥一通怎么可能击倒它。抓准敌人靠近的时机!」

  「吵死了,闭嘴!」

  拉鲁夫无视忠告上前追击。那个白痴,完全上头了。

  那追逐的样子简直像是在发泄一般。回过神来,此时的拉鲁夫已将石像恶魔逼到了墙角。

  「没地方逃了吧」

  因为天井变矮的关系,试图从头上飞过的话只会沦为拉鲁夫的剑下亡魂。

  「喂,住手! 那是陷阱!」

  不是你把它逼到绝路,是敌人在引诱你上钩啊。

  「结束了!」

  拉鲁夫以必杀的气势举起剑。刹那间,另一只石像恶魔从侧面突袭。由于完全是出乎他预料的攻击,拉鲁夫的身体以弯曲的姿态被击飞。都跟你说过了啊。

  谁告诉你魔物只有一个的。

  看着蠢到极点的猎物上钩,第二只石像恶魔飞在空中发出愉快的笑声。

  当以为它们会给拉鲁夫致命一击时,却只是在他头上转一圈后,一齐冲向了这里。是觉得我已经没有战斗的力气了吧。

  抱着阿尔文加上视线不佳。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变成魔物的晚餐的。不能抛下他逃走。现在逃走也只能多活一会儿罢了。我可不想带着悔恨葛屁。所以我什么都不做。仅是背着阿尔文站在原地。

  即便利爪已经来到眼前,依旧纹丝不动。

  这样才更方便她行动。

  「请不要动!」

  随着一声呐喊,巨大的刀刃自头顶掠过。弯曲转动的刀刃分裂成两把,无情的撕碎石像恶魔的翅膀。两只魔物坠地后,看见一道黑影朝石柱一蹬。是诺艾尔。只见她用手甲内拿出的刀从背后刺向石像恶魔。恶魔发出诡异的惨叫。肚子被贯穿的恶魔,就这样保持着向前伸手姿势变回石像后化作尘埃消逝。剩下的石像恶魔因为无法飞行,只能四肢趴在地上试图逃跑。

  「别想逃!」

  这回诺艾尔的手甲中飞出了钢绳。绳索前端系着金属球,缠住了石像恶魔的脖子。脖子受到向后的拉力,让它呈一仰面的姿态停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力量的比拼,这对体重轻盈的诺艾尔不利。虽然她努力的站稳脚步,身体却慢慢地被往前拖。

  「我说过了。别想逃」

  诺艾尔把手伸到腰后取出一根金针。若以裁缝的角度来看未免也太长跟太粗了。况且还不是金属制的。诺艾尔以丢掷飞刀的方式将针掷出。精准的命中石像恶魔的后脑杓,但也就只是中,远远算不上致命伤。

  石像恶魔瞬间停顿了下后,马上开始继续挣扎。可此时它却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一边抓着受伤的后脑杓发出不知是悲鸣还是求饶的尖叫声。喷出一口紫色的血液后,倒在地上。痉挛了一会儿后,很快就不动了。随后留下的,只有变成碎屑的石块与金针。

  看着落在地面上的针,只见诺艾尔慌忙地把针捡了回来。

  「您没事吧?」

  她拿出布擦拭我头上的鲜血。看上去想帮我处理伤口,不过血已经止住了。比起这个有件事更让我在意。

  「那个东西是蝎尾狮的毒针对吧。就是先前你打倒的那头」

  「还请您别说去」

  诺艾尔低着头说道。

  「这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呀」

  冒险者中,也有人会使用带有魔物特性的武器或道具。具代表性的例子便是毒物。不仅是毒杀,也能引发安眠、麻痹、魅惑、狂乱。烫伤、冻伤或石化等各式各样的异常状态。据使用方式,也能当作必杀的武器。因此此类技巧也被人们称作『忌毒术』或『魔毒法』。

  「这不是该出现在公主队伍内的招式」

  效率虽高但也让人避讳。下毒本身就给人一种阴险的印象。在此之上,依靠魔物的那种可怕力量,使很多人感到厌恶。说到底,魔物的毒本身非常难以驾驭。也曾有战斗中外泄导致小队全灭的案例。

  所以会使用『忌毒术』的冒险者只占极少数。多为斥侯、盗贼等单独行动的家伙使用。

  「会有损殿下的名誉」

  「我想阿尔文不会在意的」

  论邪道的话,她也是一样的。

  「光顾着体面却没能守护重要的事物的话岂不本末倒置嘛」

  方才的毒,若是让『传道士』吃到一发的话,说不定现在阿尔文就没事了。

  「……」

  诺艾尔沉默不语。

  「比起这个,放任那边的白痴倒在那可以吗? 我是不介意啦」

  说完,诺艾尔才慌慌张张的往拉鲁夫那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

  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被狠狠的消去一大半。糟透了。

  过了一会儿,捆着绷带的拉鲁夫走了回来。伤的倒不怎么重。肩膀虽然被划伤,但伤口不深。

  「公主殿下没事吧?」

  这种一贯的忠诚也挺让人喜欢的呢。

  「为什么不逃。你想让公主陷入危险吗」

  「是逃不了啊」

  那种情况转身逃跑会让背后的阿尔文受伤的。假若摔倒,势必会让这位睡美人再次睁开眼睛。

  「话说,前面的人怎么了? 不会是丢下我们自己走了吧」

  「怎么可能会……」

  「不是不可能」

  没人还有体力去理会拖油瓶。被抛弃也不怎么意外。

  「喂—」

  当我们准备前往五层的阶梯追上大部队时,只见尼可拉斯挥着手跑了过来。

  「哎呀,方才前面遭到魔物袭击。结束后发现你们都不见了,让我吓得不轻啊。没事就好」

  尼可拉斯露出安心的表情依序为我们治疗。

  「这会收费吗?」

  「我可以赊帐的」

  「要索讨的话就找那边那个粗心大意的小子吧」

  无视抗议的拉鲁夫继续前进。啊啊该死。

  马修,听见前方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后,一位年过30的男人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一路撑到这里辛苦你了。之后就交给我吧。剩下的路都是直线了」

  眼前称赞我的,是『黄金剑士』(【Chrysaor】)的雷克斯。

  「不,不用了」

  拨开那双试图伸向阿尔文的手。

  「都走到这里了。就让我坐到最后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是不希望重要的公主殿下被随意触碰吧。我会让我们队上的女性帮忙的。这样可以吧」

  别擅自决定啊。

  「别太大意了。要是像后面那个拉鲁夫一样粗心的话会受重伤的」

  「我们不会犯那种失误的」

  谁知道呢。那种认为自己很特别的家伙都葛屁了。我就是那个证人。

  「别逞强了。配合你的脚程根本没法在预定时间回到地面」

  「这才是真心话吧」

  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得了。还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赞美人。

  「不就是希望我快点嘛。OK,明白了。现在开始会用全速跑回地面的,别跟丢了啊」

  「嘴倒是挺溜的」

  雷克斯不屑的笑道。

  「看清楚你现在的样子。抖成这副德行就快到极限了吧」

  「别说蠢话了」

  早就超过极限不知道多久了。

  「别闹了乖乖把姬骑士交给……」

  雷克斯不耐烦的伸手抓住阿尔文的肩膀,正当他准备抱过来时忽然停下了动作。

  「……」

  雷克斯脸色苍白的向后退去。屠杀众多魔物的五星勇者,如今却像个胆小的小老鼠。

  「怎么,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啊,没有……」

  雷克斯有些退缩的摇了摇头。

  是不想承认被一个情夫瞪到怕了吧。胆小鬼。会怕的话一开始就别把那双脏手伸过来啊。

  「怎么了吗?」

  貌似听见这里的骚动,玛雷特姊妹走了回来。

  「没,没有啦,只是马修那家伙,有点太慢了」

  只见他含糊其辞的找起借口。这货的下半身真的有系着蛋蛋吗。

  「哼—嗯」

  碧翠丝看向我上下打量着。

  「魔物的活跃程度比预想中还要更大。照公会那些人的说法,通道也快到极限了」

  「似乎是这样呢」

  我们不久前通过的通道已然消失。时间越长,维持通道也会越困难。

  「太慢的话会连同阿尔文一起抛下喔,这样也行吗?」

  「了解」

  没有那种程度的觉悟的话才不会自告奋勇要背她。

  「啊是吗」

  随后她像是失去兴趣一样转过身去。

  「那么,我先走啦。拜托你们殿后啰」

  碧翠丝和姊姊一同迈向前往地面的阶梯。目前的通道可以说算是四分五裂了,她们是打算先行开路吧。雷克斯满脸尴尬的看了我一眼后也小跑过去跟在她们身后。前脚刚走一个雷克斯,后脚就来了个拉鲁夫。

  「你这样好吗」

  「别抱怨了。你倒是去警戒后方。好保护阿尔文」

  拉鲁夫小朋友没法期待。假设他先阵亡的话,还能拉高我们生还的机率。

  阶梯就在眼前。不过每个阶梯间的段差很大,像是山路一样。想爬上去得费不少功夫,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只能上了。

  「那么,请容我在后方待命」

  诺艾尔绕到身后,向前弯腰。扶着阿尔文的后背。

  「这样就没有意见了吧?」

  诺艾尔语气听上去有些得意。

  「您应该不会说不准帮忙这种话吧?」

  我笑了出来。

  「帮大忙了」

  中途换成拉鲁夫协助,我们就这样慢慢朝地面前进。

  没有发生战斗,时不时跨过魔物们的尸体前行。

  眼前的景色变得明亮。那不断闪烁的光线让人有些不安。

  「是出口」

  得救了,只见拉鲁夫大声喊道。推着阿尔文的力道也跟着变强。

  「笨蛋,你想把阿尔文压扁吗? 多注意周围的状况」

  死在『迷宫』一层的人还不少。

  因为魔物不强就大意的蠢蛋、及快回到地面时卸下防备而没能注意到尾随在后的哥布林、狗头人或史莱姆等低级魔物,最后在它们的偷袭之下殒命。更不用说是『兽潮』发生的现在。像是先前的地狱犬与红帽子,即便此时突然涌出大量魔物也不奇怪。

  「喂,马修!」

  拉鲁夫嚣张的拍着我的肩膀。理由不用回头也知道。同时出现那么多脚步声是个人都会发现。

  哥布林与狗头人的大军正朝我们逼近。一个个挨肩擦背、继踵接武的扑过来试图将我们碎尸万段。如同一波黑色的浪潮。

  「跑!」

  被追到就完了。我挤出最后的力气拔腿狂奔。连取出『拟造太阳』(【Temporary Sun】)的空闲都没有。

  诺艾尔时不时转过身掷出小刀与武器,但实在是杯水车薪。魔物群毫不犹豫的踏过同伴们的尸体。

  「别理它们,跑起来就对了」

  「你才是给我跑快一点啊!」

  拉鲁夫跑在前头朝我喊道。用不着你说。刚刚开始一直都在死命地跑着。只是双腿不听使唤。整只脚已经没感觉了。

  「剩下你们而已,快点!」

  出口处的公会职员奋力地吼道。好几个人在门口待命,以便当我们出来后用最快的速度把大门关上。

  「快!」

  诺艾尔停了下来朝我们喊道。

  哥不林已经来到背后了。

  「你们先走!」

  停下来的话连诺艾尔和拉鲁夫都会升天的。

  第一个抵达的是诺艾尔,接着拉鲁夫也回到地面。我盯着他们的身影奋力向上爬。还有五步、四步、三步,此时感觉到一股拉力,因此下意识地回头。

  领头的哥布林的爪子正抓着阿尔文的侧裙摆。

  现在的我连哥布林都能轻易胜过我,我整个人连同阿尔文被拉得仰面向后。不妙。

  停下来的话会被其他哥布林追上。当场获得前往地狱的双人票。可此时已经连抵抗的力气都不剩了。

  「混帐啊!」

  「我说你呀」

  一根巨大的法杖自出口伸了过来。如同长枪一般拨开哥布林的爪子,并将它推下阶梯。

  「可真慢啊。还以为已经死了呢」

  碧翠丝.玛雷特自顾自发话时,能感觉到法杖周围聚集了庞大的魔力。当我们回到地面的瞬间,她便朝『迷宫』释放魔法。

  「炸飞吧! 『灼热冲击』(【Detonation】)!」

  身后吹来了些许热风。与此同时,魔物的嘶吼声伴随一阵爆音一同消失。感受着背后的风压,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趁现在! 赶紧关上!」

  我们出来后,公会职员们蜂拥而上将大门关上。特制的大门还另外用了魔法强化。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坏的。

  「辛苦啦」

  碧翠丝随意的问候了下,便往塞西莉亚的方向走了过去。

  「谢谢你呀」

  抬起手向表示她感谢。

  参加救援的冒险者们纷纷瘫坐在地上。

  想说他们应该也累毙了才对,却看见有些人正愉快的谈笑风声、也有人已经准备去喝酒庆祝了。真有精神啊。我这里倒是快葛屁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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