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叔叔”“昨天忘记说了，衣服晾了吗？”“洗衣机的计时器已经设定好了！”
早上起来看到小绘发的信息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我穿着睡衣刷着牙，回着信息。
“抱歉，刚醒。我现在去晾”
漫不经心地看着网上的新闻，呆滞地刷着牙，手机上LINE的通知声又响了。
“睡太晚了吧！”“你个大懒虫”
“我加班加点干到大半夜呢。睡得不省人事了”
“草”“辛苦了！”“今天天气很好，要赶快晾起来哦！”
小绘的信息还是一如既往，都是些只有一两句话的简短语句。
而像我这种在邮箱时期过来的大叔，发信息无论如何都很容易打成长文。
感受着这样的年代差异，我取出了洗衣机里的衣物，向着客厅走去。
正如小绘所言，窗外是一片晴朗的湛蓝。
四月也马上就要过去。白昼间依稀可以听到初夏走来的脚步声。
在向南的阳台上感受着太阳光的径直照射，汗水也开始微微外渗。
「这么说来，这个阳台到了夏天可真是地狱啊」
搬到这个房子里来是去年年末的事情。由于看房是在冬天看的，当时感觉向南会比较暖和所以一下子就做了决定，但如今的第一个夏天，却让我感觉如同身处地狱。
一想到那种能把人蒸熟的酷暑今年也会到来，我就连在阳台晾个衣服都觉得麻烦了起来。
「要不还是买个滚筒洗衣机吧」
很多人都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滚筒洗衣机“方便”“高效”“轻松”，甚至能称得上是令和的三神器了。
对于总是帮我收衣服还整理好的小绘而言，买台滚筒洗衣机没准也会更加轻松吧。她应该也挺高兴的。
「……啊」
我突然察觉到，哪怕抛开我买不买洗衣机的理由都好，我也还是满脑子都在想着小绘。
叔叔与侄女。三代旁亲。并不如父母儿女或者是兄弟姐妹那般亲近的，亲戚家的小孩。
本应处在这种距离上的小绘，现在却几乎每天都会到我家来，和我过着半同居的生活。
我感觉，自己跟小绘之间的各种“距离”，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共同生活，也变得有些暧昧不清了起来。
※
下午四点，门铃响了。应该是小绘过来了吧。我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出门迎接了她的到来。
「叔叔，打扰了」
「嗯，进来吧」
这样的寒暄也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虽然在一开始让我感觉莫名的心痒难耐，但事到如今我甚至已经多少有些安心感了。
当然，这份安心感也不过是“侄女平安无事地来到了我家”这样的，类似于父母心之类的东西……
正打算把鞋子脱掉的小绘手上还提着个环保袋。
我没有多说，帮她拿着之后，小绘笑着朝我道谢。
「木地板好耶～！凉凉的～」
刚一走进客厅里面，小绘就像个孩子那样闹腾着，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了地板上。
「今天真的好热啊……凉飕飕的好舒服～」
看到小绘裙子以下的部分基本上都是裸足之后，我才算是明白了，地板的冰凉非常直接地传递到了大腿跟臀部上。还真是女孩子特有的乘凉方式。
「四月下旬气温是很高呢。嘛，不过我天天窝在家里干活，所以也不太能感受到呢」
「叔叔还真是个家里蹲呢。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按下遥控器就能吹空调吹到爽」
「什么家里蹲，别乱讲啊。我这叫居家工作者懂不懂。有在干活的」
「不用这么心急地否认也行嘛」
小绘舒舒服服地坐着，嘻笑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哪有急眼啊，真是的……我真的没有急眼吧？
「对了，叔叔，能借你家的浴室用用吗？」
「……诶？浴室？」
小绘这一突然的要求，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这出了一身的汗呢，身上黏糊糊的好难受」
确实，虽说现在气温高了但也还是四月。
小绘身上的制服还是换季前的厚款。我能想象得到她有多难受，可是……
「我再问一句啊，你是……要借我家的浴室洗澡吗？」
「对啊，倒不如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小绘的回答很是干净利落，可我的内心依旧很是困惑。
虽说是亲戚吧，但是我这个奔三男人家的浴室，真能这么无所谓地去借吗。
这倒也不是说浴室里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了。
「嘛，你随便用就是了……」
「好耶。谢谢叔叔～」
不过吧，由于小绘平时也会帮忙打扫浴室，所以对她来说也许我家的浴室也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地方了，可能基本上没有什么抗拒吧。
而且吧，虽然我不太懂这世间正常叔叔跟侄女之间的距离感，以至于心中的疑问特别多，但没准这个其实是非常正常的——
「那我就麻溜地去洗个澡咯～」
小绘没带半点犹豫，利落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水手服。
她那丝毫不带犹豫的势头给我看得一愣一愣的，但我还是勉勉强强地挤出一句话来。
「……我说你啊，就算再怎么说，脱衣服的时候能不能有点羞耻感啊」
「诶？我这底下不是穿着小背心嘛」
确实，小绘的制服下面——并不是内衣，而是一件薄薄的奶油色的小背心。
她的肩膀上也有两条带子。其中一条应该是内衣的带子，但是吧，没准这种程度也的确是称不上能看见内衣。
……但是，问题不出在这里。
「这跟你底下穿着啥没关系。而是让你不要随随便便地在男人面前脱衣服知道吗」
「我在学校里不会这样干的哦？这是在叔叔你面前嘛」
「我也是男人啊？」
「但我们是亲戚嘛？叔叔你想太多啦」
真的假的？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吗？
叔叔跟侄女之间这样的距离感是很正常的吗？
嗯……不是很懂。
「呜哇，我背后都湿了。现在洗了，等到我回家能干吗」
小绘摸着自己那件小背心的后背部分，身子都抖了一抖。
她那若隐若现的后背上是逐渐变深的颜色。而且小背心还紧密地贴合着皮肤，勾勒出小绘那平缓的身体曲线。
「怎么样都好了，你要脱衣服的话就到卫生间去脱。别在这儿脱，怪没礼貌的」
「哦…………莫非，叔叔你啊」
小绘用脱下来的制服挡住自己的嘴角，表情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
但是，她那略微抬眸望眼的眼神里，却潜藏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对我兴奋了？」
「我怎么可能会对着自己的侄女兴奋啊。差不多得了，再闹我就生气了」
「哈哈。开个玩笑嘛，对不住～啦」
小绘嘻嘻哈哈地笑着，走向了卫生间。
那家伙嘴上说着什么“我们是亲戚吧”，然后转头就用这么离谱的方式来戏弄我。
再怎么说，她对于男人也太过没有防备了吧。
小绘还是应该多理解一下，“女高中生脱下制服”这样的行为，究竟会对这世上的男人产生多大的情欲刺激。
不然的话，我真的很担心这孩子的今后。
……还有就是，这家伙真的很没礼貌。
「啊，对了叔叔」
「又干嘛？」
小绘从卫生间里探出个脑袋，这样说道。
「我以后能不能把自己替换的内衣和睡衣啥的放在你家啊？因为以后没准也会像今天这样借你的浴室洗个澡还有换衣服啥的」
嗯……虽说是亲戚家的女高中生，但是在奔三男人的巢穴里置放女生的睡衣和内衣……
「……叔叔该不会是在想象些奇怪的事情吧？」
「想个鬼啊。你随意吧」
「好耶！谢谢叔叔，那我下次拿过来」
眺望着小绘把脑袋缩回去的那个方向，我突然想到。
我的巢穴，正在明确地、顺利地、一天天地被小绘所侵蚀。
※
当天晚上，刚过八点半。
我刚洗完澡，就看到小绘舒舒服服地瘫在沙发上。
虽然现在是黄金档时间，但客厅里的电视却是一片漆黑。
「——噗。哈哈！」
然而小绘却突然间笑出了声。她的笑声跟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形成了二重唱。
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不爱看电视而是爱看油管了吗……虽然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说法，但现在却让我直观地感受到原来这是真的。
小绘也不例外，她正聚精会神地在手机上看着油管视频。
话说回来，我都从她的正后方靠近了她也还是没有任何察觉，这是否有点太过专注了？
虽然不是为了报复下午她对我的嘲弄，但我还是决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吓吓她。
「你在看什么？」
「呜哇！……叔叔你吓死我了」
我从她的背后伸出了头，窥视着她的手机屏幕。小绘吓一激灵。我的阴谋得逞了。
「叔叔你好差劲啊——居然偷窥女孩子的手机屏幕……」
「我可不会偷窥其他人的手机屏幕哦。因为我们是亲戚嘛」
我用小绘下午的那套逻辑跟说辞回应着她。
小绘貌似是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很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什么啊，你在看ＳＵＧＡＳＨＵＮ啊」
小绘的手机屏幕里是那张我见惯了的男人的脸，视频里的他动作轻快拆开着商品。
这也就是所谓的“开箱视频”，属于娱乐跟验证向的视频，在隼——ＳＵＧＡＳＨＵＮ的视频里，开箱视频是常客了，而且播放量涨得也比较快。
「嗯嗯，我关注了他呢，一直都有在看的」
小绘这么说着，视线依旧望着手机。
但是，她突然间“啊”了一声，指尖在视频的概要栏上滑动着。
「我最近连概要栏都会看的哦」
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视频剪辑“芝井结二””
把那个名字展示给我看之后，小绘朝着我笑了。
「难不成，你是因为之前没有察觉到视频是我剪的，现在才开始去看的吗？」
「嘛，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啦。不过主要是因为剪出这么有趣的视频的人居然就在自己身边，觉得很自豪而已」
自豪吗。
小绘这番话说得我有点心痒痒的。
「虽然你能这么说我是很开心啦，不过，这个视频之所以会有趣是因为ＳＵＧＡＳＨＵＮ的企划能力很好而已。那家伙想出了企划，然后想好了构成，自己去拍摄，在镜头前面整蛊作怪地开箱。我做的事情也不过是用他提供的一流素材，按照他的意愿代替他进行剪辑而已」
所谓意愿，便是Youtuber在委托他人进行视频剪辑的时候所总结的注意事项以及规定事项。
在把剪辑工作外包给多方完成的情况下，为了维持视频的一致性而传达意愿也是很重要的。
因此，我基本上也都只是按照隼的意愿来剪辑视频。
当然有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他没有给指示的话，我也会适当地按照自己的感觉去加以改动。
而我的这些即兴发挥隼有时候会NG掉，有时候也会给出“提高了视频质量”的高度评价。
但是说到底，决定一个视频是否有趣，其根源还是取决于企划的。
我只是把别人准备好的上好食材，按照谁都能模仿出来的菜谱，稍稍加上一点自我风格的改动，将其小心翼翼地做成一道菜而已。
而这样做之后，呈现出来的料理就是顶级佳肴了……仅此而已。
但是，这样的制作过程与观众无关。因为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已经是“完成了的视频”。
即便可以用肉眼去判断面前这道菜的好坏，可是注意不到制作过程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
「所以叔叔才很厉害哦」
小绘有些自豪地说着。
「因为我就只是在看嘛，所以不是很懂那些专业的东西。但就算素材再怎么上乘、对方的意愿再怎么清晰都好，可是把内容衬托得更加有趣的不都是剪辑者吗？把镜头剪到一起的节奏感啥的、呈现形式啥的，都是因为有叔叔你煞费苦心才能让大家看得这么开心的哦」
老实说，我很是惊讶。
小绘说得很对，而且事情也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居然有人能看到这么细枝末节的地方，而且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这让我惊讶不已。
「怎么说呢……就像是无名英雄那样？或者是细节决定成败之类的？虽然不是很懂，但叔叔果然还是很厉害呢。能看见的人会看见，能察觉到的人也会察觉到的哦」
小绘的话里有着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而小绘口中的“能看见的人”跟“能察觉到的人”，大概说的就是她自己吧。
小绘很是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所以，叔叔你很厉害的哦。我非常自豪」
……视频也好，作品也罢，都是因为有看的人在才会得以成立。
不仅仅是我，世间的大半创作者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总是会去冥思苦想，反复下功夫去钻研究竟怎么样做才能让观众看得开心。
原本的话，这样的辛苦之处是没有必要传达给观众知道的。正是因为这样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可是，即便如此，来自观众的——来自小绘的那亲切的话语。
「你说话真的好懂啊」
「呜哇！别，别揉我脑袋啊～」
我粗鲁地来回抚摸着小绘的头。
她那原本梳得整齐柔顺的头发也一下子炸了毛。
小绘用手努力地把头发给摆弄回去，很是不服气地看着我。
虽然我总算是想办法展现出了身为大人的从容，但老实说，我不是很想让小绘看见我的脸。
因为要忍住不让自己太过高兴地笑出来，实在是有点太难了。
「……有朝一日，我」
小绘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呢喃道。
「我也想去做那些能让自己觉得自豪，以及能让别人为我而自豪的工作」
小绘的语气里有些寂寞，我在她的身旁弯下了腰。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呢？梦想或者是目标之类的」
「我想想……」
小绘抱起胳膊，有些刻意地左右歪斜着脑袋。
她每歪一次头，她都会离我的肩膀越来越近，也许她就是想把头给靠到我的肩膀上。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呢……不是很懂。想跟叔叔你继续这样关系亲昵下去，算吗？」
「这可不是工作吧？」
看到我有些无奈地笑了之后，小绘鼓起了脸。
「虽然不是工作，但我还是想跟叔叔你继续亲昵下去」
「……这样啊，如果小绘你想的话，那这也是一种选择」
我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毕竟想做的工作，还有梦想跟目标之类的东西，可不是你想要找就能找得到的。有些时候是通过某种缘分，做出行动之后，才终于找到的。或者也有本来就在自己心中，但是在不经意间才突然发觉的时候」
我这份影视剪辑的工作，也是这样来的。
我其实也有其他想要做的事情。
但正是因为有了那些艰苦曲折的缘分，以及积累在自己心中的经验，我才会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进入影视剪辑的世界里，并找到工作价值，直至今日。
「所以没有必要着急的。只要用小绘你自己的步伐去寻找就可以了。毕竟你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我凝视着小绘的眼睛。她的眸子是淡淡的茶褐色，很是漂亮。
那双眸子里开始有了些动摇——她也凝望着我。
「那等我找到了，叔叔你也会支持我吗？」
「当然了」
这个问题无需任何的烦恼，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无论是小绘你找到的目标也好，还是想要实现的梦想也罢，我全都会支持你的」
「——嗯！」
小绘点了点头，脸上是腼腆得让人觉得耀眼的笑容。
如果是为了她的笑容，那么即便是牺牲自己也好，我也在所不惜。
小绘的笑容虽然平平无奇，但却能让我非常坦诚地觉得。
我想要守护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