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章 二零零八年九月十五日

  DenLiner从隅田川的上空降落,冲进日本桥川,呈半潜水的状态往上游北上。

  因为这是星期一的大清早,在这里差不多见不到人和船只经过。

  「请看看左手边——。列车的目的地是兜町——。」

  直美在进行车内广播。

  「《雷曼兄弟倒闭》,就发生在这一天的下午。」

  车长对状况进行解说。

  「由投资银行雷曼兄弟破产所牵起的连锁反应,令全世界陷入了恐慌,引发了金融海啸。日经平均指数在仅仅一个月内急泻五成。在各界都来不及反应之际,大量的投资者都蒙受严重损失,面临倒闭的企业数量更是前所未见。这个悲剧被扣下扳机的日子,就是这一天了。的确,若然有投资者在这一天事先知道今后的重大变化,即使所得知的可能只是这数天之间的事情,他应该就可以在全世界的金融市场陷入大混乱的时候无视一切恐慌,趁机获得无法估计的巨额财富。」

  不过,桃塔罗斯并没有把这些说明听进去。

  <嗅到了啊,是异魔神的气味!>

  「桃塔罗斯。」

  我把身体交给桃塔罗斯。

  桃塔罗斯高兴地上到前面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头发竖起,眼睛染成了红色。

  DenLiner一边灵活地在桥墩之间穿插,一边飞跃越过桥面。

  我随即跃出车厢,降落到桥上。

  是东京证券交易所。

  敌方异魔神坐在东京证券交易所Arrows分馆的外墙凸缘上,向我投以警戒的目光。

  「哎呀,电王来了吗?」

  拥有鸟类外表的异魔神看见我从DenLiner冲出来,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被你打扰呢。再过不久,我的契约者和它的饲主就会途经这路上来嘛。」

  「老子才不会让你完成契约啊,你这只臭鸡!」

  就如桃塔罗斯所说。

  我们不能让异魔神与青砥先生见面。

  只要击倒这个敌人,时间的运行就会返回正轨。翡翠的契约不能完成,它不会变成魔犬,能够重新以普通狗只的身份生活——。

  「变身!」

  桃塔罗斯把PASS在腰带上刷过。

  我的全身覆盖上装甲。

  「老子,参上!」

  桃塔罗斯说完就立即跳往Arrows分馆的上空,斩向异魔神。

  异魔神轻轻拍翼,避过了桃塔罗斯的斩击。

  「真突然嘛~连个招呼都没有吗?」

  「才不需要热身啊!老子可是由开始到结束都是高潮,绝无闷场!」

  桃塔罗斯随即连续斩击他。

  但是异魔神轻轻地飞起,不让剑碰到自己。

  「你这只臭鸡,我叫你战斗啊!」

  「我要先说清楚,我可不是鸡,而是火鸡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契约者会抱持这个意象啦。它明明是狗吧。」

  火鸡……。

  的确,翡翠为什么会抱持火鸡这个意象呢。

  「嗤,谁理你有火没火!老子管你是什么,臭鸡不还是臭鸡!」

  「句句都臭鸡臭鸡……真没品呢~。我都不知道原来闻名的电王是个没口德的家伙呢。」

  异魔神一边作出挑衅,一边不断拍翼后退,避开桃塔罗斯的攻击。

  我终于注意到了。

  异魔神并不打算战斗,也不打算逃走。

  他一边挑衅桃塔罗斯,一边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妙啊,桃塔罗斯。那家伙正在拖延时间。>

  「什么!?」

  <他想拖延到青砥先生他们出现为止。>

  桃塔罗斯把剑刺向异魔神,

  「别老是东躲西躲啊,你这只臭鸡!鬼鬼崇崇的,竟然想拖延时间……」

  「哎呀,被发现了啦?对啊,因为呢,我快要完成契约了嘛。」

  「你想和那个臭老头碰面吧。但是,你认为老子会让你如愿吗。老子绝——对不会让你去见他!」

  「我也不是非见到他不可嘛,大声叫出来不就行了吗。『雷曼要破产了啊!』也可以,『今天开始全力卖空吧!』也可以。只要提示传到契约者饲主的耳里,我的契约就完成了呢。」

  对了。

  即使只是令今天的青砥先生对市场前景的预期稍微改变,他的命运亦可能会大幅地改变。抛下小小的石头,激起涟漪,涟漪再牵起巨大的波涛,对未来产生无从估计的影响。今天就是这样子的一天。

  「可恶!」

  桃塔罗斯在咒骂道。

  「老子才不会让这只臭鸡得逞!一定要令那只蠢狗变回普通的狗!你这只臭鸡……混帐臭鸡!」

  桃塔罗斯的犹豫表露无遗。

  火鸡异魔神的双翼虽然没什么力量,但是看来它拥有足以躲避桃塔罗斯攻击的步法。即使继续进攻下去,可能也只会被他扭动身体全部避开。

  我同样也在犹豫。

  现在是不是该让龙塔罗斯上前,改为以枪攻击呢。还是该由浦塔罗斯把敌人勾住呢。又或是……

  <叫我吗?>

  忽然间,从我的深处的深处响起了高亢的声音。

  「降临!蓄势待发。」

  第五个异魔神——齐格,支配了我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四周有白色的天鹅羽毛在飘降着。

  ·

  <喂,喂!你这只混账鸡翅!别毫无先兆地跑出来啊!>

  「啊,呼唤我出来主持大局的就是你吗,随从一号。从刚才起你们这些平民就一直为了我不在而感叹,你们热切祈求我降临的声音,我都听到了。纵使我事务繁忙,但我亦为了回应你们的盼望,特意现身了。」

  <应该是热切祈求你不要现身才对啊!>

  「是吗、是吗,你如此高兴吗。那边的异魔神,你也想为我的降临献上祝贺,所以特意前来吗?好的、好的,你就说出你的贺词吧。」

  「电,电王这家伙,全都古古怪怪的……」

  异魔神一脸愕然,但他的警戒姿势并没有松懈下来。

  <齐格,那家伙是敌人啊。已经没有时间了。由你来也可以,快把那异魔神击倒吧!>

  「很久不见,我的朋友。你果然也认为我是最好的吗。没错、没错。若然是你的愿望,我就为你实现吧。把那个异魔神击倒就可以了吧?」

  <拜托你快一点!>

  「真是心急呢……战斗,该是更加优雅的东西啊。」

  虽然齐格仍然在抱怨,但他亦同时把电切裂者组装成回力标,投向了异魔神。

  「哇呀!?」

  异魔神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有一刻踌躇,但是他仍然拍了一下翼,避开了回力标的轨道。不过,齐格轻盈地抓住了空档,以另一只手手上的战斧砍向异魔神。

  「呜!」

  击中了。

  异魔神的羽毛飞散。虽然这称不上是致命伤,但刚才的一砍,已经令他受了一定程度的重伤。

  异魔神脚步浮浮地后退。

  <齐格,追他吧!>

  我在心里叫喊道。

  不过,齐格动也不动。

  <怎么了啊,齐格!?>

  「追赶这种事情,不该由我来做。我该是平民追赶的对象才对。世界就是为了我而转。」

  ……不行了。

  尽管我已经和齐格相处多年,但是至今的我仍然还未能完全跟上他的思考回路。

  就在我们演出这种短剧之际,异魔神逃掉了。

  「虽然我刚才太大意了,不过我已经不想陪你玩了呢!」

  异魔神逃往Arrows别馆后面的本馆,开始攀登本馆那十五层高的外墙。他用脚抓紧窗框,再用拍翼的力量,迅速地攀登上去。

  <糟了!>

  我没想过当这个异魔神拿出真本事的时候,连这种事情也办得到。

  如果是齐格的话,应该也能够以同样的方式追上去,不过,我猜无论我怎样游说齐格,他都不会听我说的。因为攀登的姿势实在是不太好看。

  如果是《超顶点》的话——集合齐格和其他四名异魔神的力量,我们也可以飞上天空。但是,《超顶点》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太花时间了。如果不首先令五个异魔神统一心意的话,就连想驱动身体也做不到。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这种时间了——。

  在我束手无策之际,异魔神已经登上了大楼的顶部。

  「时间已经到了呢。看吧,契约者快要来到了——」

  听到异魔神这么一说,我立即回头望去。可以看到一辆车正在狭窄的路上往这边驶来。虽然那不是高级车,但那就是青砥先生在这个时间里的车子。

  不妙了!

  我感到全身的血气像被抽掉似的,就在这个时候——。

  「话说在前头!」

  是天津四的声音。

  「呜哇!你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我完全感觉不到呢!」

  在异魔神的身后,被天津四附身的零诺斯——侑斗《变身》的姿态——正威风凛凛地叉着腰站立着。

  「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请让我说清楚吧!火鸡叫做Turkey,虽然字面上解作『土耳其的鸟』,但是火鸡的原产地是北美洲!美国的感恩节之所以会吃火鸡,是因为在当地容易买到火鸡,而且火鸡菜式原本在当地已经非常流行!」

  「是这样的吗。连拥有这个意象的我也不知道呢……」

  「去年的圣诞大餐我做了烤鸡而不是烤火鸡,并不是因为我偷懒不去买火鸡!是因为我觉得烤鸡比较好吃!但是,如果侑斗希望的话,我想,今年我还是做火鸡的菜式吧!我会从现在开始锻炼做火鸡菜式的技术!所以,我要把你拿来练习!」

  一时之间以为天津四在进行《青年的主张》般的演说,但零诺斯突然拿起大刀,向异魔神劈下去。

  「哇——————————!」

  异魔神发出惨叫声并掉了下来。

  <桃塔罗斯,就是现在了!>

  「混帐鸡翅,闪开!」

  桃塔罗斯立即来到前面来,重掌主导权。

  「必杀!老子的必杀技!」

  瞄准异魔神掉落的地点,放出了剑锋。

  掉落途中就没可能避开了。

  果然分毫不差地击中,异魔神爆发四散。

  成功了。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野上,不妙啊!快返回DenLiner!意象要暴走了!」

  零诺斯从大楼顶部向我大喊道。他自己也冲回了ZeroLiner。

  就如侑斗所说,在爆发的火焰里面,巨大的怪鸟正在成形。

  化成了怪鸟的异魔神,展开了看似有几十米宽的双翼,飞到了空中。

  ·

  我们返回了DenLiner,进入了和怪鸟在上空交战的状态。

  「好了,就快点收拾他吧。」

  「车长,情况是对我们不利才对啊!」

  夏娜小姐在尖叫道。

  接驳上ZeroLiner的DenLiner,拥有不比怪鸟逊色的速度。

  不过,纵使引擎已经增强了,列车始终是列车。与专门在空中飞翔的怪鸟相比,机动性始终比不上它。

  怪鸟吐出的光弹不断地击中DenLiner,令车身大幅摇晃。

  「雷达被击中了~」

  直美小姐向车长汇报。

  「这可伤脑筋了呢,攻击的精确度不是会因而下降吗。」

  「老板,要不要一边尽力在地上铺上路轨,一边向上空发射弹幕?」

  夏娜小姐如此提议,不过,车长摇头并说。

  「那是防守的姿态。无论状况如何都不可以忘了进攻的姿态啊,夏娜。」

  「但这不是能进攻的状况吧!!」

  「防守就等于输了。因为我们从一大早就在兜町的上空进行炮击战。长此下去,实在无法估计这对市场会有什么影响。如果我们不尽早收拾对方,一切可能就会正中敌方的下怀啊。」

  说不定火鸡的意象押下了最后的赌注。

  异魔神让意象暴走,化身成只剩攻击本能的怪物,没有留下半点理性。但是,那只怪鸟可能打算让青砥先生看见DenLiner和自己交战,希望这样能对今后带来某种影响。

  怪鸟的攻击再次击中了。

  「雉鸡飞弹发射台被击中了~。而且这引发连锁爆炸令引擎也受损了~」

  直美小姐汇报说道。

  失去了雷达,不单只令我们不知道敌人的所在,现在我们甚至失去了在DenLiner的武装中,最能牵制敌人的武器。

  战况压倒性地不利。

  「没办法了呢。夏娜,可以替我打被车窗吗?」

  「咦?」

  「既然变成这样子,我们就得用肉眼去看清敌人的位置了。就请龙塔罗斯为我们视察吧。」

  「但是,单以龙塔罗斯的枪……」

  「只是请他视察而已啊。因为他身为射击高手,视力一定很好呢。」

  只有遵从车长的指示了。

  夏娜小姐借来车长的手杖,敲破车窗。我切换成龙塔罗斯,紧贴到窗前。

  「呀——,这种风真舒服——!」

  龙塔罗斯完全在嬉闹着。

  「你看到敌人吗,龙塔罗斯?」

  「嗯,看得到啊——。他正往我们这边飞来——。」

  「是几点钟方向?」

  「吓——,这是几点钟?不知道啊——。我可又没有手表——。」

  「是拿筷子那边,还是拿碗那边?」

  「唔——,这个嘛——,是煎蛋卷的那边!我最喜欢煎蛋卷了~!」

  「好,我知道了!」

  <竟然知道!!>

  我里面的其他三人一同吐槽道。

  「业火激光炮、十时方向、仰角三十二度,全部发射!」

  四门主炮喷出火光,后座力摇撼DenLiner的车身。

  「呀——,击中了——!真可怜啊——!」

  全弹命中,怪鸟冒出黑烟,掉落到隅田川。

  「猿猴爆击弹、一号至三号,全部投掷!」

  爆击弹往怪鸟投下,完成了致命的一击。

  ·

  我在交易所后面一家怀旧风情的咖啡室外,等待青砥先生出来。

  「哎呀,你是《Milk Dipper》的……」

  「我是野上良太郎。」

  「对啊,是良太郎呢。我记得你是已经高中毕业,还是快要高中毕业吧。不知不觉间,你长大了不少呢。」

  「是因为有各式各样的事情吧。」

  这个时间的青砥先生当然比较年轻。看来比侑斗找到的照片更年轻。身上的服装亦不是衣不称身的西装,而是Polo裇。

  青砥先生走到店旁的停车场,为系在那里的翡翠解开绳子。

  翡翠明显更加年轻。它的体型比照片中的小一点,表情可说是一脸幼犬的样子。

  它呆呆地、笔直地抬头望向我,湿润闪亮的双眼,左右颜色不同。

  「真罕见呢,我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上良太郎你。」

  「青砥先生,你现在是要去证券交易所吗?」

  「不,我已经没有再到那里《现场监察》了啊。我只是习惯了和这家伙一起散步,顺道在兜町随意绕绕而已。老是对着电脑进行交易,会令感觉变钝呢。」

  我一边和青砥先生聊着这种无关痛痒的话,一边窥探他的模样。

  没有问题。

  四周被高楼大厦包围,青砥先生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战斗。

  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只剩下说出不得不说的话。我求车长帮忙,请他容我稍稍在这个时间多留一阵子,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与二零一三年的青砥先生约定了的这件事。

  「今后青砥先生你说不定会面对各种事情,但是你绝对不可以放弃翡翠啊。无论遇到什么——都绝对不要放手。」

  「对呢。」

  青砥先生微笑着说道。

  「刚才我看到奇怪的东西呢……巨大和鸟和列车在天空中战斗。虽然我想那应该只是我看错了,可是那也令我想到,世上可是会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呢。不过,无论遇到什么,我都要和这家伙一起生活下去。只要有这家伙在,我什么都不需要。财产也好、公司也好,任何东西都可以不要……。我重新有着这种想法。」

  「是这样吗。」

  我再度看着翡翠的脸。

  那张彻底信任青砥先生、彻底安心的脸。

  对青砥先生来说,从今天起,各式各样的苦难将会降临到他的身上吧。我当然不可以告诉他这些事情。但是,我祈求翡翠的那份信赖不会遭到背叛——没错,我只能祈求。

  「青砥先生,我要走了。……对了,可以告诉我一件事情吗?」

  「是什么呢?」

  「难道翡翠喜欢的,是火鸡的熏肉吗?」

  刚才听了天津四的演说,令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熏肉的材料一般都是牛肉,但是当中亦有用火鸡肉的。我会经听姐姐这样说过。

  「你真清楚呢。那个……我认为火鸡肉应该会比牛肉或猪肉健康一点,于是有一阵子,我常常把火鸡肉造的熏肉给这家伙吃。但是我被你姐姐骂了啊。她说熏肉的盐分太重,对狗太刺激了。所以我现在没有拿那个给它吃了啊。」

  青砥先生搔了搔头。

  「是吗。那么,青砥先生,再见了。」

  我速速转身离开。

  我觉得如果我再说下去,可能就会说出多余的话了。

  不过。

  我还是按捺不住,停下脚步添上了一句。

  「青砥先生,有时候请你也给翡翠熏肉吧!只是有时候的话,那还可以吧?」

  「那我就这样做吧。」

  青砥先生笑着向我挥手。

  在他的脚边,拥有异色瞳的狗儿也充满活力地摇摆着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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