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鲁拼命驱马飞奔。
这是冬日的早晨。人和马都呼着白气。寒冷的风吹过脸颊。
在跟王妃争吵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原本冻得坚硬的地面现在也变得有些潮湿。
这种时候早晨骑马飞奔本该是心情舒爽的事情,但是现在巴鲁却没心情享受。
伊文则骑马紧紧跟在巴鲁身后。
“听说那个姑娘的弟弟是你那里的团员,劝说的工作就全交给你了。”
“你难得这么老实。”
“这是我该说的话。你倒是难得的老实呀。我说要跟过来,你也没有抱怨。实话说,我觉得有点可怕。”
“我自己稍微有点生气。我只是觉得,到时候如果讲不通的话,有人在身边比较好。”
巴鲁有些不耐烦的说完,微微笑了笑。
“安慰小松鼠应该是你的拿手活吧。”
伊文并没有回应巴鲁的嘲讽,而是询问了别的事情。
“生气是指,你在生那个姑娘的气吗?”
“当然了。我能理解达尔希尼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才谢绝了这件事。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她大概觉得害怕畏惧吧。但是,她不应该说出让王妃误会的话。”
“我也有同感。不过呀,谁会想到王妃会有这种误解呢?不愿意做妾什么的……我并不是想偏袒她,但是我觉得那个女人应该只是说了普通人能理解的话。”
巴鲁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让王妃一个人去实在是太失策了。至少应该让她带一个翻译去。”
这两个人并没有在互相怒吼,也没有互相嘲讽,而是罕见的认真进行着对话。
两个人都知道,现在不是进行无聊的争吵的时候。虽然两人的立场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对渥尔-格瑞克心怀的好意和忠诚是毫不掺假的。他们都觉得,不能让那个男人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王妃抛弃的国王》。
在马伯利村庄请人帮忙带路去达尔希尼家的时候,一个温和的中年男性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请求。
“我正好要送一些东西过去。一起去吧。虽然今年很暖和,不过差不多也要跟上面道别了。”
“诶?”
伊文抬头望着达尔希尼家的山,不解的歪了歪头。
“跟塔乌比起来,看起来就像个小山丘一样。这种山,下雪之后也无法登上去了吗?”
“是啊。太可怕了没法走。现在还只是飘一点小雪花,过年之后就会大雪封山。本来路就不好走,到了那种时候还经常会发生雪崩。如果说你们这样的骑士还好,但是女人的话实在是……”
男人背上背着的筐里面,放满了糖块以及山上得不到的食品。
“从上一代开始,每年,在下雪之前,他们都会拜托我们送上去。”
在男人的带领下,两个人开始爬山,正如之前的王妃一样,两人面对这险峻的山路也大吃一惊。
虽然只是一座小山,但是树丛中勉强建成的道路非常陡峭,一路上都非常难走。
带路的男人是徒步,两个人骑着马跟在他身后,不过半路上,巴鲁吃惊的说道。
“怪不得我们那个胡萝卜脑袋到了冬天就要请假回家。要是被困在这种地方一整个冬天,可受不了。”
“没有男人的话,实在是难以生活。”
伊文也附和道。
另一方面,达尔希尼家的人因为这两个人的来访而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状态。
前几天是国王,接着是王妃,今天是公爵。单看身份是渐渐下降的,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完全相反的。
在家旁边劈柴的卡里根看到来访的巴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露出了惊呀的神情。
“团长!”
下一个瞬间,他就扔掉斧子跑了过来。
毕竟是司令官亲自来到士兵家中。他年轻的脸颊变得通红,这可不单单是因为在寒冷的天气中劳作的原因。他茶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欢迎您来!很冷吧!”
他几乎是飞扑过来迎接突然到来的指挥官,巴鲁还没下马就接过缰绳,一边照顾马匹,一边抬头望着马鞍上的巴鲁,非常高兴的寒暄着。
被晾在一边的伊文和村里的男性都惊呆了。
他似乎过于关注自己一直憧憬的英雄的突然来访,完全没注意到另外两个人。
伊文小声嘟囔道。
“真是热情,唉……”
少年拴好马跑回来之后,巴鲁连个招呼也没打,直接说道。
“我想见见你姐姐。她在家吗?”
少年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姐姐……吗?”
“是的。我想马上见到她。”
面对长官坚决的态度,卡里根似乎是感到一些不安吧,他立刻露出紧张的表情。
慌忙往玄关处跑去。
“姐姐……姐姐!”
村里的男人背着筐,茫然的望着这个场面,他一边吃惊的摇着头,一边往后门走去。
伊文自己拴好马,抬头看了看坚固的石头建造的达尔希尼家。
不久之后,一个微胖的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怯生生的从玄关出来,将两人带到客厅中。
这是王妃呆过的会客厅。
地上铺着手作的织物,墙上挂着烘干的香草,装饰架上摆放着精致的花瓶,桌子和长椅上铺着漂亮的手编蕾丝。
伊文环视了一下这个充满了朴素手作物品芬芳的房间,感慨的嘟囔道。
“原来如此……”
“什么?”
“这个氛围。跟费尔南伯爵家很像。”
巴鲁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这里吗?”
“当然,伯爵的宅邸中会摆放一些更加华丽的东西……不过,伯爵和伯爵夫人都是双手非常灵巧的人。喜欢做各种东西。伯爵能轻松做出夫人的摇椅,夫人会亲手给伯爵和现在的陛下,有时还会给我,缝制袜子什么的。如果这是伯爵宅邸的话,那这些编织物和垫子什么的,都是夫人的作品,那个装饰架则是伯爵的作品。”
“嗯。”
巴鲁冷哼了一声。
在他的记忆中,这种双亲和睦相处的光景,因为兴趣而制作东西的光景都是不存在的。
母亲阿娅公主为了培养素养会一些刺绣,但是不会制作这种实用的东西,父亲公爵则认为,这种手工作业交给工匠就可以了。
“大概,这家的女主人会用自己亲手制作的料理招待客人。——我能理解陛下在这里觉得舒服的原因。”
“我的母亲认为进入厨房简直是荒谬绝伦,对她来说是无比的耻辱。”
巴鲁用有些讽刺的语气说道。
而厨房中已经是一片骚动。
珀拉此时正卷着袖子,双手沾满面粉揉面,她瞪大眼睛叫道。
“团长大人?骑士团团长大人亲自来了?卡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这段时间我一直呆在家里呀!?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呀!”
他说得很对。但是珀拉还是无法丢掉对弟弟的怀疑。
“那是为什么……你之前做的坏事传到骑士团长大人耳中了?”
“够了!总之他说想见姐姐,你快点洗洗手过去吧!”
“是、是啊。稍微等一下。”
因为珀拉正打算烤派,所以两只手上都是面粉。她慌忙洗好手,摘下围裙,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调整了一下衣服的下摆,放下袖子,调整好装束。
此时她突然在意起,现在自己身上穿的是已经有些陈旧的普通家居服。
“怎么办。初次见面,穿成这个样子……我是不是换个衣服比较好?”
“不用管这些啦,你快一点!”
卡里根焦急的看了看会客厅。因为那位长官说马上,那肯定是很紧急的意思。
不能让他等很久。
“姐姐。拜托了,请你不要说多余的话。家人的评价也很重要的。如果在这里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可能就很难成为正式团员,或者要过很久才能成为正式团员呢。”
因为担心这是团长亲自进行的《审查》,所以他的语气非常急迫。不过,对自己这样的见习骑士的审查,由老大亲自出马,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
珀拉再次向自己的弟弟投去疑惑的视线。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卡里根不停的摇着头。他直直的盯着姐姐,仿佛用眼神在说《相信我!》
“可是,卡里。我不会撒谎的。对方问我什么我都会老实回答的。”
虽然看起来很冷静,但是面对骑士团长的突然袭击,珀拉也很慌张。对方是一直照顾弟弟的人,有着能决定弟弟是否能出人头地的权力。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许比面对国王和王妃还要紧张。她一边忍受着心脏激烈的跳动,一边装出平静的样子,来到客人面前。
虽然弟弟在骑士团,曾经有过书信上的往来,但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会客厅中的骑士团长并没有坐下,而是一直站在那里。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小小的会客厅中耸立着一个外表威严身材威猛的人。
血统毕竟是无可争辩的。这威风堂堂的杰出样子,跟国王很像。
而对方敏锐的视线让珀拉有些胆怯。国王总是一脸温柔的表情,但是这个人却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感觉。珀拉心想,他果然是在生弟弟的气。
骑士团长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苗条,给人深刻印象的男人。两人差不多高。一开始珀拉以为是团长的随从,但是他的态度却不像随从。而且,看起来也不像骑士团的人。
另一方面,这两个人也冷静的观察着出现的这个女孩。他们的视线中并没有什么好意,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
这个女孩跟他们预料的差不多。
中等身材,穿着朴素的衣服,肢体匀称。没有华丽的感觉。生活在这种山上,肯定也要进行日常的工作。不施粉黛的脸上,面对出乎意料的大人物的突然来访,而满脸通红,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
巴鲁有一半觉得能理解,另一半觉得有些疑惑。
她看起来就是随处可见的乡下女孩。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个女孩的哪里能成为王妃,将来能成为国王的《正妻》。
“你就是珀拉-达尔希尼吗?”
“是,是的。初次见面。”
珀拉轻轻跪下,用尽量恭敬郑重的声音回答。
“我是诺拉-巴鲁。这位是陛下的挚友,独立骑兵队队长伊文。”
平时一直被称呼为《山贼》或者《稻草脑袋》的男人,觉得一阵肉麻,但他还是认真的点头致意。
让她认为大人物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这样的话说起来也比较快。
果然,珀拉瞪圆了眼睛,胸口有些痛苦的上下起伏着,她似乎预感到出大事了。
“那个……我弟弟,出了什么事情吗?”
“弟弟?”
“是的。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请您不用顾虑,直接说出来。我一定会严厉教训他的。”
听到珀拉鼓起勇气说出的这段话,巴鲁终于笑了起来。
“你的弟弟会把骑士团的事情说给你听吗?”
“是的。会说很多……”
“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吗?”
“是的……”
珀拉用几乎消失的声音说完,握紧了双手。
她很紧张,不知道会被问些什么。
因为对方过于紧张的样子太奇怪了,巴鲁发挥了平时恶作剧的能力问道。
“万事都要试试看,我可以问问他说了什么吗?”
“那个……”
珀拉喘息着,愈发攥紧了双手。她往前迈出一步。
“请您跟我直说吧。我弟弟是不是又跟同级的朋友打架,把对方打伤了?还是说在清扫宿舍的时候偷懒了?我听说,他擅自骑了骑士团长大人的爱马,这件事已经得到了您的原谅,您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还是说,虽然他说再也不会做了,难道他又偷喝了监视官大人的酒吗?”
此时,巴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么,将来骑士团内丢了什么东西的话,就第一个先怀疑你弟弟吧。”
在门后听到这一切的卡里根,满头冷汗,握紧双手开始向神明祷告。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但是,这种问题在团内就可以解决。不用特意叫独骑长也一起过来。今天我们不是来找你弟弟的,是有话要跟你说。”
“我?”
珀拉大吃一惊。她实在难以想象,除了跟弟弟有关的事,这个人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
巴鲁让珀拉坐下,自己也和伊文并排坐下。
“那我就直截了当的问了,你不想只是成为爱妾,而是想要得到王冠吗?”
珀拉惊呆了。
这句话没能进到她的大脑中。仿佛直接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去。
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了。
“啊?”而说出的也只是这一个字。
“别光说‘啊’呀。请你一定好好回答。”
虽然对方这么说了,珀拉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别说回答了,她连对方说了什么,都完全没能理解。
“那个……非常抱歉。您刚刚说什么?”
“让我说多少次都可以。你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侧室,如果不能成为王妃的话,就不接受表兄的宠爱。我可以认为这是你的意见吗?”
珀拉茫然的呆在原地。很明显,她没理解对方在问些什么。
她勉强将《侧室》和《宠爱》这几个词从意识的角落里拉出来。
她想到,难道说,指的是那件事,便开口问道。
“那个……是,前几天,王妃大人说的那件事吗?”
“是的。”
这下珀拉也终于安下心来,她反而有些开心的回答道。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已经拒绝了。您去问问王妃大人就明白了。”
“那位王妃现在说要跟表兄离婚。”
珀拉再次呆住了。
在暗处偷看姐姐样子的卡里根,则在担心一些非常任性的事情,《好好管理一下自己的表情呀,看起来跟白痴一样啊》,但是珀拉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表情了。
她再次在椅子上坐直,为了整理混乱的头脑,拼命摇了摇头,将手放在额头上。
“骑士团长大人,非常抱歉,我完全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说的离婚,是怎么回事?”
巴鲁吃惊的冷哼了一声。当然他是故意的。而伊文代替他说道。
“也就是说,王妃格林迪艾塔-莱丹自己要放弃德尔菲尼亚最为高贵的女性的地位,放弃头戴王冠立于国王身旁的权力。你明白吗?”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
珀拉的语气有些唐突。看起来这句话是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来的。事到如今她似乎还没能明白。
巴鲁皱起眉头。珀拉并不傻。只是因为这过于出乎意料的话语,麻痹了她思考的能力。
伊文也很明白这件事,他很有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你听好,珀拉。请你认真听清楚。王妃殿下说是为了你才要让位的。因为自己的存在,所以你只能做爱妾,这样的话你太可怜了,她才要自己放弃王妃的地位。”
珀拉天真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困惑的神色,接着变成了恐惧。
她剧烈喘息着,想要摆脱这份恐惧,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是真的。”
“可是——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呀!誓约之神是不会允许的!”
“我们也这么认为。从昨天开始,包括陛下在内,大家都在拼命劝说王妃。就在现在,陛下曾经的爱妾恩德华夫人,甚至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哀求王妃不要离婚。那个人脑袋里全都是你。她想跟陛下离婚,让你成为下一任王妃。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件事。”
这次,珀拉震惊了。
她张着嘴僵在了那里。
因为过于震惊,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脸色变得像蜡一样惨白,望向伊文的眼睛也像死人一样,瞳孔都放大了。
单是看到这张脸就能明白,王妃的想法到底有多离谱了。珀拉受到了过于剧烈的冲击,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些担心,这个女孩不会就这么吓死了吧。
珀拉用失去血色颤抖的嘴唇,勉强说道。
“我……成为……王妃吗?”
“是的。”
“为此……要和……陛下……离婚?”
“是的。”
珀拉沉默了。
她沉默了很久。
她就像一个人偶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原来表情丰富的双眼仿佛也变成了茶色的玻璃。空洞洞的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巴鲁和伊文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人偶活了过来,她嘴里蹦出了几个单词。
“太……太,太过分了!!”
珀拉用双手遮住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近乎疯狂的不停说道。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我……我明明好好跟她说明白了!我说了要拒绝了!对于我来说,太高攀,和身份太不相称了!王、王冠,我绝对没有奢望过那么可怕的东西!我真的是好好拒绝过了!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巴鲁用力点了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虽然你想要好好解释,但是王妃却没能理解。那个王妃的思考方式很奇怪,将国王和市井男人同等对待。她认为,你是介意她这个正妻的存在,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全方面的站在你这一边,为了无法胜过王妃的珀拉-达尔希尼,她要亲自让位。”
珀拉满脸眼泪,恐惧的叫了起来。
“我没想胜过王妃大人……!!”
“我明白。我们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让人为难的是,王妃不明白。实际上那个人发挥了自己奇妙的《骑士道精神》,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穿上新娘的嫁衣。”
“是的。珀拉。王妃殿下是纯粹因为对你的好意才说出这种话的。虽然误会得也太夸张了。她似乎想让你穿上新娘嫁衣,堂堂正正的结婚,幸福的生活。”
哭倒在地的珀拉突然回过神来。
那个时候王妃说的话。她说《一定能穿上》,她说包在她身上了,还轻轻亲吻了自己的脸颊。
是这么一回事吗?
初次见面的时候王妃就对自己抱有好意。
总是非常温柔。
珀拉觉得很感激。很高兴。可是这种《好意》也太荒唐了。
绝对不能让她这么做。
“王妃大人……”
珀拉沉吟着,猛的抬起头,看着两个男人。
“她真的是,为了让我穿上新娘嫁衣,仅仅只是为了这个理由,就提出了离婚了吗?”
“恐怕是的。”
“没错。”
“那么,如果我说,她这么做我会为难的话……王妃大人会打消这个念头吗?”
珀拉被泪水打湿的大眼睛中充满了认真的神色。
“我们就是来拜托你做这件事的。你能跟我们来一趟吗?”
珀拉的表情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僵硬,她点了点头。
不知道那位王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改变决心。她也没什么自信。
可是,即使如此,也必须让她打消离婚的念头。绝对。
巴鲁表情阴郁的说道。
“快一点比较好。王妃似乎无论如何都想撕毁结婚证书。虽然她保证在我们回去之前,不会离开神殿,但是说不定现在,整个奥里格神殿都被她烧成了一片废墟——那个王妃的话很有可能做到这一步。”
伊文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沉默了。
无法否定这句话,实在是让人觉得非常恐怖。
珀拉脸颊通红。她在男人之前勇敢的站了起来。
“走吧!”
冲出房间之后,她立刻命令站在那里的弟弟。
“卡里,把马牵出来!”
接着她慌忙跑上二楼,飞快整理好服装之后,又跑了下来。
卡里根虽然非常吃惊,但是动作很快。
他跑到马厩中,飞快的在马上安装了马鞍,然后将团长的马一起牵到玄关处,交到姐姐手上。
这个家里使用的马,跟王宫中精挑细选的马完全不能比,就跟拉货的马差不多。但是,相应的,这匹马走惯了山路。
珀拉一跃上马,没等男人们便驱马前行,便骑着马一口气通过了脚下不安稳的吊桥,往山脚下跑去。
让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吃惊的是,珀拉横着坐在马上,灵活的操纵着马匹。
在这么陡峭的下坡上,什么时候从马鞍上跌落都不奇怪,但是她却一口气来到山脚的村子里,向着寇拉尔前进。
到了平地上,马力的差距开始明显的显现出来。
可以说,让平日从事农事的马匹跑这么快有些太过分了。
巴鲁先行来到途中的岗哨中,使用公爵的权限,借来传令用的马匹,给了珀拉,而她则发挥了让两人大吃一惊的骑马技术。她完全不顾衣摆和头发的散乱,单手抓着缰绳,挥舞着鞭子,全力飞速驱马奔跑着。
他们在冬日荒凉的大地上疾驰着,卷起一阵尘土,而在田地中工作的农民,吃惊的望着他们。
跑在前面的是迪雷顿骑士团长和贝诺亚的副头目。任何人都认可这两个人的马术。而珀拉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巴鲁回头看了看吃惊的说道。
“没想到她居然是个疯丫头。”
“难道不是因为你吓到她了吗?”
而男人们的对话并没有传到珀拉耳中。此时她正被万一来不及该怎么办的危机感和焦躁感驱赶着。
居然要离婚。
明明关系那么好——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像普通的夫妻——可他们是互相信赖着的朋友,是那么杰出的两个人。
居然要离婚!
国王陛下会多么震惊、伤心、愤怒呀。
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自己。
想到这里珀拉就面无血色。不管怎么驱马飞奔都觉得太迟了。
从马伯利到寇拉尔快马赶路的话大约要两个小时。但是,他们每次觉得马匹的脚步慢了就进入岗哨,换马争取时间。
寇拉尔城镇已经尽在眼前了。
进入城市之后他们也没有放慢速度,以突击的气势冲向了神殿。
等终于来到神殿玄关处的时候,珀拉已是满身大汗,大口喘着气。他们已经骑马全力飞奔了一个多小时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拼命的骑过马。喉咙都干了,侧腹在微微发抖,握着缰绳的双手都麻木了。身体也僵硬了,使不上力气。
要从马上下来,不得不让伊文帮忙。
珀拉站到地上之后,摇晃着差点摔倒。
可是她却一刻都没有休息。她紧咬牙关,在两个人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王妃所在的房间中。珀拉完全没有注意到途中森严的警备。
在修行者们生活的神殿的别栋,二楼的一个房间前,跟前天夜里一样,纳西亚斯站在这里。
他看到慌忙赶来的一行人瞪大了眼睛,接着默默的退下一步,打开了门。
“咦?”
发出这个悠闲的声音的是正和恩德华夫人聊天的王妃。
她看到冲进来的珀拉瞪圆了眼睛。
“怎么了?这么慌张?”
“王妃大人……”
珀拉满头大汗,剧烈喘息着,高声叫道。
“我要出家!!”
在场的男人们都惊呆了。
恩德华夫人也哑口无言。
更不用说王妃有多吃惊了。
珀拉大大的眼睛中再次涌出了泪水。
“这种……这种做法太过分了!!我要一声都侍奉神明,所以——不要再说离婚这种可怕的话了!”
珀拉哽咽着拼命辩解着。
“陛下、一定、一定很生我的气。他一定觉得我是,奢望得到王冠……王妃地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羞耻的女人。我、不要再出现在陛下面前了。他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我的家人也……这种事情如果被人们知道了,大家肯定都没法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了。弟弟也会被赶出骑士团。父亲明明把达尔希尼家的家名看得比什么都重,无比骄傲……我已经没脸去见弟弟和死去的父亲了。”
“等、等一下。你不要哭。”
王妃慌忙抱住珀拉的肩膀,不停抚摸着她茶色的头发和后背,然后向她身后的男人们投去了可怕的视线。
“你们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别这么说啊。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骑士团团长说得对。”
两人回答道。
特别是巴鲁加强了语气继续说道。
“你好好看看。你说是为了达尔希尼家的姑娘好,才决定要离婚的,但是这个人面对你的好意一点都不觉得高兴。而且非常痛苦,非常痛心。不止如此。就算一切如你想的那样发展了,那个时候,大家会认为她是从王妃手中夺走国王的罕见恶女。你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吗?”
“团长,这种说法有点……”
面对皱起眉头的王妃,伊文说道。
“不。骑士团长说得对。一定会变成这样的。现在你作为胜利女神在国民中有着极大的人气。可你现在要离婚,让地位低微的贵族女孩成为王妃,大家不仅会责备珀拉。而且这也关乎到陛下的人气和人望。你考虑到这些,还想要离婚吗?”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问问。”
王妃恨恨的望着这两个人。
据说人在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会团结在一起,这真是漂亮的实例。没有比这更难的了。
恩德华夫人温柔的劝说着哭泣的珀拉,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等到珀拉这一阵的兴奋过去之后,她一脸认真的向周围的人问道。
“我想问问,这附近最近的修道院在哪里?”
“嗯嗯。从正面玄关出去之后一直走,第一个转弯处往左拐有一个……”
“伊文!!”
被训斥的独立骑兵队队长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只是回答人家提出的问题而已呀?”
“不许回答!珀拉不会做修女的!”
“不。我要做修女。那个人是国王陛下,已经有了如此伟大的王妃,为什么要我……还要让我这种人,和国王站在誓约的祭坛前呢!”
“所以说,我跟那个家伙离婚就好了呀”
在场的全员都低声哀叹了起来。
巴鲁脸上的表情,仿佛就是在说,如果对方不是王妃的话,他一定会用锤子把这个听不懂道理的石头脑袋敲开看看。
“可以打扰一下吗?”
纳西亚斯站在后方谨慎的开口说道。
就在别人争吵的时候,这个人把备用的椅子都搬了出来,软禁王妃的场所就这样变成了紧急会议的会场。
“先坐下,然后再好好谈一谈怎么样?”
他说的很对。全员都坐下之后,纳西亚斯开口说道。
“我想问一下,在我看来,如果达尔希尼姑娘愿意成为陛下的侧室的话,问题就能圆满解决……达尔希尼姑娘,有什么不能接受这件事的理由吗?有什么交好的男性,还是说讨厌陛下?”
珀拉跳了起来。
“没、没有这种事的。”
“那么,理由是什么?”
刚刚的冲劲仿佛都消失不见了,珀拉战战兢兢的,向自己周围的《大人物》投去了夹杂着怯意的视线。一时的兴奋状态褪去之后,她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巴鲁看准这个机会,缓缓的开口说道。
“达尔希尼姑娘。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你这种身份,当然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能服侍在国王身边。但是,表兄想要得到你,王妃也是,甚至为了你愿意让出自己的地位。如果你讨厌表兄犹如讨厌蛇蝎一般的话,那你可以谢绝。但是,我听说你跟王妃说,你很爱慕表兄。”
珀拉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我太轻率了。”
“你不用道歉。爱慕表兄的女人并不少见。但是,表兄喜欢的女人却很少。因此,我可以认为,一定要拒绝这件事是因为你的《任性》吧?”
虽然巴鲁的话很严厉,但是语气却很柔和。接着,他瞟了王妃一眼,他想表达,自己已经扮演了坏人的角色,所以后面就交给你了的意思。
王妃接收到这个暗号,开口说道。
“不过,我跟渥尔离婚似乎很艰难,我也不想让珀拉成为坏人,如果你觉得不是正妻也没关系的话,愿意成为渥尔的夫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珀拉剧烈喘息着,她用哀求的眼神望着王妃。
“可是……我这种人……怎么能……”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离婚。”
小狗一般的眼睛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
珀拉没有发出声音,用手遮住脸哭了起来。
巴鲁深深叹了口气,冲着王妃露出了牙齿。
他的意思是《太差劲了!》
没办法。此时巴鲁也放弃了扮演《坏人》,露出了面对女性时温柔的笑脸。
同时,他也没忘记冲着伊文做出按住王妃的指示。
“好了。达尔希尼姑娘。不用哭。我说的话有些过分了,我道歉。但是,你不用想得这么死板。恐怕你觉得,国王实质上的妻子这个任务,对于自己来说太沉重了,所以很害怕。对吧?”
珀拉仿佛得到救赎一般,望着巴鲁点了点头。
接着巴鲁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
“如果说些不客气的话,真是很对不起你,爱妾的特殊待遇不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毕竟表兄是国王,以他的立场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就算——你怀孕了,幸运的生下了男孩,也不能保证这个孩子就能成为下一任国王。”
开什么玩笑!王妃差点就叫了出来。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绕到王妃身后的伊文,立刻捂住了王妃的嘴。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很无礼,还是束缚住王妃,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那个笨蛋让你闭嘴”
巴鲁微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所以你不要妄想,自己能成为唯一的宠妃掌管王宫,认为自己生下的孩子能成为下一任国王。我们希望你做的,只不过是希望你能成为跟公务繁忙的表兄聊天,让他放松的对象。毕竟,说到这位王妃,在军事政治上无可挑剔,但是就算是恭维,也很难说她拥有女性的温柔和体贴。真是的,该说是粗野,或是勇猛吧,表兄也一定觉得很气闷吧,所以我们之前就觉得表兄很可怜了。为了让他能偶尔放松一下,便和他商量让他娶一位侧室。因此,表兄也不会那么频繁的去你那里。你只要在安排好的居所中等待表兄的到来就好了,在那个住处装饰上亲手制作的织物、刺绣什么的,洗衣服什么会让手变得粗糙的事情,交给侍女做就好了,不过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也可以用亲手制作的料理招待表兄。怎么样?这样的话,跟你在家里做的事情没什么区别吧?”
珀拉用心的听着巴鲁说的话,渐渐的她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在我看来,表兄与其说是想要得到你,不,当然,他肯定也想得到你,不过我在看过你家的装饰之后就明白了。他爱上的恐怕是包括你以及你日常的生活的那些风景。”
他给伊文一个眼神示意。表示《轮到你了》。
伊文也不会看错巴鲁的暗示。他两只手限制住王妃的行动,微笑着说道。
“珀拉。我也拜托你了。我是陛下的童年玩伴。很清楚陛下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的。斯夏也在深山中,费尔南伯爵夫人也是双手灵巧的人,总是很认真的做着什么。虽然身体柔弱,但是经常拿着针线缝东西,绒毯也是自己织的。伯爵的衣服什么的是绝对不会交给侍女的。都是自己缝的。——你也很擅长手工工作吧?”
“是的。弟弟的衣服都是我缝的。”
“那真是了不起。”巴鲁说道。
伊文一边用力勒紧王妃一边附和道。
“天气也变得很冷了,我觉得你给陛下织一个护膝什么的东西比较好。你应该也会做料理吧?”
“是的。”
“我至今还都记得,伯爵夫人做的山鸡派那真是绝品。表皮酥脆散发着香气,鸡肉很软充满汁液。而且,虽然不知道名字,牛奶打起泡再稍微加一点酒,有一点点甜味凝固以后的那种东西,实在是非常好吃。”
“啊,那我下次就做。”
“那太好了。”
黑衣战士的手腕中,王妃的脑袋被固定住,手脚拼命挣扎着。
她似乎是想说,不用你来说服她!但是除了珀拉以外的人,都故意无视了王妃的存在。
巴鲁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
“你明白了吗?我们想让你来照顾表兄。当然,你年轻又可爱。表兄也很年轻。此时发生了什么进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绝不是你一个人的特权,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你要是因此觉得自满骄傲的话,我们也会为难。如果这样也可以的话,如果你不讨厌服侍在表兄身边的话,你能不能就当自己是来工作的女官,来王宫呢?”
珀拉终于放下心来。
一开始还以为会怎么样呢。
下一任国王的母亲,实际上的王妃的地位,这些东西单是想一想就很可怕。实在是做不到。满脑子都只能想到逃跑,但是如果只是服侍在他身边的话——如果自己能陪在陛下身边,照顾他的起居的话——
虽然她依然觉得很惶恐,但是这么做,确实会让自己觉得开心。
不只如此,对于已经没有了结婚可能的自己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好事。
“怎么样?”
巴鲁温柔的轻声问道,珀拉的脸微微红了。不只如此,珀拉就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忍不住低下了头。
“——如果我这种人,能对陛下有什么用处的话……”
“当然了!不,太感激了!这样的话国家就有救了。”
巴鲁高声说出的话绝不夸张。
“那我就尽快去安排迎接的人。还是说,你就这样直接去王宫?”
于是,恩德华夫人代替珀拉回答道。
“公爵大人。这样太着急了。还要准备很多东西,珀拉大人应该也想回家一趟吧?”
珀拉向夫人投去了感谢的视线。
巴鲁介绍过夫人之后,珀拉再次觉得惶恐了,夫人似乎是长于世故的女性,她说女性之间要先谈一谈,便把珀拉带到了房间外面。
看她们走了出去,伊文才终于放开了王妃。
巴鲁露出了非常吃惊的表情。
“你至少也参照一下女性的说服方式呀。”
伊文也表情苦涩的说道。
“一开始交给我们就好了,多亏了你,现在整个王宫陷入了天翻地覆的大混乱中,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这么说我也……”
王妃歪着头。
确实,他们的说服奏效了。虽然这件事情解决了,但是王妃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这不是很奇怪吗?不愿意成为正妻,但是很多人中的一个的话就可以?这不全反了吗?”
“正是如此。表兄如果不是国王的话,达尔希尼姑娘当然会希望正式结婚吧。”
“是啊。不只是本人。想让女儿成为妾的父母是不存在的。但是,如果那个人的双亲还在世的话,听到自己的女儿将成为国王爱妾一事,肯定毫无疑问会非常开心,觉得这是了不起的出人头地,一定会说服她,让她接受的。”
王妃露出了愈发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国王要被这样特殊对待?”
纳西亚斯顿时表情僵硬起来。
这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从昨天开始大家就东奔西走,非常担心,愤怒,烦躁,已经是马上要爆发的状态了,这种时候王妃说出了这句台词。
纳西亚斯轻轻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往房门走去。这是表示,接下来,这个房间内发生什么罕见的事情,都跟自己毫无关系,自己也毫不知情。
巴鲁咬紧了牙关,拼命用力握着椅子的把手。在他勇猛的手中木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从没对女人举起过武器,也没动过手。”
伊文蓝色的眼睛中散发处冷冷的光线,他继续说道。
“她自己说过自己不是女人。不用顾虑。”
“呃……”
这次王妃发出了仿佛青蛙被捏扁时发出的声音。
纳西亚斯在门外关上了门之后,顿时房间内响起了惊人的响动。什么东西被扔出去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内拼命奔跑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王妃愤然的抗议声。
“二对一太卑鄙了!”
“闭嘴!!”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在走廊上避难的纳西亚斯忍不住抱住了头。
就算是第一公爵冲着王妃说《闭嘴》,本身就是个问题了。虽然是问题,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谁都没办法责备巴鲁。
纳西亚斯在近卫兵中选择了嘴最严的人,让他们看住门。萨沃亚公爵和独立骑兵队队长将王妃绑了起来,这幅画面实在是不能让外人看到。
接着他便出去寻找刚刚离开的女性们的身影。
她们就在下了台阶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跟修行僧住宅完全不搭的长裙身影变成了三个。
女官长似乎刚刚赶来。
大概是因为还完全不了解事态的不安感吧,女官长表情僵硬的望着恩德华夫人和珀拉。
夫人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
“女官长。我跟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要在陛下身边作为女官工作的珀拉-达尔希尼。”
站在露台上的纳西亚斯清楚的看到,女官长的表情也变了。
本应是成为爱妾的人,为什么会变成女官了呢,说要离婚的王妃怎么样了,她肯定有很多问题。
但是,女官长不愧是个杰出的人物。
她注意到台阶上纳西亚斯的神色,恩德华夫人的微笑,眼前紧张而又毕恭毕敬的珀拉的表情,只是看到这些她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了。
她安定沉稳的挺起了胸膛。
“那么,你今后就由我监督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不用担心,尽管问我就可以了。”
“啊,是的。请多关照。”
珀拉慌张的低下了头。
毕竟女官长是在国王身边最近的地方服侍的人,是一手掌管着整个王宫内部的人。
珀拉只是觉得非常惶恐。
女官长也很明白,这个人只是名义上自己的部下,不久之后她就会成为地位仅次于王妃的人。
虽然新来的女官应该是几个人住在同一个大房间内,但是这个人必须为她准备好专门的住处。
就在女官长想说,在内栋准备房间的时候,恩德华夫人突然开口说道。
“关于住处,我以前居住过的那个离宫怎么样?当然,如果珀拉不觉得反感的话……”
不能马上住到本宫去。为了让她慢慢熟悉一下王宫,先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
女官长马上理解了夫人没说出口的担心。
“是啊。那里非常安静,离本宫也很近,很适合外出。”
“有很多房间,让仆人居住也很方便。珀拉也需要带几个照顾自己起居的人吧?”
珀拉慌忙说道。
“不!我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但是,有一个人从父亲一代就一直为我家工作,只要能让我带这个人来,就足够了。”
女官长郑重的摇了摇头。
“这不行。还要带一个负责杂事的女仆。乳母应该是你身心的支柱,所以你很看重她吧,但是身为陛下身边的女官,身边的杂事要让女仆来做。”
“是,可是……”
“如果家里没有合适的女仆的话,附近村里的姑娘也可以,有没有比较亲近的女孩?”
珀拉大大的茶色眼睛胆怯的望着女官长。
“那个,村里的姑娘……也可以吗?”
“那是你要负责的事情。只要你好好监督她,好好教导她,让她成为合格的王宫中的侍女就可以了。这应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是。”
“关于住处,确实恩德华夫人说的离宫刚刚好。不过因为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了,所以需要好好打扫一下……”
“那我明天就去打扫。”
纳西亚斯和恩德华夫人都很忍不住很想捂住脸,但是女官长看了看毕恭毕敬的珀拉,说道。
“不用这么着急。先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吧。”
“家是指……我家?”
看到珀拉茫然的样子,女官长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的双亲都已经去世了。因为你需要长期住在这边,虽然可以外出,但是长期的休假是没那么容易的。你和乳母离开家之后,谁来看家呢?需要有人料理家里的事情吧。”
珀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卡里根说只是女人和老人的话会很不方便,所以会经常休假回来。
明白情况之后,珀拉很快便下了决定。
“有弟弟和园丁在,只有男人的话应该还是有些不方便,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关门空下比较好。弟弟回到骑士团就可以了,园丁在山脚的村子里有亲人。只要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休假的话……”
“这样的话,剩下的就是收拾一下家里了。”
“是的。本来以为今年冬天也要呆在山上,准备了很多食物。这些要全部分给山脚的人们。”
珀拉的话语中,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明确信念。
女官长微笑着说道。
“如果你很擅长料理的话,在王宫中应该也有很多能发挥的地方。”
珀拉的表情立刻变得明朗起来。
与其过着奢靡的生活,自己的事情自己亲自来做让她更加开心。从她的表情中能看出她的这种想法。
女官长再次笑了笑。
“你是叫,珀拉吧。”
“是的。”
“真是个让人怀念的名字。我曾经认识一个跟你同名的女孩。”
珀拉突然抬起脸。
和自己同名的陛下的母亲。
女官长跟那个人很亲近。那个人为了救女官长的孩子而丧命。
为了拯救年幼的国王,女官长曾经做了什么,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佩尔泽恩侯爵垮台之后,女官长经常去过东北的那个小村庄内,为国王的生母扫墓。
在抓到杀死国王生母和自己儿子的犯人之前,女官长一次都没去过那个村子。
她考虑到不能让人怀疑,所以二十多年以来,故意没有前去。
“她是个心灵纯洁,工作努力的姑娘。她为当时的陛下献上了自己的一切。你也不要忘记照顾你的陛下和王妃殿下的心意,好好服侍他们。”
“是。”
珀拉非常恐慌的低下了头。
女官长还详细的询问了是否需要其他必需品,珀拉带着跟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明快表情离开了。
女官长也终于安下心来,向纳西亚斯和恩德华夫人道了谢,为了将此事向王宫报告而回去了。
目送女官长离开之后,纳西亚斯和恩德华夫人离开了没有人烟的回廊。
这让人目不暇接的一天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夫人也终于安下心来,冲纳西亚斯笑了笑。
“太好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会怎么样呢。这下也终于能安心了。”
“多亏了你。下定决心用出那种方法阻止了王妃殿下。”
“太不好意思了。我当时只是拼命想着要做些什么。”
夫人虽然在笑,但是纳西亚斯的表情却很认真。
他伸出一只手,说道。
“给我吧。”
夫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意识到纳西亚斯是什么意思之后,笑着摇了摇头。
“啊,不,不是的。那是骗人的。是为了留住王妃殿下才那么说的。那只不过是普通的胃药而已。”
但是纳西亚斯却没有放弃。他再次说道。
“给我吧。”
“……”
“拉蒂娜。求你了。”
“……可是,那真的,只是胃药而已。”
“这样的话,给我看看也没关系吧。求你了。”
虽然纳西亚斯的态度很温和,但是他却完全不肯让步。
恩德华夫人有些犹豫的取出瓶子,交给了纳西亚斯。但是,就在纳西亚斯取下瓶盖,想要把瓶子放到嘴边的时候,恩德华夫人却惨叫了一声,紧紧抓住了纳西亚斯的手。
“纳西亚斯大人!”
纳西亚斯只是装作要喝的样子,他盖上瓶盖,沉稳的问道。
“这个药,你还有吗?”
夫人无力的摇了摇头。
“只有这些。可是……我是个没有骨气的人。怎么都不敢喝。”
纳西亚斯将这可怕的小瓶包在布里,收在皮革小包中,温柔的笑了笑。
“幸好你没有喝。”
“……”
“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拉蒂娜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望着纳西亚斯。
她已经再也不想经历失去心爱之人的打击了。她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的人生要一个人渡过。
自己明明配不上这个男人的爱情,明明必须要跟他清清楚楚地说明白,但是对于对方的好意却感到开心。
纳西亚斯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夫人便急着说道。
“我去看看王妃殿下的样子。——那个药已经不需要了,你处理掉吧。”
在压抑自己感情之后,夫人说出口的话非常的无礼傲慢。夫人自己也觉得有些呆不下去了,轻轻点头示意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能够勇敢面对王妃的聪明夫人,却从纳西亚斯面前逃走了。
而纳西亚斯觉得自己又被拒绝了,所以没有去追夫人。
只有神官们宣告一日结束的清脆钟声,回荡在耳边。
这一天国王非常的繁忙。
不仅面临离婚的危机,工作也很繁重。
海军工厂提出了预算不足,调解豪族之间纠纷,派往泰巴河周边的官员的调查结果等等,根本无暇休息。而且还有更远地方传来的报告。
听说坦加和斯克尼亚暗送秋波之后,国王也使出了自己的手段。因为有斯克尼亚这种未确认的要素,所以自己也要找到一些同伴。开始是往基尔坦萨斯派出使者,而现在对方的回复到了。
基尔坦萨斯是海运之国。那里的男人们大家天性就是船员。他们夸口称连接南方和中央的大海就是自己家的院子,仅凭着对船只和大海的丰富知识以及卓越的海战技术,就守住了自己小岛的独立。
基尔坦萨斯的国王并不是被称为支配者的那种强有力的掌权者。他只不过是居民的代表,是海运组织的组长而已。
他们的回答并不友好。他们明确的表明了态度,只要他们是支配着中央到南方大海的王者,那基尔坦萨斯便平安无事。不想涉足陆地上的战争纠纷。
在这个报告传来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客人来访了。
塔乌西峰的头目,杜嘉的科尼森。
国王得知他的来访,已经是下午很晚的时候了。
因为他说,等国王工作完了之后再报告也可以,所以负责通报的侍从便忠实的遵守了他的这句话。
“为什么没早点说?”
国王非常吃惊,急忙叫科尼森进来。
就在前几天的庆功宴上,曾经简单的打过招呼,但是并没有说太多话。所以国王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
塔乌的头目每个人的个性都大不相同,其中科尼森也稍微有些特殊。
他的眼睛细小,看不出来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即便来到国王面前,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不只如此,连招呼也不打。只是轻轻点头示意。
而他带来的男性则非常惶恐,不停点头哈腰。
毕竟,他们被带到的是政务室旁边国王的私人书房,实在是普通市民无法进入的地方。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科尼森摇了摇头。
他露出有些苦涩的表情,看了看自己带来的男人。
“这个男人,非常烦人,说无论如何都要见见国王大人……”
这个看起来比科尼森年长一些的男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呵呵,是啊……是我勉强他带我来的。我叫道尔顿,霍利-道尔顿。”
“哦?”
国王歪了歪头。
虽然打扮、举止、谈吐都跟山贼一样,但是却有着像样的姓氏。这样国王有些意外。
“实际上,我有话想跟国王大人说,非常抱歉,能不能屏退旁人……”
“可以。”
国王用眼神催促随从们离开,他们默默的行了礼离开了房间。
而留在书房中的只有国王和两名山贼了。
虽然是道尔顿自己说出口的,但是他似乎还是有些吃惊。
“诶诶……这真是厉害。我本来以为自己肯定会被骂的,没想到真的能跟山贼促膝长谈。真是吃惊啊。即便是要求面谈,让等上半个月甚至半年的国王都不少呢……”
“我不知道别国是怎样的,但是我这里这样就可以。很有效率。”
“唉,真是的。这样的话说起来就快了。”
道尔顿非常的佩服,他准备好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实际上,我是桑塞贝利亚的家臣……”
“桑塞贝利亚?”
国王歪了歪头。好像是听过。
应该是帕莱斯德西边,在帕莱斯德庇护下的新兴国家。
说到中央诸国,一般是指大陆东部沿岸的各个国家。因此,这是个不熟悉的国家。
“那里的家臣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想请您帮忙。”
虽然他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耸了耸肩,但看起来还是有些飘然。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为难。
但是,道尔顿所说的内容,并不是开玩笑。
桑塞贝利亚是个年轻的国家,国王的权威也还没有完全确立。情况跟基尔坦萨斯很不同。虽然国王想彰显自己的权威,非常努力积极,但是因为力有不逮,有力豪族们的谋反成了家常便饭。
因此,上上代的国王每次都要向帕莱斯德求助,而当时的帕莱斯德国王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派遣了军队,之后以加强两国羁绊的名目,让一个小妾生下的女儿和当时的桑塞贝利亚的王子结婚了。
桑塞贝利亚作为谢礼,向帕莱斯德献上了巨额的贡品,从那之后直到现在,帕莱斯德向桑塞贝利亚要求各种形式的供奉。帕莱斯德会要求桑塞贝利亚派遣人手协助治水工作,建造要塞,有时还会要求他们借兵。
也就是说,对于帕莱斯德来说桑塞贝利亚是个方便的从属国。
而桑塞贝利亚也满足于身处大国的庇护之下,两国的关系非常要好。
但是,道尔顿说,到了最近,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
“前几天,帕莱斯德的国王让我国国王吃了些苦头。如果战争没打赢的话就没有战利品。无法慰劳家臣。而且这次,还不得不让出了泰巴河。对于当地居民来住,只是领导变了而已,接下来向这边的国王纳税就好了,但是为难的是,之前收取税款的那批人。他们的领地就这么白白被夺走了。因此,帕莱斯德的国王为了安慰失去领地的人,要求桑塞贝利亚提供相应的土地。唉,真是强硬的手段。这次国内也引发了不满,大家都说,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帕莱斯德的战败赔偿要让我们来付,而且,帕莱斯德每次打仗的时候都要从我国征收战争经费,我们没有向他国的战争提供物资和军事资金的义务,有这种主张的人渐渐增多了。唉,会这么说也是正常的。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人主张说与大国帕莱斯德为敌是没有未来的,就算有些不讲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努力像之前那样维持友好的关系。问题是……”
道尔顿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摊开双手。
“持有这两种相反观点的,正是现在的陛下和他的弟弟。”
“这真是悲惨。”
国王认真的说道。
简直可以看到家臣们不知该如何是好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想问一下,赞同慎重论的是哪一位?”
“是陛下。毕竟,陛下的王妃相当于是帕莱斯德国王的姐姐,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王妃已经四十多岁了,但这两个人却还没有诞下子嗣。”
“这真是难办呀。”
“唉。现在的帕莱斯德国王非常能干,在战争以外的地方也很擅长扩张领土。威胁对方说如果不想被侵略的话就服从,是一个方法,调停豪族之间的纷争,从中收取土地也是一个方法,当然,联姻也是一个重要的战略手段。但是,对于我国的国王大人来说,结果却不那么好。没有能继承王位的王子,陛下自己的人气和统率力也不断衰弱,现在国王的弟弟奥特斯殿下得到了民众的支持。然后,这么说有些不好,但是帕莱斯德国王提出,这次要让奥特斯殿下跟自己的女儿联姻……”
国王瞪圆了眼睛,接着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失礼了。这实在是很像奥隆那个没节操的人会做的事情,但是对于贵国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吧。”
“是的。因此,现在这两人关系……变得很不融洽。”
桑塞贝利亚国王现年四十五岁。奥特斯二十七岁。他们原本就不是什么关系和睦的兄弟。
国王威斯迪斯拉姆依靠大国这个后盾,对于桑塞贝利亚的国民来说是个残暴的君主。
而相反,奥特斯认为,面对冒犯本国尊严的人应该态度坚决,应该保护桑塞贝利亚的利益。
而这两人的对立,由于帕莱斯德提出的要求,而变得剑拔弩张。
“真是让人为难……因为帕莱斯德表明了想要放弃威斯迪斯拉姆大人,而和奥特斯殿下联手的意愿。”
“但是,这样的话,对于殿下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吧?”
国王毫不留情的问道。
而这名自称是桑塞贝利亚家臣的男人,嘴角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笑容。
“虽然让大华三国做后盾,我们感到很荣幸,但是一考虑到我们跟帕莱斯德的关系到底能否顺利发展,就会想起现在的陛下这个榜样。就算我们想结成同盟,提供了对方要求的各种东西,最后被利用完之后就被随手抛弃了,那我们也太吃亏了。”
“用帕莱斯德的公主做交换怎么样?虽然现在的国王没有子嗣,但是如果嫁过来的公主能生下王子的话,对于奥隆来说也是亲孙子。这样不能成为同盟的补偿吗?”
“根本就不是公主。虽然她是奥隆王的女儿,但是只是他无数宠妃中的一个生下的女儿。当然,即使如此我们也觉得很感激了。但是,也要殿下是单身才可以呀。”
“他已经有夫人了吗?”
“不,准确的说还没有。如果对方没有提出这件事的话,他应该早就已经成婚了……”
“帕莱斯德让他废弃婚约?”
“是的。他们说,究竟是要选帕莱斯德国王的女儿和桑塞贝利亚这种偏僻国家的贵族的女儿,这种根本无需考虑的事情,就没有必要问了,态度非常盛气凌人……殿下也觉得非常恼火。不过他也明白,露出敌意顶撞帕莱斯德,不是什么聪明的办法。从正面战斗的话毫无胜算。他比威斯迪斯拉姆大人更清楚现实状况。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协助兄长,支持采取让帕莱斯德高兴的方针。但是,这次即便是殿下,也觉得忍无可忍了。他非常愤怒,我国并非帕莱斯德的属国,关于自己的婚姻没必要去寻求对方的许可,而且对方更没有权力发号施令。”
真是个不好对付的男人。他将自己国家内部的事情,像聊天八卦一样,饶有兴趣的讲了出来。
“话虽如此,对方可是老奸巨猾的大国。不想正面对抗引发事端。可是,也不想就这么跟奥隆王的女儿结婚。虽然是乡下贵族的女儿,但莉莉娅大人非常漂亮,性格温和,跟殿下是一对人人羡慕的般配情侣。而且,莉莉娅大人非常有气度,她勇敢的说自己不做正室也没关系,让殿下为了自己的方便行事就好。但是……莉莉娅大人的父亲是王国的重臣海恩公爵。他不让自己的女儿,成为还不是国王的奥特斯殿下的侧室。”
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自己身为国王,要迎娶侧室颇是费力,不过这也许是德尔菲尼亚才有的特殊情况。对于迎娶侧室一事,王妃面露难色,面对身份比自己低微的人,不仅没有拉开距离,还提出过分的要求,要让侧室成为堂堂正正的正室。
虽然国王也觉得为难,但是自己确实是因为那个女孩就是这种人,才娶她做了王妃。
“唉……不过,面对国王的做法,民众的不满也快要爆发了。过不了多久,威斯迪斯拉姆必然会失势,取而代之的,便是由奥特斯殿下代替他向桑塞贝利亚全土发号施令,但是,如果事情这样发展的话,那帕莱斯德便更会高兴的将国王的女儿推给殿下了吧。殿下也非常头疼。”
他一边喝茶,一边说着可怕的话语。
国王也笑了笑,他同样露骨的说道。
“也就是说,奥斯特殿下希望流放兄长陛下,成为国王,迎娶莉莉娅成为王妃,跟帕莱斯德断绝关系,对吧?”
道尔顿拿着茶杯,表情非常为难的说道。
“如果是这么简单的话,就不用为难了。”
“是啊。我国也完全不想干涉他国的内政。道尔顿你似乎是服侍奥特斯殿下的,但是如果想让我们为殿下提供某种援助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
他的表情非常为难,仿佛是哀求一般问道。
“当然,既然我们提出了这种请求,那桑塞贝利亚为了德尔菲尼亚,无论何时都能给帕莱斯德背后来一刀。如果你觉得我的话不值得信任的话,我可以安排殿下亲自拜访……”
国王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这么做了的话,我国和帕莱斯德之间的关系会变得不和。我们前几天,才终于实现了和平。道尔顿是知道这件事,才秘密前来的吧?”
“嗯,确实如此……”
国王抱起胳膊,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在帕莱斯德的西边得到同盟国。对于我国来说,绝不是件坏事。但是,同盟便是外交。必须要和国家的代表来进行。但是,现在的奥特斯不过是王子,而且他跟现在的国王关系并不好。——这样的话根本没法谈。”
“那么,在奥特斯成为桑塞贝利亚的国王之后,您愿意帮助我们吗?”
面对态度认真不肯善罢甘休的道尔顿,国王露出有些为难,又饶有兴趣的表情。
“道尔顿你尽会问一些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我说不的话,这对于我国非常不利,我不可能这么回答。但是,如果我回答是的话,你们又有可能曲解我的意思。搞不好的话,我国会成为谋反的黑幕。那——这该如何是好?”
一直沉默不语的科尼森终于开口说道。
“要是觉得他烦的话,我就让他闭嘴。”
他的声音低沉。但是又蕴含着力量。
“喂,等一下。别这样啊。”
道尔顿非常慌张,但是杜嘉的头目却是认真的。
他细长的眼睛中闪耀的光芒已经接近杀气了。
“因为我欠你一些人情,所以在你再三要求带你见国王的时候,才同意了你的请求。把你带到这里,我就已经尽了情义了。现在我作为塔乌的头目,要对国王大人尽情义了。”
虽然他从没说出口,也从没表现出来,但是科尼森对于国王对待塔乌的态度觉得非常感激。
而现在,自己因为昔日友人的请求,让国王和国家陷入纠纷之中,就没脸面对塔乌的同伴了。所以他下定决心,要自己亲手洗刷一切。
现在气氛紧张,科尼森的手几乎已经摸到刀柄上了,国王苦笑着抬起一只手。
“科尼森。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是不能在这里刀剑相向。而且,虽然是非正式的,但是道尔顿毕竟是他国的使者。必须让他活着回去。”
神色可怕的头目表情变得有些忧愁,他放开了刀柄。
道尔顿蜷缩着身子笑了起来。
“真是谢谢你了。把看不顺眼的使者的脑袋拧下来,这种国王也不少呢。”
国王无视了他轻佻的话语,继续说道。
“虽说威斯迪斯拉姆王即将失势,但是王权接替能够顺利进行吗?如果,弑杀了前国王的话,新国王的人气也会有影响吧,这应该也关系到新政权的将来。”
“奥特斯殿下并不是笨蛋。这点事情他还是明白的。让威斯迪斯拉姆大人隐居,或者命令其离开国内,他应该想了很多办法。”
“夫人那件事要怎么办?如果看重手中的权力的话,迎娶奥隆的女儿才是聪明的做法。”
男人耸了耸肩。
“如果他打算这么做的话,我就不用这样来到陛下您的面前了。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殿下并不是笨蛋。如果他认为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帕莱斯德为敌的话,那个时候他应该会做出让莉莉娅大人伤心的事吧。但是,对于桑塞贝利亚来说,帕莱斯德的存在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他想和这边的国王大人联手,让帕莱斯德认输。”
面对一国之王,他的语气一直轻浮滑稽。
面对这种说话方式,一般的国王肯定会觉得他非常无礼,并感到非常愤怒吧,但是很不巧,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并不寻常。
他摇了摇头痛切的说道。
“可惜呀。真是可惜。这番话,我想在跟帕莱斯德交战的时候听到。现在……”
“可是,陛下。虽然现在帕莱斯德跟这里关系良好,但是有任何保证接下来这种关系也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当然,没有这种保证。奥隆是出了名的谎话连篇,塔乌被夺走他应该也觉得非常不甘心。总有一天还会产生纠纷的吧。”
“这样的话,就不要一直等在这里了,咱们先下手怎么样?桑塞贝利亚保证,会举国成为陛下的后援的。”
“道尔顿。不要让我说这么多遍。这种保证要等你——准确的说,是你的主人,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之后才能做。现在的你无论说什么,都不值得信任,也不能成为任何保证,就如同空头支票一样。是无法进行交易的。”
双方的主张在顺序上有很大的矛盾点。
道尔顿(应该说是奥特斯吧)认为,只要德尔菲尼亚协助他得到王位,便全力帮忙,而渥尔-格瑞克不想帮忙谋反,首先要奥特斯自己坐上王位之后,双方才能作为一国代表进行协商。
最后,让步的是道尔顿。
“果然……现在让您帮忙,太任性了吗……”
“如果奥特斯王子真的是杰出的人物的话,用不着我帮忙。他应该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王冠吧。道尔顿你也应该这么说过。”
国王认为,跟他说出口的话语相反,实际上,现在奥特斯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上。
王冠、政权这种东西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需要强有力的后盾。
而德尔菲尼亚这边,非常想得到能立于帕莱斯德后方的同伴,但是以国王的性格,他不想干涉对方的内政。
道尔顿表情苦涩的挠了挠头。
“我们可没有,能像你们一样,帮助国王的奇迹的女神啊。”
国王苦笑了起来。
“不。奇迹也不都是好事。现在我快要被那个女神抛弃了。”
“啊?你们吵架了吗?”
“嗯,差不多吧。”
“哈哈……”
道尔顿露出了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的表情。
“怎么样啊。如果她不愿意公开帮助国王大人的话,能不能先把那位女神大人借给我们?”
科尼森用可怕的眼神瞪了道尔顿一眼。
国王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
“这个问题,我也不能回答你。如果你要借兵的话,我可以拒绝,也可以考虑,但是她并不在我的支配之下。”
国王当然没有权力说借,也没有权力拒绝。国王是这么相信的。
那个女孩不会被任何东西影响。也不会被任何东西左右。
你是我的巴尔德——虽然她曾这么说过,但是,自己不是那个女孩的王。
那个女孩不会服从任何人。她只会服从自己的规则。
“如果,她觉得可以帮助奥特斯殿下的话,不管周围人说什么,她自己会行动起来的。胜利女神就是这种人。”
道尔顿又耸了耸肩。这是跟他严肃的面容很不相称,有些恶作剧般的举动。
“那么,还有一件事。虽然这次你不能帮我,但是奥特斯殿下成为国王之后,我还能再来拜访吗?”
德尔菲尼亚国王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你就堂堂正正的自称是桑塞贝利亚的家臣,从正门进来吧。这样我就能为你召开欢迎的晚宴了。”
单是这几句话,也许就能成为谋反的助力。从正面来,就意味着两国的联手会被帕莱斯德知道。
但是,国与国之间开展正式外交的话,不用忌讳任何人。首先,现在的帕莱斯德和德尔菲尼亚不管内心怎么想,表面上是交好的国家。
其次,帕莱斯德和桑塞贝利亚也是交好的国家。
这样的话,德尔菲尼亚和桑塞贝利亚就算缔结外交关系,帕莱斯德也不能公然抗议。
也许是看穿了国王心中所想吧,道尔顿大胆的笑了起来。
“这个晚宴女神大人也会来吗?”
“要看她的心情。”
“这可真是难啊……”
这位与众不同的来自西方的使者,用非常轻浮的态度说道,希望能尽快从正门来,接着跟来的时候一样,飘然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