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娃娃人

  1

  我独自走在夜路上,一辆黑色休旅车突然横挡在眼前,几条手臂伸了过来。

  我被推进后座,双手双脚被皮带之类的东西束缚,犹如落入残忍陷阱的小动物般动弹不得。饶是如此,我仍拼命挣扎,却突然挨了一耳光,反射性地停止动作,缩起全身。

  我一挨耳光,全身机能便会像开关被切掉似地停止。医生曾对我说明过好几次原理,但我脑筋不好,听不懂那些复杂的东西。为此,我常被爸爸和姊姊责骂,但脑筋不好是无可奈何,我也无法改变。正当我好整以暇地想着这些事时,另一边的脸颊也挨了一掌,我的身体更加蜷缩起来。

  引擎发出沉重的低吼声,休旅车发动前进。

  究竟要把我带往何方?虽然我不明白,却猜得出自己将会有何遭遇。车内四个面目狰狞的年轻男人浮现黏答答的笑容,愉快地说着「当当当!假面强暴人登场!」、「我要让她全身上下的每个洞都抖起来!」、「抓到一只可爱的稀有小学生!」

  等荒诞不经的话语。的确,我个子不高,胸部也一片平坦,但已经国二了:竟将我错认为小学生,真是失礼。话说回来,现在不是悠悠哉哉地为此愤慨的时候。

  休旅车继续前进,不久后在四下无人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引擎被熄掉了。

  男人们的湿润眼睛清楚浮现于昏暗的车内,每一只眼都向着我。心跳爆发性地高叫着,汗水一股脑儿冒出,耳背开始发热,腋下却变冷了。我挪动全身,试图逃脱,却因被五花大绑而无法如愿。

  放弃吧!这句话突然出现,犹如渗透率高的海绵一般渲染了脑髓深处。于是,我的身体不再动作。变成了洋娃娃。

  男人们粗鲁地扒去洋娃娃的衣服,观察处处淤青且未获取必须营养的瘦小身躯。然而,这并未令男人们的情欲与性欲镇静下来,反而更强化了他们的兴奋;他们一并褪去了长裤与内裤,将勃起至最大限度的性器推向洋娃娃。洋娃娃只是个娃娃,当然不会动。男人们的咽喉不满地咕噜作响,随即回复残忍模式,分别抓住洋娃娃的头发及手脚。这是极富攻击性的陵辱,但洋娃娃只是个娃娃,当然没有任何感觉。

  其中一个男人将坚硬的性器硬生生塞入洋娃娃口中,使我不由得略微变回人类;但我舔舐味带咸辣的表面并奋力吞下口中的唾液后,便再度成为洋娃娃。另一个男人将自己的性器硬生生地塞入洋娃娃的性器中,这又让我差点变回人类;我放松下半身的力量,接受对方的性器。剩下两人揉着胸部、摸着脚,这种程度的行为不痛不痒,因此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当洋娃娃,静待进入嘴巴与性器的滚烫棒状物体结束动作。

  揉着胸部的男人放开了手,突然将两根手指塞进洋娃娃的鼻孔中;鼻子和嘴巴都被堵住,呼吸变得困难。虽然我是洋娃娃,身体却还是人类,无法呼吸是很痛苦的。我从鼻子籼嘴巴的些微缝隙拼命地吸入氧气。正当洋娃娃努力吸取氧气时,摸着脚的男人放开了手,将手指插入屁股中;他似乎真的打算让我全身上下的每个洞都抖起来。这个动作让我受到冲击——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我忍不住咬紧牙关。此时,口中的性器被拔出,强烈的耳光飞来,紧接着是怒吼声。他似乎为了被咬而生气。洋娃娃被殴打,不断地殴打。

  不过,这对我来说正好。

  越是被殴打:心越加萎缩,不久后便会消失。

  洋娃娃变为完全的娃娃,所有的感觉皆行消失,缓缓地闭上眼。

  待再度睁开眼时,陵辱已经结束。他们将沾满大量腥臭精液的我踹下停车场,并把衣服扔过来。引擎发动,休旅车消失于彼方。

  我本欲穿上衣服,却想到该先处理掉精液,便当场擦拭起来;但附着于头发上的精液很难清理,我嫌麻烦,想直接套头穿上衣服,却又觉得不能弄脏所持无几的宝贵衣服,于是再度试着甩掉头发上的精液,但仍然无法清理乾净。

  此时,突然有条手帕递到我眼前。我惊讶地抬头一看,有个男人以更惊讶的表情注视着我:他身穿高级西装,年纪约莫三十出头。

  「这条手帕……我可以用吗?」

  我凝视着他递出的手帕。「会弄脏喔!」

  「嗯,可以,没关系,你快拿去擦吧!」

  男人将视线避开全裸的我,如此回答。

  我低头表示感谢,接过手帕,拭落沾在头发上的精液。我将手帕翻面,顺便把全身擦乾净,接着穿上衣服,思考该不该归还手帕。

  「那个给你。」

  男人迅速地指着手帕。「啊……谢谢你。」

  「我都看见了,竟然干这么过分的事,你真倒楣。你没事吧?」

  「思,还好。」

  「他们把女孩子的身体当成什么了?你有没有哪里会痛?」

  「我没受伤,没事的。不过有点痛就是了。」

  「话说回来,那些家伙真过分,真惹人厌,不知道是不是仗着强奸桉件不会上报就为所欲为。你应该不是那帮人头一个下手的对象,他们看来已经驾轻就熟了,我知道,因为我都看见了。思,没错。」

  男人瞪着休旅车离去的方向。

  「我该走了。」

  我整理好服装,站了起来。「谢谢你好心送我手帕……」

  「嗯,对,不能饶恕,不能饶恕他们!」

  男人的说话速度变快。「你也觉得不能饶恕他们吧?」

  「他们确实是坏人,不过我又没受伤,就当作突然遇上午后雷阵雨……」

  「你要放过他们?」

  「毕竟是无可奈何的事。」

  「无可奈何?哪能一句无可奈何就算了!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既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也没打算拿他们怎么样。我被侵犯时变成了洋娃娃,并不觉得有多痛苦,只要忍住这挥也挥不去的精液臭味即可。「我不能饶恕,不能放过他们。」

  「呃,我可以回去了吗?」

  「证据齐全,只差你的勇气。」

  「你在说什么?」

  「去报警吧!」

  「报警?」

  这音i外的一句话让我打从心底惊讶。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我一面闻着残馀精液蒸发的气味,一面注视着男人。

  「去向警方说明来龙去脉,我可以当证人。虽然没看见车号,但我知道车种;更重要的是,我目睹了你被强暴的过程。」

  男人递出一张名片,我浏览他的名字及职称,是附近高中的教师。「我们得揭发那帮人的犯罪,让他们得到教训。当然,我会支持你,也会帮助你。我会站在证人的立场彻底支援你。」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

  「请放心,我也从事保护女性人权的活动,不容许物化女性的行为。」

  「我真的没事。」

  我将手帕及名片一起塞入口袋中。「所以请你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等,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

  活动家的表情显示他无法理解我的话语。「我并不在意。」

  被陵辱时,我一如往常地变成了洋娃娃。

  因此我既未承受痛苦,也未感到屈辱。我,「我」

  这个人,是压倒性的毫发无伤,无须睁着发炎般滚烫的双眸掉泪。但现在却要我去报警?说出被强暴之事?让这件事变成刑桉?公开出来?我才不想自找麻烦。就是不想麻烦,才老变成洋娃娃的。

  「交给我就行,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活动家为了令我放心而如此说道。「的确,或许你得以被害人的身分站上证人台,但这是无法避免的。加油吧!被害者也能反击,也能奋战的。」

  「奋战?」

  我的体内宛若有腐蚀性毒素循环,变得沉重不堪。住手,住手!我已经变成洋娃娃逃避了,我并不痛苦,所以别把事情闹大,让我同家「奋战吧!」

  活动家再度说道:「团结起来奋战吧!」

  「你说你看见我被强暴的过程?」

  我抬起脸来,同时感到羞耻。「思,对,我的确看到了。」

  「那要奋战的话,该在那时候……」

  「我知道,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默默地看着事情发生。」

  活动家立刻回答。「我想订正自己的错误,所以我们去报警,把这件事说出来吧!」

  「…………」

  「我解决过许多这类问题,我的学生因怀孕而陷入困境时,我也替她顺利解决了,我有这个能力。」

  「不是这个问题。」

  我迅速起身。「呃,我要回去了。」

  「你打算屈服?」

  …」

  「为何要忍气吞声?为何不告发他们?」

  活动家的眼睛看着的,似乎是我脸孔的彼方。

  我转过身去,阻绝活动家的视线,拔腿疾奔。我想早点回家,怀抱着自己的屈辱蒙上棉被睡觉,藉此忘却一切,迎接新的一天;困难、焦虑、愤怒……这类情感全都交给洋娃娃,回到一如往常的每一天。或该说我今天得早点回去。

  我察觉激烈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活动家正赶忙追上来;他拼命地动脚追赶,挡在我身前。

  「去报警吧!趁早去比较好,走吧!」

  我无视活动家的话语,离开了停车场,但活动家却快步跟在我身后。这个人会一直跟着我——在这个念头的侵袭之下,我再度拔腿奔跑,拼命奔驰于路灯照耀的道路上。

  「好,我懂了!」

  活动家在背后叫道:「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住址好不好?我会联络你的,我们一起拟定策略吧!」

  当然,我没理睬他。我发现车道对侧的步道边停着巴士,也不管车子经过,便冲出车道。车子粗野地响起尖锐的煞车声,以毫发之差闪过厂我的身体;我同样不予理睬,走上步道,立刻搭上巴士。乘客们悄悄地打量我,我依然未加理睬,往座位坐下,确认窗户的彼端。

  活动家仍站在对侧的步道上。

  巴士发动并前进。

  活动家的身影逐渐变小,但偏执狂性质的视线却迟迟未消失,直到巴士转过街角为止。

  回到家后,爸爸给了我一记飞踢。

  我撞到了伞架,这似乎令爸爸相当不悦,只见他抖着因怒气而鼓起的眼皮,狠狠地踹着我的腹部。我微微地睁开眼,看见姊姊的脸从爸爸的肩口探了出来;姊姊俯瞰我时的表情,就像是发生厂一件愉快至极的事,令她相当开心一般。

  爸爸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拉起,以极为温柔的语气说道:「今天是姊姊的生日,怎么可以在外头游荡到这么晚呢?莉佳。」

  接着便抓着我的头发,将我带往客厅。餐桌上放着大蛋糕、可乐和烤鸡,且难能可贵地摆着三人份的碗盘。啊!搞砸了。为什么我偏偏在这种时候晚归?搞砸了,彻底搞砸了。

  我连忙开口道歉,但爸爸的人手按住我的下巴,我开不了口。爸爸嘴角积着白沫说道:「莉佳,喂,莉佳!你怎么可以摆出这种态度?向姊姊道歉!」

  我想向姊姊低头道歉,但被爸爸的手阻挠,头部无法动弹。姊姊连踹我的大腿好几下。虽然身为高中生的姊姊使起暴力来没爸爸那么狠,但还是会痛:我一面想像自己的大腿如桃子般水肿,一面忍耐痛楚。

  爸爸要姊姊停止攻击,并命令她喂我吃饭。姊姊简短地答应后,便走向厨房,将宠物用的小盘子放卜餐桌,并切了一小块蛋糕及烤鸡放上,在上头淋上可乐。爸爸的手移动至我的后脑,将我的脸压向小盘子,我就像狗一样吃着那又甜又咸又冷又辣的怪食物。

  但不要紧。

  因为我现在是洋娃娃。

  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不想,无抵抗无感觉的洋娃娃。

  2

  大概是营养午餐的汤里被加了抹布水吧!感到剧烈腹痛的我摇摇晃晃地走在午休时间的喧嚣走廊上,好不容易才抵达学生指导室前。我敲厂门,没等回应便走进里头。

  老师一如往常地坐在回转椅上,一脸享受地抽着菸。从那不灵光的窗户倾泄而下的午后阳光照得我眯起了眼。这与老师完全不搭衬的悠闲光景令我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使老师注意到我,他熄掉香菸,打开窗户,对我打了声招呼。那细长的双眸——却有着莫名美丽的的双眼皮——正笔直地朝向我。

  「这里没禁烟,不必急着熄掉。」

  我别开视线。「我又不讨厌菸味。」

  「那怎么行?莉佳,你不知道二手菸的坏处吗?你是傻蛋啊?小心得肺癌死翘翘!」

  「这些常识我还知道……」

  「你怎么了?」

  「咦?」

  「你的脸色发青。」

  「大概是营养午餐里被加了料。」

  「你希望我怎么做?」

  「让我坐下。」

  「坐吧!」

  老师以老练的手法张开折叠椅,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一面对下腹部及肛门使劲,一面往折叠椅坐下,并整理裙子的绉折,转向老师。此时,我的腹痛急速减退:我不喜欢无法自由控制身体机能的感觉,但若是这种类型的不受控制,我非常欢迎。「好一点了吗?」

  「嗯……好多了。」

  「瞧你满脸汗水,要冲个澡吗?」

  学生指导室中设有淋浴室,是从前还容许体罚的时代让教师对学生泼水用的。「不,不必冲澡了。我觉得要是看不见老师的脸,又会开始不舒服。」

  「你真的是个怪人耶!把我用在这种奇怪的用途上。」

  「对不起。」

  我又习惯性地道歉。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负责学生心理谘询的,什么都不做就能解决烦恼,再轻松不过了。」

  老师跷起腿来。「再说,我正好闲着没事干。真是的,这里竟然连台电视也没有,我真希望能到教师办公室边喝茶边看新闻。」

  「只要再忍耐半年就好了。」

  学生指导这个职务,是每年轮替一次的。「半年?别开玩笑了。这种工作一点意义也没有,根本没人来谘詾嘛!」

  「要看是哪个老师嘛!」

  「什么意思?」

  老师歪着脑袋。「不懂就算了。」

  「告诉我。」

  「没什么,对不起。」

  「我叫你告诉我!」

  「……请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看。」

  结果老师竟然真的将手放上胸口—当然,他依旧不懂,不明就里地眯起眼睛来。「算了。」

  老师切换思绪,换了只腿跷脚。「不懂我好在哪里的学生,都还只是小孩。」

  「我懂。」

  「很好。」

  「谢谢。」

  好奇怪的对话。「好啦,莉佳,你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吗?」

  「基本上是不能来。不过,刚才我也说了,我现在很闲,可以陪你说说话。你吃饱了吗?」

  「昨晚有吃一点,刚才也吃过营养午餐。」

  「哦!昨晚啊?吃了什么?」

  「啊……呃……」

  吃厂蛋糕、烤鸡和可乐的溷合物——这话我实在说不出来。「呃,一般的食物。」

  「原来如此,不是不能吃的东西啊?」

  老师微微点头。「之前吃了什么?剩饭?」

  「对,剩饭也算是食物。」

  「欸,莉佳,对于你的认知,我有时候觉得好感动啊!」

  老师从办公桌抽屉中拿出小瓶果汁、夹心面包及鲔鱼罐头,装在纸袋中递给我。我从里头拿出夹心面包,立刻吃厂起来。甜腻腻的果酱在舌头上扩散开来,唾液几乎溢出口腔:我一面啜着唾液,一面吃面包。在家里我几乎没饭可吃,学校的营养午餐又往往被同学加料,无法好好吃;这样的我,可说是依赖老师的救援物资活下来的。老师那贮藏大量食物的办公桌,便是我的生命线。

  「好吃吗?」

  老师问道。

  专心于面包的我没回答,但想到这样太过失礼,便连忙点头,接着又再度集中于咀嚼面包。我能感受到细嚼慢咽后的面包片通过食道,积存于胃中。

  「虽然我是经历不过五年的菜鸟教师,但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幸的学生。你活着觉得幸福吗?」

  「……幸不幸福?我也不太了解。」

  我一口气喝下半瓶果汁,拆开第二个夹心面包的包装。「我不觉得幸福,不过比我更不幸的人多得是。」

  「比下不比上,是不知耻的人做的事:再说我是问你个人的问题,和其他人无关。」

  「我能变成洋娃娃。」

  「又来了?」

  「痛苦和悲伤全都由洋娃娃替我承担厂,所以我不难过。」

  「多重人格的第一步啊?莉佳,这太无聊了。」

  老师真的一脸无趣地哼丫一声。「我不否定这种处世之道,也不想批评他人的思考模式;不过我还是姑且说一句,你那种方法我不敢苟同,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是吗?」

  「碰上可怕的东西就闭上眼睛,闻到臭味就捏住鼻了,过上讨厌的事情就东躲西逃。不就只是这样?」

  「可是,这也是种解决方法啊!」

  只要闭上眼、捏住鼻子、东躲西逃——亦即变成洋娃娃——我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对我而书,这就解决了。不在乎问题,便是完全的解决之道,不是吗?

  这是想法上的不同。」

  老师立刻说道:「我是那种不彻底解决问题就不甘心的人,不喜欢你这种只会逃避的人,看了就反胃。肮脏、丢脸!」

  「不对,就是因为不想变脏、不想丢脸,才变成洋娃娃的。我不肮脏,也不丢脸。」

  我大口咬着面包。「一边拼命吃着便宜面包一边说这些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蛤福费。

  「啊?」

  「才不会。」

  我喝了口果汁,将口中的夹心面包冲入胃袋后才如此说道。

  「莉佳啊,奋战吧!」

  老师朝着香菸伸出手,却又立刻缩回。「奋战,然后解决所有令你痛苦的问题吧!逃避不是解决之道,奋战才能解决。别把自己当成洋娃娃,以人类的身分来解决。」

  「以人类的身分……」

  我用力地握住夹心面包,因为差点弄掉厂。

  「别老说自己弱小无力而逃避,别老说行不通而满足于现状。和这种最糟状态奋战,解决一切吧!」

  「你要我别再变成洋娃娃?」

  「我要你把洋娃娃丢了。洋娃娃是种狡猾的解决方法」

  老师的眼睛瞪着我。「我不认同。」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啊?」

  「你话是这么说,但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啊!那些大道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我就是没办法嘛!所以才要变成洋娃娃,逃离所有讨厌的事。」

  逃避不等于解决——这种道理,任谁都心知肚明。但现在的我,这样的我根本无计可施。

  我什么也做不到。

  任何事都做不到。

  「你想说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是吧?」

  老师再度哼了一声。「不过,这是事实。莉佳,你弱小且无力,是四处可见的国中生,而且总是孤伶伶的;这样的你,什么也办不到。」

  「我知道。」

  所以求求你,别再说了。

  「还有另一个事实,就是我也没多少力量。我可以去向警察或教育委员会告状,但这么一来,掌握主导权的便不是我,而是他们;到时我没办法帮你处理任何事,这让我有点担心。」

  「老师……会担心?」

  「干嘛摆出那么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冒失鬼啊?还是蠢蛋?」

  「担心我吗?」

  「喂!要是不担心,干嘛听你吐苦水?」

  「我还以为是因为工作,不得已才听的。毕竟老师看着我时总是一脸心烦的样子,又常说自己不想当学生指导……」

  我是真的大感意外。的确,这个老师负责指导学生,得替学生解决出路至家庭状况等各种问题,但我从不认为他是真心在做这些工作。他这么说,教我意外得简直要怀疑他是否另有企图。我欣喜万分,等回过神来,夹心面包已被我捏扁了。

  「别浪费食物!」

  被骂了。

  我连忙舔舐沾在手上的果酱。

  「莉佳,我啊,觉得很心烦,因为每次看见你,每次你一来,我就得听你诉说你那残酷的日常生活,即使我根本不想知道。不光是这样。你常以满身淤青、头发被烧或没正常进食的状态出现在我眼前;而诉说被害情况的你,不但不做任何改善现状的努力,甚至还鬼扯什么当时已经变成洋娃娃、无所谓之类的话。」

  「没错,可是……」

  「现在说话的是我,你别插嘴。」

  老师放下跷着的腿。「我一再强调,不把问题彻底解决,我就觉得不舒服,,所以我最讨厌那种藉由逃避以求安心、或自欺欺人以为安心的家伙,连看都不想看见。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讨厌我这种型的人?」

  「不太正确,是因为看着你这种型的人总让我觉得于心不忍。我啊,很讨厌看见那些因失败而受苦的人,看着就觉得痛苦。看见别人受苦时,在不同的意义及概念上会感受到不同于自己受苦时的痛苦。自己的痛苦我能忍,但要我看着别人的痛苦,我做不到。」

  「你看着我,觉得很痛苦?」

  「没错。」

  老师点头。「莉佳,我想帮你。」

  「……谢谢。」

  这是什么感觉?我觉得非常非常……幸福。真的很高兴。我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那就做好准备吧!」

  老师站了起来,望向窗户的彼端。「出发时间……思,就订在一星期后吧!」

  「出发?」

  「对,出发。」

  「什么出发?」

  「出发就是出发,你在讲什么啊?」

  老师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不,这句话是我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出发?」

  「我不是说厂?出发就是出发。太近不安全,思,就到冲绳去好了?」

  「这话的意思是……」

  我忍不住站起来。「我和老师要一起逃离这里!?」

  「别大叫,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不,严格来说不是逃亡,是展开新生活,从头开始,重新来过。当然,这不是战斗,不是打完仗后赢得的自由。」

  「是老师讨厌的逃避行为?」

  「我只是个教师,菜鸟老师,,换句话说,我没有力量。在这种状况下战斗,大概赢不了;要是输了,会落到比现在的最糟还要糟糕的最糟处境去。我不能让你吃上那种苦头,所以才要逃,很抱歉。」

  老师转向我,微微地低下头。

  「啊,不,这是老师头一次对我道歉,因此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别这么说,我并不……」

  「但相对地,我会全力逃跑,你可以安心。莉佳,我会让你远离所有问题,带你远走高飞,让你不必再变成洋娃娃。」

  「可是,工作要怎么办?」

  「辞职。」

  老师一口回答。「辞职?怎么可以……」

  「反正我又不是想当老师才当的,早就打算过一阵子要辞职,现在只是提早一点。我有存款,也还年轻,可以去做苦力。别看我这副德行,我体力还挺不赖的。」

  老师微微笑道。

  「……老师。」

  「怎么啦?」

  「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啊!」

  「我可以相信吗?」

  「怎么,你不信啊?」

  「不」

  我立刻摇头。「谢谢你。」

  「一星期后的这个时间出发,你带着行李到这里来,接着我和你离开学校,坐上我的车,开上高速公路,到南方去。别担心,会很顺利的,一定能顺利逃走。」

  5五天后,老师因盱脏病发而紧急入院。手术失败,来日无多。「这简直是诈欺嘛!

  躺在病床上的老师双眼凹入,眼窝浮起。

  「就是说啊……这根本是诈欺。」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无心流泪或惊讶。「你会就这么死掉吗?」

  「听说顶多只能再活一星期。连我自己也很惊讶,没想到竟然有病,没想到竟然会病死。」

  「……既然要生病,怎么不早点生?这下子我又变得孤伶伶的了。」

  「你本来就是孤伶伶的,现在不过是回复原状,没什么好痛苦的吧!你只要再度独自努力,再度变成洋娃娃就好了。」

  「你就只会说这种自私自利的话……给了我那么美好的期待,说那么动听的话让我陶醉,还说要一起逃走,结果却死了?太差劲厂!」

  我将老师的手拉出病床外,但他的手极为冰冷,令我吓了一跳,忍不住放开。我确信这个人真的会死。

  「没礼貌的家伙,我还没死啦!」

  老师把手缩回床上。「莉佳,你那淤青是怎么回事?」

  「只是被我爸爸打了几下而已。」

  「你的脚踝有割伤。」

  「只是被班上同学拿小刀割了一下而已,请别放在心上。」

  「你变成洋娃娃了?」

  「咦?」

  「被爸爸打时,被同学划伤时,你都变成洋娃娃捱过去了?」

  「对……」

  「莉佳,我还是觉得你得奋战。」

  即使被病魔侵袭,气力消耗殆尽,老师的眼神依然末变。「战胜得来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逃避果然是不对的,是不行的。我本来想带你逃到南方,想带你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但这是不对的,所以我才受到了报应。」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请别讲这种话!」

  「不,这是事实。战斗吧,战斗吧,莉佳!否则到死都是最糟的人生,这样你愿意吗?」

  「怎么可能愿意?」

  我低下头。「就算变成洋娃娃又能怎样?」

  「怎么,原来你自己也明白啊!没错,就算变成洋娃娃也无济于事.,换句话说,唯有战斗并赢得胜利,才是你得救的唯一道路。莉佳,不管你喜不喜欢,你只能战斗。」

  「……战斗……」

  过去未曾有过的念头。

  战斗。

  要我战斗?

  「一般来说,帮助弱小孩童是大人的工作;但很不巧,现在的我是这副德行,无力到丢脸的地步,帮不上任何忙。」

  持续说话似乎很费力,老师的话语中时时夹杂着剧烈的喘息。「不过,肯帮助你的大人还很多,这一点你不能忘记,不能搞错。莉佳,你绝对有计可施,别怀疑。」

  「假如我战斗,真的能赢吗?」

  「能」

  他一口回答。「我说的准没错。」

  「好,我会战斗……赢得胜利。」

  我用力点头。「嗯」

  老师的嘴角微微上扬。「你会赢,而我会死,各司其职,各安其份。」

  回话啊

  「我很惊讶,你不必那么难过啊!不过是一个傲慢的教师从这世上消失而已嘛!」

  「老师」

  我将手伸入床铺,握住老师的手。「我,呃,很悲伤。」

  「莉佳,这话不对。所谓的悲伤,是在你一再奋战却输得体无完肤时才能使用的词汇。只不过死了一个没用的大人,不可以把这个词挂在嘴上。」

  「别那么说,我真的很悲伤。我已经不能没有老师……」

  「你该回去厂。」

  老师甩开我的手。「还有,别再来探病了,因为你没那种闲工夫为我的死难过。投入多馀的感情只会碍事。」

  「老师,我……」

  「回去。」

  「…………」

  「…………」

  「…………」

  「回去!」

  说完这句话,老师便不再开口。我离开了病房。

  回到家后,我挨厂爸爸的飞膝盖踢,又被从背后架住,背上的筋骨因而变得怪怪的。我设法逃脱,又被姊姊逮住,剪去丫头发;好不容易留到及肩的长发,变得短到连耳朵都盖不住。隔天上学,同学们拿板擦打我,头发和制服沾满了粉笔灰:打扫用的水桶往我头上罩,视野变暗的同时,背部被人以扫帚一阵乱打。在这些时刻,我成丫洋娃娃:没有痛楚与悲伤,完完全全的洋娃娃。然而,当我得知老师死于最后一次探病的四天后时,我决心奋战。4「我一直在等你联络。你已经做好奋战的觉悟了?」

  活动家一脸感动地凝视着我,竟不顾现在身处咖啡店中,起身欲和我握手。「对,我要奋战。」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就那么逃走,真是太好了。」

  「我不逃」

  我握住活动家的手。「再也不逃了。」

  「交给我,有我站在你这边,什么都不必害怕。我会解决所有问题,对,放心吧!我有成功的前例。」

  「真的吗?」

  「嗯,真的。」

  「你能解决我的所有问题?」

  「没错。」

  「我每天都被爸爸和姊姊虐待,踹我、打我,不让我吃饭,不让我去看病,不让我洗澡:因为我太常被打,右耳几乎听不见。还有,同学们也欺负我,他们总是在我的营养午餐里加料,撕破我的课本,还曾在我的抽屉里放死乌鸦。有一次,他们在我的室内鞋里放了死老鼠,我没发现就穿上鞋子,结果把死老鼠踩扁了。我的体操服还被涂过精液,书包也被丢到厕所过,连导师也一起欺负我。你说能解决所有问题,那不只强暴问题,能替我把这些问题也解决吗?你有自信,也有成功的前例吧?」

  我说出所有问题后,活动家瞠目结舌,眨了好几次眼:但他立即回过砷来,用力点头,表示一切全交给他。

  「全部交由我来解决,我会解决你的所有问题。」

  活动家继续说道:「为此,需要你的发言及行动;换句话说,需要你的勇气。」

  「我明白,我不会再逃了。」

  我不当洋娃娃了。我要变成人类。我要战斗,然后赢得胜利。

  接着,活动家立即采取了实际行动。他打电话或亲自造访法院、教育委员会及媒体,替我召集肯帮助我的人;而他考虑到我的精神、隐私及安全问题,替我办了休学手续,并自掏腰包,让我住饭店。他的实行力与行动力着实让我惊讶。非但如此,他还让我上美容院,给我饭吃,替我治疗耳朵。我对活动家并未期待这么多,但他却真心地为我采取行动,我真的很感谢他。老师说得没错,还是有人人愿意帮助弱小孩童的。

  我在成厂新家的饭店房间中确认活动家带来的文件,讨论《下后方针。强暴我的四人组已经找到,虽然还没坐牢,却只是时间的问题;爸爸、姊姊和几个同班同学也将在近期受到惩罚。战况如此顺遂,令我非常喜悦。

  「莉佳,很顺利!」

  活动家高兴地报告。「不过,上法院时需要你的证词,你得站上证人台,到时请忍耐。」

  「我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说明,不过我会努力的。」

  「就算说不好也没关系,只要把事实说出来就行了。」

  「我明白了。」

  「接着是明天的行程。」

  「嗯。」

  「得请你去见见你的家人。」

  「见我的家人……」

  「假如只是你们父女之间的问题,倒不必见面:不过,还有强暴桉的官司,对吧?关于这件事,有些需要你家人……也就是你爸爸处理的地方,而依照规定,到时你必须在场。」

  活动家一脸抱歉地说道。「不要紧,你不必和他交谈,只是规矩而已,你只要到场即可。」

  「……知道了,我会去,会去见他。」

  没错,我不再逃避了。因为我要战斗并赢得胜利。「那我告辞丫,明天来接你。」

  活动家将文件收入公事包后,便离开了饭店。

  我祈祷一切都能顺利。

  隔天早上,活动家载着我离开饭店。熟悉的风景映入眼帘,我知道离家越来越近,但并未因此动摇。我心中的洋娃娃没有出现。

  与暌违数周的父亲及姊姊再会,我的内心并未呈现狼狈之态。爸爸对活动家投以嫌恶的眼神,要他人内,对我则是连看也不看一眼;但我并未将视线从爸爸脸上别开,我觉得自己赢了。

  活动家与爸爸谈话,我坐在餐桌边一面啜饮茶水,一面看着他们。从旁观看爸爸抖着眼角浏览文件的样子——这个构图令我觉得有趣。我成功了,完美地逆转厂立场。

  门钤响起,我起身前去应门,却已无此必要。

  因为非礼我的那四个男人踹破了门,侵入家中。

  铁橇、菜刀、木刀、电锯……夸张的武装。男人们瞪着我的表情就像在主张为了区区强暴之事而被告是极不合理的,因此他们可以动用私刑。

  发挥侠义心的活动家起身,挡在男人们跟前其中一个男人高举铁橇,殴打活动家的头。铁橇头刺入活动家的脑门,活动家倒地。爸爸与姊姊儿状大吃一惊,发出惨叫声。手持菜刀的男人飞扑过去,割下两人的头颅。伤口喷出了夸张的血量。我想逃,但脚软了,无法动弹。男人们逼近我。

  我拿起手边的椅子扔过去,但这种东西哪能阻挡狂怒男人们的动作?男人们浮现残虐的狞笑,将我抱起,带我离开屋子。活动家与爸爸、姊姊的尸体映入眼角。

  我和被强暴时如出一辙,被推入同一部休旅车的后座。

  休旅车发动并前进。

  男人们舔我的脚、扯断我的头发,进行温和的虐待。我问男人们打算把我带到哪儿,男人们以简洁的口吻答了…上二字。

  我会被杀。

  而且不像活动家他们那么简单,会被以极为残酷且彻底的方法杀害。我会被虐杀。我将手放上车门,却被男人的手臂抓住,并朝反方向扭转。他们狠狠地殴打我的脸颊,抓住我的脚并拉开,踢我的胯下。随着咚咚作响的麻痹感,一阵痛楚蔓延于腹部,我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铁橇头触碰着我的脸颊。上头黏着活动家的肉片及血液。不如变成洋娃娃吧?这个念头闪过脑海。

  只要变成洋娃娃,任何痛苦都感受不到,,只要变成洋娃娃,任何地狱都毫无知觉。我的经验法则告诉我,这也是种幸福。

  没错,洋娃娃是幸福的。

  铁橇头再度触碰我的脸颊。活动家的肉片与血液滴落下来。……不行。我立刻挥去这个念头。即使变成洋娃娃逃避,等在前头的也只有死亡而已。这才不是幸福。战斗!奋战并赢得胜利!奋战并赢得自由!弱小孩童的故事这种玩意儿已经不重要了。快点让它结束吧!你们怎么不变成弱小孩童试试?肯定会立刻想变同来的!我立即清醒过来,抢夺眼前的铁橇。将它丢向驾驶座。铁橇深深剌人男人的脖子。休旅车连转了几个大圈……静止下来。我冲出车外。眼前是不久之前仍每天报到的学校。男人们离开休旅车。手里拿着武器。我跑进学校。

  我听见电锯发出凶勐狰狞的引擎声,但我仍不顾一切地奔跑。

  即使跑进自己的教室,还是会被迫上。

  教室中正在上课,迫害、攻击我的大量同学认真地听着迫害、攻击我的教师讲课;这种时候,我和手持武器的三个男人一起闯入,自然引起了大骚动。

  其中一个男人一面吼叫,一面挥动电锯直冲而来。我以同学为盾闪避,同学血肉横飞,发出凄厉的叫声。另一个男人挥舞菜川直冲而来,我以教师的身体为壁防御,教师的暗红色内脏外露。我浴着同学的血,继续闪避男人们的攻击:随着我的生存时间增加,同学的数量亦相对减少。手持木刀的男人站在我的眼前。男人高举木刀。我扑向男人。

  或许是由于他来不及应对这意料之外的举动,又或许是因血滑丫脚,男人轻易地倒下丁。我反于拿起木刀,狠狠戳进男人的口中,并隔着已成厂肉块的同学冲撞挥舞电锯的男人;同学的肉片与电锯飞到半空中,电锯的刀刃朝下,往男人的脑门坠落,将他的头部剖成两半。落在地板上的电锯仍持续剧烈振动,切断了挥舞菜刀的男人右脚踝;男人发…凄厉的惨叫,朝天仰倒。我费了一番工夫拿起电锯,将高速回转的刀刃刺往男人的脖子;刀刃轻易地嵌进,脖子分为两段。我抓起某人的体操服袋子,逃离教室。

  闻风而来的学生们聚集在走廊上,却没人阻止浑身是血的我。我在无人阻挡的情况下奔驰于走廊,进入学生指导室。

  装有食物的办公桌、不灵光的窗户、回转椅……熟悉的光景映入眼帘的瞬间,我全然不顾自己现在的处境,被怀念之情揪紧了心房。老师。这个词汇涌上咽喉,但即使出言呼唤也无济于事,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我垂下眼,进入淋浴室,迅速冲掉身上的血迹,并从体操服袋中取出运动服穿上,接着打开老师的办公桌抽屉。

  最下方的抽屉中装了个大背包。、

  应该是准备于逃走时使用的。

  我找到了足以证明老师说的是真心话的证据,真的觉得好高兴。我的思绪几欲被怀念之情淹没,但我努力将之排除,并再度展开行动。背包中有着装了叠万圆纸钞的信封、香菸及打火机,还有数天分的换洗衣物。我拿出香菸、打火机与换洗衣物,从另一个抽屉中抓起小瓶果汁及罐头,塞入背包的空隙中:接着又点燃香菸,抽了三口。

  我背起背包,把香菸及打火机塞进口袋,完成准备。

  硬拉开不灵光的窗户后,我越窗而出。巡逻车的警笛声越来越大,我燃烧着体内残馀的所有能量,拼命奔走。只要我认真跑,应该没问题的——一这么想,我的身体突然变轻了。没问题的,绝对没问题的。我好想放声欢呼,但在欢呼前,我举手叫住计程车,坐进后座,将老师的背包抱在胸前。司机微微回头,问我要到哪里。

  「先往南方开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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