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让您担心,真是万分抱歉】
雪拉这么说着老实地向国王低下头。
说实话这其实很没道理,虽然没道理,但让国王和重臣们担心到焦头烂额的当事人已经被以卡林为中心的女官们抓住,动弹不得,所以雪拉才代替她而来。
【不啦,你也辛苦啦。那个没在旅途中惹出什么麻烦吧?】
垂荡着美丽银发的侍女吞下话语,变成一副无以言表的表情。
【虽然您这样说,那个,多大程度的事才能称为麻烦呢……?】
国王抱着肚子笑了。
【这还真是,我问了蠢问题啊。那个女孩不可能只是乖乖地游山玩水而已】
雪拉叹了口气。
【她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卷进麻烦的大人。不,就算那位大人注意不要让自己引人注目,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那位大人】
【我很有体会。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啊。国王真是不方便。虽知道不能这么说,但有时还真是怀念那段内乱时期啊】
【要是您说这种话的话……】
看着狼狈地说着的雪拉,国王向他投以觉得有趣的笑脸。
【你习惯一点了吗】
【哈……?】
【关于那个女孩的事啊】
雪拉回答不上来。但是他的紫色双瞳似乎浮现出深深的阴影。
【要说习惯也可以说习惯了,但是……也比以前更加地感到恐惧】
国王歪歪头。
这个侍女虽然看上去像是个长发垂荡楚楚可怜的女孩,但其实是个真真正正的少年,而且还是个杀人专家。
这样的少年说那个王女让人恐惧。
【虽然她确实异于常人,但也没危险到连你这样的人物都会害怕的程度嘛】
一不小心说出口后,假扮成侍女样子的少年温柔地微笑了。
【正如您所说。因为尽发生些让我吃惊的事,是我说了无聊的话】
国王又歪歪头,总感觉好像被岔开了话题。
虽然想要进一步询问,但雪拉为了协助女官长的工作告辞了。
实际上真的是不管有多少人手都不够的工作。
就算国王再怎么主张是徒有形式的结婚,但看来很难让城内都认同。打开前王妃曾经使用的南栋,在那里进行着建设国王夫妇新居的准备。虽然垂幕和绒毯已经重新替换,但家具的搬入还要从现在开始。
当然对主角王女的打磨也不会马虎。从香油沐浴开始,用蛋白洗发,脱毛、磨指甲、按摩这类,女官们使出了所有的美容技法。在此之上还有礼服的缝制、仪式进行的暗号、和宾客的应对之类,从早到晚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即使是对接二连三的战斗也不皱一下眉头的王女,也被这些事吓到了的样子。特别是在被强加了为了在仪式晚上举行的大舞会而进行的舞蹈练习时,她一边吐露着大量的诅咒一边踏着舞步。
因为是运动神经拔群的人,所以马上就能记住舞蹈动作,但却丝毫没有韵味。女官长的指导和牢骚毫不停歇接连不断地飞来。
【公主大人,求您行行好,请更加欢欣轻盈地舞动。不能忘记要一直保持微笑,优雅又有格调,要像是在水上滑动一样】
【尽说些不可能的胡话】
【您的说话方式也是!好歹身为王妃殿下的大人怎么能使用[说胡话]这种好像无赖般的用语!】
【不管可不可以,我至今都是这样过来的啊】
【我不是要您一下子全都改过来!是请您只要在婚礼时就行,
像只乖猫一样假装一下。太遗憾了,实在是太遗憾了。您有这等的容姿,只要安静地站着不动,就算说是大陆第一的美姬也无可厚非…】
语尾都快变成抽泣了。
确实,洗得干干净净扎起头发,涂上白粉和口红,穿起有着长长裙摆的练习用礼服的王女,不管谁来看都会认错为别人。
竭尽全力让她变身的女官们最先哑口无言了。女官长伴随着惊愕安心地吐出一口大大叹息。作为舞伴前来的教师一瞬间呆立不动,雪拉差点忍不住内心的悲鸣。
虽然世上美人多有,但拥有一眼就能给人烙下强烈印象的[力度]的美女就不多见了。
十六岁弱龄的格林妲王女就是这种类型。
如果要说她的美非常优雅那就是骗人的了,即使以华丽形容还有点不够。是以美而展现出的压倒性的力量。
精心梳理后扎起的黄金般的秀发,大理石般的肌肤,但是为这个人的美貌加诸上力量的就是那双眼瞳。
既深邃又澄澈的宛如绿宝石般的,决不会向人献媚,对自己的美貌毫不在意的双瞳。
再加上赤红又形状优美,但却极少微笑的双唇。又为这张脸添上硬质的男性的强悍印象。
不论是新来的年轻姑娘还是和卡林同年代的老手女性,都被这个完美的[完成品]吓破胆了。
虽然让人不禁看出神到宛如被夺走了魂魄般目瞪口呆,但当时王女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后,却狠狠皱起鼻子。
【这个腮红和白粉比想象中还要恶心啊。真的能弄掉吗?】
随侍在侧的女官们就如字面所说的那般漏出了一声特大号的叹息是说都不用说的了。
女官长按着刺痛着的头,再次决定和跳舞一起,还要重点展开会话和言行举止的训练。
新娘正这么辛苦的时候,新郎却没有能做的事情。最多是答谢一下一个接一个前来的使者。
帕莱丝特也一脸若无其事地前来祝贺了。
自从艾德瓦夫人离开王宫以来,来自可疑男人的接触就断绝了。是判断她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吧。
虽然对帕莱丝特的不快又翻了一倍,但一点都不表现在脸上,还是微笑地应对。
或许是因此有了信心,坦加不仅对德尔菲尼亚,连对帕莱丝特都有着不安分的居心,趁现在和我国结下同盟一起对抗坦加如何,帕莱丝特的使者这样传达了欧隆王的话语。
虽然不知道帕莱丝特的国王肚子里在想什么,渥尔.格瑞克也不落下风。
这真是让人安心啊,向对方展示有望同盟的态度,低姿态地要使者代替自己向欧隆王问好,还送了使者很多礼物让他一脸开心地回去了。
但另一边又逐一调查着帕莱丝特的动向。
到了仪式的前一天,德拉将军一半佩服一半死心般地说道。
【陛下到底是在哪里学到这种腹黑的作风的?总不可能是费鲁南这样教你的吧】
【怎么能说我腹黑呢。是对方想要和这边打好交情啊。必须要确认一下他们的企图】
【诚如您所说】
【不过更让人在意的是坦加。现在还不送来祝贺邻国国王结婚的使者,到底在想什么】
【是因为被甩了所以生气了吧】
将军这样开玩笑道。
能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想求婚。
就算破局了对坦加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但是乖乖送上祝贺也让人不甘心才保持沉默的吧。
【话说回来那个女孩在做什么?】
【似乎从昨天早上起就被移送去了卡拉忒亚的神殿。还以为终于从新娘修行中解放了没想到这次又要被关起来啊,她非常不满地这么说着呢】
国王不假思索地漏出笑声。
卡拉忒亚山的神殿是在德尔菲尼亚建国的同时建立的有渊源的东西,位于帕奇拉山脉之间。
代代王家的新娘都在这里渡过结婚前的几日。在此期间被禁止外出和会面,每日只能在礼拜堂进行祈祷,但这对那个王女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在她已经飞奔出宫殿在山里享受随心所欲的散步了吧】
【非也非也,宫殿的周围有近卫小队护卫,任谁也无法接近神殿,也不可能从里面出来】
【嗯呣。这样吗…】
国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突然抬起脸来说。
【虽然现在才想起来,那个女孩明天就会成为我的妻子了啊?】
将军泄漏了一声大大的叹息。
一边在心底祈求这要是玩笑该多好,一边不开心地回答。
【……虽然我认为现在已经没有确认这点的必要了,就是这样没错】
【这种情况下,作为丈夫的我,是不是该赠送新婚妻子一件首饰呢?】
将军足足沉默了一分钟后,一脸无以言表的表情摇了摇头。
【……虽然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那位大人真的会像其他女性那般喜爱佩戴首饰吗?】
【这倒也是啊,要送什么她才会开心呢?】
【您询问一下本人如何?】
【不,这样就没趣了啊。剑的话…不行啊。她已经有了不可多得的名剑了,连马也有。不可能有比罗亚的黑主更高级的名马了,马具…那匹马又讨厌戴马具。一套盔甲之类的那个女孩也用不着…唔呣…】
越听越头疼的德拉将军赶紧行了一礼,把国王的房间置于身后。
虽然德拉将军或许觉得自己被耍了,但可惜这个国王有一半是认真在思考。
本来就是强求不起劲的她结婚的,现在她也被极度不自由的新娘修行绑着。自从她归城起至今日,即使一直大吐苦水,也至少没暴走没放弃地奉陪至此了。
如果不以什么形式慰劳一下她,以后可就恐怖了。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地烦恼着的时候,从背后传来声音。
【这样大开着窗不冷吗?】
吃惊地回过头,王女站在窗子外面。
想说这里是二楼但放弃了,对王女来说这没什么。
【近卫兵团也真派不上用处啊,竟然让结婚前夜的新娘轻而易举地落跑了…】
【不是那些家伙的疏忽。看守着从宫殿下山的那条大路禁止通行。他们已经足够完成使命了。只不过我知道连山民也不知道的那种下山路线罢了】
国王苦笑起来,再一次重新凝视,虽说名不副实但也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孩的面孔。
稍久不见的面孔宛如被打磨般更增光辉,金发散发出柔顺的光泽。
【你好像被脱去一层皮啊】
王女泄气地垂下肩膀。
【别说一层皮了,我感觉这一个月都减轻一半体重了。真是的,越来越觉得女人真是伟大啊】
她是从以前开始就为包含贴身衣物在内的一套礼服的重量惊讶,觉得比起穿着那种东西做出礼仪周到的举止,还不如身穿重铠甲奔走在战场上好的人,看来女官长彻底实施的淑女教育很有效果的样子。
【但是,明明如此你的口气和举止也看不出多大的变化嘛?】
【又没关系,只要明天一天看起来像那回事就行了】
【欸,这倒也是啦】
王女没有进入房间。背对着国王,站在稍微突出一点的外壁的装饰物上。
【不用客气进来如何。那个立足点很糟吧】
【不用了,没关系,我已经要回去了】
国王歪歪头。
【你是不是有事才来找我的?】
【算是吧。都是因为你我才吃了那么多苦头,想着至少要抱怨一句才来的】
【……】
【抱歉打扰你了】
说完后,王女轻飘飘地飞降至地面。
随便抓了件外套的国王立刻越过窗杆跟在王女之后,在王女的正后方沉沉地落地。
【喂!】
【我送你】
【你说什么傻话。我一个人能回去。而且说什么送不送的,你连脚下都看不清吧】
帕奇拉山脉和被篝火照亮的寇拉尔城内不一样。只有一望无际的原生林,一到晚上除了月光和星光之外,全都被黑暗掩埋。是野兽生存的世界。
【我一边让眼睛习惯着一边走。我想见识一下所谓的连山民都不知道的小路。你在第五城门外面等我吧】
说完想说的就往前走了。虽然慌慌张张地追在他身后,但当然王女不能从门通过。
因为她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寇拉尔城的城墙是普通人完全不能企及的高度,但王女只凭轻微的助跑就飞了上去。一声不响地跑过城墙上士兵们的巡视路线,然后再飞身降落。
如果是中午的话还好说,但现在是深夜。如果不是眼力特别好的人,是很难捕捉她的身影的吧。
至于国王就用外套的头巾遮住脸,借用家臣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出了城门。
因为是仪式前夜,全城都忙忙碌碌的。
虽然有些怠慢公务,但门卫连头巾下的脸都没有好好确认就让国王通过了。
在门外和王女会合,以卡拉忒亚山为目标走在黑暗的夜路上。在此期间王女小声抱怨着。
【为什么要在结婚仪式的前一晚走山路啊?明明之后可以帮你带路的……】
【诶呀,这不也挺好的。到了明天就要因为祭奠吵闹起来了啊】
只交换了这两句话。
两人沉默地穿出了寇拉尔市区外,以山脉为目标,踏进了卡拉忒亚的山中。
卡拉忒亚并非很高的山。虽然有从山脚到神殿的修整完善的大路,但如果从正面登上去的话,就会走到近卫队的办公室了。
王女给国王带的是称不上道路的路线。
冬天山中的树都枯了,就算很暗也不会被绊到脚。但就算是国王经过锻炼的眼睛,也无法在如此的黑暗中搞清楚究竟是怎么走的,走在哪里。跟着王女身后登上了山,就到达了又宽又整齐的大路上。
在稍微低一点的地方能看见光亮。
【那里就是办公室啊】
【啊啊,然后,这就是神殿了】
往上看去,那里也点亮着光亮。
要从那个办公室登上来担任神殿的警卫,虽然是工作,但还真是辛苦了。
【神殿里是谁在呢?】
【雪拉一个人留下看守着。如今的那家伙深受女官长的信赖嘛】
【他的主人明明完全不受信赖】
国王笑着,向神殿迈出脚步。
【正好只有那个侍女一个人在。既然都到这里了就去打个招呼吧】
【在入口可是有警备士兵看守的啊?】
【你是怎么溜出来的呢?】
【从二楼窗口跳下来…糟了】
王女露出苦恼的表情。
【我没有考虑到回去时的事。从这里回去会被士兵看见啊】
【真是稀奇的失误啊?一点都不像你】
【唔嗯。搞砸了。因为我很急】
【到底为什么那么急啊……】
说到一半的国王收声了。
王女也察觉了。
从下面不断有人的气息接近。
如果是办公室的接班士兵的话似乎有点奇怪。
明明走在一片黑的路上却没有拿灯。而且人数众多。再加上脚步声听起来很急促。
两人早就躲进了冬天干枯的森林中,
没被那个集团发现。
匆忙地看着前方前进的脚步声大概有十个左右。所有人都一身黑,并用头巾把脸遮住。
【刚才的是……】
【至少看起来不像是来私通的啊】
握紧剑的两人就像追在可疑的一行人的后方般,跑到了大路上。
神殿的入口有五个近卫士兵交换着焚烧篝火,不睡觉地看守着。本来只需两人的岗位因为宰相的嘱咐,只限今次交班人员有五个。
快步的王女和国王到达神殿的时候,那些近卫士兵正和黑衣集团偷偷摸摸地谈论着什么。
没想到国王和王女的眼睛正严密地注视着自己的他们,按预定那般行动了。
十个黑衣人们躲藏进从门口看不见的建筑物的背后,一个近卫士兵慌慌张张地开始用力敲门。
【开门!谁来开开门!虽然深夜打扰备感惶恐,但请快起来!我是近卫士兵。从王宫有急务的使者前来了!】
这可是卡拉忒亚神殿有史以来的大事件。
为了避免警卫兵妨碍祈祷,决不容许他们进入建筑物内部,也不容许他们向内部喊话。就连跟在新娘身边的侍女,也被严厉吩咐过若无大事切不可随意开门。
但是,既然说是从王宫而来的急务的使者,就不得不开门了。更何况近卫兵的喊声和激烈的敲门声在重返寂静的黑暗中,大得尤为让人胆颤心惊。
就算是在深深的睡眠中也会被喊醒,但不论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
士兵们立刻改变作战。各自戴上蒙面,使用准备好的道具开始撬开门。
躲在建筑物后面的可疑之人们也聚集到了入口附近,把手放在剑柄上。
门一打开男人们就散发出杀气冲上前去。
进入其中的有半数人。剩下的人看守着门口,毫不掉以轻心地注视着周边。
把至今为止的事情从头到尾全都看在眼里的国王和王女开始了作战会议。
国王低声说道,
【该怎么办?】
【交给雪拉吧。这点人数的话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就算如此也不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而且……】
国王的声音放得更低了。
【难道那些蒙面的,全都是近卫士兵吗?】
从山脚到这里只有一条路。办公室就在这条路上。难以认为那样打扮怪异的集团能不被近卫士兵发觉爬到这里。
【真是世风日下啊】
王女嘟囔道。
飞奔进神殿的男人们,一个都没有回来。
然后又有两个人,这次拿着火把想要踏入昏暗的神殿。但就在他们犹豫着该不该穿过入口之时从内部有什么飞了出来。
两人发出悲鸣松开了火把。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蒙面的恶人急忙跑到按着手腕呻吟的同伴身边。
就好像在等候着他们一般,有个影子飞奔而出。负伤的两人转眼间就被打倒,吃惊地想要飞退的恶人的脸也如同被擦过一般从下方被击中。
【嘎啊!】
恶人压着变得血淋淋的蒙面滚倒在地。长长银发淋到反贱鲜血的少年翻动着白色的女官服,用收回的刀再次砍向另一个人的大腿附近。
另一个恶人也抱着腿滚倒在地了。
雪拉似乎没有杀掉对方的打算,只让他们受了难以战斗的伤害。
就算外表看起来是个奢华的女装少年,实际上却是作为暗杀一族兢兢业业地积累着修行的凶器。不管袭击的恶人接受过多少战斗训练,技术的差距也是一目了然。
还有三人没有受伤,但看了这幅惨状似乎失去了战斗的力气。受了重伤的几人也强忍着痛楚逃走了。
侍女样子的少年没有追击。
追击的是藏在树林里的国王和王女。
如同预料的那样,那些人笔直地冲入近卫士兵的办公室,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的发言穿过黑暗飞入两人的耳中。
【向中队长请求支援!】
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国王不禁发出壮烈的咬紧牙关的声音。
就连近卫兵团内部都被反对派的势力蚕食,想要在结婚仪式前一晚暗杀新娘,这已经显而易见。
【你留在这里】
这么说着,堂堂正正地露出身姿走向了办公室。王女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你们都在做什么?!】
正在做袭击准备的恶人们听见国王的怒吼声后不禁都僵硬了。
【陛下!】
【为、为何在这里……】
【你还真敢问我啊!你们这群人的负责人是谁!】
如果艾德瓦夫人看到了如今全身喷发出激烈怒火的国王会怎么想呢。
一定会怀疑这真的就是那个温厚的人吗。
或者说她会感到恐惧吧。
士兵们也是同样。办公室里还留着看起来似乎是小队余党的十几人,所有人都好像被束缚住了一般直直站着。
想要进一步责问的国王发现了新出现的气息。有什么人从山脚接近而来。
出现的果然还是近卫兵队。人数大概有二十几人。足足是一个小队,领头的指挥官翻动着黄色内衬的银色外套。这是中队长的标记。
这位中队长确认了站在办公室前僵直着的士兵们和国王后,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不是陛下嘛。这种时间有何要事?】
【这是我想问的话啊。神殿警卫是小队的职责。你是来干什么的?】
中队长似乎从这样的口气和士兵们的脸色上察觉到了大致的情况。
虽然被国王看见脸是计算之外,但似乎最初就没想过能平稳地解决此事。
于是破罐子破摔了。
【那么,就请您从这里退下吧。我等为了国家,有不得不为之事】
【你要说暗杀王妃是为了国家吗】
【就是如此。或许您不会理解,但祖国的国王被那样的怪物欺骗,教唆,最终甚至要做出连王妃之位都赐予她的愚蠢之举了,那作为爱国之士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随着暗号跟在中队长身后等待着的士兵们走了出来包围了国王。
路并没有那么宽,一旦被包围就难以动弹了。因此国王没有动。
【真是让人无语。这也是为了国家吗】
【这是当然。就算身为陛下,也请您不要插手。在您看来我们的行动或许略微强硬,但我们是为了让您清醒过来才做出此等义举。您对那个怪物的真实面目一无所知。那个不是人。是为了毁灭我们德尔菲尼亚而寄生于此的恶魔。借用美貌的少女的样子诱惑人心,让人发狂,最终使人走向毁灭。您就是她最大的受害者。就算是被如今一时的激情迷得头晕眼花的您,终有一日也会察觉我们的行动才是正确的,从而感谢我们吧。就算是为了那时候现在也请您静观其变吧】
【你们这些爱国者也太自作主张了吧】
在冷静地吐槽的国王的头上,落下了更加冷静的声音。
【有不自作主张的爱国者吗?】
是王女的声音。
士兵们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国王没有放过这个漏洞。拔出剑来,斩开了包围网。
【说得真对!就是这样!】
开朗地对飞落而下的新娘搭话着。
道路转眼间就变成了战场。
对暗杀王女早已有所觉悟的士兵们,似乎没料想到要以国王为对手。有的人落跑,有的人斥责落跑的同伴,还有的人豁出去进行攻击。王女时左时右地来回飞奔,从头一个个斩倒对手。
变成了大混乱。
实际参与到战斗中的连士兵的一半都不到。然后和中队长战斗着的国王把剑刺向了他。
【好了,全招出来吧!暗杀王女是谁指使的!】
【是、是我们自己的考虑……】
【是你和谁!!】
兵队的大半都已经变得零零落落的了。
但是,就在这时,从国王的背后一个士兵斩了过来。当然国王不会那么轻易被斩到,但因为专注于中队长,转为迎击的体势迟了那么一点。比起转过身摆出架势的国王,士兵的剑尖快了一步。
但是举起的剑却没有落下。
那个士兵就那样以高举右手的姿势,脸色露出疑问和惊愕,缓缓倒向了前方。
他的背后插着一把剑。是王女的剑。
是判断国王来不及后,当机立断扔了过来吧。
中队长叫道。
【就是现在!杀了她!国王由我来对付!】
【你这个混蛋!】
虽然国王激烈愤怒起来,但却束手无策。中队长以拼死的气势拿着剑刺来,不得不先进行防守。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不论是国王接下中队长挥下的剑刃,还是最后残留下的两个士兵砍向空手的王女。
【莉!】
一边接住中队长的剑,国王一边因过度的焦急感喊叫出声。
那个瞬间,目光毫无疑问重合了。
能看见王女的脸似乎奇妙地扭曲了。
在士兵们以拼死的气势挥下剑时,王女的身影已经从那处消失了。
【什么?!】
一个人发出惊愕的叫声。但是那立刻变为了恐怖的喘息。
【唔啊……】
因为同伴随着声音倒在了地上。
手里握着剑横倒在地,已经丧失生气的眼眸呆滞地仰视着半空。
他的脖子,胸口处转眼间被鲜血染红。
中队长和国王都目瞪口呆。忘记了以剑对峙
,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女纤细的身体正压制着倒下的巨大身体。
王女以高高一跃躲过了凶刃,把一个士兵压倒在地。到这里都能知道。
但是,倒下的士兵的脖子周围为何会被染红。
王女的动作,然后是她的一举一动,有着根本上的怪异。
看着不像是一个人正把另一个人压倒的样子。
深深地咬住脖子,使用前足固定住猎物让其无法动弹。
这是肉食动物的动作。
王女抬起了脸。
小小的嘴唇,雪白的肌肤都被剧毒般颜色的浓稠液体淋湿了。
她用单肩的袖子干脆地擦掉了那颜色。
毫无感情的绿色瞳孔捕捉到了呆立不动的士兵。不单是她的动作,她眼中的光泽也不像是[人类]。
感到恐怖,从喉咙中泄漏出尖细的悲鸣就是那个士兵最后做出的抵抗了。
王女从趴伏于地面的姿势变成像野兽那般高高跃起。
明知道要来了,士兵却无法躲避。也用不了剑。王女的动作太过于迅速,被恐惧压制变得什么都做不到了。
鲜血飞溅。
士兵连悲鸣都没能发出。被化身为金色野兽的王女咬断脖子,
发出声响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身体虚弱地抵抗,但从咬住他脖子的对手手下逃脱这种事早就做不到了。
马上就变得一动不动了。
到了这步总算确认了王女做了什么。王女一边擦拭再次被染得鲜红的脸,一边好像想起来般用两条腿站了起来。
国王和中队长已经完全忘记在战斗中了。
总是一脸泰然的国王的脸布满冲击和惊愕。
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在眼前发生的事真的是现实吗,难以置信。也不想相信。
中队长的脸上则浮现恐怖和厌恶,一边从喉咙中发出笛子般的声音,一边一步又一步地后退着,好几次往肺里送入空气激烈喘息着。
【这、这、这是怪物!!】
好像疯了般的悲鸣。
【所、所以、所以我早说了啊!杀了她!非杀不可!要赶快啊!下一个就轮到您了啊!】
王女用衣服的袖子不断擦着脸。
虽然皱着眉头,但以刚才那种非人类的举动就像是假象般平静的态度说了,
【有空那么吵,不如你来杀我不就好了】
【国王!到底在干什么!快点杀了她!我叫你快动手!】
【……闭嘴】
国王好似轻喃般说道。
【我不想被你这种人称呼为国王,
给我闭嘴】
【说了必须杀了她!这、这种、这种怪物要被立为王妃?!真是天大的玩笑!!】
国王用剑柄捅向歇斯底里不断喊叫的中队长。中队长发出微小的呻吟,瘫倒在当场。
这下子,在场还站着的就只有国王和王女了。
国王一言不发。一边拼命调整错乱的呼吸一边注视着王女。
王女连看都没看国王。拔出了刺在士兵尸体上的自己的剑,擦拭了一下收回了鞘中。
然后才初次抬起脸看向国王。
【怎么办?】
【…… 】
【就像那家伙说的那样,如果讨厌这种王妃,就算是形式上也无法容忍的话,就必须想个办法才行啊。事到如今也不能中止结婚了】
【……】
【只能先举行仪式,之后投海怎么样?这种天气的话就算找不到尸体也能知道一定不能获救。至少普通的女人一定会死。可以把这件事当作突发性的自杀。不然就留下遗书消失在山里之类的,其他方法嘛……】
【莉!!】
十分大声的喊叫。
虽然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拼命地调整呼吸,拼命整理思考的样子即使从一边看着也让人不忍。
【你是…为了说这些话,为了让我看见刚才的那些景象,才来城内的吗?】
【我很犹豫】
王女开口了。
非常沉静的声音。
【认为是朋友的人突然态度豹变,最后把我叫作怪物这种事,不管经历几次都不会让人心情愉快】
【既然如此为何要让我看到!? 】
这是责备的叫声。
【…为什么,不就这样保持沉默】
泣血般的声音。包含有因为过度的意外都快哭出来的声调。
王女也一脸悲伤。
【我也在烦恼该怎么做啊。直到今天为止好几次、好几次。养育我的地方…因为是生存条件非常严峻的地方,为了活下去必须要学会如何咬断肉片和骨头,但仅仅如此,并非是喜欢杀死其他的生物,也不是想把人类当作食材。只限今天这样的情况当作武器使用。
但是人类并不知道这些。似乎以为我总是不分敌我地到处杀人】
王女有些焦躁地摇摇头。
【我才想问你们呢。明明人类总是杀人,在战争中可以杀,可以用剑和弓杀,为什么用咬的杀就不行?】
【……】
【即使如此,不管是徒有形式还是怎样,我要和你结婚了…因为我知道人类十分介意这种事,所以才想提前让你知道。但是,就算口头说明你也无法理解吧?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说了,果然还是保密着吧,直到刚才为止我还是这么想着。但是事到如今跑出来这群家伙。那么就没办法了,我不能不让你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
【你可以把我叫作怪物,就用这个理由中止伪装结婚吧。就当我死了,我会从这里消失,以此了结吧】
国王没有回答。
无法回答。
王女的态度也不如平时毅然。
垂下肩膀,垂下眼帘。
虽然知道不能不向她伸出手去,但国王却一步也动不了。
王女也因为害怕再度被拒绝,无法向国王靠近。
春天还很远,冬季夜晚的寒冷与黑暗慢慢渗入两人的身体。
在持续了非常沉重又苦闷的沉默之后,不知道王女想到了什么,她往山脚下走去。
【你要去哪里?】
【到了早上我就会回来】
简短地回答后,想要飞奔下山。
【莉!】
头发和衣服上仍染有鲜血的王女回头了。
国王一字一句地,慎重说道。
【……现在马上得出结论是不可行的。需要时间。总之先结束仪式,之后再思考吧】
王女没有回答,沉默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