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旅行就此开始了。
一个是穿著简便的战士服装,年纪很轻,仪表堂堂、身材魁梧。另一个是身高只及战士胸口的少女,穿著也相当朴素,纯净无杂闪着光辉的金色头发被整齐地绑好,隐藏在白色的头巾下面,稚气未脱的脸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美。
无论谁看到这样奇怪的组合都会惊异地睁大眼睛的。男人牵着马,徒步走在罗榭大道上,因为身边多了那样的旅伴,而无可奈何地接受着路人目光的审视。
一边走着,少女一边询问这里的国境划定问题,她问是不是用竖起栅栏标明的,男人听了摇摇头说:“帕莱斯德与德尔菲尼亚是沿着泰巴河的河道划分的。”
“用河来划分国境?倒是很容易分辨呢。”
“也并非全部如此,这是只限于平原部份的。”
“那么内陆呢?”
“在这里虽然还看不到……”男人说着用手指向正前方,“再有五天的路程,就会出现一组从右向左一字排开的山脉,叫做‘塔乌’。它是横断了中央地区的大山脉,在那个对面就是坦加了。”
“哎?”
男人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个地图,解释着三国之间的位置关系:“坦加与帕莱斯德差不多就是根据塔乌划分的,德尔菲尼亚与帕莱斯德则是以流过两国之间的泰巴河划分。而塔乌的延伸部分同时也挡在了坦加与德尔菲尼亚之间。”
“就是说,三个大国实际都聚拢在了山脉的两侧?”
“也可以这么说吧,根据国力和位置来看差不多就是这样,但实际上三国在地形上还有很大差别。帕莱斯德的国土大部分是平原,坦加则多数是山地。”
“德尔菲尼亚呢?”
“山、海和平原都有。”
“那么,三个国家中最繁荣富足的应该就是德尔菲尼亚了吧。”
男人脸上顿时显出意外的神情:“一般想来应该是那样的。”
少女疑惑地歪着头:这么说好像是指现在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又问起其他事:“虽然是以河流为国境,但如果想要跨越还是会遇到检查什么的吧?”
“那是当然的。作为国家来说,是不可能那么简单让自己的国民过去别国,也不会简单地接纳他国国民来到自己这边的。出国时必须要携带出国许可证,而进入境内则需要持有能证明生日、姓名、以及籍贯的通行证。不然是无法通过关口的。”
“那些东西,你有吗?”
“没有。”男人坦然一笑,“就算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我的身世啊。”少女嘴里发出“唔……”的声音,走到男人旁边抬起眼看他:“若说我们是兄妹的话,也不行?”
“当然不可能了。”男人很认真地回答。
“算了,原本也没有打算要从正面通过关卡。这种场合总该有些小路什么的吧。”
“是又如何?”
“就是那样啰,反正只要不从正面直接通过关卡就可以了。如果是在陆地就避开关卡从旁边偷偷地绕过去;到了泰巴河就可以借帕莱斯德和狄尔菲尼亚两边渔民的船通过了,只要给他们一些佣金,应该会渡我们过去的吧。你擅长游泳吗?”
“虽然不像跑步那么好,但也过得去了。”
男人显出浓厚的兴趣,认真地看着少女低垂的脸,而心里猜测着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又从何而来呢。
说起来,她在某些方面会显得莫名其妙的无知,而且这绝不只是因为不住在中央地区之内的缘故。在初次相会的那个夜晚男人便隐约意识到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孩子,在这个年岁理所当然就该知道自己国家的名字与国王的名字,而且也应该对由身份制度决定的社会构成有些基本的了解。
即便是那些没人教授这些常识的小孩子,在生活在这个世界同时建立自己世界观的同时,也该对自身所处的阶层有了一定的认识。可是,身边的这位少女却完全没有身为农民之子或贵族子弟的意识,而且还不只如此……
“你在想什么?”男人问一脸认真的少女。
“我这样是回不去故乡的。我在想自己这种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她回答。
男人楞一下说:“就那一点我也很想知道呢。”
无论内在或外在,她都具有太多农家孩子所没有的气质,可是比起贵族的少爷小姐们她的态度又稍显粗鲁。身挂着一柄大剑,却远未达可以成为自由战士的年龄。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她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具体的情形则是越想越不明白了。
不知道男人的想法,少女只是一个劲儿地向他提问题,似乎想要透过这个旅人获得更多的情报。因为这些对男人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常识,所以时常感到讶异,但还是一件件说给她听。
“中央分为三个大国,北方有一些零散的王国,由中央往下至南部有一些小公国和南方诸国。仅仅是阿贝尔德伦整个大陆,大约也有二十个国家,如果将一些小的岛国及未公开的土地包含在内,至少有接近三十个国家。统治国家的一切的则是拥有至高权利的国王。”
“还有其他大陆吗?”
“没有了,人类居住的大陆就只限这里而已。虽然沿海岸散布有不少岛国,但都不能算是大陆。”
“那么,有没有人游历过整片大陆呢?”
“这种事太强人所难了,从大陆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呢。也许五年,也许十年……况且,人们对于生养自己土地总是有所依赖,不会轻易离开的。”
听到这话少女疑惑地昂起头:“渥尔你不是正做着这种旅行?”
“因为我是自由战士啊。只要有人雇用,什么地方也要去的。”
“什么是自由战士?”
“是没有领地、没有主人、也没有身份的士兵。只靠剑术过活。根据需要做一些雇佣兵的工作。”
深绿色的眼睛机灵地转动着:“这样说来不是很奇怪?区区一个小兵,怎么会受到那样有组织的追杀呢?”
“这个工作就是这样了,经常会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与人结下仇恨。”
“可是那一伙人看起来并非泛泛之辈,倒像是渥尔你所说的是有主人的呢。”
男人不禁再次看向少女。
初次见面时由于她的‘无知’,曾经怀疑过这女孩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现在看来,认为她是傻瓜的自己是大错特错了。虽然她连足以维生的常识都不具备,但却有极为成熟的思想,眼光也很锐利。
现在,男人已经非常清楚不能再拿她当个孩子似地对待了。他也曾和这个年龄的孩子交谈过,却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对照自己的幼年时光的话,那也是时常需要大人照顾的记忆。而这位少女却完全不需要像那样的照顾。
“那些有主人的骑士们做出像这样的袭击行为,是因为他们的主人下达了命令要取你的性命吧。还是说骑士这种人,可以不管主人的意愿,随意追杀旅行中的战士?这样做他们的主人不会生气?”
“不,一定会勃然大怒的。无论是主人还是自己。”
“……?”
男人笑着回答疑惑的少女:“身为骑士的人是将名誉看得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如果做出愚蠢的举止和违背骑士精神的事,不仅会有损主人名声,也会使自己的名誉扫地。”
“那么,命令骑士的领主呢?如果没有任何理由地袭击旅人,不会受到惩罚吗?”
“当然会的。如果传到国王的耳朵里,据说是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吧。所以他们一般都会尽力争取子民的爱戴。”
“那么国王也是一样的,不管自己的身份多高贵,也不能随自己喜好任意妄为吧。”
“正是如此。”
虽然赞同了少女的说法,但男人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现实总是与道理有所偏差的。身份的差距是怎样也无法动摇的,而握有权力的骑士与领主们的残暴行为也并不少见。可是贵族的暴行总有可能会受到国王的惩罚。
而国王的暴行又由谁来惩罚呢?
不知不觉地,苦闷的表情出现在男人脸上。正是在这种时候国王的身边才需要能够辅佐他的人。然而,有多少家伙实际上只是与独裁者一同贪求着权力,终日挂心的就只有自身的荣华富贵。
“会不会也有大臣们结党营私、抵抗国王的情况?”
男人一下子楞住了,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
少女昂起小小的头问:“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也不能说完全不对,只是要以当时的情况而定了。有可能大臣们是出于对国家的忠心,而将祸国殃民的国王赶下台;或者是中饱私囊、荒淫无度的大臣为了满足私欲而将阻碍自己的国王排挤掉,这两种情况都是存在的。”
“大概在国王的成长期会出现前种状况,而在安定期就会出现后者吧。”
“道理上应该正如你说的那样吧。”
这样的对话简直令男人咋舌,不禁感叹这少女的脑袋究竟是什么造的啊。
“这个帕莱斯德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既然已经可以称得上中央三大国之一,想必也已经是安定期了吧。”
“这个嘛,也可以那样说啦。国家倒是繁荣昌盛,虽然也与坦加发生过小争执,但却没有什么真正伤害到国家利益的事情。奥隆王是个不愿尝试新作法的保守派,也因此建立了比较稳固的国体。”
“嗯……”
所谓国王,即是指在国家命运上起最大作用的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个好的君王那么国家就会繁荣,如果是个作恶的君王,他身边的大臣就会开始物色新的国王人选?”
“正是如此。”少女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流露出真挚的表情、微微点头的对方:“渥尔你看起来似乎深有感触的样子,那么你们国家的国王又是什么样呢?”
男人脸上透出微微的笑意:“自由战士是不会称臣于君王的吧。现在的我也没有自己的国家。”
“那么,就和我是一样的了。”少女笑起来。
虽然没有可以栖身的地方,甚至没有归依的国家,但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不安的神情,甚至是相当愉快呢。这少女不寻常的并不只是她的思考方式,从初次相会的那场战斗开始男人便发觉了,她所拥有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人类之上。
不仅在短距离内能够与马赛跑而且轻松取胜,视力和听觉也敏锐得有些异常,只是瞥一眼空中掠过的鸟,就能分辨出它的大小以及羽毛和爪子的颜色,然后转头来问男人那是什么鸟。明明有着会被轻风吹走一样的娇小身体,却能与这样高大的男人同道而行还不留落后半步,持续整整一天的旅程,她脸上完全看不出疲劳的踪影。
一般来说,就算是成年女性的旅行,也会有多于男性两倍的劣势。这少女的脚程简直到了今人惊异的地步。不只是脚程,她更有相当程度的瞬间爆发力。
自从共同旅行开始,所有的食物都是由少女一手包办的。掩住了自身的气息,等待着猎物的接近,投出短剑。或者是--令看到的男人不可置信地--擒住全力逃跑的动物,有时甚至是猛扑过去直接将它按倒。就连与男人一般高的矮树丛也能轻松越过。
在这种时刻,男人便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之后便自嘲似地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求上天让我长出如你那般的双脚呢。”
这个时候少女则会盯着他回答道:“那样的话,我就会许愿要像你那样高大的身体呢。”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如此美丽的少女为什么羡慕男人这样巨大的身体呢?感觉不可思议的男人不禁脱口而出:“这样大的身体动起来很麻烦的啊,到了小转弯处说不定还会卡住。”
少女听了眼睛睁得老大,紧接着就笑翻过去,悦耳的笑声像小鸟清脆宏亮的歌喉一般:“这话真有意思!这里的人也都像渥尔你一样有意思吗?”
“那么,你那里呢?我完全不能想象你所住的地方都有些什么样的人。不过,为什么你会想要大一些的身体呢?”
这样一问少女好像为难起来:“因为,这样的面孔和身体,看上去不是非常的强大?”
“……?把我搞糊涂了。你本身已经很强了,看上去怎么样都没关系吧?”
“如果能成长为渥尔那么高大、存在感那么强的男人,就不会再受人欺侮了。”
似乎是有稍许的懊悔或厌烦,少女用牙齿咬住嘴唇:“我是很想让别人把我当作一名真正的战士来看待的。但因为这种外貌上的原因,根本就没有人会那样想。只是因为不够年岁、又长着这样的脸……却有如此巨大的差别。”
看着那张愁眉不展的脸,男人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好可爱。
这番话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记忆中,多年以前的自己--那时他已经具备超越其他人的剑术与素质,论能力是无人能及的,但就是因为年龄上的欠缺而不能被认可成为一个独立的战士。虽然年少的自己已经远去了,那段记忆却永远铭刻在心里。
“没必要焦躁不安的,你已经具备了娴熟的技艺和正直的品德。如果有谁不承认你现在的实力,让这些顽固的家伙们见识一下就可以了。”
少女的笑中透露出自嘲的味道:“就是让他们看了,也会诸多言辞的。”
“比如呢?”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旅途进行得相当顺利,街上来往的商旅并不少,而男人与少女这两人的队伍还是最抢眼的。
“有什么奇怪的吗?”少女问。
“最主要的是因为不明白你的身份吧。作为自由战士说年纪不够大,若说是我的随从相貌和仪态上却好得有些过份了。”
少女很厌烦地皱起了眉头:“果然,在这里要事先把头发藏好才行。”
少女最今人担心的事便是她完全没有作为女性的自觉。无论是使用的语言,或是行为态度,一切都保持着少年的风格。只有偶尔在她将头发放下重新梳理的时候,看起来才像个姑娘。
即便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女生,她仍坚持要留下头发,并说那是‘必需品’:“第一可以有防寒的作用,第二这是礼仪祭奠不可或缺的,对吧?”还作了这样的解释。
这个少女从自己的世界带来这里的,也就只有自己的身体、腰间的剑、额头上的银饰而已。银饰上则是男人上次看过,镶嵌在中央的绿实石--那样的东西是他从未见过的,既非松石、也不是翡翠,深遂得仿佛能直达人心,晶莹剔透得连恶魔也能净化。与少女的瞳孔颜色一模一样的宝石。
银圈的部分也能看出非同一般的手工,不仅加入了精细的浮雕,而且使用了罕见的手法,在银圈内侧写入了密密麻麻类似文字的图形。只是到底是哪国的文字,男人就无从知晓了。
“我虽然对它没什么了解,但也能看出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若是被这方面的行家看到了,恐怕倾家荡产也要买下来呢。”
“那可不行,这是我一个人专用的。”
“你是怎样得到这个的?”
“是朋友做给我的,它可以保护我。”
“哦?”男人略微睁大了眼睛,“你那位朋友可真有本事。手艺能如此精湛的工匠恐怕就是到了潘达斯也找不出来呢!”
“潘达斯?”
“是一个非常小的国城,自古就以胜过大陆的文化艺术而骄傲。那里有不少人专门广集各地的手工艺者寄居旗下。”
“嗯……那么这种人本身也有一定的技艺吧?”
“似乎是吧。这个银饰正好映衬了你金黄色的头发,而这个实石简直就像是用你的双眸做成的一样。正是因为戴在你的头上,才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宝物。”
“所以我说,这个是我专用的嘛。”
少女从男人的手中取回银饰重新戴在头上,然后迅速绑好了头发,按着便把白布裹在头上。
男人看到了,有些惋惜地说:“这样的头发却要特意藏起来,很可惜呢。”
“不藏起来的话会添很多麻烦的。”男人还在想她是指什么,但随即便明白了。
之前到了晚上就会在野外露营的两个人,这天晚上却遇上了突然而至的大雨,男人催促着少女向沿街而建的旅店跑去。
横断罗榭大道中央的是一条商业街,像现在这个季节,过往此处的商旅络绎不绝。在街道的重要位置建有几家供旅人留宿的旅店,热闹异常。这里就是供那些不愿露宿在野上的旅客休息停留的地方。
一般的山中小屋都是可以避一些风雨的,再不然就是大些的农家将多余房间腾出来收留旅人留宿,而这种地方的旅店就要比山野小屋来得高级多了。
这是一栋气派的石造双层建筑,入口处挂有看板。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客人们一下子蜂拥而至,入口处的伙计们忙进忙出照顾着各个旅人。沿街而立的,还有许多与这相仿的客栈。
对于习惯了在野外过夜的少女来说,这样高级的建筑还是值得惊讶的:“要进去这里面?似乎是要花很多钱的……”
“这样的开销我还是有余力的。总不能还没到德尔菲尼亚就得感冒而死吧。”
进入客栈一看,一层是兼营酒馆的大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火炉,炉内燃着熊熊的红色火焰。
其他人看起来也是被大雨赶进这里来的,有些围着桌子谈笑风生,有些则靠近火炉取暖。形形色色的人同聚一堂。
好像没有人认为被淋得湿透的少女与男人是结伴而行的同伴,在火炉旁烘干衣物的男人们大都判断莉是个年级尚小的孩子,于是纷纷招手,劝她到炉子前来把衣服烤一烤:“小子,就算再有精神,那样还是会感冒的哦。快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挂到这边来吧。”
带着一脸温和的旅人们这样说着,在炉边腾出了一块地方。
莉爽快地道了谢,接着就把剑摘下,敏捷地将罩衫脱了下来。
白晰的肌肤立刻露了出来,或许应该庆幸有白色的绷带事先包住了她的胸部。因为莉一直觉得女人的身体行动起来很不方便,才想出这个主意,不过也多亏如此,才使她上半身得免得暴露于人前。被雨打湿的头巾也取了下来,长长的头发散开与向火炉。
虽然被淋得有些混乱,但当周围的男人看到这纯金一般的长发时,还是个个呆立当场了。这种年纪的少女竟会往雨中一个人跑来酒馆,可真算得上是件怪事了。
正如渥尔所说,人们的行动范围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约束的。换作年轻少女的场合,一般都不会离开自家周围太远的。
“吓了我一跳,是位小姐吗?”
少女坦然地回答旅人说:“现在是吧。”
正在向酒馆主人付房钱的渥尔看到了,也只能暗暗为旅人困惑的样子苦笑而已。
“虽然颗粒很小,却是块上等宝石呢。”就在酒馆的角落里,一个中年男子始终盯着莉的金色长发,脸上的神情仿佛是要把她吃下去一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火炉走去,眼睛看着少女光滑的皮肤,嘴角猥亵地向下撇着。
“我说,你是和戏团走散的流浪艺人吗?或者是自己逃出来的?要是做那种卖身生意的话,我可是愿意出很多钱的。”
说着便吐着酒气伸手抱向少女的肩膀,但那只手随即被少女狠狠地打开了。
“哦……还是个脾气挺大的小丫头嘛。”
少女的反应更引起了那男人的兴趣,一旁的旅人慌忙阻止说:“请不要这样吧,何必对一个孩子……”
“闭嘴!正因为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就敢这么无礼,所以才要好子教训一下!”
对方是比自己小一个头、身形瘦弱的少女,男人却打算强行将她抱入怀中,但少女这次却将手握成了拳头,正面直击向男人的脸打去。
“这、这个臭丫头!”
看来少女力气相当大,男人虽然没有倒下,却向后蹒跚了几大步,而且嘴角也有血流出来。
“我不过是要好好疼爱你,这是干什么!”
“承蒙您如此关照。”少女用平板的口气说道。
包括付账回来的男人在内,所有在场的旅人全部呆立住了。而渥尔却想看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于是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没有插手。
“我啊,只要一看到像你这种好像特意把愚蠢两个字挂在脸上示众一样的傻瓜,就觉得厌烦。也就只是这样了。”
这种讽刺实是让一个人男人也无地自容。从如此美丽的少女口中说出这样的言辞,不留片刻给男人反驳,而被她训斥的男人也早已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了。
在一旁将一切都听入耳中的渥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轻微的笑意。
虽然少女并没有伸手抽剑的打算,不过对于那看似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的纤细手腕能否与面前的高大男人对抗这一点,倒是不用有丝毫的怀疑。
“这个、这个臭丫头!让我来告诉你把大人当傻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叫嚷着做出抬手打人架势的男人,瞬间就被少女抓住了手臂,腹部也被毫不迟疑的膝盖顶了一脚。可爱又圆圆的小膝盖却发挥出了钢铁一般的威力,紧接着更向那呻吟的身体脖颈处送上一手刀,那个男人即刻顺服地倒在地板上。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在酒馆内所有人的惊愕目光中。少女轻蔑地扔下一句:“废物。”而后就开始继续烘干自己的长发。
出现在她身后的渥尔若有所思地说:“众神中最为贤明的雅尼斯这次恐怕也在工作时犯了错误呢。”
“那是什么?这一带的神吗?”
“是啊。他是创造了所有生物,又赋予其灵魂,传授以智慧的神。到底为何雅尼斯没有给你一个与灵魂匹配的身体呢?一定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你,才制造了这样的脸与身体,但却在这之中放入了一位豪迈战士的魂魄。你自己也觉得很苦恼吧?我这个在一旁看着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少女垂着半干的长发,头上戴着银质的宝石头冠认真地听男人讲话。
这是旅馆中一个普通的房间,男人原本打算订更好一些的来住,却也因为这突然的大雨而没了选择。
少女走进房间,发现只有一张睡床后立刻表情严肃地回头面向同行的男人说:“我事先声明,渥尔,如果你起什么怪念头的话,我可不会答应的。”
“别说傻话了!”男人楞了一下,紧接着提高了声调回答:“我对你这样的小孩子可没兴趣。不过,这么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种顾虑是女孩子才有的,而你到现在为止都说自己是男性啊,这样也还要对男性有戒心?”
“我是有不能说的苦衷的。”少女紧紧地咬住嘴唇。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就算是原来拥有男性身体的时候,还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比如,被人搭讪什么的……”
“就像刚才那样?”
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至今为止遇到过很多类似的事情?”
“已经到了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
看着少女紧皱眉头的脸,男人不禁为她的美貌感叹。即使是少年的身体,恐怕也有人会不顾一切地爱上这份美丽呢。
“你该不会……也认同他们那么做吧?”
“谁认同了!我一个不剩统统赶走了!”
对着愤然声明的少女,男人脸上溢满了笑容:“这样的话不就没问题了?我如果对你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轨照那样把我解决掉不就好了。而且对你来说做到这点也是轻而易举吧。”
“……”
“首先,除非我是发疯了,否则绝不会对你这样的东西有示好的兴趣。我连你是人非人、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还有其他打算?”
虽然言词刻薄,但因为是实话实说,少女也不由得笑了。
她用手将将自己的头发说:“大概归根究底还是要怪这头发不好吧,男人大都喜欢这种闪闪发亮的发色不是吗。换成茶色、灰色,或者干脆是一头黑发就最好了。”
“别傻了,才没那种事。”
看着男人这样认真地反驳,少女不由笑出了声。她原本是抱膝坐在床铺上的,现在却笑得弯成一个团儿打起滚来。好不容易她才重又直起身来,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说:“渥尔,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
“是啊。经常会变,你真的是人类?”
“什么?!”男人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和你可不一样,是真正的人类!我不记得自己变成过什么人类之外的东西,也从来没想过要变!”
“我说的是像这样突然变得一脸认真的你啊。”少女恶作剧似地笑起来,随即又露出了沉稳的表情,重新用双臂环抱住膝盖,金色的长发顺着并拢的双膝倾泻而下。
“不过,真是很庆幸之前那次相遇到的是像你这样的人。我只是在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至此,男人才终于察觉到让这位少女如此紧张不安的原因。
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的少女是孤独一人身在一片完全未知的土地上,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无论看起来如何的强大,离开了熟悉的人群,她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
虽然不知道她那白晰的肢体中到底隐藏了多大的力量,至少,现在在这里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男人想,她一定也有许多心事吧。
“我说,你的亲人呢?”
“不在了。我不是说过的。”
“是不在这里了吗……在你原来居住的地方?”
“不在了。在我九岁的时候死了。”
男人带着一半怜悯、一半疑惑的心情想:这样年岁的小孩子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
“那么,至今为止是谁在照顾你呢?”
少女似乎是感到很有趣地笑着:“果然,在你们这里九岁的孩子还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什么?”
“这边的世界,小孩在大概要和父母一起生活多长的时间呢?”
男人想了想说:“这也不能一概而言。城里的孩子最早也要十一、二岁才会开始找工作,农家的孩子倒是从小就会跟着父母学习如何耕种劳动。如果是骑士的孩子,大约会在十五岁迎接自己的初战吧……”
少女也同样作思考状:“唔……要说早的话也算早,但要说晚也够晚的了。”
“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说,我离开双亲独立大概是在四岁左右呢。”
男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真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了!那种年岁的孩子离开父母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生活,”察觉了男人的疑惑,少女解释着说:“只是之前都会被留下看家,而在四岁的时候才可以和父母一同外出狩猎。”
“四岁去狩猎?”
就算深知这少女有超出常人百倍的能力,男人也不相信她能做到这一点。
“是啊,还好在那时我也没有跑输给那些伙伴,所以才能一起出去捕猎动物。而且还可以分到一份猎物,我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少女露出一丝苦笑:“在你们这里似乎不能通用呢。我至今为止还被看成是小孩子。”
男人惊讶地看着坐在床铺一端的少女,慎重地开口道:“我虽然不了解你所在世界的风俗……但那种年岁便独立生活……确实是不可能。至少通常是如此。”
“果然是这样呢。”少女似乎也明白了这一点,不再做什么反驳:“应该说境遇不同,人的品质就会不同吧。”话中似乎有别的意思。
“说起来,莉,过去怎样样暂且不说,眼前的状况才是关键吧,至少你应该对现在的这个身体稍加注意才是。在别人的眼中你固然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他们更会注意到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像刚才那样不在乎地露出身体来,任谁都会起邪念的。”
“就算你们认为我只是个孩子,也还是会介意我那样赤裸吗?”
“少年还好,但少女就不同了。总之你还是不要再这样做比较好。再三年你也该是可以结婚的年龄的。”
这句话令少女大为不解:“十六岁结婚?真是太早了。”
“和你所在的地方不同吗?”
“我虽然不知道人类的适婚年龄大概是多少,但是十六岁就结婚不是太早了一点?”
“这边说早的话就是十六七岁了,通常都会把婚期定在二十岁左右。女孩尤其如此。”
“那么男性呢?”
“那倒没有特别的规定,早的话十七八岁,但也有晚到四十多岁才娶妻的人。较早的一般都是王孙贵族,而晚一些的则多半是要先安身立命的商人或农民。”
少女转着眼珠看看男人说:“那么渥尔你呢?”
“我还是一个人。”
“你多大了?”
“二十四。”
“哎……”少女稍稍睁大了眼睛:“真让人惊讶。那不是已经很老了?差不多快要超过三十岁了。”
男人放声大笑:“你可真是个尖苛的家伙,说我快三十也太过分了吧。”
边说着还半开玩笑地做起鬼脸,活泼有张力的脸上显现出精悍的魅力。确实可以说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少女却好像很难接受似地把脸扭到一旁:“是啊是啊,看起来倒是很年轻。可是行动和态度上却总是一副老头子的神情呢!或者说得好听些,就是很有威严吧?看起来像是个自己不出手,却花钱雇人解决事情的人。”
“我可以当这个是夸奖?”
“如果你那么认为的话。”
男人笑起来,还饶有兴趣地接着说:“你不也是,看起来明明是一位可爱的少女啊。”
看到少女皱起了眉头,又赶快补充说:“说你美丽,你很讨厌?”
“女孩子的话大概会非常开心吧。不过脸长得再好,既不能狩猎,也不能战斗。”她冷笑着说:“对我来说还相当碍事呢。”
男人很想说“恋爱的话就会知道它的好处了”。但终于还是把这话忍住了。被她听到后的反应是不难想象的。
“但这到底是自己的脸,再怎么讨厌也没办法啊。”
“倒不是讨厌,只是这张脸从没给我带来过半点好事,而这一阵子不愉快的事又特别多。”
一说到这个话题,少女的态度就变得相当冷淡。这真让人摸不着头绪,十三岁的少女被夸赞模样漂亮,不但没有多少得意和害羞,而且还反应得如此冷淡。
“人与人是不同的,不是所有人都怀着不纯的目的来赞美你呀。我也认为你的头发、脸庞、身段都很漂亮,甚至想到你将来会变成多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现在就忍不住开始期待了。”
“我可一点也不期待。”
少女的声音简直连抑扬顿挫都没有,冰冷地从床铺上传向屋子的角落,之后她便翻身躺下。
“喂,莉,那张床只够你一个人睡的吧,所以就这样好了,我睡这儿。”
“那样的话我睡地板,你睡到这儿来。”
让这样的少女睡地板,自己却一个人独占床铺的事男人是绝对做不出的。可是少女同样顽固得很。
“我在这样的天气睡地板一点也没问题,我还在冬天睡过雪地呢,相比起来现在暖和多了!”
“换作我的话,别说地板了,就是坚硬的岩石、或者树梢上我都能睡着!所以你睡床上!”
互相瞪了一会儿后,少女好像有些惊讶地间道:“你不会是为我着想,才说要住在这里的吧?”
“我只不过觉得要是在暴风雨里睡觉而感冒的话就麻烦了。”
少女瞪大了绿色的眼睛,笑道:“哎呀你啊,真是乱花钱。”
“什么啊,偶尔睡在屋子里又没坏处,特别是今天晚上这样的天气啊!”
屋外风刮得呼呼作响,这是春天的暴风雨。这种时候无论是人类或野兽,都只能静静地等待风暴过去。
“离德尔菲尼亚的国境没有多远了……”坐在地板上的男人说道:“会有什么状况等在前面我也不知道,甚至会丢掉命也说不定,如果你要掉头回去的话就趁现在吧。”
“我掉头回哪里去?”
“……”
“在这片土地上哪里也找不到我的安身之所,我能掉头去哪里呢?”
“……”
“此外,我又没有其他能依靠的人不是吗,所以这样的事偶尔为之也不错啊。”
这是也坐在地上的少女的回答。
床铺被空置着,两人各自占据着房间的角落交谈起来。
对于德尔菲尼亚为何会如此危险,以及男人明知危险为何还要前往等等的问题,少女没有丝毫打探的意思。而男人也不去追问这少女到底是什么人,至今为止一直住在哪里之类的详情。
也许因为男人是被迫孤单一人旅行,而少女也是突然被只身被弃在陌生的环境,因此自然而然地也就去寻找同病相怜的人了。
于是就找到了这样奇妙、拥有不可思议的默契、可以很好地互相理解的同伴。即使不说出口,两个人也都感觉到了因缘的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