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一同立下誓约吧 第九章 寄生世家

  「……兄长?」

  眼前是敌对的魔法师——柱子的守护者。

  他的脸被精巧的丑陋猪面具盖在下面。另外他浑身穿着黑衣,戴着围裙,手上戴着胶手套,举着切肉菜刀。

  本人应该也是有意打造成这种样子,诚然一派古典的杀人魔形象。

  不愧是被封印在『图书监狱』中的重罪犯。

  但是,迪雷却对那个男人喊了过去。

  喊了声,兄长。

  「等等,那是你的家人!?」

  莲混乱了。

  这样的发展令他始料未及。谁又能想到,自己的挚友会有一个罪犯哥哥。

  而另一边,迪雷的态度十分冷静,一副死了心的样子摇摇头。

  「哎呀呀,得知敌人大多数是重罪犯的时候我就猜想『兄长可能也在里面』……但没想到居然是守护柱子的人呢。真是造化弄人」

  迪雷细细地呼出一口气。

  男人不悦地耸耸肩,面具下面发出如同地震一般的沉闷声音。

  「我是达纳姆……我没有姓,就叫达纳姆。你这集期待与恩宠于一身的家伙不要叫我哥哥」

  「哈、哈、哈,所以才说想象力贫乏之辈让人伤脑筋啊。什么集期待于一身!本家让我受尽了苦头!我现在也完全不跟他们来往了!」

  迪雷笑道,那口吻就像在煽动,又像在撒气。莲大吃一惊。平时那个随随便便的挚友很少表现出这种态度。但过了一会儿,迪雷把语调压了下去

  「也罢……我承认跟你相比我是有很多幸运之处。毕竟兄长……达纳姆氏经受诸般虐待的最后变得扭曲了呢。没能阻止这一切,也怪我当时年幼无力」

  迪雷悲伤地讲道。

  虐待。

  听到这个词,莲的心中有某种东西开始咯吱作响。他感到明确的疼痛,按住额头。他在心跳变快的感觉中深感不解。

  (……怎么、回事?)

  究竟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对这番话产生产生反应?

  这股不祥的预感令他困惑不已。但他现在没有闲工夫去深入思考。

  达纳姆回应迪雷

  「哈,随你去说。任你多后悔也无济于事。对于当初把那些家伙……把那些披着人皮的丑陋肉袋开膛破肚,我一点都不后悔」

  「嗯,想必也是吧」

  「然后,我现在是受命之身,要保护这根柱子……只要是来碍事的家伙,就算对手是你,我也只会杀了开膛破肚摆在肉柜上」

  他手中的切肉刀反射光会,胶手套发出难听的声音。

  与此同时,莲的混乱答道顶点。他不顾身体不适,直面现实。

  照这样下去,迪雷他们就要展开一场兄弟之战。

  莲连忙问过去

  「等等迪雷!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以我和莲氏这么过命的关系,扔下一句『跟你无关』肯定不好呢。不好意思达纳姆氏,能稍稍给我点时间吗?此外,莲氏是我的挚友,把我们的事跟他讲没关系吧?」

  迪雷随意地问过去。出乎意料,达纳姆竟只是夸张地耸了耸肩而已,像在表示「随你便」。迪雷把手贴在胸口,向他行了一礼致以感谢。

  莲看到这一幕,心想。

  这对兄弟并没有相互憎恨啊。

  莲对二人的关系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迪雷开始讲述

  「在很久很久以前,非常久远之前开始,丹里斯家就是『寄生世家』」

  * * *

  只要本人愿意并执行相应的仪式,魔法师便能将所持有的书转让给血脉相连的人。

  于是魔法师通过增加册数来增强力量。

  这也就意味着一个事实。

  那就是,就算本人持有的藏书藏书并不多,只要吸纳名门血脉作伴侣,也能让子孙继承到大量藏书。依赖这种方式,全力追求『美』的家族自然便应运而生。

  他们让人着迷,招媳纳婿,寄生于对方的家族——最终将对方的一切蚕食殆尽。

  那就是丹里斯。

  美丽然而臭名昭彰的『寄生世家』。

  「等等」

  莲像学生一样举起手,打断挚友说的话。

  迪雷也像老师一样作出回应,向莲指过去。

  「好,莲氏,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说真的,在你讲述这种严肃而又沉重的事情时这么问,我实在不好意思……」

  莲苦恼半天,面前的迪雷等待他继续讲出来。莲回头看了看,目光在贝涅、阿玛莉莉莎和安妮身上扫过。他们深深地点点头。

  看来所有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于是莲张开了嘴,向迪雷求证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你这家伙其实长得超帅吧……」

  「就是说啊」

  「很奇怪呢」

  「是的」

  迪雷·丹里斯的长相十分美型。

  由于言行极为古怪,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

  女性们此时的表情非常夸张。而迪雷捧腹大笑起来。

  「库嘻嘻!正因为注意不到这种事,我才把莲氏当成挚友的呢。如果是态度看人长相的人早就算了」

  「是、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贝涅氏、阿玛莉莉莎氏、安妮氏也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是宝贵的美少女……不过,我的言行本来就是有意让人敬而远之,愿意向我靠近的女生本来就不多」

  不多——换而言之就是有过。莲从来没有注意到,迪雷那古怪的言行举止居然是有意为之。莲深深反省,尴尬地挠了挠莲,说

  「我作为一个人果然很没用啊……你的『真实』一丁点都没察觉到」

  「莲氏待人不疑,对总是死不正经的人能看清本质,并以挚友相称。这同样是莲氏优点吧。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呢」

  迪雷露出温情的目光,这样说道。

  莲点点头,深深感受到自己有个好朋友,然后认真地接着讲下去

  「以后你在我们面前用回正常的口气也没关系了吧!」

  「唉,才不要」

  「什么?」

  「我很中意现在的角色设定,不想改了!」

  「原来你喜欢啊」

  「超喜欢呢」

  「是吗」

  「是的」

  「好吧」

  莲清了清嗓子,向柱子那边瞥了一眼,看到达纳姆竟没有表现出急躁的样子。

  尽管他戴着那张猪面具,看不清下面的表情,但从他身上感受不到烦躁与愤怒。

  莲再度心想。

  达纳姆绝没有讨厌他的弟弟吧。

  既然如此,他恨的又是什么呢?

  他说,他杀掉的是什么呢?

  「迪雷,接着往下说」

  「嗯,好……丹里斯家是美丽却又可怕的『寄生世家』,其恶名越来越臭,最后丹里斯家陷入难以吸纳伴侣的处境」

  迪雷不以为然地道出严酷的处境。

  莲觉得这是必然趋势。魔法师的夙愿是将书籍在自己的家族中传承。被迷惑,继而下嫁或入赘的情况基本属于特例,更遑论面对臭名远扬的家族了。

  于是,濒临没落的家族后来怎样了呢?

  迪雷如讲述童话一般,继续讲了下去

  「丹里斯家诞下了两兄弟」

  * * *

  二人相隔五年降生在这个世上。

  然后随着他们的成长,一个事实显现出来。

  那就是,哥哥达纳姆的容貌格外出众。

  丹里斯举家为之沸腾,认为如此一来家族又能迎娶名门的伴侣,增添藏书了。而结果,迪雷被置之不理,甚至一路成长之中都没人愿意抚摸他的脑袋。

  莲点点头——看来他确实没有被人抚摸过的体验,不论是被男性还是女性。

  达纳姆很快就被定为下一任族长,父母将藏书转让给了他。

  但在他进入『无限图书馆』之后——悲剧发生了。

  达纳姆在学园里发生了一些情况,然后烧毁了自己的脸。

  而且他用治疗魔法故意把脸整成扭曲的形状,留下了丑陋挛缩的疤痕。

  校方以丧失神智为由将达纳姆退学回家。但是,除迪雷之外的全家人都对达纳姆气到发疯。这是因为,他们认为达纳姆的脸不属于达纳姆自己,是属于整个家族的东西。家族决定当迪雷在『无限图书馆』毕业后让达纳姆将族长之位以及藏书转让给迪雷,达纳姆从此被幽禁起来。

  然后,虐待开始了。

  「达纳姆肉体和精神都遭受到了激烈的痛苦。祖父母尤其过激,喜欢用鞭子和蜡烛。我没能阻止他们……然后,那一天到来了」

  多小的年龄都能够接收书籍,但转让则必须答道一定年龄才能进行。

  因此,达纳姆一直拥有者大量的藏书。

  这就意味着,他只要有意便能够反击。但是,祖父母只把孙子当成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略了这个事实。

  而同时,达纳姆却『发觉到了』它。

  「祖父母以全身被撕碎大卸八块,丑陋地袒露血肉脏腑的状态被发现……考虑到案件的残忍程度,达纳姆被幽禁在了『图书监狱』……莲氏?」

  「啊,嗯……不好意思」

  莲按住额头。他听完迪雷讲述的事情后陷入混乱。

  在他记忆的底层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幽禁……莲的嘴里念出这个词。

  虐待、皮鞭、拉住。

  身心承受着痛苦的日子。

  谁都不会来解救我们。

  和萨妮娅一起把倒在海边的人藏了起来,然后……

  所有人,通通去死吧。

  哭喊的声音在耳旁重现。莲闭上眼睛。迪雷担心问

  「莲氏,你没事吧?」

  「啊,嗯……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他在心里质问自己。

  同时他又陷入深思。

  他承受过莉雪儿通过禁书施展的精神操纵效果,直至现在都能看到面带平静微笑的妹妹和父母的身影。照理说,直至那个海边小镇被摧毁,一家人应该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是,这究竟是真的吗?

  (疑点实在不少)

  莲的灵魂被漂白,丧失了记忆。

  但是,外部记录留了下来。

  故乡虽然已经化作锈和灰消失不见,但那座城镇又并未陷入孤岛状态,并非无法获取莲和他家人的相关信息。然而,莲在受到莉雪儿精神操纵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

  这是因为,尤古洛·蕾丽雅没讲过。

  她为什么对莲隐瞒家人的事呢。

  她应该有着相应的理由才在这个问题上选择沉默。

  那恐怕是个可怕的理由。

  越是去想,身边就越来越黑,仿佛整个人沉入海中,渐渐向内心的海底坠落。所有一切都已远去,此处只有幽深的绝望与温润的安宁。莲不禁心想,自己已经不想回去了。现实是那么可怕。

  他害怕知晓一切,寻求真相将伴随莫大的痛苦。

  ……年……少年……少年!

  既然『她』正等待着自己,那就必须醒过来。

  他这样想到,缓缓睁开了眼睛。

  银发闪耀的光辉映入眼帘。

  她直直凝视着莲的眼睛,说

  「振作起来,少年!」

  「啊,嗯……安妮啊」

  莲被搭档摇着肩膀,终于回过神来。

  看来他刚才险些晕过去。

  安妮松了口气。几秒钟的沉默过后,她紧紧抱住莲,还胡乱抚摸莲的脑袋。莲感到莫秒奇妙,翻起白眼。他不明白安妮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妮把他当做年幼的孩子一样安慰一番,然后用像是快哭出来的声音对他说

  「一定没事的。因为我是你的搭档」

  「……我知道……嗯,我知道」

  莲愣愣地重复。

  他心想,安妮果然知道些什么。

  而同时,她也同样选择了沉默。

  莲缓缓开口

  「安妮……关于我的事,你掌握到了……」

  他嘀咕着,但没有往下说完。他害怕直面那若隐若现的『真相』,再次闭上了嘴。安妮应该有所察觉,同样一声不吭。

  二人选择并坚持『一语不发』。

  迪雷一直在她身后摆着担心的神情,但他看到莲回应后好像就放心了。接着,迪雷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

  「好了,莲氏看上去身体没有问题了……也算是正好,现在就好好休息吧」

  莲脑袋一歪。他确实使不上力气,如果达纳姆擅长肉身战斗,他很有可能败下阵来。但是,这里最善战的人依然是莲自己。想到这里,莲问了过去

  「迪雷……你说什么?」

  「以莲氏现在的状态搞不好会输掉。我岂能让身体不适的朋友去战斗?」

  「可是」

  「当然,我有足够的胜算,届时同达纳姆氏之间应该能瞬间决出胜负吧……但这样是不行的……恕我惭愧,我还没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迪雷凝重地摇了摇头。莲张开嘴,后又闭上。他想到许多话去反驳,但都没能流畅地说出来。挚友已经下定决心,他不能横加阻拦。

  一个人坚定地决定好自己该做的事。身为没有灵魂的人偶岂有阻拦的力量。

  「安妮氏,莲氏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哪怕豁出命我也会好好保护少年」

  「感激不尽」

  迪雷深深鞠了一躬。他飒爽转身,长袍的衣摆随之翻飞,踏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向柱子前面前进。他的头发在金色障壁的光芒中微微反光。

  达纳姆就站在眼前。

  他没有打扰迪雷和挚友漫长的交谈,一直耐心等待。

  迪雷同样也向他行礼致谢

  「让你久等了呢,达纳姆氏。就由我迪雷做你对手吧」

  「就你?单枪匹马?」

  「正是」

  地雷点点头。达纳姆对此十分无言以对,显露出动摇。

  莲也认为迪雷的决定很鲁莽。魔法师之间的战斗,胜负往往很大程度上受藏书的质与量所左右。如果迪雷所言不虚,达纳姆便继承了『寄生世家』所有的藏书。

  面对『图书馆持有者』,迪雷毫无胜算。

  但莲又十分迟疑。

  如果自己擅自行动,是不是对迪雷的背叛呢?

  想要帮助挚友。

  想助他一臂之力。

  但是,又不想干扰他。

  莲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

  响起了楚楚可怜而又嘹亮的声音。

  「帮把手应该不成问题吧?」

  「对,救助朋友同样值得自豪」

  一束蜂蜜色与两束金色翻飞而起。

  两名少女以迪雷为中心走上前去。

  「一起打吧」

  「并肩作战」

  贝涅·柯朗

  阿玛莉莉莎·菲兰德

  迪雷的另两个朋友坚定有力地说道。

  TIPS.5

  【寄生世家】

  啊啊,丹里斯!美丽的【寄生世家】啊!

  你的名字刷满荣光和侮辱,终有一天破败毁灭!

  丹里斯家极负荣誉与骂名,

  以至于都被诗人传唱成上述的诗句。

  目前,其名声在魔法师的社交界中已一片狼借。

  可以料到若迪雷·丹里斯并非那样的性格,

  在学校里定会被视为危险人物。

  他所戴上的假面具,是保护自己所不可或缺的措施。

  其兄达纳姆处世并没有他那么精明灵巧。

  这也是酿成悲剧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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