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一同书写禁忌吧 第十四章 狂乱、对决、禁书少女

  安妮的隐藏书架中罗列着大量禁书,而莉雪儿的禁书只有一册,取而代之地塞入了许多借刀杀人收集到的藏书。

  莉雪儿看到安妮的书架,表情彻底僵硬,似是哀嚎地大叫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啊!天下间竟然还存在持有那么多禁书的人!亏我生怕妨碍到和同道中人相互认识,连棋子都没带!你是怎么回事啊!」

  「我觉得你那份觉悟十分难得喔,学姐。我是收集禁书之人,禁书少女」

  换上了那身似是无比残破的奢华长裙,安妮如此进行自我介绍。再看看莉雪儿,依然是那身制服。安妮将手放在胸前,接着说下去

  「我跟你可不是同道中人喔」

  「………………唔!」

  莉雪儿将禁书拿在手里,翻开书页,吟诵出里面的故事

  「『我是你的恋人』」

  文章由不像是诅咒的一句话开始。

  然后,字句越来越多

  「『你的恩师。

  你的孩子。

  你的父母。

  你的妹妹。

  你的弟弟。

  你的哥哥。

  你的姐姐。

  你的君王。

  你的神明。

  你已故的珍视之人。

  你胸膛下的那颗心脏。

  我命令,我命令,我命令。

  在这不容抗拒的爱的面前,

  交出来。把一切都交出来。

  爱是绝对。

  爱是诅咒。

  无法违抗』」

  莲顿时感到眼前天旋地转,无力地当场跪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泪水不住地往外冒。站在他眼前的是蕾丽雅。不,是面带慈祥笑容的父母。还有年幼的妹妹。他们正对自己期许着什么。

  既然这样,自己必须去实现那个愿望,哪怕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不容抗拒。不论如何也要……莲的心中已做好决定。

  但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甘美的誓言。

  「歌第拠扈昜ク蜕�蜈ィ縺ヲ繧呈拠村カ縺吶k」

  那是拒绝一切的一句话。

  充斥着现场的,如蜜糖般甜腻的空气云消雾散。莲感到一股脑袋受到猛击的冲击,顿时愕然。接着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了血。

  他拼命地擦了擦嘴,按住颤抖的双腿,靠自己站了起来。

  「抱歉……安妮……我掉以轻心了……安妮?」

  安妮脸上愁苦万分,烦躁地咒骂道

  「……太弱了」

  「弱?你指什么?」

  「都成正常发音了。她的故事以禁书而言弱过头了!」

  「这是问题吗?」

  莲想问,总比强要好吧。

  但安妮摇摇头,说

  「禁书持有者之间的战斗,通常是在双方通过故事相互抵消并彼此削弱。但她实在弱过头了,我一旦使出强力的魔法,她必死无疑」

  莲回忆安妮的禁书。她的吟诵不是正常语言,因此作为诅咒的纯度很高。现在要阻止莉雪儿,但禁书却不能用。这该如何是好。

  「可是,我除了禁书几乎没持有其他魔法」

  「啊」

  莲愣怔怔地张开嘴。他反思安妮所说的这番话,得出结论。

  「没有办法阻止她」

  因为是压倒性的强者,所以无法战斗。

  安妮此时所处的,就是这种状况。

  * * *

  「『炎之魔法师渴望雨水。因为他厌恶自己。祈祷所有都市淹沉入水底。另外还要雷电当空,刺瞎那些人的双眼』」

  炎、雨、雷的符合属性魔法释放而来。

  莉雪儿不止使用禁书,还是用了自己夺来的那些书籍。

  「歌第拠扈昜ク蜕�蜈ィ縺ヲ繧呈拠村カ縺吶k」

  安妮当机立断高喊决绝。攻击消散。

  这样的攻防持续了不知多少轮,双方你来我往的速度实在太快,莲找不到足以插进中间复写攻击并返还的空隙。此时此刻,他完全是一个旁观者。

  双方都尚未显露疲态。安妮拥有大量禁书,有着绝对的力量优势。但以魔法师的技术而言,隶属学生会的莉雪儿远在安妮之上。要是以持久战拖下去,搞不好安妮会败下阵来。

  安妮肯定做出了同样的判断,采取了不同的行动。

  她手持钥匙逼近莉雪儿,试图在近战中找到突破口。令人惊讶的是,莉雪儿竟然做出应对。她也举起自己的钥匙招架。那姿势非常准确而且美丽。

  铿,响起尖锐的声音,火花飞溅。

  二人开始互砍,每一招每一式一旦命中都足以造成致命伤。

  就算这样,安妮与莉雪儿仍继续平分秋色地相互施以斩击。

  令人吃惊的是莉雪儿。莲从二人的战斗中刊出来,她不仅拥有扎实的实力,而且积累了大量实战经验。那是为了杀人而磨砺出来的动作。

  莉雪儿就像唱歌一样,说

  「啊哈哈哈,好开心!好开心啊,安妮!」

  「唔!」

  「凭你的禁书明明可以杀掉我!你好善良啊。下不了手吗!我杀了那么多的人!让你亲手杀掉了变成怪物的学生!你还是对我下不了手吗!」

  「因为我身边……有个讨厌杀人的人」

  莲呼吸为之一窒。他当然明白那指的是谁。也就是说,是莲导致安妮现在陷入被动。莲紧紧攥住拳头。

  此时莉雪儿进一步施力。双方稍有松懈都可能身首异处。在这种极限的状况下,莉雪儿不用手接触便打开了书,喊出一节故事

  「『寒冰贯穿你的胸膛!』」

  「!」

  如果在如此贴近的距离施展拒绝属性,莉雪儿必死无疑。

  莉雪儿看出了这点才采取这个行动,为了杀死对方就连自己的弱小都拿来利用。这一招十分卑鄙,却又有效。莉雪儿露出扭曲的笑容。

  安妮无法打消攻击,肩膀挨了一击,向后退开。只见安妮蹲了下去,冰在她肩膀上逐渐扩散。莲注视她的伤口,一度闭上眼睛。

  觉悟在瞬息间做好。

  莲行动起来。

  「你是笨蛋吗……少年」

  「笨蛋就笨蛋」

  他站到安妮前面。

  莉雪儿毫无兴致地注视莲,露出的眼神就像在看倒在路旁的狗一样。但是,她表情突然变了。

  「噢,你是历届最低得分的尤古洛·莲!我觉得奇怪就查了查你的入学情况。你是尤古洛·蕾丽雅的『作品』呢!」

  「……连你也知道了啊」

  想要尘封的隐情结果被那么多人发现,莲苦厄地沉吟起来。

  莉雪儿兴奋地接着说下去

  「然后从你刚才对我禁书流泪的反应来看……你在过去一定失去了种种东西吧?」

  莉雪儿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这样问道。然后她动作夸张地把手伸向前面,摆出好像宽宏大量的口吻对莲说

  「既然这样就追随我吧。我对普通人不感兴趣,但蕾丽雅的『作品』就不一样了。你肯跟我的话,安妮也一定会过来吧」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确信,总之她一口咬定。

  她继续劝诱

  「你们就一起被我饲养吧」

  莉雪儿无比甜蜜地轻声细语

  「失去的家人的记忆,我来给你」

  莲的眼睛眯了起来。

  莉雪儿的禁书的确让莲回想起了记忆中本应已荡然无存的家人。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一去不复返的身影。但是——

  莲首先竖起一根手指

  「首先,我讨厌别人喊我『作品』」

  「哦,是这样啊。那对不住了」

  「第二,我失去的岂止是种种东西」

  「你说什么」

  「我」

  莲开示书架,从中取出仅有的一册书拿在手中。那本书的封面经过了修补。

  在里面,『没有写上』故事。

  「失去了我自己」

  面对甜蜜无比的诱惑者

  莲直直白白地道出事实。

  * * *

  「安妮,打开禁书冲我来,就当攻击莉雪儿来对我咏唱」

  「少年,你这是……说什么傻话」

  「没事的。估计,办得到」

  安妮禁书里的故事已面目全非,不成文章,无法令效果增强。既然这样,通过复写会发生什么呢?莲进行了思考,对会发生的情况进行预测、分析并得出结论。

  估计应该可以。

  莲的身上早已事先编入了实现它的机制。

  安妮思考片刻,但似乎发觉别无他法,于是站起身来,用艰难的声音说道

  「我相信你,少年」

  「好歹这种时候用名字喊我吧」

  莲硬着头皮开了个玩笑。

  安妮好像笑了。

  她把外头轻轻贴在莲的背上,感慨万千地轻声说

  「我相信你,尤古洛·莲」

  「好,包在我身上!」

  「叽叽喳喳商量什么……」

  莉雪儿准备打开另一本书。

  就在此时,安妮将禁书打开。

  诅咒的话语满溢而出。

  「豁、荵�隶�蜥侦りッ�蜥堤噪谟�莠九よ�醍键扈吩ス�逧�谟�莠九よクゥ证厄シ悟ッょッ槭ょ�ー蜀キ�シ梧クゥ噪斐りッ�蜥呈园譛我ク蜕�逧�蛰怜唱缧ょ、ァ莠コ蝠玩ょュゥ蛰仙赋缧りソ俶怏歌托シ瑚ソ俶怏庵�缧らサ溽サ溯「ォ隶�蜥贞制缧ゆク蜕�驿ス虱ィ隶�蜥剃クュ阎先愎溪�蟆ス蜷ァ缧�縺剃l縺ッ蜻ェ縺�缧ょ测縺�縺ョ迚ゥ隐槭らァ√′縺ゅ↑縺溘∈雍医k迚ゥ隐槭よクゥ縺九¥蟆ゅ@縺上ょ�キ縺溘¥噪斐i縺九>缧ょ�ィ縺ヲ縺ォ蟆セ縺励※縺ョ蜻ェ隧帙�ョ险阐峨ょ、ァ莠コ繧医ょュ蝉セ帙h缧らァ√h缧ょ菅繧医ょ测繧上l繧阪ゅ◎縺励※蜈ィ縺ヲ縺梧愎縺。繧�縺九s」

  长长的咏唱在瞬间编织而成。

  莲领受咏唱,在白纸的书页上写成故事。

  莲的能力是在自己的书页上对接收到的故事复写并改写。但禁书已然句不成句字不成字,没有改写的空间,先且在白纸的书页上讲故事『翻译』出来。

  也就是说,将禁书中被诅咒的字句变回普通的文章。

  效果会削弱。

  莲对莉雪儿念出安妮故事的正常版本。

  「『此乃诅咒。

  诅咒的故事。

  我献给你的故事。

  温暖,萧瑟。

  冰冷,温柔。

  诅咒所有一切的字句。

  大人啊。

  孩子啊。

  还有我。

  还有你。

  统统被诅咒吧。

  一切都在诅咒中腐朽殆尽吧。』」

  藤蔓状的影子缠住莉雪儿的身体,被那影子触碰到的肌肤开始腐朽,但效果很弱。莉雪儿身上肉的表面被刮掉,双腿咯吱咯吱发抖,当场垮了下去。

  「啊……啊啊……」

  莉雪儿呻吟起来。

  安妮趁机冲了过去。

  此时,她手里拿着钥匙。

  * * *

  安妮冲向莉雪儿的书架,抓住禁书硬扯出来。

  看不见的丝线被拉长。莉雪儿吐出血,染红了安妮的长裙。莉雪儿拼了命地想让无法自主行动的身体动起来,哭着抱住安妮

  「住手……住手」

  「安妮!」

  莲不由自主地喊过去。书本紧紧地连接着人的灵魂,强行夺走书本将导致持有者死亡。但是,安妮毫不留情地拽出禁书。但安妮毫不留情地把书往外拉。丝线又被拉长,莉雪儿又吐出血。

  她哭得稀里哗啦向安妮诉求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放心吧,死不了喔」

  接着,钥匙像断头斧一样挥落。

  书从莉雪儿身上被分离。

  莉雪儿伏倒在地。莲慌慌张张赶了过去,抱起莉雪儿的上半身,这才松了口气。她还活着,心脏还在跳动。

  莲茫然地嘀咕起来

  「为什、么?」

  「禁书是『诅咒世界』的书籍。相较于其持有者,它们更倾向于属于世界,与个人的联系相对薄弱。因此,只有有懂得如何应对禁书的人在场,就能够不杀死持有者将禁书分离。但相对的,原持有者必然会丧失一切记忆」

  也就是说,现在的莉雪儿同样没有自己所犯罪行的记忆。

  莲想了想,问道

  「那么……莉雪儿所犯的罪行就不能受到制裁了?」

  「当她拿起禁书的那一刻起,等待她的末路就只有被利用,不然就是被处决。所以,这是惩罚。只能这样去想了」

  安妮理所当然一般将夺来的禁书补充进自己的书架。

  书刚放进书架,立刻掀起暴风。伴着散发铁锈味的风,黑色书背收进书架。安妮点了下头,转身面对莲

  「话说少年,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失去了我自己』是什么意思?」

  被安妮这么一问,莲屏住呼吸。

  在他面前,安妮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一边思索一边说

  「我一直都很在意。你讨厌被称呼为『作品』,然后是复写的力量,刚才还说失去了自己……我原以为,你纯粹只是个接受过蕾丽雅修复的孩子。看来真相并不是这样」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提问令莲攥紧拳头。他迄今为止从未对任何人讲过当中的真相,但他觉得,现在应该开口。

  安妮已经对他展示了禁书的秘密,自己今后还要继续和这名禁书少女在一起,所以不该隐瞒。

  如果隐瞒,肯定没有未来。

  于是,莲讲了出来

  「我搞不好不是人」

  在真正的意义上,尤古洛·莲是尤古洛·蕾丽雅的『作品』。

  * * *

  灰。

  灰从天而降。

  不知为何,少年一个人在那场灾难中存活了下来。

  但是,少年的一切全都被『漂白』了。

  少年曾是魔法师。他的故事即是他的人生,是人格本身。但他的书被破坏了,变成了白纸。照这个样子,少年难免变成废人。

  但是,尤古洛·蕾丽雅修复了他的书。

  她采取了前所未闻的方法。

  她在少年的书中写入了他的人格。

  那本书虽然不能用于故事吟诵,但作为少年的灵魂完成了启动功能。蕾丽雅另外还一并写入了复写能力。也就是说,莲所发动的能力其实是蕾丽雅假借修复之名编入的,无需咏唱就能发动的魔法。

  可以说,莲的存在本身就是『故事』。

  「我和变成废人之前的我确确实实不一样。我只是被撰写出来的『故事』,终究称不上是人,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这就是我的秘密」

  「少年」

  听完莲的自白,安妮直直地注视着莲。

  然后,她不掺意思虚假地接着对他说

  「你就是人类啊」

  * * *

  少女笔直注视着尤古洛·莲的眼睛,说道。

  在他面前,她坦坦荡荡地挺起胸膛。

  站在那里的她是那么的美。

  哪怕她身上沾满了自己和别人的血。

  她以肮脏的姿态,凛然地接着说

  「你知道自己的弱小,但你拥有为了他人甚至敢于面对怪物的意志。明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却还是为了不是人的我行动起来。这个人既坚强又脆弱,既冒险又美丽。少年,你很美喔。你身上的光辉正是人类的证明,如假包换」

  安妮向前方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擦掉粘在莲脸上的血。然后,安妮把自己的脸凑近莲的脸,眯成缝的红眼睛专注地看这莲。

  然后,安妮温柔地轻声细语

  「说不定终有一天,我会为与你之间的相遇感到后悔呢」

  莲想反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想。但少女的手指轻轻触碰莲的嘴,堵住了莲的话语。手指如同接吻一般在莲的嘴唇上滑过,然后她说

  「我期盼着那一天不会到来」

  安妮,少女似是代替祈祷一般露出微笑。

  旭日即将初升。

  安妮与莲的漫长一夜,终于宣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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