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翌日，慧星学园的正门变成一座天蓝色的拱门。装饰著缤纷纸花和气球的拱门上，「慧星」两个大字白得耀眼。穿过一夜之间出现的欢迎拱门，校内完全看不出升学名校平日的严肃气氛。
五彩缤纷的长条形宣传旗、精心设计的大型看板。成排的园游会摊位传出现炸薯条和铁板烧的诱人香味，响亮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红砖道上来宾熙来攘往好不热闹，正好经过的美久也看得会心一笑。
「真有校庆的感觉呢……」
美久话中带著感慨，走在一旁的悠贵略感讶异地挑了挑眉。
「你这样说要我怎么回答？」
「之前的调查都是为了今天啊！如果没有解决那些事件，校庆就无法顺利举行。这幅景象也算是百百和悠贵你们守护的成果呢！」
这么一想，眼前光景似乎更令人目眩了。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大能耐，能从旁帮上一点忙还是很开心。事件顺利解决，校庆得以办得如此热闹，美久也像当事人一样感到开心。
「是啊……事件尘埃落定，终于可以回去处理日常工作了。」
悠贵的语气平淡，表情却很温柔。就算嘴巴上不承认，校庆对悠贵而言一定也有特别的意义。
「你要回班上帮忙吗？还是忙学生会的事？」
「校庆执行组得负责巡逻。如果安排了其他工作，活动发生问题时就没办法处理了。」
悠贵耸了耸肩，接著说：「巡逻实际上也等于自由行动了。」
刚经过高中部校舍，就听见有人拿麦克风说话的声音和阵阵欢呼。校盒则特别架设的舞台边围著一大群人，台上握著麦克风说话的是个娇小的女学生。及胸的黑发随著身形跃动，黑亮的眼睛神采奕奕。
「台上的人是百百吧？她在干什么？」
美久拉了拉悠贵的衬衫，悠贵看向舞台旁的看板，忍不住皱起眉头。
「『慧星茶会』？之前应该没有这个活动企划才对……」
舞台上的百百花拿起麦克风，拷佛在回答这个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集章活动。为了让大家多多参观班级展览或摊位，执行组长和各班代表推出了这个秘密企划！规则很简单。只要参加各班摊位举行的活动或小游戏，过关之后就能获得点数，看哪位参加者获得的总点数最多。前十名还有奖品可拿喔！」
喔喔──舞台四周欢声雷动，悠贵却冷冷地低喃。
「难怪她老是跷头不去开会，原来是为了搞这个活动？」
「这个企划不错啊！参加者和摆摊的人都能乐在其中。」
「也是……毕竟她的企划力和行动力特别卓越。」
难得听到悠贵称赞别人。台上的百百花听不见两人的对话，继续驾轻就熟地主持活动。
「至于奖品方面──为了知道大家想要什么，广播社全体人员之前为我们对全校学生做了问卷调查。广播社的各位和接受问卷调查的大家，谢谢你们！」
美久讶异地眨了眨眼睛。说起问卷调查──被悠贵叫来学校的第一天，美久的确被广播社的社员问过各种问题。
「原来那个问卷调查是为了这场活动而办的啊……」
「你知道这件事？」
「嗯，负责调查的人还问了我的兴趣和最近热衷的活动。另外还有一个人气票选，我投了你一票。」
悠贵脸色难看地嫌美久多此一举，百百花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
「根据问卷调查的统计结果，我们清楚了解了各位渴望的事物──也一定会回应各位的期待！名次越高的人可以优先挑选喜欢的奖品喔！接下来就介绍奖品内容！」
奖品包括校长的亲笔签名板、整篮的古早味点心、收纳式文具组、礼物卡、主题乐园招待券等等。介绍到最新款的平板电脑时，四周的欢声沸腾到一个新高点。然而压轴大奖却不是这个。
百百花停顿片刻，接著高声宣布──
「最后还有女生们垂涎的目标！副会长上仓悠贵的一日约会兑换券！」
所谓空气结冰就是这样的感觉。舞台四周响起阵阵兴奋的尖叫，美久身旁──悠贵的周围却像时间静止般整个冻住了。
「在女同学们的热烈支持下，上仓悠贵同学以大幅差距勇夺人气票选第一名。不愧是学生会副会长！不过我这个人绝对不小气，最后大奖附赠城崎百百花本人监修、世上仅有一本的《属于你的上仓悠贵》写真集！」
要命的一句话让悠贵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百、百百你别说了──！！美久在心里吶喊。原以为她只是为了赚社团经费而私下偷卖悠贵的照片，没想到她根本不打算隐瞒。
百百花一手拿著麦克风，笑著环视全场。
「当然，我们并没有忘记各位男同学的福利。这边也准备了女子组票选第一名──也就是城崎百百花我的一日约会兑换券喔！」
「喔喔喔！」舞台四周响起男生们低沉的吶喊，看来百百花的确相当受欢迎。虽然称不上兴奋尖叫，但热情绝对不输给女生。
游戏规则说明在异常热烈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请你立刻收回那些话。」
移动到后台的悠贵抓住从舞台走下来的百百花，步步进逼。
「你提出奖项之前并未取得我的同意吧？这种承诺是无效的。」
百百花微微歪头。
「可是我已经介绍出去了啊！悠贵同学，你有办法说服在场的所有女生吗？还不知道她们会提出什么补偿要求喔？」
悠贵哑口无言，百百花却突然一击掌。
「对了，悠贵同学，你也来参加就好了！以你的实力一定能轻松拿下冠军吧？而且你参加这种的活动一定会吸引大批女生，可以炒热现场气氛！」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嗯！」
办校庆就是拚命──百百花似乎说一不二，只不过赌的却是悠贵的命。这位学生会长完全忠实于「成功举办校庆」的欲望。百百花两眼放光地问悠贵「要不要参加？」，悠贵只能深深叹息。
「不参加。城崎学姊，请你别再胡说八道，尽快收回奖品的承诺。这是你擅自决定的奖项，所以替代奖品也请你自行准备。」
眼看是没戏唱了，百百花不禁噘起嘴巴「呿」了一声。
「亏我还特别准备了悠贵同学专用奖品呢……」
「悠贵同学专用？」
听到美久发问，百百花耸了耸肩。
「就算悠贵同学拿到跟自己约会的兑换券也不能用吧？所以我本来想为他实现一个愿望，当得奖时的特殊奖动。比方说自习室之类的……」
悠贵的肩膀显然颤了一下。
「因为悠贵同学老是被大家缱著不放嘛！就算自修时也有一堆人跑来拜托他『教我这题！』所以他一直向学校申请设置自习室，但因为没有空间也没有预算而无法通过。所以我想不妨就在学生会资料室里隔出一块空间，有网路、有冰箱、有电热水壶还有空调而且不受任何人打扰，当贵同学专属的自习室。」
百百花悄悄瞄了悠贵一眼，就看见他缓缓地转过身。
「──我参加。」
美久吓了一跳。
「咦！可是你刚才……」
「少啰唆！」
对于向往悠闲舒适校园生活的悠贵而言，这番话似乎相当有吸引力。不过他恐怕不是心甘情愿地让百百花称心如意，气呼呼地回嘴的模样还有点可爱。
在受理处登记参加活动后，美久打开刚拿到的简介。
「摊位种类还真多呢！」
参与慧星茶会的班级、委员会、社团共有超过四十个，每个摊位上的活动只能挑战一次。依照困难程度可能获得一点、三点或五点不等，挑战成功就能拿到贴纸。贴纸上的图案代表点数，由低至高依序为茶壶、红酒和蛋糕，应该是为了避免有人偈造点数。「茶会」这个活动名称似乎也是因贴纸上的图案而来，注意事项更是不太寻常。
「附注：基于城崎会长的决定，本活动中使参加者最难得点的项目将可获得特别预算。笼络、强盗、恐吓、贲弄友情、自恃为学长以上欺下等行为完全无助于得点，恐将破坏今后的人际关系甚至使青春蒙尘，请特别注意。」
「好夸张的注意事项……」
「毕竟摊位方面要是不认真，活动也不会有趣。」
悠贵乾脆地说了声「走吧」便迈开脚步。
「咦？要先去哪里？」
「先去哪里都一样。反正我会大破所有关卡，获得最后的胜利。」
悠贵回过头来，眼里掠过凌厉的光。
哇啊……他好认真！悠贵看起来淡漠，其实意外地争强好胜。既然说要夺冠就一定会做到。
我还能好好享受校庆的乐趣吗……？
美久跟在悠贵身后，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校内处处都是来宾，热闹非凡。只要在人来人往中发现穿著同款手工T恤或服装的学生，美久就笑逐颜开。透过服装就能感受到他们寄托于校庆的心思，光是看著就让人心情雀跃。
走进特殊教室大楼，校舍的模样也大大不同于往常。走廊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著海报和传单，楼梯也被妆点得有如一幅满版插画。教室门口加上了配合摊位主题的装饰，让人眼花撩乱不知该从哪里进出。
「我们要参加哪个活动？」
美久的问题让悠贵有些儍眼。
「文组的社团都集中在特殊教室大楼里，例如文艺社、摄影社、书法社、游戏同好会等等。所有社团都会安排自身专长领域的活动，所以难度必然不低。换句话说，能拿到三五分的项目比较多。」
「呃？嗯……说的也是，所以要先参加什么？」
悠贵没有回答，嘴角浮现笑意。
不久之后，美久就明白悠贵别有深意的笑容代表什么意思了。
❖
「好厉害，这样就已经有二十四点了……！」
书法社的难读汉字解读、文艺社的文豪名句猜谜、国际交流社的模拟英语会话──悠贵由右至左走过教室，几乎不花时间思考就一一过关。连发出豪语号称「看谁能打倒慧星最强的我！」的棋艺社社长都被望贝秒杀。转眼之间，悠贵的集点卡上就多了不少蛋糕和红酒的贴纸。
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特殊教室大楼里的摊位逛完，悠贵哼了一声说：「都收拾掉了，接下来去操场。」
刚才那个大胆无畏的微笑似乎就是「我不是说过会大破所有关卡了吗？」的意思。实际上先挑战哪个摊位的活动都一样，因为悠贵根本不会输。
「你现在拿到几点了？」
走出特殊教室大楼时，悠贵回头问美久。美久拿出集点卡来确认，从旁瞄到的悠贵不禁瞪大眼睛。
「才四点？太离谱了……为什么那么少？」
「不算少了，应该说拿到那么多点的你才奇怪！」
参加的摊位活动明明都一样，美久还在挑战时悠贵就已经跑去下一关了。没有过关就得不到点数，所以美久获得的点数应该还算平均，一点都没遗漏的悠贵才奇怪。
「能拿到五点的活动的确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过关的，以你的程度而言参加也只是浪费时间。接下来还是去赚一点的比较实在。」
「你好过分！参加活动，也是有意义的好吗！」
美久气呼呼地回嘴，却意外听见有人争执的声音。四下张望才发现特殊教室大楼和体育馆之间的连接走廊上站著两个女生。一看到她们的身影，美久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连接走廊上的人是管乐社的日高，站在她对面的人则是茉琴。
两人没有再大声争执，只是低著头谈话。距离太远看得不太清楚，茉琴的眼睛似乎因为哭过而有些红肿，日高的表情也很阴郁。
美久忐忑地望著两人。
不知日高说了什么，只见茉琴频频点头，抬手擦掉眼泪。最后茉琴脸上浮现微笑，日高也微微皱眉破涕为笑。
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这算是……达成和解了？
「你的多管闲事倒是发挥功效了。」
悠贵忽然开口，这句话也让美久终于相信眼前所见。
美久点点头，悠贵随即转身离开。
「走吧！别在这里盯著人家看了──七里学长也是。」
「咦！？」
美久愣了一下，望向悠贵视线所及之处。眼前是树木低矮的灌木丛，看起来空无一人，七里却突然从灌木丛后方站了起来。
「七……七里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七里有点尴尬地垂下眼帘。
「我去音乐教室看看妹妹练习的情况，却正好瞧见她走出教室，表情还很凝重。我不太放心，所以就……」
所以就尾随在后关注情况发展吗──美久有点儍眼。
「你直接叫住茉琴不就好了？她看到你出现一定很开心。」
「哪有那么简单……人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七里撇开头说道。
忽然想起茉琴说她跟七里已经很久没有交谈了。两人之间或许发生过什么，但美久只能想像。两人毕竟是兄妹，正因为血脉相连年纪又相近，或许有些事情就是无法原谅或不能越界。然而七里也不可能打从心底厌恶妹妹，他昨天的行动就证明了这件事。
即使不善于表达感情，心意依然能相通。
「啊！哥哥！」
茉琴的呼声传来时，七里吓到似的僵了一下。
看见站在日高身旁往这边挥手的茉琴，美久不禁眯起眼睛。
就算七里没变，茉琴也会改变。兄妹之间尽释前嫌的日子一定也不远了。
2
下楼来到外圈是PU跑道的操场，其中一个角落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头。看板上贴著「慧星茶会关联活动」的宣传单，旁边还用大一号的字体写著「田径社名产！捉迷藏」。
这是翼隶属的田径社所推出的校庆活动。美久和悠贵完成登记，在一旁排队等待。
当鬼的田径社员在一个直径约五十公尺的圆圈里逃窜，参赛者必须抓住他们。游戏限时五分钟，抓到鬼的人就能获得点数。这个活动最大的特色应该是鬼的打扮──黑色连帽上衣搭配同色的运动短裤，脸上还戴著骷髅面罩。
不知该说他们大胆还是学不乖……
「喂，游戏要开始了。」
悠贵的声音把美久拉回现实。刚才登记时就被分在跟悠贵不同的组别，接下来只能靠自己了。
「那我先下场了。」
打过招呼之后，美久正准备从围住活动场地的警示带底下钻进场，悠贵却突然叫她「等一下」。
「注意鬼的手臂摆动方式和重心，他们改变方向时重心一定会移动。奔跑的时候无法突然改变方向，所以动作会有一瞬间的停滞，这时候不要扑上去抓鬼，先看清他把重心放在哪只脚上。把体重放在惯用脚的时候动作会……」
「等、等一下！突然说这么多我记不住，也没办法立刻实践啊！」
「一般人都做得到吧？」
听悠贵说得理所当然，美久实在无奈。
「只有你这种人才做得到啦！」
美久丢下这句话就跑进圆圈。
每一轮活动可以有五位参加者。其他参加者都信心满满，而扮鬼的社员脸上却戴著面罩，不利于行动。原以为说不定能轻松过关，没想到期待一下就落空了。
「可恶！那家伙是怎样！」
「跑得太快了吧！？」
游戏开始不到两分钟，参加者就忍不住大叫。
美久停下脚步大口吸气。下场之后才发现直径五十公尺的范围比想像中宽广，而且鬼都实力坚强。不知该不该说不愧是田径社出身，光是追上他们就有困难。即使几个参加者合力围困，还是被他们轻易逃脱。
美久偷偷往圈外瞄了一眼，发现悠贵正皱紧眉头看著这边，表情彷佛在说：「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建议？」
「跑去你那边了！」
其他参加者的声音传来，美久立刻回头。鬼和参加者同时往这边跑来，虽然后者拚命猛追，却完全不是鬼的对手。
鬼从起跑到加速的过程有如行云流水。相较之下，只知道拚命迈步的参加者简直就像不会飞的鸟。戴著骷髅面罩的队员游刃有余地轻盈掠过，轻松避开了美久伸出的手。
虽然不甘心，但对方优美的跑姿立刻让这种心情烟消云散。
「内馆同学果然跑得很快……」
美久忍不住感叹，鬼却突然在这时转身改变方向。跑回美久身边时，骷髅面罩下传来翼的声音。
「你好厉害，隔著面罩竟然也看得出是我！」
「因为你跑步的姿势很漂亮。」
平静地答完之后美久才赫然回神，拍了拍翼的肩膀。
「抓到你了。」
「啊！被抓到了。」
「被抓到你个头啦──！」
从场外冲进来的社长山方对著翼的后脑杓一拍，发出「啪」的一声爽脆音响。翼把面罩推到头上露出险，山方依然不放过他。
「你是笨蛋吧？简直笨到家了！你没有身为田径社员的骄傲吗！？」
「可是她光看跑姿就知道是我，这不是很厉害吗？」
「你这儍瓜被甩算了！」
「你乱说什么啊？我们没有在交往啦！」
翼笑得直爽，山方忍不住抱头。
「啊〜我受不了了！你这种直爽法常常搞得我想杀人！」
站在社长的立场多半会尽力避免让参加者得点，毕竟这样才有机会获得特别预算。山方头丧气地把蛋糕贴纸交给美久，美久后来才发现这个游戏对一般人而言其实难度很高，不禁有些抱歉。
「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
美久向山方道歉，翼却从旁插嘴。
「不用在意啦！谢谢你来参加校庆活动，希望你今天玩得愉快！」
山方火冒三丈地扑向翼，拳头抵著他的太阳穴猛揉。
「你开心什么！下次不准再被捉住，这是社长命令！」
「好痛好痛……对不起啦！我下次会认真跑！」
看来田径社员之间的感情依然很好，美久忍不住笑出声来。
❖
把操场上的活动关卡大致闯过一遍后，两人继续往高中部校舍前进。
悠贵在校舍里依然势不可挡。他专挑能拿到三点或五点的活动，一路过关斩将。中午来参加活动的人不多，悠贵的进度似乎又拉快了一些，而且还有闲工夫代表学生会确认活动中是否发生问题。
直到一点半之后参加者逐渐回笼，两人才终于去吃了迟来的午餐。
在某班的摊位上点了红茶和热狗后，美久总算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参加游戏类的活动固然有趣，在飮食摊位里悠间放松也不错。美久啜了一口学生端来的红茶润润喉，校内忽然开始播放音乐，广播器里传来明快的声音。
「各位光临本校的来宾，慧星学园校庆好玩吗？广播社在此报告慧星茶会目前的成绩排名。根据实地访查和目击者提供的情报，我们列出了目前成绩领先的几位参赛者。想知道你的成绩和目前的第一名相差多少吗？以下报导将有助于各位订定得点计画，以夺得前几名为目标。接下来就陆续公布目前的前五名！」
率先公布的是目前第五名的集点成绩。广揺内容穿插参加者的活跃情形和目击者的观察，主持人妙语如珠地介绍著几位参加者，辅以个人小档案以及经过编排的当事人专访，让没有参赛的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或许是因为认真收听的人不少，教室和走廊传来阵阵笑声或感叹。介绍完目前的第二名时，连正在广播的学生都难掩兴奋之情。
「最后要介绍大家期待已久的、目前稳居第一名的参赛者──二年一班，上仓悠贵！他和第二名之间相差十八点之多，堪称遥遥领先！以为大家遇到学生会副会长就会放水吗？那是不可能的！每个摊位都使出浑身解数试图难倒他，毕竟能打败副会长的机会难得啊！不过根据我们手头的资料，副会长目前还没有丢失任何一点……既然如此只能全力阻止他达成不败传说了。大家加油！快来阻止副会长连胜！」
悠贵抬头仰望扩音器，脸都皱起来了。
「这广播内容真是偏颇。」
会偏颇还不是因为你！美久暗自苦笑。以为副会长只是飒爽地带头参加活动，谁知他却面带笑容地秒杀所有关卡。因为他实在太强，才会让大家希望有人出面为自己报一箭之仇吧？
即使点燃了全校同学的对抗心理，悠贵似乎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步调。他盯著活动简介瞧了一会后喃喃自语，似乎发现了什么。
「一年一班到五班的活动都是专题研究发表啊……既然有特定主题就设计不出太刁续的问题，主要的出题方式多半是是非题或多重选择题吧？」
把红茶的纸回桌上后，悠贵起身离席。
「我在十八分钟内搞定出来，你先去靠近六班的楼梯间等我。」
「咦？悠贵──」
美久想叫住悠贵，他却已经走出教室了。然后隔壁教室立刻传来惨叫：「呀啊啊啊！副会长来了！」多亏刚才的广播，悠贵现在八成被视为校庆杀手了。学生的叫声显示他们已经在心境上输给悠贵，看样子又会被他秒杀过关了。
还是提早去指定的地点等他吧……
美久向茶点摊位的学生道过谢，离开了教室。
确认过会合地点后，美久先绕到一楼逛了逛眼前的各种展示。班级推出的校庆相关活动绝大多数都是正经的研究发表或展示，万一处理不好就会让人觉得沉闷无趣。还好他们把内容整理得条理分明，让人看得很感兴趣。
「喂！你那是什么脸？笑一个啊！」
刚经过走廊转角就听见一个低沉凶狠的声音。
突来的重低音吓了美久一跳。
怎……怎么回事？恐吓？美久胆颤心惊地从门口窥看，原来里头是美术教室。教室里的椅子两两相对，其中一张椅子上坐著身穿工作用围裙的学生，正在为坐在对面的来宾画肖像。其他空间则摆放著画架，上头贴著风格各异的肖像画范例。
这应该是个想当有趣的展览活动──除了靠近门口的座位上气氛有点异样。
「我叫你笑一个啊！」
低沉而不爽的声音传遍整间教室，声音的主人是个高个子的男生。
男生岔开双腿坐在椅子前缘，威胁恐吓似的瞪著来宾。那是须藤──隶属于生物社的高二生，一度被怀疑是破坏美术社展示物的犯人。
须藤手里拿著杰灰和画纸，穿著和美术社员一样的围裙。或许是没有适合他的尺寸，围裙在他身上显得异常小件。这种反差不但没有让人心情平和，反而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般紧张不安。
坐在须藤面前的学生被他吓得浑身僵硬，冷汗直流。
完全不畏惧凶神恶煞似的须藤，一个女生朗声叫住他：
「学长，你又露出可怕的表情了！」
志穗彷佛在鼓励须藤。
「不可以瞪人家啦！来宾都被你吓到了。」
「我天生就眼神不善。」
「怎么又这么说呢？要记得微笑，面带微笑。」
须藤咧嘴一笑，对面的来宾立刻别开！，彷佛生命安全受到某种威胁。
美久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听到声音志穗回过头，表情瞬间开朗。
「小野寺学姊！你特地来参观吗？要不要也来画一张肖像？」
「我当然想，不过我还跟人有约……」
走到门口的志穗听到美久这么说，似乎有点遗憾。
「这样啊……啊！对了，学姊是学生会的人吧？其实我也参加了慧星茶会活动，可以偷偷问你这件事吗？」
志穗边说边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手机，萤幕上显示出一个社群网站。站内有个「特殊活动通知」的标题，内容如下：
「参加慧星茶会的各位，玩得还愉快吗？有些游戏关卡难度很高，或许已经有人想要放弃了。不过现在放弃还太因为传说中的十点贴纸──蜜桃塔竟然出现了！
能够获得蜜桃塔贴纸的游戏名叫『寻找犯人』。学生会在活动场地内安排了几位普通学生，请大家根据获得的线索找出他们。活动将从下午三点开始。
活动场地有三处，分别是摊位广场／体育馆／高中部校舍二楼。
不过游戏可没这么简单喔？学生会将用让人吓一跳的方式迷惑误导你。请不要被任何谎言给骗了，努力获得十点贴纸吧！」
内文最后还条列了几个看似提示的单词。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活动啊？可以把网页传给我吗？」
「咦？学姊你不知道这件事？」
听说茶会是百百花企划的活动后，志穂有点失望地垂下肩。
「真可惜，我想问学生会会使出什么手段迷惑大家呢……」
「不可以作弊。」
须藤走到志穗身旁如此告诫，接著又转头看向美久，眉间刻出深深的凹痕。
「喂，关于上次的……那件事……」
「谢啦……」须藤的声音小到不知道能不能让对方听见，说完还「啧」了一声。
尽管道谢道得不情不愿，他心里似乎也没有「不感谢」这个选项。
「误会冰释真是太好了。」
美久微微一笑，须藤反而越来越不开心似的噘起嘴巴。
「小野寺学姊，请别忘了去看看中庭的巨大展示喔！从这里直走过去，在窗边就能看见了。是须藤学长来帮我们修好的！」
志穗开心地笑著说道。美久答应她一定会去看，然后离开了美术教室。
沿著志穗刚才说的方向走去，没多久就看见巨大展示身影。
美久趴在窗边，不由得发出赞叹。
流线型的躯体配上直指天际的庞然大颚──运用漂流木和树枝制作的巨大锹形虫全长超过两公尺，比当初在照片里看到时更加雄壮威武。
虽然头部和身体曾经断裂分离看似不可能修复，现在完全恢复原来的英姿。在短短几天内将作品修复完成，美术社想必付出了很多努力。
「啊！谜样的转学生。」
就在这时，美久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声。会用这种奇怪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转过头来一看，来人果然是秋月。不过身边居然还跟著凤，真是奇妙的组合。
美久坦白地说出心里所想，只见凤耸了耸肩。
「我只是在路上碰巧遇见他。小野寺同学呢？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休息，刚才参加了慧星茶会的各种挑战喔！」
拿出活动简介和集点卡给两人看过后，秋月不禁一脸佩服。
「这个活动真的超受欢迎，我看到好多人手里都拿著活动简介。会长跟副会长的约会兑换券果然很有吸引力啊？」
秋月双手交叉在胸前沉吟道，凤也点头表示同意。
「百百花以前就很受欢迎，至今每次期中、期末考都没有让出过第一名的宝座吧？要说才貌双全的话她又太过顽强了一些，但身为学园里的女王这点倒是毋庸置疑。」
「女王吗……说她是暴君可能更贴切喔……」
秋月感慨良多地说道，凤也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又把目光转向美久。
「小野寺同学，你的目标也是跟上仓同学约会的兑换券吧？」
「咦！并不是啊！？」
美久惊愕地回道，凤却指了指她的集点卡。
「不是的话你还真热衷于集点呢……」
「这……这是因为悠贵同学要我陪他！完全是一场误会！」
美久坚称是误会，凤却微微一笑，一脸「我懂我懂」的样子。
「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
唔……他根本不相信！虽然很想解开误会，但现在多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越描越黑。
就在这时，裙子的口袋里传出手机铃声，从声音听来应该是电话。美久拿出手机，萤幕上显示著悠贵的名字。才刚提到他，这就打电话来了。
悠贵已经闯过所有摊位活动了吧？应该又拿到大量的点数了。
脑海理想像著悠贵那自信洋溢到近乎厚颜无耻的微笑，美久伸手按下通话键，凌厉的声音赫然响起。
「快去学生会办公室！」
急迫的声音让美久瞬间张口结舌。
「咦……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总之情况紧急。我也会马上过去！」
悠贵说完这些就把电话挂了。美久疑惑地抬起头，才发现秋月和凤也正拿著手机跟什么人通话。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显然是接到同样的通知。
──这是最不好的开始。
围绕著校庆的一连串事件尚未落幕。
3
一进入学生会办公室，刺激性的强烈气味就扑鼻而来──是一股清洁剂的臭味。比家用清洁剂强烈好几倍的气味刺激眼睛，让人忍不住想别过头。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不允许他们转开视线。
美久当场愣住，凤和秋月也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学生会办公室里天翻地覆。文件散落在地板上，椅子也东倒西歪。窗帘整个被撕开，置物柜门上的玻璃也出现裂痕。长桌桌面上似乎有某种物体爆裂开来，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察觉美久等人走近，站在窗边的百百花和七里才抬起头来。
走廊上同时响起脚步声，悠贵终于赶了回来。学生会办公室里的惨状让悠贵瞬间睁大眼睛，立刻又收起惊讶的表情。
「把门关上吧！被人看到这幅景象会引起骚动。」
关门上锁后，全员一起移动到受害状况最轻的窗边。
「发生什么事了？」
凤开口一问，七里便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隔著手帕捏起掉在地上的果汁罐，避免直接接触罐身。果汁罐本身没什么特别，就是一般随处可见的旋盖铝罐，但铝皮似乎因为罐内的压力太大而爆开卷曲。
确认过铝罐内部后，悠贵皱起眉头。
「爆炸的就是这个东西，罐内装的应该是强硷性的清洁剂。铝遇到酸或硷都会溶解，不过室内只闻到清洁剂的臭味并没有冒出有毒气体，可见应该是强硷使铝罐融化并产生氢气。在罐盖密封的状态下内部压力会升高，罐子就爆炸了。」
美久愣愣地环顾学生会办公室。从翻倒的椅子和出现裂痕的置物柜玻璃门看来，爆炸的威力绝对不小。
「为什么……是谁做出这种事？」
「这是威胁。」
百百花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俪了一下。白山羊和黑山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动机和犯人都水落石出，事到如今两人都不可能再搞出什么事。
凤看著百百花，眼神里带著责备。
「那件事已经解决了！这种时候不要乱开玩笑，何况七里或他妹妹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
「所以还有第三位威胁者。」
百百花举起手机，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萤幕上显示出一封讯息，寄件者署名「三月兔」，主旨则是「致学生会长大人」。讯息内容是这么写的──
「中止校庆活动校庆最讨厌了 三点准时，轰隆！
有本事就阻止看看 不准报告老师或广播 首先是学生会办公室」
「我一收到讯息就立刻赶过来，刚到走廊转角就听见爆炸声，开门一看已经是这副惨状了。所以我立刻打给悠贵同学，请他找小美过来。」
收到讯息的时间是八分钟前，不难看出百百花的行动有多迅速。然而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二十六分──距离三点只剩三十分钟了。
「从讯息的字面上看来，意思应该是到了三点还会灿破同样的东西。爆炸固然可怕，强鹸的威力也不可小觑。接触到皮肤可不只是灼伤而已，喷进眼睛甚至可能导致失明。这种东西万一在有人的地方破裂──」
秋月打断了继续想像最坏结果的百百花。
「可是……犯人是认真的吗？真的这样的话就算伤害事件而不只是威胁了。只是为了让校庆中止，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这不是犯人认不认真的问题！总之必须立刻设法应对才行。」
「不过──」七里不客气地说道：
「现在已经快三点了。剩下不到半小时，根本无法让学生和游客全都去避难。几百个人同时行动会引发恐慌，还可能造成二次伤害。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爆裂物的放置地点，要让大家去哪里避难？」
「有办法过滤出放置地点。」
几人的视线同时聚焦到悠贵身上，看他一脸严肃地开始解释。
「犯人在预告时刻的大约四十分钟前传来讯息，一定很清楚这么短的时间内无法让全校学生和来宾疏散避难。而且在讯息中语带挑倮地说『有本事就阻止看看』，显然是针对学生会的挑战。」
「既然说是挑战，表示对方确实安置了灿裂物吧？」
百百花苦著脸低喃，悠贵点头表示肯定后继续说道：
「但是有线索可寻。请看讯息寄件者那一栏，犯人署名为『三月兔』。三月兔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人物，在故事里也参加了茶会。」
茶会这个词让百百花产生反应。
「所以……犯人的目标是慧星茶会！？」
「没错，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重点。说起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茶会，最有名的人物应该是帽客。但犯人却刻意自称知名度较低的三月兔，应该也有特殊含意。」
一起出席茶会的除了帽客还有睡鼠，犯人却选择了三月兔。
根据对方充满挑衅异味的讯息内容，认为这些细节并无意义就太愚蠢了。参加茶会的是三月兔而非其他人物，这就是关键所在。
「慧星茶会中分别用茶壶、红酒和蛋糕三种贴纸代表不同的点数对吧？故事中的三月兔劝爱丽丝喝红酒和茶，但茶会上根本没有红酒，所以爱丽丝只喝了茶。」
既然没有红酒，就暗示著爆裂物不在红酒那里。同样的道理，三月兔没有劝爱丽丝吃蛋糕，所以蛋糕也可以除外。
「换句话说，爆裂物只放在发行茶壶贴纸的活动摊位。」
「阿一，校内地图！」
听到百百花的话，七里立刻跑向置物柜。其他人趁他找东西时一起将没沾到化学药剂的长桌搬到窗边，布置出临时会议室。七里回来时将手里的一大张校内位置图摊开在桌上，百百花则拿起麦克笔标出所有发行茶壶贴纸的地方。
标出的记号一下子就超过十个，看得悠贵忍不住呻吟。
「还是太多了……！」
发行五点的活动对体能和知识的要求相对高，一点的活动则几乎都是参加就能过关那种。为了让所有参加者都有机会得奖，发行一点的活动占了整体的一半之多。
百百花停下动作时，校内位置图上已经标出二十六个红色的╳记号。
记号大多集中在高中部校舍、摊位广场和体育馆，三分之一却散布在理科教学大楼、国中部和校内各处。
七里低头看著地图，愣愣地低喃：
「这些地方全都放了爆裂物吗……？」
「目前不清楚，根据那封讯息只能看出这些。如果没有其他线索，就只能先假设这些地方都有爆裂物再采取行动。」
平常发表推理时绝对自信的悠贵始终面色凝重，或许早在开口前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了。
凤似乎想说点什么激励大家。
「我们已经尽力缩小范围了，现在应该尽快回收爆裂物。」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虽然对方预告会在三点犯案，但让多个铝罐同时爆炸是不可能的。就算反推时间预先调整药剂含量或使用定时装置，还是可能因为气温变化或震动而出现误差。而且随意接近铝罐也很危险。」
「既然如此，那就让大家离开活动场地去避难！透过校内广播再加上学生会引导，很快就能疏散。」
既然已经知道爆裂物的放置地点，让人避开那里是最快的解决办法。然而美久却发现这个办法有些问题。
「可是讯息里写著不准广播。万一刺激到犯人会很危险，而且那些地方有特别活动，大家不一定肯乖乖疏散避难。」
「什么特别活动？」
被百百花这么一问，美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慧星茶会的活动啊！可以拿到十点贴纸那个。」
看到百百花惊讶的表情，美久忽然觉得背脊一凉。美久打开手机连上社群网站，把「传说中的贴纸出现」的消息拿给百百花看，却发现她脸色大变。
「我没有提过这种企划！」
「那……那这个活动是……！？」
「八成是威胁者干的好事。」
从旁确认手机画面的悠贵脸色也很难看。
「摊位广场、体育馆和高中部校舍二楼，这些地方都和爆裂物放置地点一致。犯人肯定是故意吸引人潮，试图让更多人受害。」
「这个人太过分了……！」
七里的声音透著忿怒，彷佛说出在场全员的心情。然而现在没时间感情用事。
「要临时中止校庆吗？」
秋月说出了大家都不敢问的问题。屋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听见秋月继续说道：
「总之先向年级主任老师或校长报告……」
「那还不是一样？」
七里突然吼了起来。
「对方可能早就把罐子安置好了，现在哪有时间悠哉地等老师们考卢好再决定？即使校方决定现在立刻中止校庆，突然宣布中止的消息也会在校内掀起轩然大波！」
「可是犯人知道我们有意中止校庆后说不定会改变心意……」
「犯人在讯息里写了不准广播！」
「要那么说的话向老师报告也不可以了！」
「两位都冷静点！」
凤出声喝止，秋月却怒不可遏地继续说道：
「这封威胁讯息根本是故意刁难，想看我们被耍得团团转！」
「即使如此也只能设法解决……一边向校方申请校庆活动中止，再同时疏散现场如何？」
七里似乎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点头同意了凤的提议。
「我跟城崎去向老师报告校庆必须中止，凤学长和其他人就趁这段时间去有问题的活动现场疏散大家──」
不行──百百花打断七里。
「假的活动网页上写著学生会将迷惑误导大家，现场的人不会相信──。」
「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在你的社群专页和学校官网上声明十点的活动企划只是谣传，多少会有人对官方呼吁产生反应。然后再集合学生会全体成员出面引导疏散避难──」
「没有用的。」
悠贵冷冷地接口，双手用力拍打似的撑在位置图上。
「我们没有时间等参加者查看官方网页。预告的地点有二十六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犯人这一刻可能还在某处安置铝罐爆裂物──不对，应该假设他可能已经在好几个地方都安置好了。大家觉得我们宣布校庆活动中止，犯人就会老老实实地收回那些罐子吗？秋月说得没错，这个威胁根本就是故意刁难。」
要求校庆中止却不准广播或让教职人员介入，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做什么？犯人的目的是陷害学生会，还是以闹事伤人为乐？不过目的为何现在都无所谓，重点是必须尽快让危险物品远离人群。问题是──
「现在无法确切掌握其他学生会成员所在之处，逐一确认位置再分派地点绝对来不及。假使派人去现场，在场的人也可能不听从引导，反而让派去的学生会成员也暴露在受爆炸波及的危险中。最好的办法是找出爆裂物并且封锁周围，但就算我们全员出动，也没有充裕的时间跑遍所有地点。」
悠贵停顿片刻，闷闷地吐出一句话。
「没办法拯救所有人……只能先排出优先顺序。」
学生会办公室里一片沉默，压得人透不过气。
学生会成员负责校庆的运作，目前散布在校内各处。光是确认大家目前所在、说明情况再分派去现场，三十分钟根本不够用。若是无视犯人的警告广播呼吁大家避难，不但可能引起恐慌，志在获得十点点数的参加者也未必会乖乖配合，由悠贵等人前去说明又容易顾此失彼。面对二十六个地点，目前能立即行动的只有在场的六个人。
根本不可能避免灾害发生同时保护所有人。
所以必须做出选择。如果无法取舍，结果就是有机会救的也救不到了。
「没有别的方法了，现在就来决定吧！」
没有人回应悠贵的话。
面对令人绝望的局面和毫无选择的选择，大家都说不出话来。就连一向带著自负笑容的百百花也笑不出来，悠贵更是一脸沉痛地闭上眼睛。然而──
「还有办法喔！」
美久开口了。
百百花等人惊讶地抬起头。
「我们来找出那些铝制瓶罐吧！找到之后就疏散周围的群众，提醒他们不要靠近。别担心，所有地点都巡得到。」
悠贵狠狠地瞪了美久一眼。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那是经过讨论分析之后得到的唯一结论。我们没办法拯救有人，那是不可能的。」
「嗯，你说得没错。光靠我们几个的确做不到。」
看著皱起眉头一脸「你在胡说什么」的悠贵，美久继续说道：
「但校庆是属于大家的，想守护校庆的不只我们几个。」
「你打算让普通学生帮忙？别说儍话了。让非特定的多数人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引起恐慌！」
「不用让所有人知道，我是说可以拜托内馆同学他们帮忙。」
「那样更浪费时间！我们没时间向不知情的人一一解释！」
「不需要解释喔！」
悠贵大感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美久却微微一笑。
「就算不解释，内馆同学也会帮我们。田径社、须藤同学和志穗同学、美术社的人……甚至是茉琴或日高同学都一样。即使他们不清楚情况，明白我们的心意之后一定愿意帮忙，知道我们遇上麻烦绝不会袖手旁观。」
正因为透过之前发生的事认识这些人，美久才如此确信。所有人都由衷期待校庆的到来，也为了这一天而努力不懈。过程中经历了种种不顺遂，也有人为此受到误会、起争执甚至互相伤害。即使如此，最后还是一起迎接了校庆的到来。
一年一度的校庆──学长姊与学弟妹、未来终将踏上不同人生道路的同学们共同构筑的这一天，或许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或许有人现在还无法理解这份深重，但为了校庆一路努力至今的他们一定会懂。
得知校庆遭遇危机，这些人一定会直接挺身而出，把原因或理由放在其次。
美久微笑著环视在场全员。
「别担心，我们还有三十分钟！只要集结大家的三十分钟，二十六个地点根本不算什么。我们不是独自奋斗，也不一定要帮助所有人，请大家来帮我们吧！」
悠贵吃惊地注视著美久。
百百花终于忍不住笑了。
「不愧是小美，说了一番名言。」
「校庆属于全校学生──这可是我们学校的卖点。」
七里点点头，秋月也表示同意。
「就是嘛……每天念书累得气喘吁吁还要抽空努力准备，至少在校庆当天得好好享受一下乐趣啊！」
「秋月的重点不在校庆，而是来参加校庆校女生吧？」
凤的吐槽让秋月惊讶地瞪大眼睛。
「现在还这么说我？我刚觉得自己跟大家站在同一条船上耶！」
学生会办公室里传出哄堂大笑。刚才沉重压抑的气氛彷佛不曾存在，大家的表情都恢复开朗。
「接下来──」七里转头看向百百花。
「尽快搞定吧！刚才列出的那些社团活动全都是定点的展览或企划，联络其中一个应该就能通知全部……城崎，你打算怎么做？」
百百花深吸一口气，冷静清晰地下达指令。
「小美，麻烦你找各社团的人帮忙。摊位广场交给田径社、体育馆交给管乐社，高中部校舍则请美术社协助。秋小月负责撰写发给各单位的通知内容，重点有四个：一、搜寻放置的铝制瓶罐，二、发现之后维持半径五公尺内人员净空，三、看守现场，四、联络学生会。联络方式为透过社群网站专属页面传讯到我的手机。透过口头告知和简讯通知宣传以上几点，完成之后秋小月继续守在电脑旁，负责控管所有相关资讯。」
百百花喘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凤和悠贵。
「其他活动现场就麻烦凤学长和悠贵同学，我会依序派出人员协助。阿一去协助小美，接到发现瓶罐的报告就通知学生会成员，派他们过去处理。」
「派他们过去没问题，但铝罐要怎么处理？」
悠贵接口回答了七里的问题。
「在铝罐外罩上四角铁桶或垃圾桶，再叠上三块体操垫。这样即使铝罐爆裂也会因为外层的重量而不至于炸开。」
「悠贵同学的办法不错！我来拜托认识的棒球社员帮忙运体操垫。现场交给学生会成员全权指挥，但如果感觉到任何一丝危险就立刻逃！现场指挥必须彻底执行，拖到最后五分钟的话就直接弃守避难。我会在这里坐镇指挥，遇到任何问题立刻向我报告。现在开始行动！」
所有人同时动了起来。美久联络翼，七里则打电话给日高寻求协助。秋月撰写发给所有人的通知草稿时，百百花也开设了社群专页准备接受情报。凤一边拿手机拍下校内位置图，一边对悠贵说：
「理科教学大楼和操场上也有几个发行一点的活动单位，我去理科教学大楼检查，操场就交给你了。有事就向百百花报告，再由她来决定下一个检查地点。」
悠贵只留下一句「知道了」就冲出学生会办公室。
距离预告中的犯案时间还有二十九分钟，时间一秒也不等人。
❖
学生会办公室里不断响起铃声，都是从美久和七里的手机发出来的。透过社群网站传来的简讯一封接著一封，两人的手都闲不下来。
联络上翼和志穗后，美久就转而负责接收田径社和美术社回传的消息，学生会和管乐社则由七里担任联络窗口。七里透过电脑向学生会成员发出指令，单手滑著手机确认消息同时转头望向百百花。
「体育馆的舞台和准备室都没发现异状，他们说会再去厕所检查以防万一。」
「知道了。小美，你那边呢？」
「套圈摊位上没有异状，二年二班的迷宫那边搜查进度有点慢。」
「迷宫那边由学生会派人支援，暂时别让任何人进入！请现在在迷宫的美术社员先去隔壁班的展览会场协助检查。」
美久点点头，向美术社员传达指示，然后在桌上摊开的校内位置图上标出确认安全无虞的地点。
时间是两点五十三分，犯人预告的二十六个地点已经确认过二十二个。刚开始的几分钟完全没有人回传消息，几个人盯著时钟冒著冷汗，约莫过了五分钟才陆陆续续接获报告。
截至目前已经发现四个铝罐。其中一个根本没有盖子，确认后发现是人家随手乱丢的垃圾，其余三个则都有盖子被转开过的痕迹。
第一个发现铝罐的地方是广场上的打靶摊位。
因为容器上有缺口还有液体漏出，强烈的清洁剂臭味引起抱怨，于是被人发现。由于已经没有爆裂的危险，就直接撤除顺便清理完毕了。
第二个铝罐出现在操场上的三轮车竞赛，第三个则是在二年级的班级展贤中发现的。两个罐子都已经用方形铁桶加体操垫覆盖完毕，周围也封锁起来了。
一边正进行铝罐搜索，另一边的百百花则派秋月去教职员办公室，报告校庆受到威胁以及目前处理状况。为了避免造成混乱，最后决定先告知信任的年级主任老师，再由老师向学校高层报告。
听见手机铃声响起，美久赫然回神看向萤幕。
是田径社传来的简讯。看完内容后，美久终于放松紧绷的肩膀。
「攞位广场全部检查完毕了！校舍里的班级展览也都没发现异状。」
「这边也一样，体育馆里完全没问题。」
七里接著报告完毕，百百花大大地点了点头。
「目前还无法确认的只剩下迷宫了吧……我已经接到现场疏散完毕的通知，就算发现铝罐也不用担心有人受伤了。」
美久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学生会办公室里的时钟，时针和分针正指向两点五十五分。在最后一刻及时确认完所有地点──总算赶上了。
「应该没问题了……吧？」
美久喃喃自语，百百花突然皱起眉头。
「可能放心得太早了。已经发现的铝罐可能还会爆炸，万一我们推论有误，其他地方说不定也安置了铝罐。」
百百花边说边看著美久和七里。
「总之先帮我谢谢帮忙的大家，告诉他们之后会再解释详情。学生会成员继续巡逻，注意是否还有铝罐或形迹可疑的人。阿一，去教职员办公室的秋小月呢？」
「我联络不到他。那个笨蛋把手机给关了。」
「大概是跟老师解释比想像中更花时间吧？不然就是正在挨骂，说学生会独断独行之类的。」
百百花思考片刻，对美久说道：
「小美，可以帮我叫悠贵同学回来吗？这种情况派他去处理最适合。」
「我知道了。」
距离预告中的犯案时间还有五分钟。即使过了三点钟，情况恐怕还是不容大家放松警戒。这件事还得拖一阵子才会结束。
美久呼出一口气，打起精神拨电话给悠贵。
❖
一手策划这出威胁戏码的犯人正往校舍楼上移动。犯人──凤太郎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虽然勉强忍住笑声，喉间的颤动却泄漏难耐的笑意。
「……计画真顺利。」
百百花等人正不遗余力地拚命寻找铝罐。
在校内四处奔走，发现安置好的铝罐就放下心来，完全被害怕爆炸的恐惧控制住了。眼前彷佛浮现那些人惊惧的表情，凤太郎不禁又想笑了。
真是可怜，他们不知道那些铝罐根本不会爆炸。
设置铝罐并不算什么难事。来宾的注意力都在展览或发表会上，学生们则忙著招待来宾。凤只须在无人注意时放下铝罐离开就好。
选在发行一点的活动摊位放置铝罐不过一时兴起。预先制作好的铝罐有四个，其中一个早就计画好要放在学生会办公室。唯一的失算在于放在学生会办公室的铝罐爆炸得太慢，按照原定计画应该早就炸开了才对。
无论如何，铝罐还是成功地让百百花等人感到危机四伏，方寸大乱。那个女的也把所有精力倾注在拯救人命上，没发现任何蹊跷。
为了避免露馅，凤太郎还是去理科教学大楼找了一下铝罐，回报已经检查完第一个地点的消息──结果似乎根本没有必要。耿直的学弟妹和没用的侦探接获通知就由衷感到开心，还不断感谢慰劳他。真是的，完全中计了还毫无自觉。
不过这么一来总算能达成目的，时机终于来了。
理科教学大楼里来宾熙熙攘攮，却没有人特别注意凤。他打开紧急逃生门走上外侧的楼梯，一踏上屋顶就感受到晚夏的暖风拂上脸颊。
顶楼空无一人，遥远的地面上传来热闹的笑语声。地板在午后的阳光下白得发亮，闪耀著点点光芒。
凤自耀眼白光中悠然横越，站在组合小屋前。小屋没有上锁，门扉开启时发出没上油的涩滞声响。
小屋里一片幽暗。耀眼的阳光自窗口洒落，却只照亮了室内的一小部分。
屋里传来空调和麻雀不安分地四处跳动的声音。内侧的龙子门没有关，里头空无一物。环顾四周才发现桌子底下摆动的黑色尾翼。
或许是专心一意地啄著饲料，乌鸦并没有回过头来。机会难得。
凤拿出藏在怀里的户外刀，取下皮制刀鞘的刀身表面泛著淡淡的光。他右手握住刀柄，确认著熟悉的手感。
动作自然地接近乌鸦，隔著一小段距离俯身跪在地上。
丝毫没有紧张。反覆执行过数次的动作至今已不带感情，只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凤压抑著亢奋的情绪，调整呼吸。
成败只在一瞬之间。凤迅速地伸出手，压住乌骑的头重重扣向地面──手起刀落。刀尖戮进去的瞬间，那种手感让风大吃一惊。
刀身传来戳进空洞的感觉，左手摸到的光滑触感更说明那是一只乌鸦模型。凤在幽暗中凝神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只鸟脚部分装著弹簧的玩具。
「找乌鸦吗？它不在这里。」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凤大惊回头看向门口，发现顶楼站著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学生。
眉形俊秀好看、鼻梁直挺五官端正，眼镜后的犀利目光却和他柔和的外表形成反差。那种气场完全不同于一般学生。
上仓悠贵眯起眼睛，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
「终于有幸见识到本尊了。乌鸦虐杀犯──或者该称为第三位威胁者？凤学长，希望我如何称呼您呢？」
4
太阳被薄薄的云层遮住，炽烈的阳光稍稍柔和下来。屋顶地面的反光渐弱，从敞开的小屋门口可以清楚看见凤的身影。
凤将什么东西塞进腰间，走出小屋来到室外。
眼角下垂的温和表情一如往常，让人感觉不出一丝焦躁。
「吓了我一跳。你怎么在这里？你负责的区域应该在操场才对，不去找铝罐跑来这里做什么？」
「没有必要去找。或许确实会找到装有强硷的铝罐，但现在没爆炸的话之后也不会爆炸了。」
「你怎么能肯定？」
「因为选读社会组的你不可能计算出让铝罐爆炸需要多少时间，也没有场地或器材可以做实验而不被发现。其实铝罐本来就不是非爆炸不可，重点在于预告中的地点确实发现『有爆炸危险的铝罐』。」
凤大声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从刚才就说得好像我就是犯人一样。你究竟有什么证据呢？」
这个人还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墙壁遮挡下没被发现吧？其实检查室内就会发现被开膛剖腹的乌鸦玩偶，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
然而悠贵并不在意。他已经凑齐所有王牌，足以逼凤吐实。
「你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黑山羊的威胁信，一个是你今天的表现。」
「……你好像一口咬定我是犯人啊？那我问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犯了罪？」
凤的眼底浮现晦暗的光。那种瞧不起人的眼神与和善的容貌格格不入。
悠贵耸了耸肩。
「最初对你起疑是因为你拿著黑山羊的威胁信出现。那时候我已经确定七里学长就是黑山羊了，但是送来的威胁信却离谱得不像出自他的手笔。」
照常举办校庆，否则就四处宣传学生会成员的秘密──威胁信的内容和第一封一模一样，附件却是毫无事实根据的合成照片。一边说要四处宣传学生会成员的秘密，一边却为了威胁而捏造不实谣言。
「威胁信的写法不同也让我很在意。第一封是用尺规辅助手写，第二封却是从报章杂志上剪贴而成。越写越简略还可以理解，改用费功夫又容易留下线索的方式又是为了什么？可能的理由不多，不是基于某些原因无法写字，就是写手换人了。」
用尺规辅助写出的字依然有「笔迹」存在。文字间隔、勾提撇捺和笔划长度之间必然带有个人特色，别人很难模仿得来。既然七里没有受伤，也就没有必要改变威胁信的形式。
「所以我当时问过你：『遗落这封威胁信的学生是不是个子不高』，结果你马上点头说是。这个回答就清楚证明你在撒谎了。」
「撒谎？有吗？」
「七里学长比我还高，不会有人用个子很小来形容他。即使相隔很远没看见容貌，也不至于连身材都看错。」
「你是说我为了袒护七里而撒谎？」
「怎么可能？你要是有意袒护他，就不会拿威胁信来了。你和七里学长是共犯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你们是一伙的，第二封威胁信也该用尺规辅助手写才是。我也想过那可能是为了扰乱调查，不过手段太卑鄙了。七里学长个性一板一眼，就算只是玩笑也不会容许那种合成照片。」
「换句话说……」悠贵眼神凌厉地望著凤。
「威胁信是你一个人写的。只要自己不受怀疑，嫌疑落在随便什么人身上都好。所以一听到我说得好像在怀疑别人，你马上就附和我的说法。」
凤皱起眉头。
「我真的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学生，并不是随口附和你的说法。如果第二封威胁信真的如你所言不是七里写的，那八成就是那个男学生干的吧？」
「那是不可能的。威胁信上的字句一模一样，所以才会让人误以为这风格迥异的两封威胁信出自同一个人手笔。黑山羊的事只有学生会高层知道，所以只有我们几个看过威胁信上的字句。这也是你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胡说八道……简直强词夺理。」
即使语气忿忿不平，凤也没能提出反驳。悠贵淡淡地继续说道：
「至于动机──应该是因为迟迟没有抓到白山羊，让你心急难耐了吧？毕竟调查的期限就在隔天了。其实我当时还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只能确定你十分坚持要让校庆照常举行，甚至不惜对学生会施压。既然如此，到了校庆当天必然会露出狐狸尾巴，结果也如我料想地发生了这起骚动。多亏你这么一闹，我现在清楚明白你的目的是什么了。」
悠贵举目望向屋顶栏杆彼端，校庆活动中愉快的笑语声随风传来。
「让大家以为校园里被放置了爆裂物，藉此转移注意力。然后是搜索爆裂物和疏散群众──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即使最后结果是全校疏散避难，对你而言可能都无所谓。然而这时却出现了一个变数，翡翠的侦探想出了三十分钟内解决事件的办法。」
悠贵将目光转回凤身上。
「所以你急了。本来无论疏散群众或搜寻爆裂物都得花费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结果却只要三十分钟就解决了。这迫使你不得不尽快达成目的，所以脱口说出自己要去理科教学大楼。这也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误。」
除了理科教学大楼和操场，国中部校舍也可能被放置了装有化学药剂的铝罐。然而凤最先关注的却是理科教学大楼。
「选读社会组的你跟理科教学大楼没什么渊源，别说特别有感情了，就算在校时也鲜少踏进这里，现在一开口就说要过来未免太奇怪。何况就在场人数看来，国中部校舍那边的情况远比理科教学大楼紧急，你却连提都没有提起。由此可见你无论如何都想进入理科教学大楼。」
「你在胡说什么？我想进理科教学大楼的话随时都能进来啊！」
「那当然，但是太显眼了。你以前是社会组第一名又担任学生会长，就算毕业了还是有二、三年级的学生认得你。再加上你穿著便服，走进理科教学大楼一定会被人注意而且觉得可疑。这样对你而言并不方便，你需要一个不被其他人发现，或是被发现也不特别突兀的情况。」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当真觉得我只是为了进理科教学大楼就搞出这种骚动？」
「没错。」
凤摇头，一副拿悠贵没辙的样子。
「你的想法太脱离常轨，我跟不上。」
「说的也是，毕竟事事寻根究柢也找不出答案。」
悠贵并不否认。
这种不寻常的感觉一直都在，早在接下学生会的委托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当时也弄不清楚。如今放宽眼界审视一切，答案再明确不过。
悠贵抬眼说道：
「两周前的星期日，吉祥寺的美术馆中有颗罕见的钻石消失了。几天之后，井之头公园里就开始出现虐待动物的不正常人士。直接开膛剖腹的手法相当残忍，至今已经发现三具惨死的乌鸦尸体。就在同一周，慧星学园里收到要求停办校威胁信。美术社的展览物件被墙风吹坏，城崎学姊暂时收留的乌鸦偷走肥皂，后来又发生要求校庆照常举办的第二起威胁事件。原以为事情都解决了，今天又发生这起骚动……老实说吧，最近实在发生太多事了。」
光是校园内就发生五起事件。再加上附近的情况，短短两周内就出了七件大事──这正是不对劲的来源。
「同一个地区偶然发生这么多事件并不寻常，所以或许应该这么思考才对：事件并非偶然发生，而是应该发生所以发生了。」
的确，看似无关的事件其实息息相关。
即使解决了每个单一事件，依然摸不透真相。
悠贵凛然说道：
「将所有事件串连起来导向真相的人正是你──凤学长。」
在钻石消失的招待会上担任服务员，以志工身分参加防止虐待动物的巡逻，而且和校内发生的事件有关──除了凤之外没有别人符合这些条件。
「你就是连结所有事件的线索，也是这一连串事件里的真凶。」
凤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根本胡扯，光凭这样的理由就把我当成犯人？我跟这几件事有关又如何？协助学弟妹找出影响校庆举办的威胁者，担任志工保护动物──这样就叫犯罪？就算是那起钻石消失事件也跟我无关，我只是刚好人在会场里而已。」
「你应该真的不认识犯人，否则警察早就查到你身上了。不过偷走钻石的人的确是你。」
「你说够了没！警察已经确认过我身上没有钻石了！」
「没错，应该不在你身上。因为你有一个完美的共犯。」
凤的表情僵了一下，直视悠贵的眼神中带著打探之意。
悠贵坦然面对凤的视线，平静地说道：
「除了你之外，还有一样跟所有事件有关的事物。那是解开事件之谜的关键──不对，或许更该说是你一直在寻找，不惜一再犯罪的原因。」
悠贵取下眼镜，指著天空。
「答案就在这里。」
头顶上是白得耀眼的云朵和淡蓝色的万里晴空，洒落的阳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却突然被什么遮蔽了一瞬。
一只乌鸦悠然横越太阳底下。
「肥皂事件的确是件怪事。」
悠贵似乎在自言自语，说完又看向凤。
「你还记得吗？之前放在室外洗手台的肥皂天天都被偷那件事。不但没有目击者，犯案后立刻赶到现场也找不到犯人。当时还有人谣传是鬼魂作祟，答案揭晓之后才知道是乌鸦干的好事。乌鸦把肥皀当成食物偷走……这件事和钻石消失事件是不是很相似？」
凤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小动作并未逃过悠贵的眼睛。
「消失事件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犯人在招待会上引起骚动，打算趁乱盗走钻石。然而犯人偷钻石的时候却被人看见，还当场被宾客制伏。既然钻石没被带走，就应该还在会场里才对。问题是到处都找不到钻石。」
不只会场，美术馆附近也经过彻底搜查。犯人、工作人员和与会来宾无一例外，全都接受了严格的身体检查，结果依然没有钻石的下落。
「会场共有三层楼，只开了其中几扇窗户。而美术馆四周装设有防盗监视器和红外线感应装置，可以确定没有任何人进出。根本没有人能靠近会场建筑，更不可能有共犯接应。即使没有一丝遗漏，钻石还是忽然消失了。」
「不过……」悠贵继续说道。
「这段话里其实有个很大的盲点。为什么认定犯人一定是人类呢？既然钻石不在会场，在场所有人身上都没有钻石，就该考虑钻石已经被带出去了。没有人靠近会场，所以钻石没有被带走──这种想法毫无道理。单纯带走钻石的话不一定要人类才办得到，动物也可以。」
动物不可能偷走钻石，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造就了「无形的犯人」。的确，动物应该不会配合犯人而故意带走宝石。
但如果把宝石当作食物，那又另当别论了。
「城崎学姊捡到的乌鸦非常亲人，它会停在人的手臂上，也不讨厌被人抚摸，显然很习惯有人喂养。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哈！」凤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想说我为了偷宝石而调教乌鸦吗？这已经不只离谱而是笑话了。」
「的确，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也许会是个有趣的话题。可惜你没有那种胆量和头脑，大概只是一直把美术馆餐厅的剩饭喂给乌鸦罢了。直到事件发生那天，机会才偶然降临。」
凤在招待会上担任服务员，当天现场一片混乱，他很可能刚好有机会碰到钻石。
「招待会场上提供餐点和酒水，不愁没有用来藏匿钻石的食物。你用的八成是火腿或烤牛肉之类切成薄片的肉类，只要用肉片把宝石卷起来丢出窗外就行了。之后被你喂习惯的乌鸦就会一如往常地飞来，把包在肉里的钻石当成食物吃掉。于是钻石就消失了。」
百百花曾经抱怨乌鸦的嘴被养得很刁。眼看著乌鸦越长越肥，显然平时就常吃高热量的食物。被喂成习惯的鸟没什么警戒心，大概以为放在窗外的肉和平常的食物没什么不同。
钻石约莫弹珠大小，包上肉也没有多大。乌鸦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嗟元就飞走了。
「然而后来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情况，那只乌鸦不再出现了。你在那只乌鸦身体里藏了价值两亿圆的钻石，当然立刻就去找它了。问题是乌鸦在这附近随处可见，所以你决定在食物里混入毒药，让乌鸦变虚弱再行抓捕。就这样抓了几只外型相似的乌鸦，割开肚子寻找钻石。」
由于手段残忍，这些案子被当成行为异常人士干的，事实却并非如此。并不是人不正常所以把乌鸦开膛剖腹，而是因为开膛剖腹而被视为异常举动。
为什么针对乌鸦？又为什么一定要开膛剖腹？一想到这件事最早发生在钻石消失事件之后，答案就呼之欲出。
「割开肚子才发现不是这一只，你一定非常失望吧？可惜苦难还没有结束。由于陆续发生猎奇的虐杀事件，附近开始有志工巡逻，害你无法继续寻找钻石。要是被人发现你攻击乌鸦可不妙，更别提回收钻石了。所以你加入志工巡逻的行列，既能掌握巡逻路线和时间又能顺便观察乌鸦，简直一石二鸟。就在这个时候，你听说城崎学姊收留了一只乌鸦。」
面无表情的凤不发一语，悠贵就当作他默认了。
「城崎学姊收留乌鸦那天是星期一，也就是钻石消失事件隔天。所以你应该立刻就想通了。只不过地点实在麻烦──不但在自己的母校，偏偏还是理科教学大楼。」
凤可能考虑过偷偷潜入校园。不过学园因为夏季发生的事件而加强警备，白天有警卫站岗记录来访者，晚间则有保全公司负责保安。晚上潜入校园的风险太大，白天进入校园又会留下纪录，而且一定会被人看见。
「无论直接抓走乌鸦或当场取出钻石，如果你出现在理科教学大楼那天发生这种事，城崎学姊一定不会沉默，也必定会追究到你身上，到时候赞石的存在势必会曝光。然而只有一天可以进入理科教学大楼而且不留下纪录也不被人注意，那就是今天──慧星学园校庆日。」
校庆当天会有众多来宾和游客进入校园，已经毕业的凤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惹人怀疑。对凤而言，校庆当天是取回钻石的最好机会。正在盘算时却听说校庆可能停办，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其实这也算一种幸运。
「于是你假装成好心的学长，混进学生会观察状况。毕竟如果校庆不能照常举办，你会非常困扰。所以你时而帮忙时而威胁，引导学生会让校庆正常举行。」
如此一来凤终于获得取回钻石的机会，却又遇上另一个问题。
「校庆时校外来宾众多，进入理科教学大楼也不引人注目。但是来宾众多却也意味著『目击者众多』。」
即使顺理成章地进入理科教学大楼，校内的人数却比平常多出好几倍，犯案时被人发现的风险也相对提高。
「所以你制造了这场爆裂物骚动，引开周围的注意力好趁机达成真正的目的。」
这就是事件的全貌。看似无关的事件背后其实都有凤暗中插手。
悠贵注视著凤。
「结果你却在最后的最后犯了一个大错。你刚才在我面前证实了自己就是犯人。」
凤没有说话，低著头看不清。
「你正在找的那只乌鸦已经被妥善寄放在别处，检查之后应该会在他身体里发现钻石。至于你藏在身上的刀子和开了洞的乌鸦玩偶……有办法向警方详细说明吗？」
现行犯就是最好的证据。凤被打败似的垂下肩膀──
突然笑了。
起先是憋在咽喉的闷笑，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
「好吧，算我输了。人果然不能有坏念头。」
凤终于止住笑，肩膀一垂呼出一口气。
「其实是犯人在招待会上往窗外丢了什么东西。我看到乌鸦把那个东西吃了，才想到该不会就是钻石。后来听百百花说她在事件隔天从美术馆旁捡回一只乌鸦暂时收留，于是我也推理出跟你一样的答案，然后就产生贪念了。那可是身价两亿圆的钻石啊！后来校内因为某人放置的铝罐而乱成一团，我才想说也许能趁现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钻石。」
「你的意思是……自己跟这件事无关吗？」
悠贵皱起眉头，凤却夸张地声了耸肩。
「本来就跟我无关啊！你只证明了我假装黑山羊跟在乌鸦玩偶身上开洞这两件事，其他全都是推测罢了。有证据显示装了药剂的铝罐是我放的吗？有证据指出杀了公园里那些乌鸦的人是我吗？」
眼看悠贵没有反驳，凤原本就下垂的眼尾因为微笑而垂得更低了。
「你看，根本没有证据对不对？就算有证据，死的也不过是几只乌鸦，最多判个财产损害罪罢了。乌鸦既不是宠物还是害鸟，少了几只不会有人哀叹，搞不好还有人觉得开心。你好像因为我在美术馆打工而想像了很多，可惜全都不是事实。真是的……别跟我开玩笑了。」
凤的嘴角微微上扬，抬起下巴彷佛瞧不起谁。
「你说的那些不过是妄想。想玩侦探游戏是无所谓，再回去多念一点书比较好。扯了半天根本没有我犯罪的证据，谁也不能拿我怎样啊！」
悠贵凝视著凤，静静地垂下眼帘。
「……无妨，我的确没有办法当场证明你的罪状。但你打算如何向他们解释呢？」
诡异的乌鸦叫声响起，彷佛在呼应悠贵的声音。
叫声是从组合小屋中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尖锐叫声响彻四周，嘎啊嘎啊地如泣如诉。凤转头看向小屋，不禁失笑。
「想让我害怕而坦承罪状吗？真是编小孩的把戏。没做过的事要我怎么承认呢？」
凤脸上还带著笑容，那笑容却已然不是值得关注的焦点。变化已经出现了。
空中盘旋著无数黑影，一只又一只的乌鸦掠过青空，翩翩落在顶楼的栏杆上。伴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鸦群开始在顶楼集结。
等到凤察觉不对时，半空中已经盘旋著十几只乌鸦。
「怎么回事……？」
「我刚才问过你，打算如何向它们解释。」
悠贵的话让凤变了脸色。乌鸦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占据了水塔和栏杆上方。乌鸦拍打著展开后将近一公尺的漆黑翅膀，陆陆续续落下来。凤忍不住退了几步。
「这……这是什么伎俩？你做了什么？怎么能搞成这样？」
悠贵耸了耸肩。
「我倒想问你。凤学长，你究竟对几只乌鸦下手了？发现的尸体只有三只……现在看来似乎远远不止？」
「你在胡说什么──」
就在凤开口大吼的瞬间，一只乌鸦从空中滑行降落。悠贵一伸出手，乌鸦便停在他手臂上收起翅膀。
悠贵一边抚弄黑色大鸟的咽喉，一边喃喃说道：
「乌鸦非常聪明，智力比犬类还高。它们很会认人，也因为善于报复而闻名。凤学长，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不知不觉中，栏杆上已经挤满了乌鸦。上百只乌鸦发出令人不适的嘶鸣，站在小屋前瞪视著凤。抬头一看，半空中还有几十只乌鸦盘旋不去，其中一只突然脱离盘旋的队伍，直直俯冲向凤。
凤大吃一惊，立刻抽出插在腰间的刀子，却来不及取下刀鞘。
「不、别过来！」
凤举起刀子乱挥一通，乌鸦弯起翅膀改变了方向。然而凤的举动激怒了乌鸦，四周的鸦群同时凄厉地大叫，还有几只从栏杆上飞起，露出利爪直扑向凤。凤发出惨叫，正想护住头时手里的刀却掉了，头发被尖锐的鸟爪抓掉了好几根。
乌鸦们再次停在栏杆上，嘲笑似的高声一叫。
凤表情僵硬地望著乌鸦。
玻璃珠般的鸟眼凝视著凤，那是没有表情的生物透露出的忿怒和敌意。沟通或说服毫无意义，它们不接受谎言或辩解，求情的话语也不适用。
「别以为你逃得掉。」
悠贵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这些家伙会盯著你一辈子。无论你藏身闹区或住宅区，它们都一定会找到你，让你尝到同伴们所受的痛苦。不要妄想还找得到安然度日的地方，它们随时都能向你报复，也随时都监视著你。」
凤愣愣地仰望天空。
无数只乌鸦盘旋在空中，几乎遮住整片天空。稍微低头一看，栏杆和建筑物上还有更多乌鸦垂翼站立。比阴影更幽暗的漆黑身体、尖凸的嘴喙和锐利的爪，玻璃珠般无机质似的眼中不带任何感情。
数百双黑色的眼眸中只映出自己畏惧的模样。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
凤惨叫一声飞奔进组合小屋。锁门的声响之后是一阵喀哒喀哒的噪音，他似乎正用桌子推起屏障，避免乌鸦从窗户闯入。
悠贵将停在手臂上的乌鸦拋向天空，从制服口袋中拿出手机。手机萤幕上显示著秋月的姓名和「拨号中」几个字。
按下取消拨号键，令人不快的铃声戛然而止。
刚挂断打给秋月的电话，悠贵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这次是美久打来的。按下通话键拿起手机放到耳边，熟悉的声音随即传来。
「悠贵，你在哪里？」
「屋顶。」
「咦？你不在操场吗？」
手机里传来讶异的声音，但现在没心情解释。
「你先通知城崎学姊报警，然后叫所有人到理科教学大楼顶楼来。我抓到设置铝罐的犯人了，他之前在井之头公园攻击过乌鸦，也是偷走钻石的犯人。钻石的下落也已经查出来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有三秒。
「……咦咦咦咦咦！？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我之后再解释。对了，外头飞来很多只乌鸦，你叫人广播告知全校，就说是生物社的研究发表活动。不早点解释恐怕会让人以为是天地异变的前兆。」
「呃……我知道了！」
美久疑惑的表情彷佛浮现在眼前。
通话结束后，悠贵凝视著萤幕上还亮著的美久的名字。
那个时候──得知校园被放置装有化学药剂的铝罐时，悠贵做的决定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虽然最后终于弄清凤的目的也直接赶到屋顶，下决定的当时其实还不确定，何况犯人也有可能是凤以外的人。
在不知铝罐何时会爆炸的情况下，根本没时间找出学生会成员再一个个说明。最多就是留下一个人负责联络，其他五个人去各处巡视。既然救不了所有人就只能把伤害降到最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这个办法却完全被美久推翻了。
她直接跳过理论和逻辑，丢出一个悠贵想都没想过的办法。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原本令人绝望的情况和颓废的士气，竟然在瞬间被美久一扫而空。
情况极度不乐观，时间又分秒逼近。局面毫无改变甚至逐渐恶化，碰巧在场的美久却让大家脸上再次出现笑容。
彷佛雨过天青，阳光轻轻柔柔地照耀大地。
「受不了，你这个人真是……」
悠贵伸出手指弹掉手机萤幕上的画面，仰头望天。
太阳从云层间探出头，明媚的阳光洒落。
楼下传来学生和来宾欢快的声音，大家都在校庆中玩得很开心。
※
制书者：长知识－－
1、参展贵重物品，请在密闭空间（不得有窗），否则容易被「丢」到窗外！
2、平常要训练动物（乌鸦）备用，可吓唬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