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邂逅篇

  「这里该不会,就是那栋公寓……」

  嘴巴张得开开的,铃木美咲仰头看着眼前昂然矗立的高级大厦。

  尽管没有华丽绚烂的装饰,走的反而是极简的都会型风格,却更能看出这栋建筑物高格调与品味,让看的人莫不震慑于它的气派。

  在这栋与其说是公寓,倒不如说是大饭店的建筑前面,美咲能做的只是张大嘴巴猛眨眼。

  「美咲,你是怎么了?」

  见美咲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不动,哥哥浩孝纳闷地转过头来问。

  「因…因为,我是第一次到这么豪华的地方……」

  「啊哈哈!也对,我第一次被邀请到他家的时候,也是搞不清楚该从哪里进去哩!不过,多来几次就会习惯了。」

  「会吗……」

  不……美咲直觉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习惯这种上流社会的氛围。

  至于这个连看到建筑物都能大惊小怪的小老百姓,为何会被带到这种地方呢——这就要讲到前几天出炉的模拟考成绩了。

  考入第一志愿的大学的评比结果是「D」。已经是高三的第二学期,眼看着就要面临入学考了,美咲进入志愿大学的希望等于是零。

  然而,这好歹也是整个暑假每天上补习班的努力成果,实在很难乐观地推断之后还能有进步。尽管补习效果不彰,如果就此自己埋头苦读,反而会跟其它接受各种专业辅导课程的同学愈差愈远。

  经过一段时间的烦心,美咲终于向浩孝求助。其中不晓得经过怎么样的交涉,最后居然决定拜托浩孝学生时代的好友藤堂秋彦,来担任美咲的家庭教师。

  然后,这里正是他住的大厦。

  「不过,更惊人的还在后面呢!」

  「唉?」

  「别杵在那里,快走吧!让人家等太久不好意思吧?」

  「咦?喔、好,嗯!」

  哥哥朝美咲背后拍了一把,催促他前进。或许是事前就被告知过密码,浩孝成功开启门锁,动作迅速地踏进建筑物内。

  美咲一面诚惶诚恐地跟在哥哥身后,一面对于这种显然「难以高攀」的气氛,感到浑身不自在。

  「不必这么紧张啦!你小时候不是也常见到秋彦吗?你都不记得了哦?那时你还秋彦哥长、秋彦哥短的叫,跟人家亲热的不得了呢!」

  见到美咲僵硬的步伐,浩孝不禁失笑。

  「我当然记得啊!只不过……这么多年没见面了……」

  「对哦,自从我踏入社会以来,他就没来过我们家了,所以真的很久没跟你碰过面了哦?」

  「就是啊……上一次遇到他,是我念国中的时候耶!」

  然而,在这段长长的岁月当中,美咲却从未遗忘过秋彦。

  虽然不曾说出口,美咲总是在内心悄悄地期待,秋彦哪天能够再次造访自己家。

  无奈浩孝和秋彦随着年龄增长,工作也日渐忙碌,美咲的期待迟迟没有实现的机会,时光就这样匆匆过了五年。

  目前,秋彦是个以写作维生的作家。

  他的创作范围横跨推理、纯文学等各领域,不过最擅长的却是恋爱小说。

  在区区高中生的时纪,他以一部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赢得了文坛大奖。之后,他早熟的才华一方面备受瞩目,一方面也有评论家担忧他少年得志,反而因此夭折。在外界的纷纷扰扰当中,秋彦以独排众议之势,成为了今日首屈一指的畅销作家。

  理所当然的,美咲也是秋彦的忠实读者,书架上排满了他的全套著作,连报章杂志上的小专栏或解说文章也从不放过。

  然而,读了越多秋彦出版的书籍或是关于他的访谈,秋彦在美咲的心目中也成为更加遥不可及的存在。

  ——变得那么陌生的人,却要来当我的家教。

  能跟久违的秋彦重逢,兴奋的心情当然是有,但是这几天来盘踞在美咲心头的感受却是不安大过欣喜。

  浩孝跟秋彦是从高中就认识的好友,交情自然不在话下,但美咲的地位充其量不过是「秋彦朋友的弟弟」。对于除此整外毫无关联的自己,秋彦真的还有印象吗?

  「……秋彦哥他……大概已经不记得我的长相了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十来岁的时候总觉得一年很长,但是五年对于二十几岁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眨眼就过了!就算这么多年都没见面,他以前那么疼你,怎么会忘了你的脸?」

  「真的是这样吗……」

  「听我的准没错啦!」

  「不过,为什么秋彦哥会答应当我的家教啊?」

  这样一位大忙人,实在很难想象会有什么闲功夫去关心别人的成绩如何。

  自从美咲听到这件事以来,始终感到纳闷得不得了。

  「我只是碰巧跟他谈到这件事,是他主动提出要当你的家教的。他说他念书的时候也做过家教,应该能够胜任才对。」

  「秋彦哥不是很忙吗?还要帮我温书,会不会太……」

  美咲希望尽可能避免给秋彦添麻烦。若是自己会造成秋彦的困扰,美咲是宁愿主动取消这次的提案的。

  话是这么说——尽管有这层顾虑,美咲却依然厚着脸皮随浩孝来到秋彦的住处,全都是因为放不下见秋彦一面的念头。

  「又不是拜托他当保姆,没那么夸张啦!而且作家这一行,平常不是都窝在家里写稿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振笔直书,中间一定会稍作休息的。他还说,想跟不同年龄层的人谈谈天,激发出不一样的想法啊!」

  「真的吗……?总…总之,我最担心的就是造成秋彦哥的困扰。」

  「就跟你说不会了啦!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既怕生又任性,要是他真的不愿意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答应我们的。」

  「啊?秋彦哥怕生又任性?」

  真不敢相信。秋彦到美咲家玩的时候总是笑口常开,对于美咲孩子气的要求也总是很耐心地给予回应。

  美咲有时会要求他一起玩接球或是电玩,甚至三更半夜了还硬不准他走。不管美咲如何撒娇耍赖,秋彦从来没说过一句不。

  这么温柔体贴的大哥哥,居然会既怕生又任性,美咲实在难以想象。还是说,因为美咲当年还是个孩子,所以秋彦才会多所忍让呢?

  「对于讨厌的对象,他绝对是毫不容情的。他在外人的面前连笑都不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到我们家的时候心情特别好——到了,就是这间。」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搭上电梯,不一会儿功夫就抵达了顶楼。美咲虽然很在乎浩孝来不及说完的部分,却也无暇追问了。

  为了加紧做好心理准备,美咲专心一致,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

  「……嗯?奇怪?怎么只有一扇门?」

  走出电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长长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但是,整条走廊上却见不到其他住户的大门。

  「对啊,因为这整层楼都是秋彦他家嘛!」

  「啥!?」

  「我刚才不就跟你说了,更惊人的在后头吗?」

  也就是说,这整层顶楼只有秋彦一家居住就对了。

  畅销作家的生活果然不同凡响。虽然曾经听过他出生于资本家家庭,但是亲眼目睹超越想象的奢华居住条件,美咲还是不禁目瞪口呆。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秋彦哥确实在那扇门的后面……

  真切体会到这项事实的瞬间,别说冷静了,心脏反倒一阵乱舞。美咲急了起来,正想再次深呼吸,眼前的门却势如破竹地敞开了。

  「美咲!」

  「……!?」

  始终没空做好准备的心脏,被这么一折腾差点没停下来。

  当美咲屏息稍待的这段时间里,旁边同样受到惊吓的浩孝率先复活,叹了一口大气之后开始数落:

  「不要吓人好不好?秋彦!我们正准备要按电铃的!」

  「抱歉、抱歉。我从萤幕看到你们两个,忍不住就冲出来开门了。」

  秋彦大大方方地微笑着,把视线缓缓移到僵在一旁的美咲身上。

  「欢迎你来,美咲。」

  「啊…你…你好!」

  出其不意地被喊到名字,美咲回答的声音不禁高了八度。

  感觉到自己慌张得可笑,美咲连忙端正仪态、敛起神色,全身挺得笔直。见到他的模样,秋彦轻轻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了?这么见外。」

  「因…因为……」

  多年不见的秋彦,跟五年前的印象一点也没有改变。不,甚至好像还比从前更英俊了。莫非只是美咲的错觉?

  不过美咲倒是长高了不少,因此能够从较近距离注视秋彦的脸,清楚观察到他潇洒的眉眼及挂着温柔微笑的嘴唇。

  「他是太久没看到你了,才会这么紧张啦!」

  「哥哥……!」

  这种丢人的话,干嘛非在秋彦哥面前说不可啊!

  美咲朝着从旁取笑的浩孝瞪了一眼,接着在感到秋彦轻声一笑的同时,头顶也传来了一股温暖。

  「真的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大了呢!」

  「我…我已经十八岁了……」

  一方面因为秋彦搓弄头发的手而心跳加速,一方面怀念的感觉也涌上心头,使得美咲整颗心揪成了一团。

  「是吗,已经十八岁啦?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记得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

  「没错、没错,美咲那个时候还在念小学呢!他对你比对我还亲近,总是一再问我『秋彦哥下次什么时候会来玩』。」

  「……哥,很讨厌耶!几百年前的事情老爱拿出来讲!」

  被揭露孩提时代的往事,自己也还有印象的美咲不禁羞红了脸。

  秋彦曾来过家里无数次,而一身的西装式制服总是整整齐齐。当他乍看冷漠的表情一瞬间转为笑容,那时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美咲至今仍记忆犹新。

  『美咲,你生日是不是想去游乐园?』

  『给你!你不是想要一颗新的球吗?』

  秋彦记得自己不经意说过的每一句话,对于自己的愿望可说是有求必应。在美咲小小的心目中,他简直就像是位魔法师。

  那份仅止于憧憬的心情,是什么时候转化成一种爱恋的呢?

  虽然对于同为男性也曾经有过疑惑,但是仍不足以浇熄这份情感。一旦承认自己确实喜欢秋彦之后,爱恋的心情更是愈来愈浓烈。

  以为一段时间的分离,能减弱这份感情的强度。曾经一度,美咲稍稍有过这样的念头。

  但是如今重逢,美咲再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在自己的内心,确实存在着「喜欢」秋彦的一份感情——

  「哦,原来美咲说过这种话啊!我倒是头一次听到。」

  「这种砸自己招牌的话,我哪里说得出口啊!我含辛茹苦,把他扶养成这么黏哥哥的孩子,却简简单单就被你抢走了,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别闹别扭了,浩孝。」

  两个虽然你一言、我一句,语气却都带着笑意。与其说他们是在斗嘴,倒不如说是以美咲当引子,在享受回忆过往的乐趣。

  至于被来当成话题的本人,却是如坐针毡……

  「美咲,你到底喜欢秋彦哪一点啊?」

  「这个我也很想知道。」

  「哥,你很讨厌那!够了,不要再讲我的事了啦……」

  美咲向浩孝投以求救的眼神,只求能早点脱离这类话题,却听到秋彦又发出一声轻笑。

  「别一直站在门口讲话,进来吧!」

  ——被笑了。

  或许在秋彦的心目中,自己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知道,尽管只有一点点,自己还是比从前成长了呢?

  「嗯,那就打扰了。美咲,听到没?别一直站在那里呀!」

  「啊,打……打扰了……唔哇!等一下嘛!哥哥!」

  见到广大玄关的慌张,让美咲花了多余的时间整理脱下的鞋子,以至于没赶上哥哥的脚步。急急忙忙跟上快步踏进屋内的两人,却又被屋内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大厦的外观固然也很惊人,比起屋内却又是小巫见大巫。

  「好夸张……」

  怎么大成这样……

  美咲和哥哥被领进的,是一间比美咲独栋的家所有房间加起来坪数都大的客厅。美咲和浩孝在秋彦的邀请下,坐在客厅正中央沙发组的柔软沙发上。

  「喝红茶可以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稍等一会儿。」

  「秋彦,不必这么费心招呼我们啦!」

  「我平常都喝咖啡,只有待客的时候才会准备红茶嘛!另外,我还有别人送的蛋糕。美咲,你喜欢吃甜食对不对?」

  「喜…喜欢!」

  听到秋彦还记得自己的喜好,美咲不禁又高兴起来。

  学生时代经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遭到女孩子礼物攻击的秋彦,总是将迫不得已收下的磅蛋糕或巧克力,送给美咲大快朵颐。

  美咲喜欢甜食是事实没错,而当时也正处于食欲旺盛的年纪,不过另外一个理由,也是因为内心深处不希望秋彦吃下这些女孩子亲手做的东西,才坚持非由自己来处理不可。

  虽然不曾深思过,不过这或许也是出自一种独占欲。美咲不可自拔地喜欢秋彦,已经到达渴望将他据为己有的程度。

  「啊,这是给你的。照你的习惯,八成一天只有吃一顿吧?」

  浩孝将带来的纸袋交给秋彦。里面的一个密封盒,装的全是浩孝自己做的各式菜肴。

  「不好意思,还让你这么费心。不过我没有一天只吃一餐啦!好歹也是有两餐的。」

  秋彦用高兴的表情接过纸袋,仍然不忘耸了耸肩膀否认浩孝的指责。

  「真的吗?你明明经常写稿入了迷,就忘了要吃饭的。真受不了你……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难得你做菜的手艺这么好,怎么不偶尔下厨煮顿饭呢?」

  「自己做自己一人份的饭,哪有什么意思?所以优先顺序才会被排到后面啊!」

  秋彦走进由客厅可看见——话虽如此,也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厨房,点着瓦斯炉加热壶里的水。

  「这就是问题所在!既然有美咲在,就让他来监视你好了。」

  「监视?」

  美咲压根听不懂是怎么回事,于是浩孝向他解释:

  「这小子只要一开始写稿,就把其它事情全都丢一边去了。不要说吃饭,连觉也不好好睡!」

  「这样会弄坏身体的耶!」

  美咲听到浩孝的话,惊讶得提高声调。

  美咲当然听过「废寑忘食」这句成语,只是没想到秋彦许许多多的作品,居然都是在这种状况下诞生的。本人尽管觉得无所谓,对于周遭的人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难以接受有人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你也觉得吧?所以你来的时候,就帮忙多注意一下他的饮食起居好了。」

  「……浩孝,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老把我当小孩管……」

  秋彦边说边端着摆有茶壶的托盘走回客厅,一脸无奈。

  「怎么讲都不听,跟小孩有什么两样?反正也没有别人照顾你,岂不是刚刚好?」

  ——没有别人照顾……?

  浩孝的话让美咲脑里浮现一个疑问。

  秋彦目前是单身吗?眼看秋彦也快二十八岁了,而且像他这种条件,身边有一两个女朋友(虽然这句话有点语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秋彦哥,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是啊,怎么了?」

  「那个,我只是在想,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应该会多出来很多空间。」

  趁着闷红茶的空档,秋彦将盛着蛋糕的盘子摆在每人面前。

  虽然是美咲特别喜欢的草莓鲜奶油蛋糕,不过发现自己眼前的份似乎特别大块,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

  这证明在秋彦的眼中,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吗……?

  「我是觉得房子小小的无所谓,只不过如果同一层楼也有其它住户,总会有很多顾忌吧?所以我才选择这种类型的分户。」

  「可是,一个人住不寂寞吗?」

  换成自己,一定待不上一个月就叫苦连天了。

  美咲的父母被派到大阪工作,并没有生活在一起。不过,放假的时候父母便能够回来东京,而浩孝也一向代替双亲陪在自己身边。尽管如此,美咲依然不时会感到几分落寞。

  独自生活或许很轻松自在,不过当一个人待在这么宽广的客厅,难道一点都不会想念别人的陪伴吗?

  「的确是。但是之后美咲就要来陪我了,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咦?」

  被秋彦笑脸以对,美咲反射性地红透了脸颊。

  在这种时候脸红,一定会被怀疑的。美咲急忙想掩饰,却只能张口结舌,想不出该说什么话。

  反观秋彦,却气定神闲地将闷好了的红茶倒入每个人的杯中。

  「秋彦,你也应该早点找个对象啦!害我得这样带亲手做的菜来给你,简直就像是你的女朋友一样。」

  「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这么关心你?」

  这句话,让美咲的心头一阵刺痛。

  他对这种情绪有印象。就像是以前见到情人节捧着小山般巧克力的秋彦,当时一样的感受。

  他当然晓得浩孝和秋彦是一对死党,只是两人当着自己的面表现得这么亲昵,仍然不是滋味。

  「好、好,是我不对。谁叫我工作实在太忙,没时间在那方面下工夫。」

  「少来了,你光站在那里就会有一堆蜜蜂黏上来。」

  「没那回事,我现在真的一点桃花都没有。」

  他果然还是很有女人缘……

  美咲内心很沮丧,一方面也觉得自己真是后知后觉。秋彦从以前就相貌出众,如今魅力更是有增无减。加上他身为畅销作家,家境又原本就富裕,这种条件的金龟婿,身边的女性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正当美咲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突然被喊了一声:

  「——美咲,红茶原味的就可以吗?」

  「啊,可以!」

  「如果你怕烫的话,我去帮你拿鲜奶……」

  秋彦话没说完,电话无机质的铃声便响遍了屋内。

  「电话在响耶,你不接吗?」

  「没关系,马上就会接上答录机了。」

  正如秋彦所说,答录机的语音很快便响起,在一阵人工的机械语音后,一个男人用有点不知所措的声音留言:

  「……我是丸川出版的川田。我想跟您商量关于下一部作品的事,不知道老师是不是还在休息?」

  「是打来谈公事的吧?你不必顾虑我们,还是去接比较……」

  枉费浩孝的贴心,对方说完「还会再联络」便挂断了。

  「不要紧的。有这么重要的客人来,哪能接什么电话?」

  「我们随时都见得到面耶,你也太夸张了吧!」

  「对我来说可不夸张,我是……」

  浩孝露出不表认同的苦笑,但是秋彦却是一派认真。

  观察这两个人的互动,就能够轻易了解他们是多么尊重彼此。尽管是好朋友,也不会表现出随随便便的态度,但是也不至于过分见外——这种绝妙的距离感,从以前就让美咲十分羡慕。

  「不过,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什么!?」

  听到浩孝突出此言,美咲发出大声的质疑。

  「很可惜,我等一下得去跟客户碰面。」

  「星期六还没得休息?你们公司还是这么爱操人。」

  「怪不得公司,是我自己情愿的。那我走了,美咲,在别人家要乖乖的喔!」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必提醒这个啦!……等等,你真的要回去了!?」

  要是浩孝一走,这间屋子就只剩下自己和秋彦两人。

  美咲当然也清楚,一旦家教开始就会是这种状况;不过今天好歹是第一天,还是希望浩孝能暂时作陪……

  「我又不是回家,是要去工作!」

  「这我知道啊……」

  既然是为了工作,就没有挽留他的理由。

  但是自己和秋彦独处的时候,应该要说些什么才好呢?

  美咲向哥哥投以困惑无比的眼神,浩孝见状用唇语安慰他「放心好了」。

  「美咲,我今天会晚回家,你能不能自己先吃饭?对不起喔。」

  「……嗯,我知道了。」

  哥哥晚回家,就表示回到家里也是孤单一个人。还没习惯独处的美咲正回想起独自吃饭的冷清,秋彦随即插嘴说:

  「既然这样的话,美咲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是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秋彦,那美咲就交给你啰?」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咦?咦?你们在说什么?」

  还在状况外的美咲夹在两人当中不知所措,事情却就在浩孝和秋彦的商谈下一步一步敲定了。

  跟秋彦一起吃饭?

  开什么玩笑!才刚重逢不久,自己还来不及恢复平常心啊!

  「哥…哥!」

  「那我就先走一步啰。」

  「喔,要不要我送你下楼?」

  撇开一旁兀自慌乱的美咲,秋彦随着准备离开的浩孝走向玄关。

  「不用送了啦,你跟美咲应该也想叙叙旧吧——秋彦,美咲之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

  怎么办?

  该跟他说些什么才好?

  越是心烦意乱,原本已经慢慢放松的神经就绷得越紧。

  「让你久等了,美咲。」

  「不…不会啊!不对,没有的事!」

  见到秋彦走回客厅,美咲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回话。

  「你不需要这么拘谨,以前我们讲话不也都是很自然吗?」

  「的…的确如您所说……奇…奇怪?」

  极力想纠正,说话的语气反而更加僵硬。见到美咲这副模样,秋彦发出轻笑声。

  「喝杯红茶,应该可以安抚一下你的紧张吧?」

  秋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桌上的方糖罐。

  「你要几颗方糖?」

  「那那那那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啊!」

  不敢让秋彦这样款待自己,美咲连忙去抢糖罐——却因为这个动作,不小心碰到秋彦的手。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碰触,就足以让美咲的心脏几乎从嘴巴跳了出来。

  「对…对不起……好烫!?」

  反应过度的美咲,在抽回手时一个不当心,手指撞上了盛着红茶的茶杯。茶杯在小碟子上喀答喀答地晃动,使得滚烫的红茶滴落在他食指与大姆指上。

  「美咲!?」

  「对不起,呃,我一时慌了手脚……」

  美咲一面对于自己的惊慌失措深深反省,一面庆幸着还好红茶没泼到秋彦身上去。

  但是,秋彦却露出意料之外的严峻表情,一跃而起,上半身逼进美咲。

  「茶溅到你手上了对不对?给我看看!」

  「不…不要紧的!反正也没有多烫……」

  秋彦却将他试图缩回的手强硬扯过去,仔细察看。

  「还好,看起来是没烫伤。」

  「我就说真的没事嘛!」

  美咲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烫伤,他只希望秋彦赶快放手。

  比起烫伤,这种尴尬更教他难以忍受。

  「你可是即将考大学的考生,手指受伤了可不得了。幸好你没事。」

  秋彦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将唇贴住美咲的手指。

  「秋秋秋秋彦哥?」

  柔软的感触使得美咲热血沸腾,别说是手指,全身都染上了红晕,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了。

  「啊……你别误会,这只是祈祷你手指不要受伤的咒语罢了。」

  「咒…咒语……?」

  美咲内心充满了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疑惑,但是现在的他却只能像刚才钓上岸的鱼一样嘴巴一开一合,说不出半句话来。

  既然秋彦说这是一个咒语,那就一定不假吧!只不过美咲虽然如此说服自己,视线依然禁不住游向那对曾经吻上自已手指的双唇。

  为了这种小事就紧张兮兮,会不会被他发现自已的心意呢?要是被秋彦知道自己一直喜欢着他,一定会破坏两人目前兄弟般的情谊的。

  自己是因为身为他好友的弟弟,才会受到百般呵护。为了不失去目前的优势,绝对不能够怀抱更多奢望。

  「你不用那么担心,我真的不要紧。」

  「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浩孝托付给我的宝贝弟弟,千万不能伤到你一根汗毛。」

  「————」

  ——奇怪…?

  胸口一阵微微的刺痛。

  尽管这股疼痛稍纵即逝,不过在那一瞬间,心脏确实闪过一阵紧缩。

  「你等等,我再帮你泡一杯茶来。」

  「哇!」

  站起身来的秋彦,在美咲头顶一番搓揉。

  「这次帮你泡杯冰茶好了,免得你被烫到。」

  见到秋彦轻柔的微笑,美咲脸颊上又涌上一股热意。

  照这种情况,自己真的能够好好上课吗?

  那个印在手指上的吻,对秋彦来说一定不算什么。自己的反应如此激烈,反而会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目前首要的目标,就是趁秋彦去泡茶的空档,赶快恢复平常心,保持该有的冷静……

  就在美咲努力集中精神的时候,秋彦很快就用托盘端着一个细长形的玻璃杯回到客厅。他一面将杯垫放在美咲的面前,一面问道:

  「手指会不会痛?」

  「我…我没事!」

  被这么体贴地一询问,美咲再次回想起刚才的触感,连耳朵都羞得通红。

  正竭尽全力压抑紧张心情的时候,在面前坐下的秋彦突然开口了:

  「那么,就言归正传吧?」

  「好…好的!麻烦你了!」

  原先的目的,是来这里请秋彦教自己功课的。就算喜欢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也不能兴奋得忘了初衷。

  美咲绷紧的神情,放在膝上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要从哪里开始讲呢?……嗯,既然要教你功课,就应该先问你什么科目比较不拿手才对。还是说,你自己觉得哪些学科需要重点式的加强呢?」

  「不拿手的……科目吗……」

  因为不拿手的实在太多,美咲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

  虽然喜欢现代国语,汉文和古文却都烂到一个不行,英文文法对美咲更如同无字天书。不过他的数学也是一样糟糕,所以并不是因为擅长理科的缘故。世界史、日本史的年号完全背不住,关于政治经济更是一窍不通。

  如果必须教像自己一样的学生,美咲自认或许刚开始不久就会弃械投降了。

  照目前这种成绩,真的考得进M大的文学系吗……?

  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从事跟秋彦类似的职业。不过自己没有成为作家的才华,所以至少希望能当个编辑,长伴在秋彦的左右。想进入文学系就读,也是基于这个动机,不过若是连大学都考不上,就一切都成为泡影了。

  「那你擅长什么学科?」

  「现代国语……还有,体育跟家政。」

  「后面两个,跟考大学没有关系吧?」

  被笑了。

  话虽如此,秋彦还是安慰自己「有擅长的东西当然是件好事」,真是宅心仁厚。

  「是啊……啊,这张是模拟考的成绩单……请…请不要笑喔!」

  美咲心想用嘴巴讲不如拿出证据比较快,于是从包包里翻出之前模拟考的成绩单来。他强忍住羞耻把成绩单挪到秋彦面前,不动如山的秋彦也不禁露出伤脑筋的苦笑。

  也难怪,同样见识过这个的浩孝,也罕见地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这个……真是轰轰烈烈啊……」

  「唔……这样子,我要上大学还是很难吧……」

  以这种成绩想要考上大学,或许从头到尾就是在作梦。

  也尝试去上补习班了,还是完全没有长进,要不要干脆放弃,别给秋彦添不必要的麻烦呢?

  「没那种事。」

  「秋彦哥……?」

  「放心好了,有我教你,保证你一定能上理想的学校。」

  秋彦信心满满地断言。美咲看得出来他并非在说客套话,而是句句发自肺腑。

  「你从以前就是有心去做就能做得好的,不是吗?你本来很害怕游泳的,我们不是也一块儿克服了吗?以前在学算数的时候,只要教你一下诀窍,你不是也都解得出来吗?」

  「啊……」

  ——的确是这样……

  由于小时候在海里溺水产生的心理障碍,美咲甚至连将脸埋进水中都不敢。当年就是秋彦不辞劳苦地指导,才让美咲总算脱离旱鸭子的行列。其他像是美咲堆积如山的暑假算数作业写不完的时候,或是乱七八糟的读书感想需要修改,全都是靠秋彦伸出援手。

  当然哥哥也从旁协助不少,不过不知为何,唯有秋彦的功劳在美咲心目中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我觉得,你只是抓不到要诀罢了。只经过一番指点,一定会有很大的进步。」

  「真的吗…?」

  自己的成绩烂成这样,真的还有救吗?

  见到自己不安的神情,秋彦忽然正起脸色,斩钉截铁地说:

  「——相信我。」

  「好…好的…!」

  听到这句充满信心的话,美咲反射性地大大点了个头。

  美咲虽然不相信自己,却可以对秋彦的话深信不疑。

  此外,为了报答秋彦愿意相信连学校老师和补习老师都宣告放弃的自己,也一定要达到他的期望……

  「我们一起加油吧!」

  秋彦用力摸着美咲的头顶。

  他温暖的嗓音,让美咲的眼底缓缓升起一股热意。只有在这种时刻,美咲才会庆幸自己是个不会念书的笨学生。

  就这样,美咲和秋彦开始拥有固定的相处时间。

  一个星期当中的四天,美咲会在放学后来到秋彦的家里上课。没有课的日子,则必须背熟秋彦特别指出的重点,以及做完指定份量的参考书。

  秋彦的教法比想象中的更加高明,因此美咲的成绩在短时间内就渐渐改善了。

  本来只觉得像是鬼画符的一串文字,过了几个星期后,美咲竟然慢慢能够看出在问什么问题,以及该从什么方向去解答。虽然背诵的功力还是很弱,不过比起以前没读就开始害怕的情况,似乎多少进步了一点。

  此外,秋彦不仅教法高明,观察力也很敏锐。

  每当美咲在解题的时候低哼半天都挤不出半个字,秋彦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咲什么地方卡住了,或是应该从什么环节下手才能得到答案。

  多亏了秋彦细心的教导,前些日子的段考成绩相当不错,甚至让级任导师眼里闪着感动的泪光。

  ——然后,今天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秋彦哥!秋彦哥!」

  美咲手握今天才刚拿到的全国模拟考成绩单,直奔秋彦的家。

  「怎么啦?跑得这么急。我又不会跑掉,慢慢走就行了。当心会跌倒喔!」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跌倒啦!我要说的是这个,你看!」

  对于秋彦一贯对小孩子说话般的口气,美咲一瞬间虽然嘟起了嘴巴,不过马上又打起精神,将手里被过强的力量捏得皱巴巴的模拟考成绩单,塞进秋彦手里。

  「嗯?是之前模拟考的结果?」

  「对!」

  在美咲过去的人生里,把成绩单给别人看一向都只是让他乌云罩顶的行为。

  但是,这次可不一样。美咲恨不得早一点、先一步把成绩向秋彦报告,所以从学校一路奋力狂奔。

  「你的评价跟偏差值都进步了耶!真了不起。」

  得到秋彦预料中的赞美,美咲的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

  根据之前暑假刚结束时的考试成绩,写在志愿学校旁的评量等级几乎都是「D」。不过才相隔一个月,评价就已经变成了「B」或「C」。

  「我之前的段考成绩也进步了,这都是秋彦哥的功劳!」

  「我只是帮忙推你一把罢了。成绩进步,应让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吧?」

  「才不是呢!是因为有秋彦哥在的关系!」

  美咲打从心底感谢秋彦。

  秋彦的教法深入简出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容易厌烦、缺乏集中力的自己会这么拼,要不是有秋彦陪在身边,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成效。

  虽然动机可议,不过也正因为有「不希望学不好让秋彦失望」、「希望得到秋彦赞美」的心态——才激发出了美咲不得不冲刺的动力。

  「因为我…?」

  「啊!那个,是因为秋彦哥教得好的关系啦!」

  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脱口而出,美咲赶紧修正。

  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好歹也得等到考试结束,否则就会丧失这段时间与他相处的机会了。

  「不过从结果来看,还是因为美咲的努力开花结果了吧?对了,得给你奖赏才行!」

  「啊?不…不用了啦!」

  听到秋彦的提案,美咲连忙猛摇头。

  因为是美咲哥哥的好朋友,秋彦才以特别优惠的价格接下家教的任务。若是再要求他付出更多,就未免太贪心不足了。

  「小孩子不必跟大人客气!是我自己想要犒赏你的。」

  「可是……」

  美咲一面自嘲地想着「自已在秋彦眼中果然只是个孩子」,一面为秋彦突如其来的提议感到困惑。

  能够跟秋彦一起共度时光,对美咲来说就已经够幸福了。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还是想吃什么,尽管说没关系!」

  「想吃什么……」

  美咲下意识地重复秋彦的话。

  「对啊,想去哪家餐厅,我就带你去吃。你对吃什么有兴趣?」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秋彦哥做的蛋包饭好了。」

  「啊?」

  这个没头没脑的答案,让秋彦睁大了眼睛。他一定没想到,美咲居然会冒出这样的回答。

  「我想吃秋彦哥做的蛋包饭。」

  「这种东西就好了吗?难道你不想吃别的更——」

  「因为我已经想了好久了,一直很想再吃一次秋彦哥的蛋包饭嘛!」

  秋彦曾经在美咲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到他们家里过夜,当时秋彦就亲手下厨做了特制蛋包饭。

  在料多丰富的鸡蓉炒饭上,叠着一块原味蛋包。美咲永远也忘不了,餐刀在眼前将半熟的蛋包划开时,浓稠的蛋汁缓缓淌下的情景。

  虽然也喜欢浩孝做的那种覆盖在薄薄蛋皮下的蛋包饭,但是秋彦那盘松软滑嫩的蛋包饭,对美咲来说更是无可比拟的美食。

  现在回想起来,让美咲记忆深刻的或许不是蛋包饭的滋味,而是秋彦为自己亲自下厨的那份心意……

  「傻瓜……你想吃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做给你呀!」

  「它对我而言就是大餐嘛!」

  美咲仰起头,露出不轻易退让的倔强眼神。秋彦用着有点不知拿他如何是好的表情,笑着点头说:

  「那好吧!」

  「!」

  听到秋彦的回答,美咲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

  「不过今天家里的蛋正好用完了,下星期六我再帮你做吧!你是要我以前去住你家的时候做的,那种松松软软的蛋包饭对不对?」

  「嗯!」

  见美咲重重点了个头,秋彦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温柔。

  「真教人怀念吶!那个时候,我是代替浩孝帮你做晚饭的。他站在厨房的时候那么自在,我还以为他做菜很拿手呢,没想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不会吧!我哥很会做菜啊?」

  现在的浩孝没一件家事难得倒他,做菜的手艺更是一级棒的。

  为了取代跟着父亲到大阪赴任的母亲,浩孝每天都准备无可挑剔的丰盛早餐,晚餐更是煞费苦心。

  最近浩孝工作忙碌,所以晚餐都由美咲代为料理,这项任务却让美咲因为达不到哥哥的水准而大伤脑筋。

  「那小子是在那之后才学会做菜的。当时我实在看不下去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所以才动手帮忙的。我怎么也不忍心让你吃到不成形的蛋包饭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知是否因为边说边回想的缘故,秋彦的脸上泛起微微的苦笑。

  「而且那个焦掉的、烂糟糟的蛋包饭,还是我跟浩孝一起解决掉的。」

  「可是,哥哥现在已经很会做蛋包饭了……」

  「他一定很不甘心输给我吧!后来还闹了好一阵子的别扭呢!」

  一定是拚了老命练成功的。秋彦说着便笑了起来。

  谈到浩孝的时候,秋彦的神情总是无比温柔。他说「那小子」的语调特别柔和,正是他们两人彼此信赖、心灵相通的证明。

  从多年前开始,他们之间就存在着一种不容旁人逾越的氛围。美咲一向站在最近的距离观察着,深深体认到尽管勉强介入,仍然无法与他们处于同一个空间。

  年纪还小的时候,因为知道自己跟他们年龄上的差距难以跨越,所以还能释怀。因为还抱着一丝希望,认为一旦长大或许自己也能与秋彦并肩而立。

  然而,不管经历多少岁月,年龄的鸿沟还是无法弭平的。直到当下这一刻,美咲才了解到,就算自己有资格站在秋彦的身边,依然无法取代浩孝的地位。

  正因为如此,那份渗入胸膛的寂寥感,美咲无计消除。

  「我今天做了一些三明治,你要吃吧?」

  「真的吗?好棒!我肚子早就饿扁了!」

  美咲强压下内心不愉快的感受,摆出天真无邪的高兴模样。

  仅是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却让美咲几乎快要窒息。

  「美咲,我可以进去一下吗?」

  「什么事——?」

  星期五的深夜,与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询问,促使美咲连人带椅转过身去。

  站在门外的,是刚从公司返家、西装还没换下的哥哥浩孝。

  「不好意思,明天能不能把秋彦借我一天?」

  状甚疲惫的浩孝提出这样的请求。

  「啊?当然可以……不过是为什么啊?」

  会特地来征求美咲的同意,代表浩孝也记得明天是上家教的日子。

  不过,被这么刻意一问的感觉反而奇怪。跟秋彦比较亲密的人,怎么想都是浩孝才对。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跟秋彦商量,但是行程太满,就只有明天空得出时间。」

  「重要的事?」

  「嗯,有点事。」

  「好啊,我是没关系啦!」

  被分派到业务部门的浩孝,最近升到必须承担责任的职务,所以简直是忙翻了。他连周末都埋首于工作,连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的空档都没有。

  「我已经拜托秋彦把课调到星期天了,美咲,你没有安排其它的事情吧?」

  「没有啊,反正我星期天也都是去图书馆K书。」

  「是吗?不好意思喔!」

  浩孝用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向美咲致歉。

  见到哥哥这样的态度,让美咲胸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

  生性独立的浩孝,遇到困难时通常都是闷着头一个人解决。现在他却刻意求助于秋彦,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发生什么事情了…?」

  像是要扫除脸色蒙上一层阴霾的美咲的不安,浩孝露出笑容。

  「没有……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不需要你担心啦!我之后一定会好好向你说明清楚的,能不能给哥哥一点时间?」

  「嗯,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虽然有点介意浩孝吊人胃口的口吻,不过见到一向尊敬的哥哥笑着说不要紧,而且承诺之后一定会解开谜题,就应该对他有信心才是。

  美咲试着如此说服自己。

  接着,正要走出房间的浩孝突然停下脚步。

  「啊,对了,美咲。」

  「嗯?」

  「是关于秋彦……」

  「咦?我…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不经意被提及秋彦,措手不及的美咲慌了起来。

  该不会是秋彦嫌当自己的家教很碍事,或者口头上称赞自己,内心却对这块朽木感到很厌烦了吧?

  「不是、不是!他对于你成绩进步可是赞不绝口呢!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只是基于好奇心,有些事情想跟你打听看看而已。」

  「好奇心?」

  浩孝这番话让美咲大惑不解。

  跟秋彦这么多年交情的浩孝都不晓得的事,自己可能知情吗?

  「我觉得啊,他好像有个单恋的对象,美咲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啊?」

  那个秋彦会单恋人家……?

  被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美咲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下一瞬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对象是谁」的种种疑问,在他脑海像漩涡般地打起转来。

  「你果然也不晓得啊!他怎么样就是不肯跟我说呢~」

  「他……他真的有个单恋的对象……?」

  「对啊!问起他时他没有否认,所以应该是真的没错。」

  听到这句话,美咲感觉后脑勺像被狠狠敲了一记。他全身的血液逆流,背后也冒出冰冷的汗水。

  「我心想八成是编辑还是其它作家,结果追问之下,他说就是身边的人,而且我也认识,但是我怎么想就是猜不出来是谁。」

  于是就连老交情的浩孝也终于宣告投降,才会向美咲这个跟秋彦相处时间变多的家教学生探听。

  相较于像是面对难解谜题的浩孝的态度,美咲的脸色却苍白如纸。

  秋彦年纪也不小了,有心仪的对象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对于一直想忽略这项事实的美咲而言,却是个致命的打击。

  此外,在美咲脑中更朦胧地浮现出一个可能的对象。

  「……原来是这样……」

  对象——是近在咫尺,浩孝也认识的人。

  提示已经这么清楚了,却执意不肯告诉死党浩孝答案,而浩孝也猜不出来的这位神秘人物……

  从这几个事实能够导出的答案,不就只有一个吗?

  「——」

  美咲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感受到一股无边无际的空虚感。在这个幽暗洞穴的深处,某种黑色的情感不断回转、酝酿。

  「美咲?」

  或许是为自己的沉默不语纳闷,浩孝喊了一声。

  要是现在露出沮丧的神情,或许就会被浩孝发现自己喜欢秋彦了。美咲不得不强装若无其事,用别的问题来阻止哥哥继续追问。

  「哥…哥有喜欢的人吗?」

  浩孝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旋即又挂上腼腆的笑容。思考了几秒钟之后,才简短地回答:

  「有啊!」

  「咦咦!?不会吧!?」

  美咲完全没有留意到。

  浩孝每回交了女友,一定会立刻介绍给美咲认识。自从他跟前女友分手之后,好一阵子都没什么动静,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个心上人来了呢?

  「是…是谁?公司同事吗?」

  美咲反射性地这么一问,浩孝立刻露齿一笑。

  「还不能告诉你。」

  「跟我说一下有什么关系!是我认识的人吗?还是不认识?至少给个提示嘛!」

  面对美咲的逼问,浩孝写满失言的后悔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嗯~提示是,那个人你也很熟吧?」

  「咦?」

  「总之,我今天只能透露这么多了。我先去洗澡,你就好好用功读书吧!」

  浩孝挥了挥手,这次总算走出了美咲房间。

  被独自留下的美咲,盯着关上的房门一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浩孝说,他喜欢的人美咲也很熟悉。

  要从美咲认识的人当中找出浩孝可能喜欢上的对象,候选人实在屈指可数。或许该说,美咲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唯一一个。

  刚刚还只是朦胧的一个念头,在听过浩孝的话之后变得笃定了起来,让美咲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真相就是,秋彦喜欢浩孝,而浩孝也喜欢秋彦。

  当然没有人会跟单恋的对象商量感情的事。所以秋彦在浩孝的询问下三缄其口,浩孝也用暧昧不明的答案试图蒙混过去。

  「……原来如此。」

  秋彦和浩孝说话时格外安详的原因,原来就是这个。

  他们应该更早向对方坦白心意才对啊!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定将对彼此的情感深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吧?

  ——不,浩孝如今突然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难道说,浩孝想要商量的重要事情,就是向秋彦表明心意吗?

  「真像傻瓜一样……」

  秋彦是,浩孝也是,当然自己也是。

  因为微不足道的接触和赞美而沾沾自喜的自己,此刻显得特别悲哀。突然降临的现实,让美咲眼前一面黑暗。

  尽管一开始就了解这份恋情不可能有结果,却万万没料到它会以这种方式告终。

  结果,不管美咲站在多近的距离内,仍然注定被排除在外。

  连表达心意、玉石俱碎的机会都没有。与其沦落到这种下场,倒不如他原本就是个高不可攀、连交谈都不可能的存在。

  美咲完全没有料想到,如今这种微妙的距离感会如此折磨自己。

  ——不过,要是我的推测错误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想到这里,美咲愕然惊觉。

  是谁曾经想过,只要能够注视着他、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一切都无所谓的?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恋栈,让美咲更加混乱了。

  「……秋彦……哥。」

  用颤抖的嘴唇,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胸口像被撕裂般剧痛。美咲伸手透过衣服按住左胸,却制止不了逐渐加剧的痛楚……

  「你今天大概几点回来啊?」

  「这个嘛,预定是吃完饭才能回来,所以大概要九点左右了。」

  美咲向坐在玄关穿鞋的浩孝询问程。

  尽管星期六公司不上班,浩孝身上穿的却是西装,而且还是比平常质料更好的。

  发型看起来也像特别打理过,领带夹也特别选用美咲送给他的压箱宝。

  美咲虽然将这些细节都看进了眼里,还是努力用正常的口气说话。

  「哥,那我就不帮你准备晚饭啰!」

  「好。不好意思,放你一个人在家……」

  浩孝穿上擦得晶亮的皮鞋,站起身来,回头以满怀歉意的表情说。

  美咲以笑容回应浩孝的致歉,朝他肩膀一拍说:

  「你在说什么嘛!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看家又没什么,你就放心去玩吧!倒是你赶得上搭电车吗?不快点出门的话,跟人家约好的时间会来不及喔!」

  美咲指了指放在玄关鞋柜上的闹钟,浩孝立刻慌了起来。

  「啊!糟糕!今天放假班次比较少哦!?」

  的确,每逢假日的这种时间,电车的班次比起平日少了很多。要是赶不上想搭的班次,就会浪费不少时间。

  「那我走了,家里就拜托你啰!」

  「好啦、好啦,一路顺风!」

  「我出门了!」

  浩孝说完这句话,就匆匆忙忙奔出了家门。

  平常沉着冷静、一丝不苟的哥哥,今天却完全乱了方寸。莫非,这就是美咲的预料命中的证明吗?

  「……一路顺风…吗……」

  原本微笑着挥手的美咲,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立刻收起了硬挤出来的笑容。

  在昨晚浩孝的炸弹宣言之后,经过一晚的沉淀,美咲虽然已经复原到能够强作笑容的程度,实际上内心的创伤却很深。

  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而对象就是自己的哥哥。在短时间之内,美咲想必是无法脱离这种复杂心境的折磨了。

  如果至少秋彦喜欢的不是浩孝,自己就不会如此煎熬了。对象若是个素昧平生的人,自己大可以放胆去嫉妒对方;但是一旦换成了浩孝,美咲的心情便在真心话、场面话以及良心之间游移,完全找不到出口。

  对于秋彦当然是喜欢的,然而浩孝更是美咲最喜欢的哥哥。

  唯一的期待,就是「自已的推测错误」了。但是看到如此精心打扮后出门的浩孝,美咲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愿望纯粹是一厢情愿。

  「我受够了……」

  在浩孝表明心意之后,秋彦就能得到幸福,所以自己大可由衷地为他们高兴。然而,自己却无法打从内心高兴起来;美咲厌恶这样的自己。

  这么肤浅的自己,是不可能比得上浩孝的。对于那个正大光明又温柔善良的哥哥,自己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了解到这个事实后,自己就能彻底放弃这段感情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美咲站立在玄关,双手掩面。现在的自己,一定有张惨不忍堵的脸。

  「……对了。」

  出去走走吧!

  一个人待在家里,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自从暑假结束以来。每天都与书本为伍。今天一天就出门去透透气,应该不为过吧?

  美咲一兴起这个念头,立刻回到自己房间,动手打电话给可能有空的朋友。如果是准备甄试上私立大学的那小子,应该比其他同学都闲才对。

  「喂?嗯,是我。念太多书了,现在心情爆烦的。想说出去玩玩,喘口气。」

  看部想看的电影,吃顿饭,去卡拉OK飙歌。要是还有剩余的时间,就去电子游艺场打个电动。只要经过一段时间,这股胸口的疼痛一定能够缓和。不再疼痛之后,心情就不会这么乌云密布了。

  「好,那一个小时后在车站见。啊?我知道啦,我今天不会迟到的。」

  约好时间地点后,挂断电话。

  这么一来,至少就能撑过这一天了。只需在明天见到秋彦之前,将情绪给整理好就行了。至少在当下这个时刻,能够什么都不去想。

  玩一玩、睡场觉,隔天早上醒来,这些讨厌的情绪一定能够一扫而空。在十几年的人生当中,每当遇到难过的事,也都是用这种方式加以克服的——所以,一定没问题……

  天黑后几个小时——美咲踏着沉重的脚步返家。

  跟陪了自己一天的朋友在黄昏时分道别后,美咲在街上漫无目地闲晃杀时间,又去了影带出租店,还特地绕路去了便利商店,不过仍然无可避免地离家愈来愈近。只要弯过这个转角,美咲的家就在眼前了。

  「哥哥不晓得到家了没……」

  跟朋友到处玩乐的时候,美咲确实让脑袋放空了。但是一旦回到单独一人的状况,还是逃不过痛苦的折磨。经过这一天,美咲已经彻底了解「逃得了一时、逃不过永远」这个道理了。

  ——咦…?

  正要跨过转角的美咲,见到停在家门口的车,随即停下了脚步。

  从左驾的红色法拉利车窗口伸出来的,是秋彦的侧脸。虽然从美咲的角度看不见,不过站在大门内的八成就是浩孝。

  不想被他们发现——反射性这么想的美咲,慌慌张张躲在电线杆的后面。好奇心使他无法离开现场,于是就这样继续偷看两人间的互动。

  「啊……」

  ——秋彦哥看来来好开心……

  虽然听不到他们俩的声音,秋彦那副可以用「笑逐颜开」来形容的表情仍然夺去了美咲的视线。

  「……这就表示,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露出那么欣喜的表情?之前,美咲似乎也见过同样的表情。

  没错,就是当秋彦谈到往事的时候。

  「…………」

  美咲滑坐在地。

  感到一股冲动涌上喉头,他连忙咬住嘴唇。啜泣声是止住了,却控制不了眼泪。美咲拚命地用连帽T恤的袖口,抹去不断流过脸颊的温热感触。

  要是没发现就好了。

  不管是自己的心意,还是那两个人的心意。

  明知是这样的结果,美咲的胸口依然像是要涨破般痛楚。

  「秋彦哥……」

  不经意说出口的名字,又加剧了疼痛。

  直到引擎声响起,秋彦的车扬长而去之后,美咲仍然站在原地,无法移动脚步。

  ……到底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秋彦呢?

  睡眠不足加上过度的哭泣,让美咲的眼皮从一大早就肿肿的。

  眼尖的秋彦不可能没注意到。要是他问起的话,该怎么说明才好?

  「……唉……」

  昨晚,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美咲才偷偷摸摸地走进家门。

  对于担心自己晚归的浩孝,美咲用去便利商店买东西了当借口,然后便快手快脚地躲进自己的房间,钻进棉被,就这样压低声音哭了一整晚。

  「……是不是应该请一次假啊?」

  早知如此,就应该拿头痛或肚子痛之类的理由停课一次。

  在这种心情下,念书也是白搭吧?

  光是见到秋彦就已经够痛苦了,要是又从他口中听到浩孝的话题,自己一定会跌进谷底的。

  干脆,就这样跑回家算了。

  美咲这么一想,正打算转身走人的瞬间,背后立刻有人叫住他。

  「你在干嘛?美咲。」

  「……!!」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跟秋彦撞个正着,美咲连声招呼都说不出口,只能僵在当场。

  只不过见到秋彦的脸,原本以为已经哭干的泪水却又涌上眼眶。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脆弱成这样?

  「抱歉,把你吓了这么大一跳吗?」

  秋彦似乎也被僵直的美咲吓了一跳,连忙满脸愧疚地道歉。

  不行。不能在这种地方哭。要忍耐到独处的时候才可以。

  「不…不是……」

  现在还来得及,赶快跟他说身体不舒服,今天没办法上课了。

  用这个理由,秋彦应该会接受才对。

  「我答应过你要做蛋包饭的,所以去把材料都买齐了。我还顺便买了水果当甜点……美咲?」

  秋彦不自然地切断了话尾。

  见到他睁大眼睛,凝视着自己的脸,美咲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脸颊。

  「……咦……?」

  一忍再忍的眼泪,却在不知情的时候爬了满脸。美咲连忙用手背不断抹着眼角,眼泪却仍然不听话地滚滚而落。

  「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能挤出的只有这些搪塞的话。

  「哪有人没事会哭成这样?来,先进去再说,我帮你泡杯能安定情绪的花草茶。」

  「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不想再继续待在秋彦身边。

  自己的神经毕竟没有那么大条,能够若无其事地与失恋的对象相处。

  「傻瓜,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你回去?别推辞了,赶快进来。」

  「不要……放开我…!」

  「美咲,你这是在为难我。」

  「…………」

  被这么一说,美咲顿时失去抵抗的气力。

  结果,美咲还是在秋彦的带领下走进公寓,在俨然已成为自己专属座位的双人沙发坐下。

  「这是含有镇静功效的花草茶,喝下去心情应该会比较放松。」

  秋彦如此说着,将盛满温度适中的花草茶的马克杯塞进美咲手里。

  美咲依言喝了一口,稍微恢复了一点冷静,原来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也停了。

  「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没什么事。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实际上发生的事情,哪有办法说出口?

  向还没告白就失恋的对象吐露心声,只会造成对方的困扰而已。

  「别唬我了,你这张脸像什么事都没有吗?」

  「…………」

  美咲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憎恨秋彦的观察力。

  连细微的表情变化在他眼底都无所遁形,感觉试图隐藏的负面情绪也被看透,美咲坐立难安。

  「是不能对我说的事情吗?我难道不能帮上你的忙…?」

  「…………」

  那当然。如果喜欢的人不是秋彦,或许美咲就能坦率地接受好意。但是,不管秋彦今天如何担心自己,就算要撕烂自己的嘴,美咲也无法说出真相。

  「美咲…?」

  「……!」

  一见到秋彦的脸,自己绝口不提的决心却开始动摇了。

  好像将美咲的伤痛一肩扛下般的沉痛、悲伤表情。

  为什么秋彦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自己的本意,并不是让他这么难过的啊……

  「……我,失恋了。」

  「失恋?」

  原本打算不露半点口风的,嘴唇却在不经意间自己动了起来。不慎说出实情,让美咲自己都愣住了。

  秋彦沉默了半晌,始终凝视着美咲。

  「——意思是说,你被甩了吗?」

  「不是的。我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在我还没有表示之前……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了……」

  「如果你说出来的话,搞不好对方会接受不是吗?」

  秋彦一定万万没想到对象是自己,才会说出这种鼓励的话吧?不过,从秋彦口中得到这种安慰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已经没必要了,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告诉那个人……而且,我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介入那两人之间。」

  「你真的这么喜欢那个人,所以才哭成这样?」

  「……嗯。」

  面对秋彦的询问,美咲坦然点头。

  「我曾经喜欢那个人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不,其实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

  只有这点,美咲能够挺起胸膛骄傲地说。

  「美咲……」

  美咲抬起低垂的脸,直定定地仰望秋彦。

  如果不是这样的时刻,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向秋彦表露心声吧?虽然跟告白并不相同,但是能够将内心感受抒发出来,心情应该会比较轻松才对。

  打定主意后,美咲一字一句缓缓地说:

  「刚开始,我认为只要能够待在那个人的身边就足够了,可是……」

  「可是什么?」

  「知道那个人已经有喜欢的人,而且对方也喜欢那个人之后,我突然觉得好痛苦。原来在那个人的身边,一开始就没有属于我的位置……」

  借由说出来的话,美咲重新认识到自己的感受。

  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很幸福。

  这的确曾经是真心话。但是究竟从何时开始,自己无法就此满足了呢?

  或许是在上家教课的过程中,渐渐习惯了与他相处,才会变得愈来愈贪心也说不定。忘了自己不过是他好朋友的弟弟,连在他身旁、注视着他、心系着他都是过分的奢侈。

  「……呜…」

  越是把内心话说出口,情绪就越是激昂。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使美咲咬住下唇。

  「别哭了。再哭下去的话,眼珠子会融掉的哦?」

  「……嗯,也……对……」

  孩提时代经常从秋彦口中听到的这句话引起笑意,多少缓和了悲伤。

  说真话,像这样抽噎不止的哭泣,还是长大之后的头一次。

  一向个性好强又爱哭的美咲,经常打架打输人而不甘心地哭着回家。秋彦总是教导这样的美咲,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在人前掉眼泪。

  「……那个人实在太傻了。美咲付出这么深的感情,却选择了别人。」

  秋彦的体贴渗进美咲心窝。不过,要是现在坦承单恋的对象就是秋彦的话,他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没办法啊,谁叫那个人那么受欢迎……那个人很帅气,很体贴,像我这种小鬼根本就配不上。」

  两个人差了整整十岁。印象中,自己总是被当成弟弟、当成孩子看待;美咲觉得自己甚至不被列入恋爱对象的考虑范围。

  「那位女性比你年长很多吗?」

  「咦?啊,其实……对方是男的……」

  「男的…?」

  「……嗯,对……」

  ——这下糟了。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因为秋彦喜欢的人是浩孝,所以美咲没有特别意识到性别的问题;不过一般说到失恋,聆听的人理所当然会将对象想成是女孩子才对。美咲一时疏忽,没考虑到这个环节。

  「……对方是谁?」

  秋彦表现出沉吟片刻的模样,然后重新坐好,直视着美咲问道。

  美咲微微倒抽了一口气,然后立刻编出一个即兴的谎:

  「他是——秋彦哥不认识的人啦!」

  像秋彦这样的聪明人,半真半假的谎话一定瞒不过他,问着问着说不定就穿帮了。

  所以,隐瞒实情才是正确的。虽然美咲并不喜欢说谎,但是为了避免秋彦发现真相而轻视自己,只能提供给他无法导入正确答案的错误讯息了。

  「……对不起,让你听到这种怪怪的事情……不过,对秋彦哥讲出来之后,我觉得舒服多了。」

  像是要一扫沉重的空气,美咲勉强摆出明朗的样子说。

  心情舒服多了这口话,却是半点不假。

  本来以为一辈子都没有表白的机会,今天却能够当面对秋彦说出口。美咲想将这当成一段美好的回忆,然后再努力彻底遗忘。

  「——你不需要道歉,因为我也了解你的心情。」

  「秋彦哥…?」

  秋彦的手指轻柔梳过美咲的头发,接着又滑过美咲下颚的曲线后缩回。借由这个动作,美咲的脸自然转向了秋彦。

  「我的状况也跟你差不多。」

  「咦…?」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才刚和浩孝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秋彦,不可能跟刚失恋的美咲拥有相同感受的。

  「我就不行吗?」

  「秋……秋彦哥……?」

  秋彦轻轻吻上美咲哭肿的眼角。温暖的唇吸去泪水后,又将濡湿的脸颊抹干。

  美咲任凭摆布了一会儿后,柔软的触感不经意地落在唇上。

  「……嗯。」

  感觉时间彷佛静止了。美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于是秋彦的唇又以落下时同样的细腻动作,悄然离去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无法理解秋彦的行为,美咲保持静止的姿势,接着耳边又传来搔动耳膜般的低语:

  「美咲,你愿不愿意跟我交往?」

  「你……你在说什么……」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美咲完全陷入混乱,一个劲儿地眨着眼睛。

  「比起孤单一个人,有个伴比较容易忘记伤痛吧?像你这样成天哭得像个泪人,书怎么念得下去?」

  「可…可是……」

  「刚才的吻只是个测试。试过之后,你会有讨厌的感觉吗?」

  被秋彦——自己喜欢的人亲吻,当然没有讨厌的道理。

  见到美咲左右摇头,秋彦绽开一个微笑。这个表情让美咲忍不住心跳漏了半拍。

  「那,这个呢?」

  「……!?」

  一开始被秋彦突然再度逼近的脸吓了一跳,接着是整颗头被猛力捧过去,四唇紧密相接。

  「嗯……唔……」

  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却使得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指尖在后颈发根处撩动的感触让美咲扭动身躯,稍微拉开点距离的秋彦又转换角度重新印上美咲的唇。秋彦的舌头更紧接着侵入口中,缠住美咲不知所措的舌头,使亲吻更浓更深了。

  「唔……」

  跟仅仅碰触的吻不同,这个吻带着更撩人的含意。

  每当舌头相互摩擦,全身便冒起鸡皮疙瘩。

  纠缠的舌头被吸吮的瞬间,下腹部一阵酸疼。

  口腔愈被探索,脑袋就愈形空白。相对地,美咲的身体却愈来愈火热。

  「……啊、啊……」

  嘴唇分离之际,美咲已经被一个吻完全夺去心智了。

  「会不会觉得恶心?讨不讨厌?」

  秋彦的手指抹过不断气喘吁吁的唇。

  「不……讨厌……」

  昏昏沉沉的脑袋虽然难以思考,倒也分辨得出来讨厌还是不讨厌。

  秋彦的亲吻确实感觉很好,甚至带有不可思议的甜味。

  「既然这样,第一次审查就合格了。」

  与现场气氛并不符合的语汇,让美咲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倒卧在秋彦怀里,美咲连忙推开他的胸膛,保持一段距离。

  「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吻我……」

  「如果不想胡思乱想,让身体感觉舒服是最快的方式。」

  「舒服……」

  美咲不由得觉得自己被转移了话题。美咲想知道的并不是接吻的目的,而是理由。

  秋彦不是喜欢浩孝吗?

  而且,浩孝也对秋彦——美咲还是想不通。秋彦的种种行为,在美咲看来实在充满了谜团。

  「不需要多想什么,全部交给我就对了。」

  「什……」

  这次秋彦换从背后抱住美咲,缠绕住自己身体的双臂映入美咲眼帘。秋彦的宽阔胸膛,正好将美咲娇小的身躯完全包覆住。

  心里想着不分开不行,身体却不听使唤。

  不管原因为何,自己的确被喜欢的人抱在怀里。要甩开这份温暖的诱惑,缺少相当坚强的意志力是办不到的。

  「闻起来甜甜的。」

  压在头发上的嘴唇,如此轻声细语着。

  「应…应该是洗发精的味道……」

  「是美咲的味道。喏,这里也是。」

  「……!」

  「啾」的一声,一个吻在颈子落下。瞬间弹跳起的身躯被拥得更紧,使美咲更加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反应。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美咲有种像在做白日梦般的感觉。

  思绪正飘浮在半空中,上半身两件搭着穿的T恤被一同掀起,秋彦的手抚上裸露的肌肤。

  「等等……秋彦哥!?」

  不过是一个触碰,背脊却扫过一阵酥麻。像在抚摸易碎物品般的手滑过腹侧,接着来到左胸。

  「你心跳得好快。」

  耳边传来轻笑的气息,让美咲红透了耳根。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够保持平静才是异于常人。尽管美咲想这样回嘴,颤抖的唇却说不出半句话。

  「啊……」

  在胸前游走的手勾了一下突起的小颗粒,让美咲发出呻吟。接下来,同样的手指开始搓揉按压,引起一阵说不上是痒是麻的搔痒感。

  「舒服吗?」

  「不…不知……啊!」

  「不知道的话,我来教你。放心好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尽情去感受。」

  牛仔裤的钮扣弹开,一只手长驱直入。见到拉链缓缓下滑的景象,美咲焦急地制止秋彦的手。

  「等…秋彦哥,等一下!」

  「我不等。」

  「怎么这样……啊、嗯……」

  穿透内裤的手温让美咲身体一缩。还呈现柔软状态的那个部位被手心缓缓搓揉,美咲的体温顿时升高,全身也变得虚软无力。

  「不……不要……啊、啊……」

  血液与神经集中在一点,愈意识到它的存在,感觉就变得愈敏锐。美咲清楚地感受到,它在秋彦的爱抚下渐渐昂头挺立。

  「美咲,你好可爱。」

  秋彦一面在耳后落下无数个小小的吻,一面说着。顿时,整个脑袋都回响起秋彦甜美的呢喃。耐不住感官的强烈而闭上眼睛,突然包裹在布中的前端被触碰,使美咲下腹部一阵阵的打颤。

  「愈来愈湿了。你自己知道吧?这个部位现在黏答答的。」

  「不要说……啊……啊、啊……」

  不希望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中。被心上人发觉自己的淫荡,对美咲来说太难承受了。

  「你很敏感嘛!」

  「啊……嗯、嗯嗯……」

  带着鼻音的甜蜜呻吟,无视于美咲的意愿擅自流泄着。

  这样的自己是否不太正常?

  是否就如秋彦所说,这么敏感不是常人会有的现象呢?

  但是,美咲无从比较。因为他从未跟任何人接过吻,更别说像这样被摸遍全身了。

  「啊……啊、我……很奇…怪吗…?」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这样……」

  「感觉这么强烈?」

  秋彦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美咲内裤的腰际,然后毫不迟疑地往下扯,露出在抚弄下完全改变形状的欲望象征。

  「不要…!」

  不愿意自己的这一面曝光的美咲赶紧伸手去遮掩,却比秋彦慢了一步。

  秋彦无视于美咲的抵抗,将修长的手指绕上硬挺的部位。

  「啊!不要……!?」

  有生以来头一次被直接碰触的刺激,使美咲的中心陡然一震。

  手掌心的温热,以及细微的指压变化都是那么鲜明。光是这样就足够让美咲羞愧至死了,秋彦居然还开始上下移动绕上来的手指。

  「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你舒服,所以有感觉是很正常的吧?敏感并不是一件坏事。」

  「真的吗…?嗯……啊……啊啊……」

  手摩挲着敏感部位,指腹滑过湿润的前端。秋彦的手指因此沾满了体液,上下律动的动作更加顺畅了。

  跟另有心上人的人做这种事情,是不应该的。虽然明知这个道理,秋彦淫靡的十指却无情地一步步夺走美咲的理性。

  秋彦的指尖撼动了理性,使美咲坠入快感的深渊——美咲就这样,慢慢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了。

  「啊……啊!唔……嗯……」

  舒服的程度强烈到不像真的。美咲从不知道,世上也有这样的事。

  秋彦强硬却无微不至的温柔爱抚,使美咲体内升起一股闷痛般的热流。虚软的美咲将全身重量交付给秋彦,欣然接受着一切刺激。

  「啊……啊啊、嗯、嗯嗯……」

  支撑着美咲躯体的另一只手,也缓缓开始了动作。它搜寻到刚刚未被抚弄的另一颗胸前蓓蕾,开始画圆圈般地爱抚。

  或许是因为神经变得敏感,原本柔软的尖端轻易地在刺激中产生了硬度。

  「不要……啊……啊……」

  「你的这里也变得这么敏感了?」

  「嗯嗯……」

  正如秋彦所说,不久之前还只有酥痒感受的部位,现在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沉重的麻痹感。尖端被指尖压扁,紧接着又被施以一阵搓揉,使美咲的下腹部涌出一股股麻痛。

  「可以高潮没关系。」

  「……那种事,办不到……!」

  对于美咲不擅长忍耐的身体来说,这句话当然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但是自己若是真的高潮,势必会弄脏秋彦的手;这是美咲希望极力避免的。

  虽然理性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自制力却仍在无意识中控制着美咲的行动。

  「你已经到极限了吧?不需要强忍的。」

  「可是……啊、啊、啊……」

  然而,秋彦对于美咲的反抗却是毫不容情。

  他以巧妙的指技将美咲推向更高峰,更对湿漉漉的前端做出向下深掘般的刺激。

  「……美咲。」

  像在宠溺般的呢喃,让爬满浑身的酥麻感直达指尖。秋彦轻轻啃咬美咲的耳垂,朝耳膜搔痒般地吹一口气,美咲的大腿内侧立刻绷紧,下半身的肌肉不自主地使劲。

  「不要!啊……啊啊啊……」

  于是,在几次强烈摩擦之后——美咲轻而易举地就射在秋彦掌中。

  白浊的液体从不断抽搐的部位释放出来。美咲不想见到秋彦接住这些体液的景象,连忙紧紧闭上眼睛。

  就这样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着肩膀时,耳边传来抽面纸的唰唰声。美咲从这个声响想象起后续处理的场面,超过承载范围的现实让美咲双眼闭得更紧了。

  当美咲紧闭双眼的这段时间,秋彦抱起美咲的身体,让他俯卧在沙发上。

  第一次经他人之手高潮而感到疲惫不堪的美咲,将脸埋在柔软的抱枕里,享受着这份闲适。

  随着呼吸趋于和缓,空白的脑袋也逐渐恢复了冷静。

  「…………」

  ……就在刚才,自己借着秋彦的手达到了高潮。带着鼻音的娇喘,以及不堪入目的错乱模样,全都被喜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项事实让暂时遗忘的羞耻再度苏醒,美咲羞得全身发热。因为血液集中到脑部,连眼前都变得一片鲜红。

  怎么办?该拿什么脸面对秋彦才好?

  在悔恨中打转的美咲,被两腿间不经意造访的冰凉浓稠触感吓得全身一震。

  「……!?那…那…那是什么!?」

  「会冰吗?不过马上就会被体温弄热了,稍微忍耐一下。」

  「忍耐……秋彦哥,你现在要做什么啊!?」

  美咲讶异地挺起上半身回头,见到秋彦手上拿着一个陌生的塑胶罐。

  「你该不会以为刚刚那样就结束了吧?」

  「咦?啊,不会吧……」

  虽然是头一次看到,美咲还是轻易就能想象出这种东西的用途。大概是在进行性行为的时候,所用的润滑剂之类的东西吧?

  发现秋彦手边居然有这种东西,以及它即将被用在自己身上,美咲一时说不出话来。

  秋彦是认真地,想要跟自己发生关系——

  「你是第一次吧?我不希望太粗鲁伤到你。」

  「……啊!」

  秋彦将抹在美咲身上的液体也涂在自己的指头上,触碰美咲的两腿之间。接着,又用濡湿的指尖探索美咲的秘密场所。

  「不…不要……」

  「别害怕,我不会弄痛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美咲感到的不是不安或恐惧,而是违背道德的罪恶感。

  以秋彦的角度来看,上床个一次两次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今天的种种,想必也只是为了安慰美咲的酷似行为吧!

  但是,对美咲来说却并非如此。

  一方面也是因为初体验的缘故,而另一方面,秋彦不但是自己深深爱恋的对象,也是浩孝……哥哥喜欢的人。

  跟这样的对象,是不可以进行到下一个阶段的。

  「秋…秋彦哥……停…停下来好不好……这种事情…嗯嗯!」

  原本在入口处缓缓抚弄的手指倏地刺入,不断朝更深更深的地方进攻。内侧的黏膜受到摩擦,让美咲的下肢不住打颤。

  「不……不要,感觉好恶心……」

  「马上就会习惯的。这样子动的话,是不是愈来愈舒服了?」

  秋彦长长的手指缓缓地重复来回抽送的动作。指腹一会儿刺激内壁,一会儿又对紧缩的入口处按揉安抚,异物在体内窜动的感触使美咲的四肢紧绷。

  「嗯……嗯嗯……」

  美咲拚命抓住抱枕,想撑过这段难以言喻的感受。

  但是,秋彦手部的动作既细腻又执着——

  「啊…!」

  「是这个地方舒服吗?」

  忍不住呼喊出声,使得秋彦开始针对找到的弱点集中攻击。湿漉漉的体腔,配合着手指的律动发出咕滋咕滋的猥亵水声。

  「啊……不要……啊……」

  每回被强烈抵住同样的部位,美咲的全身就像活鱼般一跃。尽管被抚弄的是后部,前面却再次凝聚起一股热流。

  美咲不自主地想以硬挺的器官摩擦沙发,随即赫然惊觉。

  我不能这样做——

  会弄脏沙发当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因素却是不希望让秋彦看到不知羞耻的自己。

  美咲这么想着,便将滚烫而麻痹的下半身抬高。在这一瞬间,增为两根的手指顺势猛挺入内。

  「——…!」

  美咲的喉头发出不成声的哀鸣。在这个刺激下,不知何时已储满下半身的热能一瞬间爆发,体液也滴滴答答地四散在沙发上。

  不会吧……只不过被爱抚后面,居然就达到了高潮……

  「指头就让你到了?」

  「~~~~!」

  秋彦带笑的调侃让美咲无地自容。

  美咲把脸埋进抱枕,正自责着自己缺乏耐力,身体却被反转了一圈。

  「唔哇…!?」

  往下一看,下半身穿的牛仔裤和内裤都已被褪去,自己的两腿则被左右敞开,摆成不堪入目的姿势。

  「既然这样,应该可以了吧?我的忍耐也已经到极限了。」

  秋彦将美咲的双脚担在肩上,掏出自己的硬挺,抵住美咲不断抽动的部位。

  感受到那份灼热,美咲不禁倒抽一口气。

  「……啊……」

  怦通、怦通,好像全身都变成了心脏,剧烈的脉动直传脑门。

  ——要进来了。

  才这么一想的瞬间,前端立刻奋力侵入了美咲的体内。

  「啊……啊……啊……!」

  手指无可比拟的质量,一面扩张着内壁一面勇往直前。虽然感受到痉挛般的痛楚,完全湿润、放松的黏膜却对侵略逆来顺受。

  「痛……」

  「不要屏住呼吸。」

  「哈……啊、嗯唔…!」

  双膝被弯曲到顶住胸口,再加上另一个人的体重铺天盖地般压了上来,结合自然变得更深了。

  手指抵达不到的深处被又热又湿的硬挺给填满,美咲感受着一股内脏被往上顶起的压迫,但是黏膜却紧紧包覆住秋彦侵入的欲望不放。

  「好……烫……」

  埋在体内的硬挺的形状,在体内回响的另一个脉动,吐在脸上的滚烫气息。

  ——这就是秋彦哥……

  「你的身体里也好热,我都快被融化了。」

  轻声一笑的振动传来,美咲的腰际应声一震。

  变得敏锐的各种感官,都同时攫取着秋彦的存在感。

  「好好享受吧!」

  秋彦说完这一句,与美咲相连的腰部开始缓慢地摇晃。然而,律动渐渐变得剧烈,让美咲的喉头深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娇喘。

  「啊…!啊、不要……啊……!」

  整个身体随动作前后晃动;穿刺的硬挺时而抽身而出,时而又以容易摩擦敏感部位的角度猛然入侵。

  在这样的重复当中,疼痛不知何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包围美咲全身的快感。

  怎么办……

  自己心里明明知道,做这种事情是不应该的……

  「啊!啊、啊、嗯嗯……」

  「美咲……」

  在激烈的律动当中,秋彦落在眼角的吻,让美咲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流下了泪水。

  「不要哭,美咲。」

  当秋彦的手指梳过发丝,又在嘴唇落下小鸟轻啄般的吻,美咲的眼眶更热了。

  「……哈、啊……秋彦…哥……」

  美咲像求助般伸出双臂,却在抵达之前先被紧紧抱了个满怀。同时降下了啃咬般的亲吻,使得美咲连呼吸都被秋彦悍然夺去。

  「……!」

  ——我爱你。

  我爱着眼前这个人。

  借由肌肤之亲,更确定了这份心意。自己深爱着秋彦的一切,才会在此刻泪流不止。

  「秋彦哥…!」

  美咲紧紧拥住心爱的人,主动索吻。要是不堵住这张嘴,说不定就会当场泄秘了。

  希望秋彦束縳住自己,以免吐露心声;希望秋彦阻绝宣泄的管道,以免情感四溢。

  「美咲……」

  然而——秋彦回应自己的温柔亲吻,却充满了对美咲的包容与宠溺……

  「……嗯……」

  身体虽然还残留着疲惫,为何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在缓缓觉醒的意识中,美咲兴起这样的疑惑。

  明明疲倦到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却又伴随着一股舒畅感。

  是因为全身被包裹在一股温暖中的缘故吗?

  触着皮肤的床单干爽宜人,盖在身上的被褥像羽毛般轻柔又温暖……再加上,身旁又传来恰到好处的体温——

  「……!!」

  美咲突然找回所有记忆,一度不断眨动的双眼圆睁。

  认出躺在身边的人正是秋彦的瞬间,失去意识前的翻云覆雨,剎时在美咲脑里重新上演。

  ——没错……自己,跟秋彦上床了。

  秋彦以唇拭泪,吻了自己……然后以双臂拥紧自己,接着发生了关系。

  回想起的同时也感到激烈的羞耻,只后悔自己被快感迷惑,居然随波逐流。

  「……怎么办?」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面对排山倒海袭来的悔意,美咲的指尖像风中枯叶般不停地打颤。

  不管秋彦是基于什么样的意图,那样的行为都是不该被原谅的。让失恋的对象安慰自己,甚至发生关系,没有比这更愚蠢的行为了。

  不管当时秋彦双臂的力道有多强劲,也该心知肚明那只是一时的幻梦,接受了,不过是加深自己的伤口罢了。

  居然让应该遗忘的对象在自己身上烙下印记,怎么有人会傻成这样呢?

  「……」

  美咲用手背粗鲁地抹去渗出的泪,抿紧双唇。

  ——回家吧!

  总不能一直待在别人家里,况且趁秋彦还在睡的时候悄悄离开,也可避免尴尬。

  尽管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经过一段时间后,或许就能找到解答。

  至少,希然自己能从这种混乱的心情解脱……

  「……痛…!」

  为了不吵醒旁边的秋彦而缓缓起身时,腰际产生的刺痛提醒着美咲,发生过的行为是多么激烈。

  「得穿上衣服……」

  美咲轻手轻脚地走下床,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折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柜上。

  将衣服套上布满瘀血痕迹的身体,美咲叱责着倦怠的四肢,走出秋彦的卧室。接着,他小心提防着不发出脚步声,就这样蹑手蹑脚地穿过玄关。

  早一分也好、一秒也好,只想尽快脱离这个地方。

  简直就像想要逃避所犯罪行的沉重谴责——

  总算回到自己家门前,美咲打开大门的一瞬间,看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浩孝立刻出来迎接。

  「你回来啦,美咲。」

  「我…我回来了。」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浩孝一向都笑迎人,不过今天显得特别喜孜孜。

  「我有一件大事要向你宣布,已经等你很久了。」

  「大事…?」

  美咲在讶异之中,还是被浩孝催促着走进客厅,并且发现那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女性。

  「好久不见了,美咲。上一次见面是不是五年前呢?」

  「咦?」

  既然说「好久不见」,就表示曾经在哪见过啰?

  美咲正在纳闷的时候,女性发出一串轻笑声说:

  「你不记得我了?我以前住在你家斜对门啊!」

  「啊!」

  经她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

  她是几年前搬离这附近的中原真由美。她跟浩孝同年,两人可说是一块儿长大的,美咲小时候也曾经跟她一起玩过。

  之所以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是因为从前男孩子气的她,如今举手投足尽是女人味。

  「总算想起我了?」

  「因为发型变了,认不出来嘛!」

  「是吗?也对,我那个时候是留短头发。那你呢?过得怎么样?」

  「还好。不过,为什么……」

  真由美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浩孝不是说,接下来要宣布一件大事吗……

  「我之后会再跟爸妈说,不过,我想先让你知道。」

  从旁默默听着美咲与真由美对话的浩孝,这才插嘴。

  「知道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正当美咲因为浩孝慎重其事的口吻有点心慌,浩孝突然投下了一枚炸弹:

  「我们打算要结婚了。」

  「结…结婚!?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啊!?」

  确实在浩孝读高中的阶段,他们两人的交情不错,见了面总会聊上几句。

  尽管如此,浩孝曾经带第一次交到的女朋友回家,照理来说,当时他跟真由美之间并不存在男女间的感情。

  「我们在半年前偶然重逢,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们本来就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加上哥哥也二十八岁了,觉得差不多也应该定下来了。」

  浩孝所说想跟秋彦商量的大事,该不会就是……

  「哥…哥哥……你之前说要跟秋彦哥商量的……」

  「我那天把真由美介绍给他认识,另一方面也谈了关于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我很烦恼,要怎样告诉你比较适当。要是你反对的话……一想到这个,我就说不出口了。」

  「怎…怎么这么说嘛,这种值得恭喜的事,我怎么会反对呢!」

  「因为你很黏哥哥,我才会担心的。」

  「你到底以为我几岁啦!」

  虽然两人开玩笑似的你一言我一句,美咲却是在强压内心的震撼。

  原来浩孝喜欢的人并不是秋彦……

  真由美确实也是美咲的熟人。只不过,跟美咲起初推测的对象秋彦,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如果这样的话,那秋彦呢……?

  一瞬间,美咲回想起秋彦自嘲般的口吻:

  『——我的状况也跟你差不多。』

  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美咲并不了解其中含意。但是,如果他是跟因失恋而伤心落泪的美咲产生了共鸣呢……?

  「————」

  也就是说,秋彦对浩孝的感情也落空了。

  在浩孝把真由美介绍给他的那一刻,秋彦一定就跟美咲一样,还来不及表明自己的心意,就知道恋情已经破碎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跟美咲提出交往的建议。想必是想跟尝过同样伤痛的对象,一起疗愈伤口吧?

  「……那……我们想这么做。美咲,你有什么看法?」

  「啊?什…什么东西?」

  突然被浩孝这么一问,美咲才匆忙回过神来。刚才想事情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把浩孝的话给听进去。

  「你根本没听对不对?我在说结婚典礼的事啦!我们觉得,比起办一场盛大的婚宴,不如办一个只有亲朋好友参加的小派对比较好。」

  「……嗯~这种事情我是不懂啦,不过我也希望气氛轻松一点比较好。」

  美咲并不了解前者跟后者有什么差别——说得更明白一点,美咲几乎没参加过什么婚丧喜庆的场合,所以对于结婚的知识,就只限于交换戒指、立下爱的誓言而已。

  「男孩子对结婚典礼通常都没什么兴趣的哦?那种正经八百的婚宴,对美咲来说恐怕还是太闷了。」

  「对啊!要是上司跟朋友上台致辞,美咲一定会呼呼大睡。」

  「那可不行,我一定也会睡着!」

  「那就……」

  见到浩孝两人幸福甜蜜的模样,美咲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秋彦听到这个结婚消息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一想到秋彦也跟自己尝到同样的失恋痛苦,美咲就觉得心情沉重。

  「美咲?」

  「……!什…什么事?」

  浩孝的呼唤让他惊醒过来。尽管浩孝不可能透视他的脑中的念头,但是见到浩孝毫不知情的笑容,美咲还是无法摆脱罪恶感。

  「要不要去吃饭了?你肚子饿了吧?」

  「咦?不用管我了啦!」

  「你不要客气嘛,人多吃饭才有意思啊!」

  美咲正想婉拒浩孝,真由美却也提出了邀约。

  但是比起吃饭的欲望,美咲现在只想快点独处。

  「我才不要当电灯泡,你们去就好了啦!我现在还不饿,而且,你们记得吧?我是考生,不多念点书可不行。」

  「可是……」

  「你们买点什么回来给我就行了。」

  美咲这么说着催促语塞的浩孝出门,把两人赶到玄关。

  「那好吧!为了增加你念书的效率,我买点甜的回来给你。」

  「嗯,那就拜托你啰!」

  美咲挥着手送哥哥和真由美出门,然后才有气无力地爬上自己二楼的房间。

  然而,即使坐在书桌前、摊开了书本,却一个字也念不进去。

  「可恶…!」

  明明试着不去想,脑海中浮现的却净是秋彦的身影。

  要是时光能够倒流该有多好?只以好朋友弟弟的身分待在他身边有多么幸福,美咲如今才痛切地体会到。

  但是,美咲已经得知了一切。

  包括秋彦的爱情永远无法实现,以及自己的爱情终究是一场空。

  「……」

  发现自己并没有背叛哥哥,虽然让美咲的心理负担少了一点,但是仍然难扫美咲的内心的阴霾。

  秋彦是想把自己当成哥哥的替身吗?还是说,那场激情只是基于「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同情,试图互相疗伤呢?

  如果他在喊着「美咲」的名字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浩孝……

  美咲弄不清秋彦在想些什么。

  但是目前能够推测的几个理由,都让美咲伤透了心。

  或许是因为烦心的事情太多,超出美咲的负荷量——那天晚上,美咲发烧了。

  「三十七点八度。今天就待在家里好好休养吧!」

  「唔……」

  「这种时候还感冒,要是拖久了可会影响到考试的。你要好好休息,赶快把病治好。」

  「好~…」

  不过美咲很清楚,自己身体不舒服并不是因为感冒的关系。

  全身倦怠应该是因为昨天跟秋彦的激烈行为,发烧则是因为用脑过度,也就是像俗称的「智慧热」一样。

  但是美咲无法将实情告诉浩孝,只能听话乖乖躺着。

  「那我要去公司上班了……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爱操心的浩孝嘴上这么说着,迟迟没有要走出房间的迹象。

  虽然他的关心是出自代替赴大阪的双亲照顾美咲的责任感,不过美咲偷偷在想,浩孝也差不多该戒掉跟弟弟黏在一起的习惯了。

  「不要紧的啦,反正也只是躺着睡着而已。」

  「发生什么事的话,马上打手机给我哦!」

  「好。慢走!」

  独处的时候,总会陷入时光流动特别缓慢的错觉。

  又不是偷懒翘课,为什么平日请假在家,就会有种心虚的感觉呢?照理说,自己现在应该坐在教室里上导师时间才对的。

  「……总之,睡一觉吧!」

  或许是刚才被强迫吞下的感冒药起了效果,睡意一点一滴向美咲袭来。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昨天心事重重,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

  在不断反复睡睡醒醒的过程中,美咲听见附近的小学传来午休的打钟声。

  「学校现在也差不多是午休吧……」

  这么说起来,自己也应该吃午饭了……心里虽然这么想,身体却懒得爬起来。一来是一点食欲也没有,二来还没退烧的身体也懒洋洋的,整个人无精打采。

  「不晓得秋彦哥在做什么……」

  昨天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就跑掉了,他会不会在生气呢?

  美咲也明白,应该把话摊开来说清楚比较好。但是以现在的自己,实在没办法平心静气地面对秋彦。

  下一次再被追问的话,美咲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把实情全盘托出。

  昨晚苦思一夜的结果,美咲还是认为自己是浩孝的替代品。如果不是这样,秋彦是不可能对美咲说出「比起孤单一个人,有个伴比较容易忘记伤痛」这种话的。

  换个角度想,就算只是浩孝的替身,不过能有机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或许还是该庆幸的。就算当时秋彦心里牵挂的人是浩孝,却也尽了力安慰哭泣不止的美咲。

  「……!……」

  不行。眼泪又流出来了。

  不管编造了再多借口说服自己,美咲胸口的疼痛还不曾稍减。

  ——叮咚。

  「这种时间怎么有客人……?」

  美咲没听说有人要来访。该不会是妈妈用货运寄了什么东西来吧?

  妈妈对于独自生活的两个儿子放心不下,经常会送些食物过来。

  ——叮咚。

  门铃又响了一次。

  「来了~请稍等!」

  留守的可是卧病的人,门铃就不能别按得这么急吗?美咲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总算来到玄关打开大门。

  「久等——」

  然而,站在门外的不是送货员,而是美咲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秋彦哥……」

  为什么——?

  美咲乱了方寸,找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昨天为什么偷偷走掉呢?你不接手机,打到家里也转成答录机,所以我只好打给浩孝,结果他说你发烧在家里休息——你害我担心死了。」

  「…………」

  「其实我昨天就想过来找你的,但是被编辑逮到……先别说这个了。我可以进去吗?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请……请你回去…!」

  美咲将半开的大门使劲关起,然后连忙上锁。

  「美咲!?」

  若是见到秋彦的脸,自己一定会脱口而出的。

  说出「喜欢你」这句话。

  但是美咲很清楚,这样的表白只会让秋彦左右为难。因为秋彦喜欢的人是浩孝,自己充其量不过是暂时的替代品罢了。

  「美咲!把门打开!」

  「……!」

  美咲忍不住当场蹲下,用两臂抱住头部。尽管如此,秋彦的声音还是不断传进耳里,扰得美咲心烦意乱,于是他又把耳朵紧紧捂住。

  「美咲,求求你听我说。」

  「…………」

  因为捂起了耳朵,声音像是由远方传来一般地模糊。

  「我——」

  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唯一不希望的,就是从秋彦口中说出真相——说出他对浩孝的感情。

  「……我知道了,我今天先回去。不过,你要好好休息,不可以太勉强喔?拜托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秋彦似乎在说完这段话之后,就离开了大门前。

  美咲轻轻将手掌移开耳边,竖起耳朵探听门外的动静,确定没人在外面之后,才吁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气。

  他也明白,光是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现在……至少现在,自己的确需要独处的空间。

  美咲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钻进被窝之后,美咲抱住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圈。

  需要思考的事,需要烦恼的事,这一刻只想将它们全都排除在外。

  在反复挣扎当中,美咲不知何时又再度进入了梦乡……

  「叩叩」,传来轻轻敲击硬物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又一次响起「叩叩」的声响,美咲才总算发现那是敲房门的声音。或许是睡太多了,头感觉重重的。也不知是否是错觉,身体好像也僵成了一个硬块。

  美咲心想也差不多该起床了,于是将头从棉被钻出,却被房间的暗度给吓了一跳。因为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应该已经是一大早了才对。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今天请假没去学校,一整天是在床上度过的,不可能一觉起来就变成隔天。

  唯一一次离开床上,就是秋彦按门铃的时候。该不会又是秋彦来了吧——美咲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是打开房门的人却是浩孝。

  「美咲,你还在睡吗?」

  「哥哥…?」

  或许是睡过头了吧,脑袋沉甸甸的。但是为了避免浩孝操不必要的心,美咲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回答:

  「没有!我起来了!」

  「美咲,你没事吧?怎么脸色比早上还差?」

  「咦?」

  自己看起来真这么惨吗?

  「没事的啦!我只是睡太多了,所以脸色才会不好看吧?」

  美咲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感到全身的关节都开始酸痛。搞不好,这下子真的惹上了难缠的感冒病毒也说不定。

  「别跟我狡辩了,赶快躺好。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没有。」

  听到这个吞吞吐吐的答案,浩孝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怎么行呢?就算没胃口,也要多少吃一点才行。我等一下去帮你弄点东西来,你先躺着休息。」

  「对不起。」

  被哥哥命令在床上躺好,美咲慢慢地爬回被窝。不过说老实话,瞌睡虫早就跑光了。

  浩孝将手掌放在美咲的额头上,又皱起了眉头。

  「……烧都没退耶。我去买一下退烧药,等一下跟吃的东西一起拿上来给你——对了,白天的时候秋彦有没有到家里来?」

  「……!……」

  不经意听到秋彦的名字,美咲一时之间答不上话。

  以秋彦的个性,照理说应该不会透露给浩孝知道才对……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浩孝似乎也察觉到美咲异于往常了。

  不过,说出实情只会让哥哥更为自己担忧,也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僵。没有必要将事情的全貌呈现出来,只要挑几个不个造成问题的重点讲就行了。

  美咲用他因发烧而迷迷糊糊的脑袋,努力思考要怎样逃过哥哥的法眼。

  「没…没什么啦!只是我身体不舒服,所以一下子就请他回家了……」

  ……的确是这样。秋彦担心自己的病情前来探望,自己却无情地把他赶走了,只因为自己见到他会难过这个单方面的理由。

  ……自己是个多么自私自利的人啊!

  「…………」

  「真的啦!我那个时候很不舒服,所以口气不太好,不晓得秋彦哥会不会不高兴就是了……」

  面对浩孝充满猜疑的眼光,美咲只得拚命找借口掩饰。要是浩孝仍然心存怀疑,去向秋彦追问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是吗?如果是这样,你倒是不必担心,他不是会为了这种小事生气的人。」

  尽管浩孝似乎相信了这番说词,美咲却因为欺骗哥哥而良心不安。

  「好,还是要吃点东西才能吃药,我去准备一下。稀饭你应该就吃得下吧?」

  「……嗯。」

  不能再加深浩孝的担忧了。就算没有食欲,也要勉强多少吃一点,乖乖吃药才行。

  见到美咲乖顺地点头,浩孝露出温柔的微笑。

  「好,那你要乖乖等我哦!」

  对着浩孝即将走出房间的背影,美咲欲言又止地开口说:

  「……哥哥。」

  「嗯?」

  「……我能不能不要再请秋彦哥当我的家教了?」

  美咲总算将自从失恋的那一刻起就不断思索的话说了出口。浩孝慢慢转过身来,一脸讶异地反问:

  「果然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该说是我觉得不好意思吗……」

  「?」

  「秋彦哥的工作那么忙,但是为了要等我放学去上课,还害他耽误到休息的时间。我是在想,与其给他添麻烦,还不如去上补习班还比较心安理得。」

  美咲慎选着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词汇,说出早在内心练习无数遍的说词。

  虽然无法明说是因为待在失恋对象的身边很痛苦,不过这些也都是美咲一直藏在心里的话,所以并不算是说谎。

  「也是,你这个孩子就是害怕麻烦别人。」

  「……对不起。」

  浩孝似乎对美咲的借口深信不疑。

  「我懂了,那这件事我去跟秋彦谈,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赶快恢复精神。」

  听到浩孝离开房间前回头带着微笑说的这番话,美咲能做的只是报以不置可否的笑容。

  「饿扁了~……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美咲结束了睽违几天的学校课程,向邻座的同学提议道。

  今天不用负责扫除,也还没报名补习班,所以放学后就没事干了。

  「你不是病才刚好,可以乱吃吗?」

  「没问题啦!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之后病情加重的美咲,结果整整向学校请了三天假。

  期间有时是浩孝从公司早退回家,有时是由真由美代为照顾。多亏了这些周遭的人的关照,美咲总算恢复了健康,不过课业进度却因此落后许多,以至于今天上课时比平常还无法进入状况。

  之前如果上课时有听不懂的地方,总会在当天晚上请秋彦仔细讲解,不过之后就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了。一切的困难,都必须靠自己去克服。

  ……其实,美咲跟秋彦从那之后就没碰过面了。

  浩孝曾经告诉过美咲,在跟秋彦商谈家教问题的时候,秋彦的神情十分担忧。不过,从此就再也没听过秋彦的消息。

  想必,秋彦是对自己自私又任性的决定失望透顶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已经如愿不必再跟秋彦打照面了,为什么又有这样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想吃拉面!」

  「啊?这附近又没有好吃的拉面店。」

  对于同学元气十足的提议,美咲立刻吐糟回去。

  不变的朋友,不变的日常生活。像这样过着平凡的日子,总有一天一定能将秋彦忘记的。

  经过时间的洗礼,这段恋情一定能升华成一段美好的回忆。

  「那你自己想吃什么?」

  「我啊……」

  被这么一反问,美咲脑里浮现的答案伴随着一股熟悉感。

  ——我想吃秋彦哥做的蛋包饭。

  当秋彦问到「成绩进步了想要什么奖励」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回答的。虽然最后这个约定没来得及实现……

  「还是吃拉面算了啦!我们到车站另一头的那家店好了,他们都会送一颗蛋。」

  「那就决定啰!还没有谁要去的?」

  「啊,我也要去!反正还没到补习班上课时间。」

  美咲一群就这样一边闲扯、一边走出教室,却发现校门口停了一辆非常醒目的车子。

  「————」

  那是一辆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的红色跑车。

  「为什么校门口会停着一辆法拉利啊?」

  「是来接人的吗?」

  「……反正跟我们无关就是了。别管了,快点走吧!」

  把这种车停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真是造孽。这下害自己又想起了那个人,胸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当美咲催促着停下脚步的一票同学,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美咲。」

  「……!」

  ——骗人的吧?

  如果不是一场骗局,那么难道是在作梦?

  难道自己又烧到头昏,身处在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吗?

  「美咲!」

  然而,反复呼唤的宏亮声音却宣告着一切都是现实。心脏怦通怦通地响得恼人,秋彦叫唤名字的声音在脑里不断回响。

  「那个人是铃木认识的人吧?」

  「他在叫你耶,你不理他吗?美咲。」

  见到美咲呆若木鸡,身边的同学七嘴八舌地问。

  「不过,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啊!对啦!就是那个作家藤堂秋彦啊!」

  下一秒钟,认出秋彦的学生们的鼓噪形成一股往外扩散的波澜。不愧是名人,秋彦的名号和长相似乎都广为人知。

  但是,秋彦的知名度此刻却不在美咲的关心范围。

  虽然喉头莫名地干渴,脖子上却渗出黏腻的汗水。

  ——我要赶紧逃离这里……

  美咲叱责着颤抖的双脚,试图拔腿脱逃,却被不经意间来到身边的秋彦出声吓了一跳。

  「你要到哪里去?美咲。今天不是上家教课的日子吗?」

  「秋…秋彦哥……」

  大步走近的秋彦,一把用力抓住美咲的手腕。

  被出乎意料的发展吓得不知所措的美咲,还来不及选择该躲还是该跑,就无奈地曝露在秋彦直视的目光中了。

  「我是来接你的,走吧!」

  「咦?可是……」

  在众人环视之下被拉走的美咲,不由分说地又被塞进了副驾驶座。

  美咲向发怔的同学们投以求救的视线,但当然没有一个质疑秋彦的所作所为。

  车子就这样向前开动,无处可逃的美咲只好死心,深深埋在座椅里不敢吭声。

  「……!」

  虽然不晓得秋彦这么做有何用意,不过光凭他特地来学校接人这点,应该是想把自己痛骂一顿吧——美咲内心推测着。

  那天的不告而别,还有将来探病的秋彦赶回去的事件,秋彦一定对于美咲的任性感到相当气愤。

  「秋彦哥……?」

  「嗯?」

  过了一段时间,难耐沉默的美咲终于主动打破僵局。

  横竖要被骂,不如早点发生来得轻松。与其心惊胆战地等待,不如趁早了事,离开秋彦身边。

  但是,比想象中来得平静的秋彦却让美咲又陷入了困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接你去上课的。还是你刚才真的打算翘课?」

  「可…可是……我已经跟哥哥讲过了,以后不想继续上课……」

  浩孝确实告诉自己已经谈妥了,而且还说秋彦的表情看起来很担心美咲。照理说,秋彦应该知道自己并不想继续上家教才对啊…?

  「我并没有点头答应。况且,我们的约定又该怎么办?」

  「咦…?」

  「你忘记了吗?就是关于我们交往的提议。」

  「那是……」

  就算交往,也不过是浩孝的替代品而已。

  美咲也很了解失恋的痛苦,了解那个开在胸口的大洞,是多么黑暗又多么深邃。可是——

  「……我,还是……」

  「不想跟我交往?」

  无法直接说出的话被这么一接,美咲顿时词穷。秋彦接着又淡淡地问:

  「既然这样,为什么当时愿意跟我上床?你不是因为同意我的提议,所以才接受我的吗?」

  「……!」

  「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原因,我实在很难这样摸摸鼻子算了啊!」

  「原因是……」

  秋彦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任谁见到自己在发生关系当时的模样,怎么可能认为自己对秋彦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但是话说回来,自己无法保持伪装留在秋彦身边也是事实。

  该怎么办才好?要怎么说才能让秋彦接受呢?

  「你为什么想结束跟我之间的关系?」

  追根究底,秋彦会提议跟自己交往,全都是因为自己向他吐露失恋心声的关系。

  既然如此——要不要干脆把失恋的事情归零算了?

  美咲当时因为说不出自己的恸哭的原因,所以临时扯了谎,说喜欢的人秋彦并不认识。

  那就再利用一次那个谎话,让秋彦以为恋情已经开花结果了。

  「——因为,我跟喜欢的人后来在一起了。」

  「!」

  那一瞬间,美咲感到原本平稳的车身晃动了一下。

  「至于家教,我也已经请他帮我看功课了,所以……」

  美咲一面留心不让焦虑写在脸上,一面支支吾吾地编织谎言。秋彦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倾听着美咲的话语。

  他真的会相信这一番说词吗?

  美咲深怕谎言被视破而冷汗直冒,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秋彦总算轻声地说:

  「——这样……我懂了。就照你希望的,不管是交往还是家教,就到今天为上吧!」

  听到这句话,美咲放下胸口一块大石。然而,当他一想到从此跟秋彦就再也没有关联,心中涌现的情感却是寂寞。

  我真是自私啊!这样的人,果然还是没资格待在秋彦身边。要趁留恋没有控制自己的行为之前,快点离开这里……

  「那就……」

  「——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秋彦打断美咲的话尾,静静地说出但书。

  秋彦将车停在车量较少的路段的路肩,关掉引擎,然后缓缓转向美咲。他以文风不动的视线看进美咲的双眸深处说:

  「把你给我一天。」

  「啊?」

  秋彦唐突的要求,让美咲一时之间会意不过来。

  美咲万万没想到,秋彦的要求居然是这个。

  「停止家教和放弃交往的约定,都是你单方面的要求吧?我也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够做好心理调适的。」

  「……啊……」

  经这么一提醒,美咲才总算对于秋彦的心境有了一点了解。

  的确,自己一直将方便建筑在秋彦的宽容上。虽然一度接纳了秋彦安慰失恋的自己的心意,冷静下来后却不告而别,现在则是避不见面……

  秋彦也同样因为浩孝要结婚而难过,自己却对他做了什么?

  完全没顾虑对方的心情,只顾着保护自己。如果美咲站在秋彦的立场,被这样耍来耍去,在愤怒之前的感觉绝对是一头雾水。

  「我们之前的约定都还没有实现,开始交往之后也没有真正像一对恋人般相处过。所以至少到明天为止,能不能当我一天的恋人呢?」

  ——就让一切借此落幕吧!

  见到秋彦诉说时充满锥心之痛的落寞神情,美咲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算二十四个小时。过了之后,我们就把这段记忆完全遗忘,回复以往的关系。这样你可以接受吧?」

  「…………」

  会提出这个建议,可说是出自秋彦的体贴。或许他也想借这段缓冲时间调整心情,不过更重要的是,要让彼此透过这个道别仪式,今后毫无芥蒂地继续生活吧?

  待一切都结束,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回到秋彦好朋友的弟弟的身分,仅此而已的存在——

  「美咲?」

  「…………」

  当浩孝的替身虽然痛苦,不过只有短短一天,要欺骗自己应该不是难事。

  今天一天,就忘记胸口的疼痛吧!不需要去思考,就当作自己即将一脚踏入梦的国度。

  美咲将这个只限一日的恋人游戏,当作一项神圣的仪式。

  「……好,就照秋彦哥说的。」

  于是美咲直视着秋彦的双眼,在四目交接下,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决定跟秋彦当一天恋人的美咲,先回家换了衣服后,被带往的地方不知为何竟是超市。

  「你要买什么?」

  「不把晚饭的材料买好,怎么有办法喂饱你?而且时间不多,没办法出远门,就把这个当成是『约会』好了。」

  「约…约会?」

  「恋人约会是理所当然的吧?啊,帮我拿一下那边的洋葱。」

  「啊,嗯…好。」

  美咲虽然心里七上八下,还是照着秋彦的吩咐,将各种食材放进了购物车。

  「接下来要买红萝卜。美咲,你没有不吃的蔬菜吧?」

  「嗯……应该,没有。」

  「那好。接着就到绞肉区去啰!」

  秋彦说完之后,喀答喀答地推着购物车穿越到超市的另一头。

  ……话说回来,怎么有像秋彦这么不适合推购物车的人呢?不,或许所有与柴米油盐相关的事物,都跟秋彦都格格不入也说不定。

  所以当他将稀松平常的「买东西」说成是「约会」,居然也那么具有说服力。

  ——不过,这与其说是「约会」,好像更像是「新婚夫妻」耶…?

  「…………」

  美咲为自己的念头害羞起来,顿时满脸通红。

  「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啊!」

  「是吗?我还以为,你脑里浮现了『新婚夫妻』四个字呢!」

  「……!」

  当美咲露出「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表情,秋彦却也面露惊讶。

  「怎么?被我说中了?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耶!」

  「啊?怎么这样!」

  「你不必不好意思,我刚刚也有同样的想法。」

  见到秋彦说这句话时的笑容,美咲的心跳不禁乱了。

  尽管说的话这么肉麻,感觉却浑然天成,这就是秋彦的调调。不过,瞧自己还为秋彦的一举一动小鹿乱撞,这样真的有办法把他忘记吗?

  在对未来感到不安当中结束了购物,美咲再次坐上秋彦的跑车,前往秋彦的公寓。

  「欢迎回家,美咲。」

  到了公寓门口,秋彦打开大门,转过身来这么说道。

  「我…我回来了…?」

  这种状况下,是不是该这么回答才好?

  美咲带着加速的心跳回答后,得到的是一个让人心荡神驰的笑容。美咲正被这个表情弄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接着又被领进了客厅。

  「呃……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去做饭。你饿不饿?」

  「有一点……」

  本来要跟同学去吃拉面的,结果走出校门被秋彦带走,所以美咲从中午以后就没吃过东西。不过,或许是因为心涨得满满的,美咲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饱的还是饿的。

  「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你只要坐着等就行了。今天就让我好好宠你吧!」

  「好…好的。」

  秋彦消失在厨房之后,立刻就传来做菜的声音,接着又飘送出美味的香气。

  美咲在餐桌旁坐下,照秋彦的指示静静地等。等了一会儿,像小山一样高的鸡蓉纱饭被盛在盘里,轻轻放在美咲面前。

  「秋彦哥,这是……」

  「我不是答应要做给你吃的吗?」

  秋彦说完,从另一只手中握的平底锅,将软绵绵的蛋包滑入盘里,覆盖在炒饭上面。

  光是这样就看起来够诱人了,而当餐刀切开金黄色的蛋包,半熟的蛋衣展开的那一瞬间升起的甜美香气,更让美咲食指大动。

  「我也做了酱汁,还是你比较喜欢番茄酱?」

  正心想不知哪里传来好香的味道,原来是秋彦准备了特制牛肉酱。

  「好棒喔!好像餐厅的一样!」

  「这是专门为美咲做的。我还准备了甜点,你要多吃一点喔!」

  「……好。我开动了。」

  一方面是基于秋彦设想周到的感动,一方面也认为赶紧享用别人送上的佳肴是种礼貌,美咲匆忙拿起汤匙。

  「好吃!」

  在满怀期待中送进口里的蛋包饭,比记忆中的滋味更可口,让美咲一扫刚才不确定是否肚子饿的感觉,狼吞虎咽了起来。

  「这个味道你还满意吗?」

  「嗯!好好吃喔!」

  「那就好,不枉费我偷偷练了好久。」

  「秋彦哥偷偷练习做蛋包饭!?」

  秋彦出乎意料的话让美咲不禁拉高噪门。

  做什么事都完美无缺的秋彦居然会练习,真是无法想象。美咲甚至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还是误解了。

  「既然是特地要做给你吃的,要是失败的话,不是丢脸丢到家了吗?」

  「不会吧……」

  果然不是自己听错,而是如假包换的事实。美咲从来不敢奢想,秋彦会为了自己付出这么多。

  突然,美咲感到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怎么?你这样就吃饱了吗?」

  「不是!怎么可能!」

  见到美咲因惊讶停住了手,秋彦贴心地询问。美咲连忙摇头否认,迅速把饭扒进嘴里。

  「来,接下来上甜点。」

  秋彦接着主菜后端出的甜点,是美咲最爱的草莓奶油蛋糕。

  「我要开动了!」

  美咲兴奋地将叉着蛋糕的叉子送往口边。

  同样是草莓奶油蛋糕,却跟从前吃过的有天壤之别。

  口感清爽的鲜奶油,以及入口即化的海绵蛋糕,与酸甜适中的草莓形成美妙的和谐,一放进口中,美咲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秋彦哥不吃吗?」

  在幸福的气氛中品尝蛋糕的美咲,向吃完饭后一个人啜饮咖啡的秋彦问道。

  「我不喜欢吃甜的。」

  「喔,这样啊……」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尝尝味道好了。」

  「?」

  秋彦伸过来的手指抹了美咲的嘴唇,然后舔了舔沾着鲜奶油的指尖。

  「喏,你这边也沾到奶油了耶?」

  跟满脸通红的美咲形成强烈对比,秋彦的态度非常落落大方。

  「谢…谢谢……」

  「不要急,慢慢吃,蛋糕还有很多。」

  「好…好的。」

  见到秋彦气定神闲的模样,美咲心想,既然是一对恋人,为了这种事大惊小怪就太不正常了,于是再次努力将集中力放在蛋糕上。

  但是每吃一口就回想起秋彦舔指头的动作,美咲两颊的潮红就怎么也无法消褪……

  用餐之后,秋彦更是彻底贯彻他「宠爱美咲」的宣言。

  经过将近一小时的饭后休息,美咲被推进浴室,出来后由秋彦亲手吹干头发、修指甲,可说是极尽尊容的享受。美咲一方面不知所措,一方面也沉溺在这种甜甜蜜蜜的气氛当中。

  「你想睡觉了?」

  「嗯……有点……」

  或许是情绪持续紧张的缘故,美咲一泡进浴缸就被睡魔侵袭,之后一直在梦境和现实之间返赴。深深埋进沙发的无力身躯,怎么使劲都懒洋洋地不听使唤。

  正心想着就这样睡去是否妥当,秋彦便在拚命撑开眼皮的美咲耳边,用温柔的低沉嗓音呢喃:

  「那要不要去床上?……不过,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喔!」

  秋彦意有所指的话,让美咲惊觉过来。

  「————」

  没错,自已今天一整天都是秋彦的恋人。

  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一项身为恋人的义务尚未履行。

  「你想怎么做?美咲。」

  刚才享受着秋彦用手指梳理头发的触感时,除了舒服没有其他的联想。可是一旦意识到之后即将发生的激情,美咲的背脊不禁扫过一股颤栗。

  已经许下的承诺……就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

  美咲吞了口唾液滋润干渴的喉咙,才畏畏缩缩地对等待答案的秋彦说:

  「……我要…到床上去。」

  「乖孩子。」

  下一瞬间,才刚感受到秋彦的唇吻上自己半干的头发,接着身体就被轻易地拦腰抱起,就这样被送进卧室,轻轻放在加大尺寸的双人床上。

  怦通、怦通,心脏震天价响。

  不经意地转动视线,秋彦解开衬衫钮扣的动作活生生在眼前上演。

  「那个,电灯呢…?」

  「今天不关灯,我想好好看清楚美咲。」

  秋彦说完便跨上床,弹簧的振动使美咲的身体微微摇晃。面对渐渐逼近的体温,美咲稍稍绷紧了身体。

  「我……我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也不行。你乖乖的,不要讲话。」

  秋彦的食指放上自己的唇,又吩咐自己别出声,美咲只好闭上嘴巴。

  「美咲,看着我。」

  被秋彦一喊,美咲缓缓地把视线迎向他的眸子,映入眼中的是一对熊熊燃烧的激情。光是被这两团火凝视,就足以让美咲全身融化了。

  「……啊……」

  ——但是,自己千万不能自作多情。

  秋彦的情欲对象是哥哥,绝对不可能变成自己,美咲在心中反复自我叮咛。

  「……美咲。」

  做出自己名字形状的嘴唇轻轻地印下一吻,稍离之后,又像是要夺去自己的气息般叠了上来。

  「嗯唔、嗯……!」

  以舌头猛探、掠夺般的激烈亲吻不断反复,让不习惯接吻的美咲几乎呼吸困难。美咲的嘴角淌下两人交融的唾液。

  「……哈…秋…秋彦哥……慢一点……啊!」

  秋彦的手潜进浴袍下,轻柔地抚过大腿内侧。尽管没有直接触碰重要部位,却不断在敏感地带游移的手,让美咲忍不住喘息出声。

  不知是否是错觉,今天的秋彦似乎比上次来得性急。

  「不要……啊……啊……」

  美咲对于秋彦细腻却急躁的爱抚难掩疑惑,这时秋彦突然将体重压在美咲的身上,一面挑逗他的耳壳,一面低声说:

  「——我喜欢你。」

  「……咦……」

  相对于呢喃语声的炽热,美咲的心却一瞬降到了冰点。

  秋彦的心绝对不是属于自己的,美咲非常明白这点。当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别人,这点美咲也早已心知肚明。

  但是听到「我喜欢你」这样的枕边细语,美咲感觉脚下原本就摇摇晃晃的地面,那个仅能以替身称之的立足地,应声碎裂崩解。

  果然,想要代替某人是个不该有的念头。尽管一时之间能帮自己取得心灵的平衡,但是终究只会加深伤口。

  一口气涌上的情绪,让美咲忍不住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秋彦。

  「美咲…?」

  「……我不要……我还是没有办法当哥哥的替代品……!」

  美咲为了掩藏随着话出口也夺眶而出的眼泪,抬起两只手臂包住脸。

  「……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装傻了,秋彦哥。你喜欢哥哥的事,我……已经发现了。」

  「啊?」

  到了这步田地,他居然还想隐瞒自己吗?

  对于秋彦的逃避现实,美咲渐渐升起一股愤慨。

  「秋彦哥,你是因为跟哥哥没希望了……所以才找我代替的对不对?」

  「喂,等一下,是谁说我喜欢浩孝的?」

  随着话声,美咲遮住脸的双臂被扳了开来。遭泪水形成的薄膜遮蔽住的双眼,跃进秋彦罕见的气急败坏表情。

  「……不用别人说,看表情就知道了。秋彦哥每次提到哥哥的时候,都是一脸幸福的模样……」

  「啊——?」

  「秋彦哥会失恋,是因为哥哥要结婚了对不对?」

  自己并没有笨到不知不觉。秋彦是否真的伤了心,还是为了配合自己的失恋情绪而说谎,这点至少还分辨得出来。

  然而,秋彦的反应却不是谎言也并非演戏。由于哥哥决定结婚促成的失恋,确实重重打击了秋彦,所以他才会试图邀自己一同疗伤。

  对自己的想法很有把握的美咲,以不输秋彦的锐利眼神正面回瞪。

  看到这个情形,秋彦深深叹了一口气,以又好气、又好笑的语气说:

  「——傻瓜,我失恋的对象,是你才对!」

  「你看,我没说错吧——咦?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因为听到你说有喜欢的人,才会讲出那种话的……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啦!」

  美咲怀疑自己的耳朵故障了。

  如果不是秋彦说错,那就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骗…骗人……」

  出乎意料的表白,让美咲睁大了眼睛。

  秋彦喜欢的是自己?

  怎么可能……像秋彦这种条件的人,怎么会看上自己——

  「骗你干嘛!我从认识你以来,就一直很喜欢你。我虽然觉得天真无邪又黏我的你可爱得不得了,但是你小我十岁,又是我好朋友的弟弟,我怎么可能染指你呢?」

  据秋彦的说法,他为了克制自己的冲动,所以才想借由少去浩孝家中拜访,来拉远彼此的距离。

  当秋彦诉说自己与其受伤、宁愿选择静静远去时的眼神,确实是真挚的。

  秋彦接着缓缓地支起身体,将美咲扶起,以两人对坐的姿势静静诉说:

  「看到你失恋掉眼泪的模样时,我对你喜欢的人感到非常愤怒。对于让你这么伤心的混蛋,我甚至兴起一股杀意……但是心里也另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

  「没错。如果对方是女孩子的话,可以借着安慰的名义带你出去散心……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你居然说对方是个大男人。既然你不排斥跟男人发生感情,我当然认为自己也有机会不是吗?」

  「啊……」

  美咲万万没想到,在谈话的当时秋彦心里居然是这么想的……当自己表达心仪的对象是男性时秋彦脸上困惑的神色,原来背后有着这样的原因……

  「我想机不可失,便计划趁着你伤心失意的时候,让你对我产生好感。不过,我却完全没料到你居然会有那样的误会。」

  「怎么会……那我……我可以,继续喜欢秋彦哥啰…?」

  茫然的美咲,嗫嚅着说。

  「……?你在说什么?」

  「我…我本来一直以为秋彦哥喜欢的是哥哥,又觉得秋彦哥不可能看上我这个小你十岁的小鬼头……」

  「我哪有那种闲工夫,跟看不上眼的人上床?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喜欢浩孝?」

  「因为……我哥讲话的口气很容易让人想歪嘛……」

  关于秋彦单恋的对象,浩孝的确发表过这样的评论:

  『我心想八成是编辑还是其他作家,结果追问之下,他说就是身边的人,而且我也认识,但是我怎么想就是猜不出来是谁。』

  秋彦喜欢的对象就近在咫尺,但是却对浩孝彻底保密——当美咲说出自己只想得出一个人符合这些条件时,秋彦再次叹了一口大气。

  「你真的是个小笨蛋耶!你自己不是也符合这些条件吗?」

  「正常人听到这种话,怎么可能想成是自己嘛!」

  「嗯……你这样说也是没错。我自己也是不经查证就偷偷生闷气,的确没资格说你。」

  秋彦苦笑着抱紧美咲。面对以力道默默诉说不轻易放自己逃脱的秋彦,美咲的心跳又开始紊乱了起来。

  「嗯,秋彦哥…!」

  美咲担心这么紧密的距离会暴露自己的心跳声,正打算抽身,却发现秋彦的胸口的跳动莫名剧烈。

  ——什么嘛……原来他跟我一样……

  发现一副老神在在的秋彦,原来同样拥有一颗不听使唤的心脏,美咲总算消除了些许紧张。

  「再对我说一次。」

  「说什么?」

  「说你对我有什么感觉?」

  略带嘶哑的这句疑问,甜透了美咲的心窝。

  美咲在这份甜蜜的驱动下,用微微颤抖的双唇说出那两个字:

  「……喜欢。」

  「说得很好。」

  秋彦更加强了拥住美咲的力道。

  已经没有任何不安或疑虑,足以阻止自己接受这双臂膀了。这么一想的瞬间,一股暖意盈满美咲的心胸。

  「——那就开始吧!」

  「?」

  秋彦说完这句话,立刻露出重新摆开阵势的模样,压倒美咲,并且毫不迟疑地扯掉浴袍带子。

  「秋彦哥…!?」

  「嗯?」

  「你…你要…继续哦…?」

  美咲没想到两人才刚相互表明心意,马上就要踏入下一个阶段。

  刚才心情过度放松,也使美咲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当然啰!还是说,你打算让我在这种状态下,只能看不能吃吗?」

  「不是的,那个……」

  虽然并不讨厌……至少希望能把灯给关掉……

  曾经有过一次经验,如今才说这种话似乎太过衿持,不过将全身曝露在亮晃晃的灯火下,毕竟还是会不好意思——会这么想的人,难道只有自己吗?

  正当秋彦准备敞开美咲浴袍的前襟,美咲忍不住喊停了:

  「等…等一下…!」

  「怎么了?」

  「……那个,只有我脱衣服,好像怪怪的……」

  这是两个人共同进行的事,秋彦却只开了几颗上衣钮扣,几乎都被衣物包裹得好好的。像上次也是一样,虽然陷入慌乱的美咲记忆不太清晰,但是对于秋彦何时宽衣解带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是事实。

  搞不好,秋彦并不喜欢裸露身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有自己被脱得一丝不挂,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美咲抱着一股反败为胜的期待,打定主意转过头,见到的却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秋彦。

  「怎么?你想看我的裸体吗?」

  「才…才不是!我只是觉得只有我脱不公——」

  慌慌张张否认的美咲,随即被毫不迟疑开始宽衣的秋彦夺去目光。

  现身在单薄衬衫下的胴体覆满结实的肌肉,没有任何一寸多余的部位。美咲见到他匀称的肉体,一颗心又狂跳了起来。

  美咲不经意咽了一口口水,秋彦立刻扬起嘴角一笑,然后将褪下的衬衫和皮带扔得老远,再次压了上来。

  「这样就可以了吗?」

  「唔…嗯……」

  面对秋彦落落大方的态度,美咲完全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这么一来,美咲就找不到理由提出「会害羞,想穿上衣服」,或是「把灯关掉」之类的要求了。

  正当美咲苦思不出喊停的理由,秋彦已经敞开前襟,双唇也直接触碰到美咲的颈项。

  「……啊……」

  一个吻落在肌肤上,柔软的触感让皮肤一阵骚乱。像是在品尝美食般舔舐颈部的嘴,接着在锁骨上方用力吸吮,引起一股刺痛。

  「……唔!……」

  在如此反复吸吮的途中,美咲的身体明显开始躁热。

  美咲一方面对于如此过敏的感官感到陌生,一方面却无法遏止自己的双唇撒落喘息,只能咬牙强忍。

  「不要忍耐,为什么不放开一点呢?」

  「可……是,很丢脸……」

  「一点都不会。让我多听一点儿。」

  「但…但是——啊……嗯嗯!」

  两边的胸前突起同时被压紧,突然间扫过麻痹,让美咲不禁高喊出声。

  「瞧,你是可以像这样发出可爱的声音的。」

  秋彦毫不掩饰的描述让美咲的脸瞬间沸腾。无处抒发的羞涩让美咲游移着目光,这时秋彦突然用手指捏住突起。

  「不要、啊……啊……!」

  起初的力道强到使美咲蹙起眉头,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蜻蜓点水似的画圆。在两种同样不习惯的触感反复之下,当美咲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一个温热湿滑的物体突然碰触胸前尖端。

  「啊…!?」

  美咲过于惊讶而睁大眼睛,见到眼前的秋彦正在舔舐自己的胸前红肿的突起,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当秋彦吸吮着完全被唾液濡湿的那个部位,美咲的腰部剧烈一震。

  在视觉上的刺激与舌头黏滑触感的交相攻击下,美咲发觉下腹部开始急剧热胀,不由得慌了。

  「啊……啊…!啊……」

  「舒服吗?」

  「……不……不知——!」

  无法直接回答这个赤裸裸的询问,美咲试图蒙混过去,尖挺圆滚的突起却被一咬。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明明我都让你这里变成这个样子了。」

  「……!!」

  当美咲因痛感而整张脸皱成一团,秋彦却一边说着欺负人的话,一边由下往上轻抚美咲的两腿之间。顶起浴袍毛巾料的那个部位被轻柔地握住,美咲的四肢不由得绷紧。

  「看你湿成这样。」

  「那…那是因为……」

  秋彦从喉头深处发出一声轻笑,美咲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为什么每次被秋彦一碰,自己就会完全变了一个人呢?尤其是听到秋彦的耳边呢喃,全身更像是浸在砂糖罐里一样,软绵绵地没了骨头。

  美咲尽管心里有这样的疑问,不过因为所有的行为都是第一次跟秋彦发生,完全无从比较。是自己特别淫荡吗?秋彦会不会看不惯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觉得很奇怪?种种疑问与不安也不敢向秋彦吐露,只是闷在美咲心里不断打转。

  「……美咲。」

  「啊…!不要、啊、啊…!」

  不过,美咲心中的这些困惑,却被秋彦紧接而来用巧妙指技戏弄敏感部位的动作给打消了。

  「嗯嗯!哈、啊…!啊啊…!」

  秋彦混着淌下的黏稠液体上下搓动,指间也发出滋滋的水声。美咲下意识地立起一边膝盖,秋彦立刻转以潮湿的手指搓揉根部的球体,让美咲发疼的腰部不由得前后晃动。

  「不要了……秋……彦哥……」

  同时来自两处的快感,让美咲的理性逐渐远离。微微张开的双眼,见到秋彦的舌头正在极近处蠢动。

  茫茫然看着这副景象的美咲,不禁若有所求地用舌头沾湿嘴唇。

  发现到这点的秋彦,便轻咬一口美咲的下唇。

  「啊……嗯、嗯嗯!」

  四唇相触的瞬间,厚实的舌瓣侵入口中,使美咲在诱人的吻与巧妙的手淫摆弄下鼓胀到疼痛的程度。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对不对?」

  「……呼!啊……啊啊、啊……」

  接吻中断的瞬间,美咲的喉头深处发出压抑已久的娇喘。

  身体无法置信地火热。在被秋彦碰触之前,美咲从不知道,世上也有这种舒服得令人狂乱的感觉。

  「不要…我……不行了…!要射了……」

  然而,在他发觉极限即将到来的时候——

  「还不行,美咲。」

  「啊…!?」

  突然被紧握住勃起的根部,美咲的热流被封锁在体内。

  「我还没有说你可以射吧?」

  「不要……秋彦哥…!」

  失去出口的冲动在体内乱窜。美咲被类似焦躁感的不满足折腾得快要掉泪,无力地甩着头说:

  「……什么…!要对我……这么坏……!」

  「跟我一起高潮,不是比较舒服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这份膨胀到几乎爆炸的快感,要叫美咲怎么忍受?神经已经超乎平常数倍地敏感,再一点就会迈入疯狂的境地。

  然而,尽管美咲以含泪的双眼朝秋彦投送求救的眼神,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不仅如此,还逼迫美咲摆出更羞耻的姿势。

  「不…不要……!」

  「会不好意思?」

  「当……当然啊……!」

  在即将爆发之前被打住已经够痛苦了,两腿又被大大张开,勃起的秘密部位完全暴露在秋彦的视线下,要保持平常心完全是强人所难。

  「既然这样,就让我看一看更不好意思的部分吧?」

  秋彦一说完,便举高美咲的双腿,使更隐秘的场所外露。

  不要那么仔细端详那里啦……

  无法正视自己羞于见人的模样,美咲紧闭上眼睛。然而,当一个潮湿的物体碰触到后面的蓓蕾,美咲忍不住发出近似惨叫的声音。

  「哇!?秋…秋彦哥,不要啦!那个地方,很脏……」

  「一点都不脏,你全身的所有部位,都是最干净的。」

  美咲用带泪的嗓音阻止,却完全不被秋彦采纳,反而将美咲的两腿固定得更紧,以便让舌尖更深入牢牢闭起的狭窄通道。

  「嗯唔……啊、啊…!不……要…!」

  在分辨舒服还是不舒服之前,这样的行为带来的冲击已让美咲乱了分寸。

  「秋……彦哥…!不要…啊啊、啊……」

  缩尖的舌头在数度轻敲入口之后,终于撬开障碍,长驱直入。美咲一面因为湿滑的触感全身颤栗,一面拼命忍受着身体内侧被舔舐的奇妙感觉。

  「你自己抱着腿。」

  「咦…?」

  被指示双手揽着双膝内侧,美咲只好战战兢兢地照做。

  自己摆出这种姿势当然是羞怯难当,但是如果秋彦希望如此,总不能够拒绝他。美咲不希望自己说出办不到的时候,秋彦露出失望的表情。

  「嗯……!」

  先是手指将入口撑开,舌尖接着舔弄内部。经过一阵翻搅,入口完全被唾液湿润后,两根手指取代了舌头穿进体内。

  「……啊!不……要、啊……!」

  内部的黏膜贪婪地吸附住手指,因此美咲非常真切地感受到秋彦指节较粗的手指完整的形状。

  「啊…!嗯……嗯嗯…!」

  内壁在摩擦当中一缩一放地蠢动,更随着手指拔出的动作紧吸挽留。在一进一出的反复折磨下,美咲连忍住声音或紧闭嘴巴都无法办到了。

  手指总算抽离,正当美咲因失落感而吁出一口气——突然灼热的物体碰触入口,然后一口气挺入体内。

  「啊啊啊…!」

  钻凿般的猛击,让美咲一瞬之间脑袋空白。黏膜被半强迫地侵入,勉强撑开成秋彦的欲望的形状。

  尽管是经过一番前戏后才插入,但是手指完全无法比拟的压倒性质量感还是让美咲的背阵阵颤抖,身体也害怕得紧缩。

  「啊……等……一……」

  「我不等。」

  秋彦话刚说完,立刻开始毫不留情地晃动与美咲连接的部分。毫无喘息余地的激烈律动,使美咲的喉头迸出惨叫般的吶喊。

  「不要…啊……啊啊、啊…!啊——…!」

  「美咲,不要把我夹得这么紧。」

  即使秋彦如此要求,美咲也无法驾驭自己的身体。

  被赐予的过剩快感,让美咲自动地摆动起腰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发出「还要更多」的讯号。

  美咲难以置信自己的身体会有这种反应。贪求秋彦肉体的下流动作,让美咲羞得染红了脸。

  然后,秋彦还补上一枪似地说:

  「你的腰在扭喔!」

  「……!」

  「里面也一直在收缩。你这么想要我吗?」

  为什么秋彦要这样取笑自己呢?被这么一嘲弄,美咲开始觉得自己淫荡不堪了。

  不——是自己夸张到让秋彦这么说的。或许,自已真的是个淫荡又肤浅的人,让秋彦无论如何就是忍不住要说出口……

  美咲这么一想,眼眶顿时热了起来。

  「————」

  「美咲?」

  才刚感觉鼻腔深处一股刺痛,下一秒钟眨眼时,眼角便落下了温热的水珠。

  「喂!你怎——」

  「我不要了…!」

  要是更让秋彦发现自己丑恶的一面……他会不会幻灭?还是会讨厌自己?

  胸中翻搅的不安让美咲再也无法忍耐。

  「是我不好,别哭了……都怪我,年纪老大不小了,还得意忘形。」

  「得意……?」

  对秋彦的话感到很意外的美咲,睁大覆着一层泪膜的眼睛。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的。我是不是玩笑开过头了?」

  「所……所以不是我不正常啰——?」

  美咲支支吾吾地问,这次换成秋彦睁大双眼盯着他。这个出乎意料的反应,让美咲更加混乱了。

  说不定,秋彦是对需索无度的美咲感到难以招架吗?

  「……你还真是的!个性这么老实,当心被我这种坏蛋拐走喔!」

  秋彦一脸苦涩,自言自语似地说。

  「咦…?」

  「我只是,想试探你一下而已。」

  一脸尴尬的秋彦坦白招认,自己是想看看纯真的美咲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才故意出言捉弄的。

  面对说着「原谅我吧」而吻住自己的秋彦,美咲除了点头别无它法。

  「……而且,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很饥渴的样子。」

  从这句口吻带着罪恶感的补充,美咲似乎窥见了秋彦的心声。原来,秋彦跟自己一样内心充满了不安。

  「……来吧……」

  「美咲?」

  「让我彻底变成秋彦哥的人。」

  自己愿意没有任何保留地奉上一切,因此不希望对方使用试探的手段。

  心早在好久以前就已经属于秋彦了。所以现在手边唯一能送出的礼物,就只剩下这具身躯。

  起初因美咲的宣言一脸错愕的秋彦,随即慢慢瞇细双眼。

  然后,用像在看耀眼的东西一般,直视着美咲说:

  「……这样挑逗人,是要负责任的喔?」

  在他炽热的双眸煽动下,美咲的四肢也渐渐被情欲支配。在一个啃咬般的热吻过后,激烈的律动再次展开。

  「嗯嗯、嗯……!」

  将内脏往上推挤的穿刺,以及让内壁快要融化的抽送,使美咲的喉咙深处发出呻吟。

  美咲搂住秋彦的脖子,怯生生地缠绕彼此的舌,两人尽情品味着彼此的双唇。

  「哈……啊、啊啊…!」

  美咲的勃起顶住秋彦的腹部,不知节制地淌着蜜液。身体内部被擦的感觉难以形容地美好,刺穿体内的灼热坚挺使得美咲的思考逐渐空白。

  希望前端被摩擦的渴望促使美咲下意识地将腰贴近秋彦,这时穿刺的角度改变,刺激的变化使快感更加深沉。

  「美咲……」

  「秋…彦…哥…!」

  一面凝视秋彦写满激情的脸,美咲一面喊着他的名字。

  染上情欲的双眸,发出忙乱喘息的嘴唇——见识到秋彦无比寻常的性感,美咲在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中,仍然不禁赞叹地咽了一口口水。

  被摩擦身体内侧,上下左右地翻搅,美咲虽然对于轻易失去理智的自己感到羞耻,但是一想到秋彦也借由自己的身体得到极大的快感,还是胸口一热。

  「唔……啊!啊…!啊、啊、啊…!」

  随着催促高潮的速度攀升,美咲的娇喘也变得断断续续。美咲用指甲抠抓秋彦的背部,拚命地阻止自己的意识因强烈的快感而远离。

  他不想随波逐流,想好好感受。

  美咲还想接纳秋彦给予自己的全部炽热。

  「秋彦哥……我……要射了……」

  「我知道。」

  「哈、啊…!我要……一起…去……!」

  意识到秋彦在自己体内「怦通、怦通」的脉动。

  下一个被突刺最深处的瞬间,膨胀到最高点的欲望炸裂,同时听见秋彦低沉的呻吟。美咲感到一股滚烫的液体流满体内。

  「美咲……」

  「嗯?」

  过了一阵子,秋彦轻轻环臂抱紧美咲放松的身体。美咲也将双臂绕上秋彦布满汗水的背部,并用鼻尖磨蹭他的肩头。

  「——我爱你。」

  接着,秋彦在他耳边如此细语。

  于是,沉浸在甜蜜慵懒中的美咲,露出花朵绽放一般的笑容。

  「这些就是全部行李了吗?」

  「嗯,我本来东西就不多。」

  透过搬家公司送来的物品,只有书桌、床以及几个瓦楞纸箱。

  为美咲准备的房间里,已备有对美咲来说过于奢侈的衣橱,以及其余生活必须的家具,因此美咲并不需要再多带过来什么。

  虽然觉得房间有点过分宽敞,不过这已经是秋彦家中最小的一个房间,想换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顺带一提——说到美咲为何搬到秋彦家同住,原因是今年春天才刚结婚的浩孝,居然跟父亲一样被派到大阪的分公司去了。

  父亲和母亲相偕因调职而移居大阪,现在连浩孝都离开东京,家中就只剩下美咲一个人。

  一家人的房子一个人住起来过于浪费,所以才刚考上志愿学校的美咲,原本打算上大学后开始独居生活。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秋彦不知何时跟浩孝达成了协定,美咲还来不及进入状况,就决定要借住在秋彦家了。

  虽然很高兴从今以后每天都能和秋彦相伴,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秋彦哥真的OK吗?关于我搬过来住……」

  「这还用说吗?我很高兴以后有更多时间跟美咲相处,难道美咲不这么想?」

  「我当然高兴!只…只是怕给秋彦哥添麻烦嘛!」

  美咲一方面对于秋彦关心自己的心意很感激,一方面只要一想到能够跟秋彦朝夕相处,除了幸福没有别的字眼能够形容。但是,如果为了自己的幸福破坏秋彦的生活步调,美咲宁可忍受独居的寂寞。

  将这样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秋彦后,他以严肃的神情说:

  「好不容易把你变成我的人,你不待在我的身边,对我反而是最大的困扰。」

  「……唔!」

  听到这么一本正经的爱语,美咲羞红了脸。

  如果可能的话,美咲希望秋彦在「措词」方面有所节制。

  每回秋彦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种肉麻话,美咲总是必须忍受高亢心跳的折磨。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吧?从一大早就开始打扫,你一定累了。」

  「嗯,我饿得扁扁的了!」

  其实,厨房从刚才就一直传出的美味香气,早就让美咲口水直流了。

  「啊,对了。」

  「?」

  秋彦突然想起什么事,接着往口袋一阵摸索。

  正想着不晓得是什么,被取出的东西立刻被塞在美咲的掌心。

  硬硬的,像是金属制成的物体——

  「钥匙?」

  「是这间房子的钥匙。因为从今天开始,这里也算是你的家了。」

  秋彦一副理所当然地说完这段话,便走向厨房。

  「————」

  高兴之余,美咲握住钥匙的手不住颤抖着。

  这份意外的惊喜让美咲整颗心都被塞得满满的。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美咲撞上秋彦的背后,将他抱住,以取代没说出口的话。美咲觉得,这个动作最符合自己当下的心情。

  「嗯?怎么啦?」

  「……呃,啊—…那个……」

  说谢谢好像又有点不恰当。想了又想,说出口的却是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台词:

  「请……请多多指教。」

  一段沉默之后,秋彦噗哧笑出声,将手重叠在美咲的手上。

  「彼此、彼此。」

  ——就这样,美咲开始了与秋彦的共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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