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学姊.美少女.入学典礼上的热爱宣言

  茸味从不用闹钟。

  能准时起床,是他少数的优点之一。

  她一如往常,在固定时间清醒,随即翻身俯卧,做个伏地挺身或背筋运动后起身。一鼓作气掀开棉被,在床上盘腿而坐。

  深个懒腰。

  在那天──深夜在路上试图搭救御滨千美绘,反被流氓迁怒,最后是拿着不可思议的刀的少女救了自己──之后过了将近一个礼拜。

  那天擦伤的额头,结痂已经脱落了。不过,每当他回想起那个吻便心跳加速的症状,不但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与日俱增,甚至就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说他满脑子只有她也不为过。

  茸味心想:要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虽然就算见了面,她恐怕不记得他了;就算她还记得,她也一定已经有完美的男友伴在身旁了。总之就是想见面,然后向她好好道谢。

  那个女孩应该是高中生,所以一旦新学期开始,在接下来的高中生活里,说不定就有机会在哪里相遇想到这里,茸味方才回过神来。

  得准备出门。

  从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和她的相遇是三月三十一日,这意味着四月份同样地也过了一个星期换句话说,漫长的春假在昨天结束,今天是入学典礼。从今天开始,茸味正式成为高中生。

  他环视房内,寻找更换的衣服。最后他发现挂在门楣上的浅灰色校服西装外套。

  原来是妈妈在我睡觉的时候,帮我挂起来的啊!

  从今天起就要上高中。想到这点,就有那么一点感慨。

  茸味就读的,是名为讴夏高中的私立高中普通科。由于两年前的高中改革,宫城县内八成以上的高中都改制为工业高中(注),所以这是现今为数不多应该是说极少数设有普通科的高中。(译注:仅设工业科的高中。)

  对工业课程没有兴趣的茸味,无论如何都想报考普通科。但如此一来,他能选择的不是水准极高,就是水准极低的学校。所以虽然只有半年,但在他拼命苦读之下,茸味终于如愿以偿,穿上讴夏高中的制服。

  茸味从父亲亲手做的床上一滚,俐落地下了床。

  拉开窗帘。晨曦照耀下的庭园,已是一片春日景致。

  感受着新生活的开始,茸味在阳光中眯起了眼睛。

  妈!早!

  茸味换上制服以后来到厨房。厨房内的饭桌上已摆好了早餐。

  煎蛋卷、味噌汤、白饭,以及购自消费合作社,用烤箱烤好的明太子。标榜不添加色素,以至于外观看起来不太像明太子,但这可是茸味的最爱。

  早安!嗯这身制服还真适合你。

  妈,你还说。直到昨天为止,不是已经让我试穿过好多遍了吗?

  哎呀?有这回事吗?

  茸味的母亲德子促狭地笑着,把饭添到碗里。

  接着将婉摆到茸味的面前。冒着阵阵热气的白饭在釉药黑色光泽的映衬下,让人食指大动。

  开动了。

  他双手合十之后,先吃了一口饭。

  好吃。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

  会觉得饭菜可口,就表示身体状况良好。能够以良好的身体状况迎接高中生活开始的这一天,实在是令人欣慰。

  他吃完第一碗以后,再添一碗。

  这时德子也解下围裙叠好,坐在饭桌前。

  茸味。

  嗯?

  他嘴里一边嚼着煎蛋卷,一边回话。

  德子直盯着茸味看。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像是脸颊的线条,还有眼角那一带,都和爸爸一模一样。老实说,我真想让那个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看着远方,这么说了。

  那个人,真傻。

  这是德子的口头禅。

  茸味的父亲──濑户丈二在五年前已经过世了。死因是过劳。曾是一流机械技师的丈二,是个各方争相延揽的人才,而他也真的是不眠不休地为工作忙碌。虽然拜他辛勤工作之赐,在他死后留下了足以不愁吃穿的大笔财产,然而他同样地也留下了这么深的寂寞和不舍给德子。

  所以──

  他当然傻喽。

  茸味心里也是这么想。

  不过德子似乎对这个傻有不同的解释。

  就是啊,居然有人是真心对机械和人类一视同仁,实在是很奇怪吧。那个人就是这样,会向车子道早安,还会跟电视说今天状况也不错喔。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也是一样,那天迟到的我问他:等很久了吗?,结果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有自动贩卖机陪我说话,所以不要紧。先不说这个了,居然有人用十圆硬币刮伤贩卖机先生。真是不可原谅。不管是谁碰到这种人,都会敬而远之吧?那已经不是对机械和人类一视同仁,在他心目中,机械还比较重要吧。最后也是为了来自各地的修理委讬,跑遍全日本,才过劳死掉。可是阿

  德子看着远方的视线中,带着一抹幸福的色彩。

  那样的爸爸选择的不是机械,而是身为人类的我你不觉得这是个了不起的奇迹吗?

  这倒也是。

  德子说的确实有理。况且,若非如此,茸味也就不会出生了。虽然茸味当然也喜欢丈二,但是丈二留下德子一个人而去这点,实在是让人有点难以原谅。所以茸味说话时的口气,自然带有些许不满。

  可是,果然还是很怪。

  是什么很怪?

  就是机械毕竟是机械啊。

  呵呵呵。嘴巴上是这么说,但你可是那个人的孩子啊,有其父必有其子,总有一天你也会理解的。

  是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

  茸味实在不这么认为。

  他心中留下未解的谜团,喝下最后几口味噌汤。

  我吃饱了。

  对了,妈妈等一下还有点事要忙,茸味就先去学校吧。妈妈会尽量在入学典礼前赶到的。

  好啊,不要紧。又是奶奶?

  对。她嚷着要我带她去看茸味出席典礼的模样。总之我先到奶奶那边去,让她吃过饭,设法安抚她之后就过去你那边。改天再过去让她看看你穿制服的样子。

  了解。

  茸味想起下半身行动不便,却出奇地有精神的奶奶,不由得露出苦笑。

  茸味也已经是高中生了,可不要因为觉得孤单寂寞就哭喽!

  我哭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国中的入学典礼上。还有啊,刚刚马修同学有打电话过来,我就拜讬他来接你了。能和死党读同一间高中,这真是太好了,不是吗?不过茸味啊,你怎么没跟马修同学说你要去唸讴夏呢?

  我也没刻意隐瞒他啊。再说马头才不是什么死党,他和什么人都很要好。老实说,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在意我。

  德子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总之别忘记该拿的东西喔。喏!马修同学好像已经来按门铃了!

  德子话一说完,玄关的门铃就响了。能够察觉访客已经来到门前,是德子少数的绝招之一。

  背挺直!用端正的姿势出门!

  德子说完以后,一脸微笑地看着茸味。

  啊、是!我出门喽!

  茸味不知怎么地害臊起来,急忙起身。

  转乘GR线,五加一总共过六站。

  讴夏高中位于邻市郊区,就坐落在一个俯瞰住宅区、海拔颇高的台地上。校舍后方是更高的台地应该说,是连绵的山区。整间学校有三面都包围在绿意盎然的自然中,堪称是一个理想的学习环境。

  虽然四月上旬就快要结束,通往校门的坡道两旁所种的樱花树仍含苞待放。提到入学典礼,一般人脑中都会浮现樱花盛开的景象,然而樱花前线还要两个星期以后才会来到东北地区。

  和马头修的母亲在校门口附近分道扬镳。依照流程,新生家长要先到体育馆集合,边听校方的说明,边等待学生入场。

  至于茸味和马头修则在玄关处看着分班表。包括茸味在内的新生们一同张望着那张表,印刷在A4大小的粗糙纸张上,外观十分简单朴素。然而仰望着那张表的一年级新生,个个表情严肃认真。

  一深浅灰色西装的男学生,以及身着白色合身上衣搭配短裙的女学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茸味也找起自己的名字。濑户这个姓按照五十音顺排列,正好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外加这回排座号的方式和国中时不同,是一男一女交错排列,这真是说不上来的难找。

  在这里。五班十三号。

  马头在茸味头上突然淡淡地这么说了。

  谢、谢谢。

  我们同班。

  咦?啊、嗯

  濑户,你可以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啊!

  我当然开心啊。你看,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几个认识的同学了。

  这倒未必。我们学校有十六个人进了这所高中。在那之中,御滨千美绘也和我们同班。

  咦?御滨同学?

  这让她想起那件事。就在前几天,茸味为了救她,一反常态地挺身而出,差点遭遇不测。那个时候千美绘虽然逃得不见踪影,但茸味始终惦记着:她是否平安到家了她有没有受伤呢

  马头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

  是阿。况且,想要朋友的话,很快就会增加了。

  别说的那么简单。我和马头不一样,我并不擅长交友。

  是吗?

  没错。

  毫无进展的对话。

  本来马头和茸味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马头既聪明、人长得又好看,还擅长运动,虽然板着一张脸,却还是有许多朋友。个头又高,自然深受女孩子欢迎。相对的,真要说起来,茸味是那种会被归类为到处都有的男孩子,况且他从没和马头聊过自己的兴趣嗜好,所以她们俩其实也没有共通的话题。

  所以茸味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像马头这样的人会处处关心自己。

  别担心。濑户就由我

  喂───!马修!

  打断马头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少年。颇像香菇头的直发配上狡黠的表情,这形象实在式难以言喻的不搭调。

  怎么?原来是鹿健啊。

  马头不怎么起劲地回他。

  你这是什么话啊。喔!对了,马修!你居然分到别班去了,这个叛徒!我们之间的友情只是一场骗局吗!

  被唤作鹿健的微胖少年,朝马头的脸挥出一拳。以掌心接下这一拳的马头,露出了平日少见的笑容。

  你就这么不满意我们俩不同班?

  倒也不是。我刚刚去看过了。我们班可是可爱女孩的宝库啊。当然是NoProblem不,应该要说,本大爷的千人斩传说,从现在就要开始啦!

  那真是太好了。阿~~喂、濑户!

  总觉得自己插不上话,正打算先回教室的茸味一听到有人叫自己,连忙回过头。

  什、什么事?

  介绍给你认识。他是鹿山健介。

  嗯?唷。欸!这个人是?

  鹿山把脸凑到茸味面前,不客气地直盯着他看。茸味不由得往后缩。

  濑户茸味。考上同一所高中,现在同班。

  这就是久仰大名的茸味同学啊!不好好打声招呼怎么成呢?我是鹿山健介。

  只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罢了。

  马修,你少啰唆!对了,我和这家伙,从小彼此的妈妈就互相认识,上的还是同一家安亲班。该怎么说呢?算是死党?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唷!我常听马修提起你喔。怎么?既然我和你都是马修的死党,我们今天起就是死党啦。总之就是这样,请多指教啰,茸味。对了,叫我鹿健就可以了。

  看样子,鹿山如马头所说,果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不过像这样若无其事地对话,倒也不讨人厌。

  那就请多指教,鹿健。

  喔!到时候,再帮你取个拉风的绰号啦!

  马头修是马修、鹿山健介是鹿健那濑户茸味就是濑户味?那我宁可不要。这话,茸味实在说不出口。

  上了二楼,在教室前,茸味出奇不意地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个戴眼镜的女孩。长度齐肩、造型普通的头发上系着质朴的缎带。他正是茸味的国中同学──御滨千美绘。

  啊!御滨同学。

  啊

  正好从教士出来的千美绘,先看到马头,接着看到茸味的脸,当场整个人僵住。随后她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也不点头打招呼,就是迳自跑走,逃离了现场。

  她这算什么啊?

  鹿山抱怨起千美绘的态度。

  茸味本来只是想问她那天的事情,但她分明就是在避开自己,这实在让茸味有点受伤。

  欸,茸味仔嗯?

  鹿山不知道是怎样曲解了茸味消沉的态度。他喔~了一声之后,露出狡黠的笑容,绕到茸味面前,由下往上看着他的脸。

  有、有事吗?

  我先提醒你,鹿健。你八成是误会了。

  为保险起见,先发制人开口说话的是马头。

  喂喂喂,你眼睛只是装饰品吗?本大爷可看出端倪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才第一天就被人家甩了,真可惜啊!喔!茸味仔该不会就是追着那个女孩,才报考这间高中的吧?她人是真的蛮可爱的啦。嗯~差不多是前半吊车尾吧?嗯嗯,我了解你的心情。

  你在说什么啊?

  鹿山的异想天开让茸味大吃一惊。御滨千美绘的确是朴素中不失可爱,鹿山能一眼就看出这点,其眼力确实让人佩服。只不过,茸味从没把她当作是自己喜欢的对象。

  要我别四处张杨?嗯,我就答应你。

  不知道自顾自地得出了什么结论的鹿山拍了一下茸味的肩,接着按着他的背,一路推他进了教室。鹿山明明就是隔壁班的,但本人完全不以为意。

  座位是按座号顺序决定,于是座号比较前面、座位靠窗边的茸味,以及五十音顺是ma行、座位靠走廊的马头便各自走到座位上。茸味的座位,是从窗边数来第二排的最后一个。至于鹿山,便迳自坐到茸味前面的位子上。

  虽然茸味心想:那是女生的座位不过鹿山似乎不在乎的样子。

  不,甚至有可能是明知那是女生的位子,才故意这么做的。

  你想说什么?

  面对一脸奸笑的鹿山,茸味这么开口问道。口气多少变得有些冷淡,是因为茸味希望鹿山能就此放过他。

  嘿、嘿、嘿!

  怎样啦呃,鹿山。

  叫我鹿健就行了。听我说,濑户茸味。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无女友同盟成员编号002,而且是名誉会员喔!

  口气就像是在宣告这回合,我要在场上设置一张怪兽卡似的恋爱决斗者,鹿山如是说。

  就说你误会了!

  顺带一提,会长兼编号000是我。不过我预定在这几天内交到女友后退会。这么一来,会长的宝座很抱歉,就让给茸味仔啦!

  我才不要。

  别跟我客气了。来,你也说句话劝劝他啊,编号001。

  有001?

  茸味一问,鹿山马上应了一声是啊,朝不知何时来到这边的马头促侠一笑。

  马头不甚愉快地挑起了半边眉毛。

  据说是我。

  咦咦?可是马头不是

  马头超受欢迎。文武双全又沉默寡言的马头,就连身为同性的茸味都觉得他很帅。国中的时候,不断有女孩子像他告白,频繁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是散发出怎样的费洛蒙?

  谁叫这家伙是同性恋兼变态。

  咦?

  谁是变态啊。濑户,千万别相信这呆子说的话。

  那就是宅男。机械痴。比起三餐和女孩,最喜欢的还是漫画和机械的机器人迷。

  是哪一点不好!

  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对女孩子根本没兴趣。只要有机械和漫画陪伴就好啦!早戒掉那种兴趣的话,要怎样的女友根本就是任他挑啊!真搞不懂他。

  还真奢侈。

  我说的没错吧!去年这家伙居然拒绝和超级美少女约会,反而找我去看钢技。况且那场还不是决赛,真不知道在想什么。话说,去年优胜的是哪边啊?苍森工业?

  不,苍森在准决赛就输掉了。决赛是岩手王林对宫城国茶叶。

  对了,就是那场不公平的比赛嘛。老实说,类别C的存在意义到底何在啊?为什么是人类在对战?

  规则就是那样。况且最后优胜的是类别A。

  两人针对钢技展开热烈讨论,茸味则想起了前几天的事。那台有着银色机身和银色铁臂,差点让茸味化为肉渣的竞技用机器人。要是没有那个拿刀的女孩出手相救的话,茸味现在就不会在这了。

  我问你喔

  所以他不由得问道。

  马头,你喜欢钢技吗?

  是啊。濑户呢?

  我不是很喜欢。说穿了,不就是机器人互殴吗?况且每年都有人受伤。

  这样啊。原来也有这种观点。就样车乐一样?

  鹿山举关西一代甚至闹出过人命的有名祭典为例。

  呃,鹿山同学,我觉得这有点不大一样。

  叫我鹿健就好了。

  个人喜好不同。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会有人喜欢,也总会有人讨厌。

  马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话中丝毫感觉不出他有因为被茸味否定兴趣而感到不悦;从他身上,可以看到身为一介爱好者,平心接纳不同意见的姿态。

  所谓的钢技(SteelArt),是正式名称为超钢机武斗会的机器人格斗大会。这个源远流长的大会,发源自国营电视台举办的高中生机器人竞赛,第一介比赛上溯到昭和五十五年。

  过去曾轰动一时,甚至让广大观众守着电视机不放的大会,随着内容复杂化以及形式呆版化而逐渐没落。在电视台民营化与经营方针转变的影响下,有一段时期甚至濒临废止的危机。

  然而几年后,大会却奇迹似得振兴了。

  契机有二。

  六0年代发生的大规模高中动乱,以及推出了被誉为东北守护神的女王的整个东北地方工业特区化。

  于是,面临穷途末路的大会,其主办权便转移到以苍森为首的东北高中联盟。举办地也仅剩东北六县,乍看之下似乎比过去要缩水了大半,然而实际上,其规模和水准反而大幅提升,和过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比如说──

  本来的参赛机体,只是比塑胶模型稍加完备一点的遥控机器人。但由于开放可与企业合作,开发技术大幅提升之下,机种五花八门,从以声控操作、大小可比汽车的机器人,到甚至可搭载驾驶者的重机械等级机体都有。为此,比赛会场也走出体育馆或摄影棚,扩展至东北全境内的道路上。

  比赛的内容也从进行各种作业取得分数的形式,改为单纯明快的互殴,进一步掳获了一批死忠支持者。

  于是,在视觉上变得盛大绚烂的大会,更增添了破坏所带来的兴奋刺激,博得广大观众支持,在换了主办单位后即将迈入第三届的今年,本大会俨然已经是象征全东北地区的代表了。

  那,马头会去参加机研社啰?

  茸味虽不晓得这所学校有没有机器人研究社,总之姑且先问问看。

  不,我只专门看,若要进机研社的话,我早就报考工业科了。

  马头很干脆地回答。

  话虽如此,本来就对钢技不感兴趣的茸味,当然不会知道观赛和出赛间的差别,况且一般人应该都会觉得出赛比较有趣。虽然不知道马头真正的想法当下听到他的回答,茸味的感想也仅止于原来如此。

  这时,像是班导师的人走进教室。

  是一个已经有点年纪,看起来颇神经质的男老师。同学失望的叹息声此起彼落,不过对从没期待过会有年轻女老师的茸味而言,并没有什么感慨。

  真可惜。

  鹿山开口这么说。他那一脸奸笑容说明了一件事。

  你这家伙只对女性感兴趣吗?

  是啊。

  语气听来像是莫可奈何的马头,以及莫名地自负的鹿山,如此自然的一来一往,让茸味不由得想像:这该不会是两人间固定的对话模式吧

  已经有点年纪的老师向全班同学宣布:

  按照座号到位子上坐好。点完名之后就到体育馆去。别班的同学,请回到自己班上去。

  这次入学典礼同样毫无例外的无聊。

  体育馆内整齐排列的同学,台上满满排在一起的教师们,一成不变的问候,和一成不变的老师介绍。虽然时常耳闻,体制倾向工业高中的学校,入学典礼简直就像军队的入伍开训典礼。不过同时设有普通科和工业科的讴夏高中,入学典礼的流程就十分寻常,和高中改制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唯一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只有真正的班导师,不是刚刚那位有点年纪的老师,而是一位年轻女老师吧。

  话虽如此,惊喜就到此打住。之后就是冗长而千篇一律的仪式。如果不是念在这是名为入学典礼的大日子,茸味早就睡着了。

  不过

  他的倦怠感,在下个瞬间便一扫而空。

  在校生为新生致词。在校生代表,来栖雪拉同学。

  是。

  干净俐落的回答。

  当那个女学生出现在舞台的一侧,新生间随即爆出叹息声和交头接耳声,当她跨出第一步时,嘈杂声就如潮水一般退去,全场压雀无声。

  是一位美少女。

  一般偶像根本望尘莫及的脱俗美貌。勾勒出圆滑取限的窈窕身材,以及修长的手脚。一头黑色长发散发出比流瀑还要纤细的光芒,她每走一步,那头长发就在白色制服背后轻轻摇曳。

  不光是男生,就连女生也为之发出赞叹的叹息声,这一定不单只是因为她是个美女,而是她眼中蕴含着坚定的意志。

  就在新生个个都望着学姐看得出神的时候

  只有茸味当场吓得人仰马翻。

  ──当然是在心底。

  那该不会是

  起先茸味还怀疑是不是自己脑筋有问题?就在学生会长站到演讲台前,开始致词的时候,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

  绝对没有错!

  站在台上的,就是那天遇到的持刀少女。

  她不但从银色超纲机手下救出了茸味,

  而且

  诸君的春天,现在才刚开始而已。这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宝贵三年要勤勉不懈,朝学习、朝运动、朝恋爱、朝各个方面全力迈进

  茸味的视线,被正在台上朗朗而淡淡地致词给新生的学生会长那樱花色的嘴角所吸引。

  (那个嘴唇和我的)

  茸味在无意间,又用指尖轻触嘴角。

  尽情享受高中生活

  学生会长突然停顿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好像瞥向茸味不过这应该只是茸味的错觉吧。

  一阵沉默之中,新生们交头接耳起来。赫然发现这点的美丽学生会长,赶紧重新面向麦克风。

  她闭上眼睛,稍稍深呼吸一口。

  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咳了一声。

  再次睁开眼睛的她,跟方才截然不同。像是已经一扫心中的阴霾,表情豁然开朗;将手撑在演讲台上,准备要大声疾呼的模样,有如花朵绽放般的动人。

  各位!

  她用比刚才要高昂的语调与态度,毅然看着体育馆中的学生,试着以言语打动他们。

  八股的致词就到此为止!不管是玩乐、恋爱、读书──总之什么都行,大家也来寻找自己热衷的事,尽情地享受这三年吧!我也已经找到目标了!这一刻起,我要开始恋爱!我决定要谈恋爱!

  真是慷慨激昂的宣言。

  在一瞬的静默之后,不知是谁率先拍起手来,接着掌声如涟漪般扩散开来,体育馆内响起轰然如雷的欢呼声和拍手声。

  美少女学生会长来栖雪拉的演说,已足以让新生们梦想,自己能拥有那充满欢乐、希望与邂逅的灿烂高中生活。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茸味的心脏超乎寻常地怦怦跳着。

  因为

  雪拉刚刚确实看了茸味。

  简单换过座位、自我介绍完之后,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正把成堆教科书收进书包的茸味,面前站着一放学就直接从隔壁班过来的鹿山。

  绝对不会错的,雪拉学姊刚刚看着我。

  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鹿山不知怎么地情绪非常高昂,老实说有点恐怖。

  只不过鹿山绝非单一个案。实际上,新生间的话题焦点,已被那个美丽的学生会长来栖雪拉学姊的热爱宣言独占了。

  特别是茸味附近──四班到六班这一带的男孩子中,深信、甚至是主张雪拉学姊绝对有看自己的人并不少。

  茸味虽然也曾在一瞬间期待过会不会就是自己,但那只是自我意识过剩。况且,雪拉学姊的对象,不见得一定就是在场的新生啊。

  总之,茸味现在已经死了这条心。只不过,他的确对那个让雪拉突然改变演讲内容的人对雪拉决定的恋爱对象感到十分好奇。

  鹿山继续说。

  这是命运的安排。抱歉了,茸味。从现在起,就由你来继承没异性缘团简称MIXY团的第二代团长。

  我才不要!

  厌恶溢于言表的茸味无力去挑他的语病,诸如这和早上说的团名不一样,或是简称念起来反而更冗长等之类的问题。

  唉!谁叫本大爷从明天起,就要和雪拉学姐出双入对了,怎么可以再继续担任MIXY团团长呢

  少蠢了!怎么可能会是你。

  收拾完以后走过来的马头,从两人头上对鹿山说。

  唷!马修。情字这条路,个人走法皆不同,喜好也不一样啊!待我改天问问亲爱的小雪拉,看本大爷到底是哪一点帅!

  啊,嗯!

  茸味赶紧拿起书包。鹿山也连忙起身,追上两人。

  喂喂喂,只因为没被人家看上就这样,太难看了吧!

  大白痴。

  马头完全不打鹿山放在眼里,迳自走掉。

  这时,加快脚步跟上马头的茸味,突然看到了御滨千美绘的身影。

  啊,御滨同学。

  这句话一脱口而出,千美会便抬起头来。当茸味看到她的脸就发现事情不妙。

  她一脸迷网困惑的表情,显然就是想避开茸味的样子。

  接着千美绘转身,背对着不知所措的茸味,快步走掉。看似新认识的朋友向她打招呼,千美绘也不应声,就这样离开了。

  面对这么明显的拒绝,茸味不知该如何是好。茸味试着回想自己是否做过什么错事,但毫无头绪。

  彷徨无助

  喂喂,人家这么讨厌你阿?那不是早上的女孩吗?

  鹿山这一番话,一半是出于对茸味的同情,一半是对那女孩的怨言,但茸味也听不见。

  (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

  他只知道,同学们纷纷向自己投以怀疑的眼神──那实在很痛。

  黑暗中的一个青白色照明所形成的空间,

  中央安置着既不像椅子、也不算床的树脂制台座,

  一个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躺在上头。

  在昏暗的冷色调灯光下,白皙的裸体微微颤动,双唇吐着缕缕气息。

  眼皮微微睁开。

  你醒来啦。

  一个电子合成语音对着女孩这么说。其实应该有办法做成真人语音,却刻意选择了无机质的声音──从这点可看出制作者的嗜好。

  她坐起上半身。

  那头减齐的短发凌乱不堪,但女孩不以为意。她慵懒地半张着眼,视线盯着墙上的一点。

  练习的时间到了?

  她开口问道。

  否定的。钢技即将开赛。机会到来。动手。现在是回收未完成的霍森传动装置的好机会。

  那是妈妈说的?是妈妈的愿望?

  正是。

  那就没话说了。这么一来,我就能见到妈妈了吗?

  飒拉。正是如此。

  少女脸上多了些表情。那是深藏着寂寞与憧憬的、幽幽的笑容。

  寂静降临到这青白色的黑暗之中。

  脸上带着和清醒时截然不同的少女般纯真表情,她飒拉再次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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