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遥远的流星 下 第七章

  三天的时间内,德尔菲尼亚军沿着罗榭街道前进,不停攻下沿途的要塞。势如破竹。

  帕莱斯德引以为傲的防卫线也无法阻止她们的前进。

  杜梅尔格将军数次想以要塞为立足点重整态势,但是德尔菲尼亚军的追击要更加迅猛激烈。他们沿着街道急速前进,不断向奥维庸逼近。

  到了这个时候奥隆才终于起身,亲自率领五千军队,和不断撤退的军队汇合。

  这种情况下,帕莱斯德军顿时勇气倍增。平时的训练也派上了用场,他们重新整顿了溃败的军队,之前的撤退势头一口气转成了前进。

  德尔菲尼亚军面对奥隆亲自出战也无法随意行动。频繁和后续部队联系,因为刚刚攻下了恩斯法这个要塞,便以此为据点,整顿军势。修补受损的防具,让伤兵退下前线,将受伤的马匹换成后方送来的新马。

  他们仔细的研磨着武器,补充弓箭。最后还让士兵们也充分休息,补充精力。

  两军在恩斯法的西边、长满青草的平缓丘陵上进行了交锋。如果没有战争的话,这片土地应该是会放养着牛马的美丽土地。

  帕莱斯德军在稍高的一个丘陵上布阵。

  德尔菲尼亚也与其对抗,在丘陵上列阵。本来意味双方会这样对峙一段时间,但先开始行动的是帕莱斯德军。

  步兵们举着盾牌整齐排列肃然前行。

  因为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枪尖都漂亮的直指天空。尖锐的枪尖在阳光下就像抹了油一样闪闪发光。看起来就很勇猛无敌。

  接下来是弓兵、然后是弩兵。

  很明显他们打算在此做个了断。

  “原来如此,老狐狸。无法忍耐了吗?”

  渥尔-格瑞克露出了一个勇猛的微笑。

  国王认为,他们打算在这里击退德尔菲尼亚军,然后漂亮华丽的凯旋返回奥维庸吧。怎么能让他们得逞。全军也心怀同一个想法。

  “前进!”

  随着这声号令,德尔菲尼亚军的步兵先前迈进,在丘陵和丘陵之间低洼的地方,两军开始了交锋。

  战斗非常激烈。帕莱斯德军队本来就以坚固为信条,但这一天他们有着更加强大可怕的气魄。不管怎么打都毫不胆怯。火花四溅一般向德尔菲尼亚军发起了猛攻。

  渥尔-格瑞克面对对方的执着和顽强觉得很焦急,也觉得很佩服。

  将兵的气概都自不必说,奥隆的用兵也与以往不同。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计算。只不过是像火一样猛烈的进攻。

  “刚好!”

  德尔菲尼亚军也一起怒吼起来。

  帕莱斯德军的猛攻由拉蒙纳骑士团来防御,迪雷顿骑士团则加倍猛烈攻击。近卫兵团的四个军团争先恐后的奔赴战场。

  对帕莱斯德怀恨在心的桑塞贝利亚军也展现出出色的表现。塔乌的部队也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不受拘束尽情驰骋。

  其中夏米昂也在。她腿上的伤已经恢复了,总是呆在丈夫左侧稍后的地方,用她擅长的弓箭接连射击。

  她的射术非常巧妙。没有一兵一卒能够接近。

  另一位女骑士罗莎曼德率领着自己的军队,守在国王的大本营。

  她身穿绘有金色的贝尔敏斯塔家狮子的银质盔甲和白银外套。左右跟随着侍从,身旁有一匹漂亮的白马。非常引人注目。

  这飒爽的身姿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但是,最应该特别提出的就是王妃。

  因为有她在,给了德尔菲尼亚的骑士们极大的鼓舞。

  她来到陷入苦战的地方,下达命令,对自报姓名攻上来的敌方骑士们全部刺杀。

  如果是一对一战斗的话,怎样的勇士都不是王妃的对手。

  即便是不少人一起上也是一样。

  这样全军团结一心奋勇战斗的结果,大概是帕莱斯德军耗尽了力气吧,或者是他们打算回到奥维庸城内重整态势吧,他们放弃了战场。不是撤退而是逃走了。

  “追!不要让他们逃了!”

  亨德里克伯爵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吼道。

  “不要让他们逃回奥维庸。”

  阿诺侯爵接下命令,分布在各处行动的四个军团立刻集结起来。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国王。

  他骑着爱马,第一个前去追赶帕莱斯德军。

  这是一片平坦的原野。就算想重整态势也没有机会。看起来奥隆似乎想要聚集沿途中要塞里的士兵,但他并没有进入任何一个要塞。直接跑了过去。

  也许他认为,德尔菲尼亚军大举进攻的话,这种小要塞肯定是无法抵御的。

  德尔菲尼亚军也无视了要塞直接前进。与没有士兵的要塞为敌没有任何意义。

  帕莱斯德军顾不上休息不停逃跑,德尔菲尼亚军也无暇休息一路紧追。他们花了几个小时就跑完了一天的路程,来到在西北方能遥遥看到奥维庸城的地点。

  但是,在这里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本来应该往奥维庸城方向逃跑的帕莱斯德军却往奥维庸城的右手方向逃去。

  他们朝着西南方向笔直的逃了过去。

  看到这个情况德尔菲尼亚军大吃一惊,士兵们高兴的大呼快哉。

  “快看!帕莱斯德王抛弃奥维庸了!”

  他们想要一鼓作气追上奥隆,但是位于军队中心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巴鲁咂了一下舌头。纳希亚斯也满脸紧张。两位老英雄也是一样。

  跑在前面的国王拉住缰绳停下马匹。表情严肃得可怕。

  “全军停止!!”

  国王大声喊道。

  近卫们慌忙敲响钲鼓。宣告停止进军的声音在绿油油的丘陵地带尖锐的回响着。

  准备追赶的各个部队听到之后也接连赶了回来。

  “从早晨就一直战斗到现在,让士兵休息一会。”

  血气正盛的武将们,在就差一步就能击杀敌军国王的时候,听到这种悠闲的话,都接连表达了不满,但是国王却坚决下令休息。

  另一方面,身经百战的英雄们就不这么单纯了。

  阿诺侯爵、亨德里克伯爵、巴鲁、纳希亚斯以及伊文。还有桑塞贝利亚的奥特斯。

  大家都聚集到国王身边。

  “这个动向实在让人搞不懂。”

  巴鲁很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是啊。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抛弃了奥维庸这样的要塞呢。这个行动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

  亨德里克伯爵说道。

  国王也点了点头。

  “奥隆并不是逃跑,而是故意让我们追赶。这一点毫无疑问。这样的话,就不能老实的追过去。”

  “确实。”

  “但是,他们抛弃奥维庸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阿诺侯爵的意见很对。中央第一流的都市要塞。如果守城不出的话,不管是怎样的大军进攻应该也能扛得住。

  国王默默的看了看他的胜利女神。

  王妃无声的耸了耸肩。

  因为害怕王妃的能力,即便守城不出也无法安心吗。不只如此,难道是觉得逃到城内会让士兵们疏忽大意,反而会招致严重后果吗?

  青年缓缓开口说道。

  “不过肯定是有什么陷阱。不过,那个陷阱到底是在奥维庸,还是在奥隆身后,那就不知道了。”

  “拉维殿下也无法预测吗?”

  “也就是说,这种事实是用不着占卜的。对于已知的明确事实手牌是没有反应的。”

  他说得也很有道理。

  然后,身经百战的勇士们眼中,也有明确的事实。那就是无法就这样放着奥维庸不管。

  如果那里埋伏着伏兵的话,自己追着奥隆往西南前进的时候,背后便会被攻击。

  “先拿下奥维庸吧。”

  亨德里克伯爵说道。

  国王也点了点头。这是最为理所应当的道路。

  本来以为会很艰难的对奥维庸的攻击,出乎意料,很轻松便结束了。

  这也是因为,负责守城的士兵们,看到奥隆离去之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德尔菲尼亚军发起攻击的时候,他们还凝望着奥隆离去的方向,茫然不知所措。看起来无法相信主君的行动。

  这种情况下实在无法作战。

  而相反德尔菲尼亚-桑塞贝利亚联合军很有气势。眨眼间便打开了奥维庸这座城市的大门,然后以毫不减弱的气势冲进了奥维庸城。

  这也是因为,城里并没有剩下什么像样的战斗力,所以压制非常容易。奥隆似乎将能自由行动的士兵全都带出去了。

  负责守城的全是老人和一些伤兵。

  就算奥维庸城是以坚固防御著称的城池,这种情况下也无济于事。他们渐渐允许了敌军的入侵,打开了城门。脆弱得可怕。

  就在夏日的夕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渥尔-格瑞克在奥维庸城内发起了胜利的呐喊声。

  将兵们一如庆典一般。这里是敌军阵地,敌方主将还在,渥尔-格瑞克也严格下达命令,现在就放松警惕太早了,但毕竟是大胜利。

  而且,野战相当辛苦,但这么轻松的攻城战还是初次遇到。战斗了不到半天便成功让对方打开城门。帕莱斯德军队原来这么弱吗,士兵们产生了轻视敌人的想法。

  士兵们也觉得奥隆逃走了。他们认为跟这种国王做个了断非常轻松。当然也就放松了警惕。

  但是,渥尔-格瑞克并不觉得高兴。

  奥维庸城内还有大量的女人孩子。

  还有奥隆的家人。当然,成年的儿子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所以不在这里,但是这里还有数十名爱妾,和继承了王族血脉的小孩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他们害怕得不停颤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诸将们看着这种情形说道。

  “如果是有计划的逃跑的话,应该会事先让家人们去避难的。即便是奥隆王这次也束手无策了吧?”

  但渥尔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他叫来了伊文,让他去探查城里的情况。

  如果是做这种事的话,那么无人能出其右。

  伊文也觉得这种情况很奇怪,他率领着同伴,仔细巡查了入夜后的街道。不过毕竟是刚刚被侵略过的街道。繁华街也没有平时的喧嚣,民家也大都紧闭门户悄无声息,至少,伊文可以断言,并没有什么地方隐藏着伏兵。

  国王更加不解了。

  “难道说真的是害怕逃跑了?”

  虽然脑海中出现了这个想法,但是只有那个奥隆是不可能这么做的,渥尔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

  一定有什么原因。奥隆抛弃这座城市,就算是假装的,也有逃走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但是,现在就算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

  斥候已经去追赶撤退的奥隆的军队了。接下来只能等斥候回来了。

  渥尔下定决心,召集诸将,简单的召开了庆功宴。

  因为攻下了敌军城池,不这么做的话,有损武将的名誉。

  两位老英雄,两位骑士团长,贝尔敏斯塔公,桑塞贝利亚国王,以及心腹的部下们都前来热闹的一起庆祝。

  在席上,奥特斯说道。

  “恭喜你。渥尔陛下。”

  “谢谢。我也要祝贺你。但是,我有点担心,现在是不是能够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们的国王到底为什么逃跑吗?”

  奥特斯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

  奥隆还没死。现在还不能这么轻易就觉得高兴,这一点他和渥尔的感想一样。

  同时,对于奥特斯来说,可以说长年以来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从帕莱斯德的支配下逃脱,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这个夙愿——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奥特斯难得的有些醉了,眼角含着一丝红润。

  “今后,也请你还有你的胜利女神多多关照。”

  “我才是。在帕莱斯德西面得到你这样的友人,实在是无比高兴,无比安心。”

  渥尔也笑着低下了头。

  但是,王妃却不在这里。他有些在意。而且现在也不是能够悠闲喝酒的情况。虽然很遗骸,但还是很快便结束了酒宴。

  国王来到回廊上的时候,侍从跑了过来。

  是王妃找他。

  就在国王准备转过身的时候,王妃已经走了过来。雪拉也在一起。

  身为细作,没有人比雪拉更加优秀。其他的斥候还正在往回赶。

  “早晚其他人应该也会报告……”

  雪拉说出这句开场白,继续说道。

  看都不看奥维庸直接逃走的奥隆,看到德尔菲尼亚军并没有继续追赶之后,停下了军队,守在要塞中。是在西南方向距离这里十卡提布左右的要塞。

  而且,奥隆派出很多使者。看起来想要将据点转移到地方都市。今天晚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向,只能看到一片夜晚的阵营,所以雪拉就回来了。

  听完国王更加不解了。他向王妃询问道。

  “你怎么想?”

  “一般情况下,应该认为是害怕你才逃跑的吧。”

  “一般情况下的话。”

  还是说——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思考。

  是自己给了那位国王过高的评价了吗?

  有着超乎常人的狡猾和谋略的帕莱斯德国王,在最后的最后也输给恐惧了吗?

  “真是不满意。”

  国王说道,王妃也点了点头。

  “不满意。从轻松进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就非常不满意,不过总之,结束了呢。”

  “我的哈米娅还真是性急。”

  听了王妃的话国王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若无其事的回应道。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他们站立的回廊外面,能听到士兵们吵闹的声音。那些热闹的声音似乎突然变得非常遥远。

  王妃望着灿烂的篝火。

  “接下来只要追上奥隆就可以了。不管怎么搞,你都不可能会输了。”

  “我也觉得一定要赢……”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了。”

  挪开视线的王妃终于回头望向国王,微微笑了笑。

  “我要回故乡了。”

  国王叹了口气。

  虽然早就已经有着这个心理准备,但真的亲耳听到之后,还是觉得胸口一痛。

  “莉。现在就要走吗?马上就要分别了吗?”

  “不。再过一段时间。我总是有些在意。自从进入这座成之后,就总觉得……总觉得自己在做什么非常愚蠢的事情。”

  “这种特殊时刻,怎么会有人提出这种严肃的话题。”

  “不管什么时候提出,反正都是某种程度的悲剧场面。这件事不要告诉大家。根本都顾不上战斗了。”

  “所以,你是明白的啊……”

  国王用力抱怨着。

  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侍从再次前来呼唤国王。

  “回来再说吧。”

  军队的总大将非常忙碌。

  只有王妃和雪拉留在回廊上。

  听到刚刚对话的雪拉依然一副复杂的表情。

  他心想,为什么就不能一直维持现状呢。

  很多人需要这个人。爱着她。

  这个人也绝不是讨厌那些自己身边的人,明明很重视他们……

  “为什么不能就这样留在这里呢?”

  听到这个突然开口说话的声音,雪拉吃了一惊。

  他感觉就好像自己心中所想就突然自己变成了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路正坐在回廊的栏杆上。

  这个人实在是不能大意。

  “艾迪。我尊重你的意愿。所以,如果你说要回去的话,我不会阻止。但是,我总觉得会被人说,德尔菲尼亚的王妃大人跟情夫私奔了。”

  “你不想跟我私奔吗?”

  “不是这个意思,对于国王大人来说,你就像背叛了他一样。”

  王妃耸了耸肩。

  “渥尔是渥尔。路法是路法。不能相提并论。”

  “可这世间并不会这么想啊。”

  路说着这些有些冠冕堂皇的话,热情的劝说道。

  “不管再怎么长寿,你也不可能再活一百年了。这段时间对我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可以生活在这里。”

  雪拉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但王妃却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长时间就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要做的。”

  “…………”

  “我在这里被成为战斗女神。是战斗的时候一定会带来胜利,尊贵的女神大人。可是,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没有战争的世界不需要战神。”

  “艾迪。这里的人们,对你的期待,真的仅此而已吗?”

  “…………”

  “来到这里之后,我也听到很多关于德尔菲尼亚的胜利女神的传言。我虽然没想到那就是你,但是这里的人将你看得跟国王大人一样重要。”

  于是,王妃叹了口气。

  “所以,这才不好啊。”

  银色和黑色的脑袋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

  王妃看着自己的同伴说道。

  “这个身体能恢复原状吗?年龄还是现在这样。”

  “倒是可以……”

  青年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么做的话,这里的人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是啊。十九岁的男人跟女人。要让他们觉得是一个人那才不可能吧。所以,我要以那个身体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人们面前。问问他们是不是还需要这样的《王妃》。”

  青年叹了口气抱住了头。

  “你啊,居然还说人家是什么人型终极武器,破坏大魔人什么的。你才是总会用出这种不得了的必杀技呢。”

  “我又不是想要打败对方才这么做的。这就是严肃的事实。要不要承认要询问审判官。——不过答案已经注定了。”

  “你不喜欢女人的身体了?”

  “不是这种问题。这个身体,是虚假的。不是我本来的。”

  “我倒觉得不算是虚假?不管是怎样的身体,艾迪都是艾迪。”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刚刚变成这个身体的时候。手脚也能灵活活动。头脑也很清楚。这样的话不管怎样都没什么大区别。但是,我错了。只要是这个身体,我在别人面前就不能拥抱路法,也不能亲吻。也不能把路法邀请到西离宫中,不能一起洗澡。因为我是女人,我是国王的妻子。而路法看起来是男人。这种事情非常不得了。”

  “艾迪。这就是你不对了。因为你跟国王大人结婚了,才变得这么麻烦。”

  “我有在反省了。”

  王妃半开玩笑的笑了笑。

  “我就是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什么身体。但是,德尔菲尼亚人只需要《王妃》。只需要这个女人的身体。”

  她的语气非常冷淡。听起来有些嘲讽,有些自暴自弃。

  青年劝说道。

  “国王大人可不一样。”

  “我知道。渥尔不一样。大概,不管我是什么样的外表,只有他会像往常一样跟我说《真是吃惊》吧。”

  “那么,就身为男性的莉——这样的话王妃大概是不可能的,作为朋友留下来呢?”

  王妃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男人的我没办法留在渥尔身边。他是国王。因为是女人,因为是王妃,所以能陪伴在国王同等的位置上。男人就不行。只能是国王的臣下。不然就是不敬之罪。就连伊文,在别人面前也要后退一步来面对国王。”

  “哈哈……”

  “团长和罗莎曼德都这么说了。如果我是男人的话,绝对不让我接近国王。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似乎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所有的忠诚和人望都必须聚集在国王之下才可以,而如果他身边有我这种人的话,太危险了。人望会一分为二。追随国王的人,以及追随我的人,会让这个国家面对被分裂的事态。他们两个人都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王位,清楚支配者构造的人。而这对夫妻分别在不同的场合说出了完全一样的话。这是很奇妙的暗示。”

  绿色的眼眸中映出了灿烂的篝火。

  “我一点都不想跟渥尔竞争支配者。但是,也不想成为他的家臣。”

  路轻轻叹了口气。

  魔法街的老婆婆说过。太阳不能有两个。

  那个男人毫无疑问是照亮这个世界的太阳。

  战争结束,和平的世界到来之后,他会更加耀眼璀璨,名垂青史吧。

  而莉会散发出比他更耀眼的光芒。但是之前都没关系。她位于王妃这种立场,跟国王是一心同体的,不会侵害国王的主权。但是,如果王妃不再是王妃了,而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一个完全不顾忌国王,在政治军事上能发挥出可怕能力的年轻男人的话,爱着国王的那些人不会沉默不语的。

  “也就是说,变回男人之后,就要向国王大人下跪,成为家臣了。周围的人也会理所当然的,为了王国的安泰,要求你这样做……”

  “我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即便是形式上的。最初跟渥尔相遇的时候,已经清楚的拒绝过了。他也说没关系。虽然我觉得就算德尔菲尼亚分裂了也无所谓,但我不想让渥尔为难。”

  “这样的话……”

  “我知道。就维持这个身体,处于《王妃》这个合适的立场,就不会伤害任何人。德尔菲尼亚人大概也都希望我这么做吧。什么都不会改变,都跟之前一样只是时间慢慢流逝。但是,那是骗人的。这个身体——现在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可是,太遗憾了。那么好的男人。”

  “你居然说这种话。你自己不也是把埃马洛克介绍给西尔维了吗?”

  “那是因为……”

  路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因为,还是同族的女孩子比较好啊。实际上他们结婚之后也很幸福。”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跟珀拉在一起会幸福的。不需要我了。”

  “国王大人要是听到了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王妃有些为难的笑了笑。

  这个微笑中稍微有些寂寞,但是却蕴含着一种信任,她相信那个男人能够察觉到自己的真实心意。

  然后,一直旁听着二人对话的雪拉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如果要回去的话,请带上我。”

  蓝色的眼睛跟绿色的眼睛都瞪圆了。

  “请带上我。如果不给你们添麻烦的话。”

  “所以,不要因为一时感情用事说出这种话。你不可能再回来了。”

  “没关系的。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

  王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雪拉制止了。

  “之前,我这么说的时候,你问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现在也想知道。”

  “现在我知道理由了。我想看看你出生成长的地方。”

  “就算看了也没什么有意思的。”

  “不去看看是不知道的。而且……”

  雪拉稍微有些犹豫,接着微笑着说道。

  “你也有一个,能够一起聊聊过去回忆的人比较好吧?”

  “…………”

  “我只知道这三年的你。不过,我觉得还是一起做了很多事情的。关于陛下,关于其他人,关于在这里发生的各种事情,将来你怀念的讲述起这一切的时候,在一旁听着的人是我,这不行吗?”

  路佩服的瞪大了眼睛。

  王妃有些吃惊的抱起胳膊。

  “可是,不管怎么说,从这里带走一个人有点……”

  王妃面露难色的说道,但青年立刻就否定了王妃的意见。

  “跟对面商量一下吧。要是他们说不行的话,就无视。”

  “那还叫商量吗……?”

  王妃一脸疑惑。

  雪拉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要一起走还有其他理由。

  自己对这些人感兴趣。

  想在一旁看看这些人做的事情。

  然后,如果有什么自己能做的话,雪拉想尽一份力。别人也许不理解,但这对于雪拉来说已经是充分的理由了。

  “那怎么办?现在马上回去?”

  听到路的问题,雪拉稍微有些着急。

  这也是因为实在无法想象身为男人的王妃。他迫切的希望能再有一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王妃正准备回答,但是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她像野兽一般猛地回过头。脸上顿时充满了异样的严肃神情。

  “这个味道?”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跑了起来。

  雪拉和路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追了过去。

  王妃跑过长长的回廊,跑上楼梯,来到一个瞭望台上。

  下方是巨大城池的背面。三层城墙后能看到奥维庸的城镇。

  这里当然也谨慎的安排了卫兵把守,他们看到王妃的样子都吃了一惊。

  “啊、那个、王妃殿下……?”

  王妃没有回答。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盯着城池,接着转过身跑下了楼梯。

  路和雪拉都在楼梯下等她,但王妃看都没看两个人。开始寻找国王。

  “渥尔!”

  国王正在和留守的帕莱斯德家臣谈话。他想知道奥隆的真正意图,但看到王妃的神情吃惊的站了起来。

  “怎么了?”

  “离开这里!”

  “什么?”

  “我们真是太蠢了!离开这座城!快点!”

  王妃大叫道,就在这个时候。

  城内的各处突然同时起了火。

  开始燃烧的主要是木桶。

  主城的地下,宿舍的厨房,马厩的角落,城内的各处都起了火。一瞬间火便连成一片,烧到城内支起的帐篷中。

  火势立刻变大。

  城内一片大混乱。士兵们惨叫着到处奔逃,往城门涌去。

  奥维庸城是要塞都市。即使离开城内,城镇全体也是有高墙保护的。与其留在不停燃烧的城内,不如到街道上比较安全。但是,城镇外突然响起了战斗的呐喊声,划破了夜空。

  那是仿佛覆盖了整个奥维庸城的声音。高高飘扬的旗帜上描绘的是涂成红色和黄色的盾牌——那是奥隆的纹章。

  他们露营的要塞只有数十卡提布。他们一定是算准时机跑了回来。

  “晚了!”

  “被夹击了!”

  士兵们都非常动摇。觉得被逼入了绝境,但还有包围了整个城市的高高围墙。可是,帕莱斯德军队很快便冲入了城中。

  城内肯定有人接应。

  德尔菲尼亚军狼狈至极。

  背后是燃烧的城池,正面是不断逼近的敌人。

  这是让人无法忍耐的恐惧。每人脸上都充满了焦急和绝望,他们迷失了自我,满脑子都想的是逃跑。

  将领们都高声嘶吼着想平息混乱,让士兵们镇静下来,但没有效果。

  帕莱斯德军直冲了过来。

  他们想着自己熊熊燃烧的城池,如疾风一般发起了突击。

  这已经是近乎于溃败的状况了,但是其中还有人在行动。国王跨上爱马,只身一人,从一片混乱的城内来到了城门。

  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让夜空愈发黑暗的浓烟,还有东西烧焦的气味,似乎对国王没有带来任何影响。

  漫天飞舞的火星鲜明的映照出黑暗中国王勇猛的身影。

  “奥隆。哪怕要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城池做交换,也要取下我的首级吗?”

  渥尔沉吟着。他脸上浮现出不同于恐惧的别的什么感情。

  “果然厉害。”

  这也许最接近他现在的感情了。

  国王不可思议的觉得很平静。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围的火焰。

  自己的敌人现在从正面冲了过来。这样的话,就做他的对手。

  国王的态度十分悠然。

  而狼狈至极的士兵们,茫然的望着国王,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面红耳赤的抓起武器,安抚因为火焰受惊的战马,重整战斗态势。

  帕莱斯德军赶到奥维庸城城门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德尔菲尼亚的一头狮子。

  就连背后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都臣服于他,他将崩塌的城池踩于脚下,嘴角露出一个壮烈的笑容,好像在说如果有人能打倒自己的话,就来试试看。

  帕莱斯德军似乎被这一个人的气势压制了。牺牲了重要城池才设下的这个陷阱。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打倒他,但他们却心生恐惧。

  渥尔-格瑞克抓住这个机会发起了攻击。

  一瞬间便击溃了先锋破坏了敌方的阵型。

  此时,从城门内部,回过神来的士兵们都冲了出来。将领们也率领着自己的手下跟了上来。

  奥隆的策略如火一样激烈。

  他不只烧了城池,还牺牲了整个奥维庸城,将家人们至于危险之中。

  他们本打算不留一兵一卒,将敌人全部击垮,在此地决出雌雄。

  但是,德尔菲尼亚军非常顽强。虽然跟之前的战斗攻守方调换了,但是面对不断进攻的帕莱斯德军,德尔菲尼亚军非常坚韧。

  以城市为舞台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夜,对于奥维庸的居民来说,这是可怕的一夜。

  住得离城池稍近的人害怕被火势牵连,慌忙从家中冲了出来,但是却无处可逃。

  战斗已经遍布各个角落。就算去敲朋友们的家,也不会有人开门。大家一边躲避着战斗,躲避着火焰,在街道上四散奔逃。

  但是,大部分人都一直躲在家中。石制房屋不会那么容易被毁,外面又有激烈的战斗。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谩骂敌人的怒吼声以及马匹神经质的嘶鸣声,人被砍时发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护具碰撞的声响,枪剑搏斗时的激烈响动,居民们一边胆战心惊的听着这些可怕的声音,一边和家人们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就在天亮的时候,骚动终于平息了,居民们战战兢兢的往外看去。

  壮丽的城市被烧得焦黑一片。

  路上到处都躺着尸体,城中还有大量敌兵在转来转去。

  居民们觉得自己的国王大人可能输了。

  他们非常失落,但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

  他们胆战心惊的看着剩下的敌兵会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德尔菲尼亚军在调查被烧毁的城池。

  兹路的布朗从上到下浑身漆黑,将沉重的木桶放在国王面前。

  “看看这个。”

  这是在那场火灾中很幸运没有被烧到的东西。

  正准确的说,是没能引燃。

  桶中还有一个更小的桶。小桶里面装着油。然后在大桶的内侧布满了细绳。

  渥尔不由得沉吟起来。

  将细绳的前端点燃,经过一段时间内侧木桶中的油便会被引燃,他们做了这些之后便出战了。

  但是,德尔菲尼亚军抗住了火焰和黑烟中的激战。没有被轻易战胜。不只如此,还漂亮的击退了帕莱斯德军。

  虽然无法追击,但也是事实上的胜利。

  相反,奥隆受到的打击一定非常严重。

  下定决心做出这种谋划,依然没能击败德尔菲尼亚军。

  但是,奥隆绝对不会放弃。一定非常顽强。只有这一点非常清楚。

  必须追赶。不能让他们逃了。渥尔询问诸将。

  “还有多少战斗力能行动?”

  诸将报告了自己部队的伤亡。

  多亏了着火的时候,没有慌忙出逃,冷静迎击,因此受到的伤害比预料的要小。

  如果因为火灾和奇袭不知所措的话,肯定不会只是这种程度的损失。

  “好。整顿好之后就去追赶奥隆。”

  渥尔请求城内居民的帮助,首先把散布在城里的尸体搬到郊外埋葬。

  然后被烧毁的奥维庸城暂时的管理,交给了贝尔敏斯塔公。

  必须要安抚动摇的居民,整顿烧毁的城市,守护街上的治安,维持都市本身的机能。而且,必须确保从这里到比尔格纳的运粮道路。虽然工作很辛苦,但身为大领主的罗莎曼德在处理这种事务上能发挥优秀的能力。

  德尔菲尼亚军聚集了没有受伤的士兵,从奥维庸出发了。

  奥隆一直往西南方向逃了。本来以为他们就要这么直接逃出帕莱斯德,但他们在边境都市莫查依停了下来。

  奥隆之前就跟西南诸国结盟。

  朗塔纳、克兰、马兰塔等国,他跟所有可能的国家达成了协议。为了更有效果的驱使他们,他将据点转移到了莫查依。

  在莫查依东边,仅仅十卡提布的地方有一座要塞。那是名叫齐亚的小要塞。

  渥尔-格瑞克以这里为据点,压制着莫查依的奥隆,等待跟后方到来的同伴汇合。

  而奥隆似乎也是一样。他不停催促西南诸国派出军队。

  奥隆被逼入绝境这一点西南诸国也很清楚。帮助倒霉的国王危险很大。他们肯定不愿意派出军队,但是奥隆不会使出一般的手段。

  也许是花言巧语哄骗了对方吧,也许是保证了会有大量的赏赐吧,也许是两者皆有。总之西南诸国提供了总计一万五千的军队。

  奥隆并不打算守城不出。很明显,他早晚会朝齐亚进军。

  他似乎打算以野战决出胜负。

  渥尔也不打算守在这座小要塞中,等待帕莱斯德军队攻过来。

  两者之间刚好有一个适合作为合战场所的敌方。

  那里有可以做阵地的高地,视野开阔,地形平缓适合士兵移动。

  恐怕会成为最后的决战战场的地方,是让渥尔和莉都很怀念的地点。

  那是春天。

  那个时候到处都盛开着鲜花。

  那是两个人初次见面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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