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利特贝特此刻正感到无聊。
办公室里，索恩的上司正严厉地盯着他。索恩是他的秘书，已经一起工作多年了。
今天是这数年来，最讨厌上司的一天。
“索恩。”
“在。阁下。”
“那个蜥蜴女还没回去吗，这都几天了。我不能忍受我们的房子被那个蜥蜴女的鳞片玷污。”
“阁下。龙斗女大人目的是为了扩大与东方的贸易才在此逗留的。阁下如果认为应该让她回去，这和其他元老们的意见相左，阁下的自身也。”
“开什么玩笑。和西方的野兽做生意…笑死我了。”
正值壮年的肥胖男人，看样子他吃的很好。
人类领地是由皇帝统治，由数位元老负责辅佐决定政策。
这里是元老们居住、行政的元老院——和索恩对话的男人就是元老的一员，奥克劳(原文：オークラウ)公爵。
索恩不觉得这可笑。
索恩自己将来有一天会接替父亲成为利特贝特家的家主成为一名商人。现在也是，和林德沃姆所属的西方魔物开始了贸易。
在商业方面，魔物有很多优势。拉米亚族的药。阿拉克涅族的丝线和衣服。独眼族的刀具和铁制品。
而且，有武装的人马族负责运输，这比人类要可靠多了。最近，也出现哈比族负责在空中递送信件和小型包裹。
拒绝和魔物贸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这是为了人类领地能更进一步的发展。
尽管如此——
“索恩。那个蜥蜴女现在在做什么。”
“照你的指示，正在吃早餐。”
“很好。我要让她吃点苦头。”
炫耀势力。
奥克劳公爵，仅仅是她出入元老院就感到厌恶。典型的人类至上主义的男人。
公爵兴致勃勃的，想趁龙斗女享用早餐的时候拜访她——
而且。
这个公爵难道以为只是在食物中混入砒霜的程度，就能控制住龙吗。显然对魔物一无所知。
“我也一起。”
虽为官。
但商人出身的公爵只是个嘴上逞能的懦夫。习惯听他说这些话的索恩，到头来还是不敢违背公爵的意愿，只能在心中叹息。
***
龙斗女矮小像个幼女。
大早上就大口吃着牛排。
“早安公爵。这么早就来了啊。”
幼女一样的当权者——龙斗女斯卡蒂·德拉肯菲鲁特正在优雅的享用早餐。
奥克劳公爵一脸冷汗坐在她对面。
索恩一点也不惊讶。
如果她被毒杀了那就是国际问题了，何况以前也没有龙被砒霜毒死过。索恩听弟弟说起过，这可能和体内的金属有关。
“这太好吃了。里面还加入了砒霜，这种调味料在我们龙族之间可是超有人气的，你是怎么知道的？苦无也来尝尝吗？”
“领受。”
旁边的护卫平静的吃下加入砒霜的牛排。
叫做苦无的护卫，肉体是拼凑而成的，肤色青白，显然不是生者。毒对于她也是没用的。
“公爵能亲自前来，省去了我的麻烦。你愿意签署新的贸易协定了吗？其他的元老们都已经同意签字了。”
羊皮纸的契约书。
上面写着东西贸易物品增加的协议。对于东方的商人来说，可交易商品增加能刺激经济。
另一方面。东西来往对经过林德沃姆时的关税也有好处。
东西商业的活跃化，林德沃姆也会因此受益。
“哦哦、哦哦，龙斗女大人。我当然想签字啊，不过根据索恩说的，这里关税太高了，我们这边没有利益啊。”
说谎。
索恩作为商人计算过，这项贸易协定是个大赚一笔的机会。其他的元老们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同意协定。
把这些告诉公爵时，却被公爵“满脑子只想着赚钱，真是个短时的商人。”臭骂了一顿。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嗯。”
已经吃好了。
龙斗女收回协议书。幼女已经把肉吃完了，擦了擦嘴。
“那么这个话题暂且搁置。”
“——暂且搁置？还有其他事吗？”
“嗯。今天早上收到林德沃姆寄来的信件。昨天，林德沃姆发现了一棵发育异常被称为[羊树]的稀有树木巴罗梅茨。它的种子不断增加，让城市陷入[睡眠病]的危机。但是，城市里剩下的人避免了这场混乱。”
听到斯卡蒂的话。
公爵脸色没有改变，不愧是腐朽的人类领地元老的一员。
“所以，然后呢？”
“携带巴罗梅茨的，是人类领地的土匪。他们说是受奥克劳公爵的指示引起这场混乱的。”
“哈哈哈。像龙斗女大人这样的人，也会相信土匪说的话吗？罪犯为了逃脱责任，点名某个有权力的人也不稀奇。”
“嗯。不过，仅仅让土匪在林德沃姆引起混乱没多少利益。也许是想把碍眼的龙赶出去而迫切制造混乱的某人杰作…当然，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拼凑的护卫在强忍笑意。
公爵虽然脸上没有表示，但内心已经被屈辱扭曲了。
巴罗梅茨的树是奥克劳公爵购入的，为了不留下线索，经过了多次转卖才带入林德沃姆的。当然，出钱雇佣土匪的也是公爵的部下。
“再谈点其他的吧。”
“还有话要说吗？”
公爵打断她的话，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嗯。其实，这才是主题——你在交易哈比的蛋吧，公爵？”
“什？”
发出和为政者不符的声音。
索恩在心里咋舌，哪怕装一下也好。
“哈比的…什么来着？”
“哈比的蛋。违法贩卖哈比族人口，然后把入手的蛋卖给其他人类领地的贵族们。做出这一切的主使就是你这家伙——奥克劳公爵。如果你想反驳，我愿意听。”
“那…那是…！”
斯卡蒂青色的眼睛淡淡的盯着公爵。
龙的瞳孔中既无高扬也无气馁。遥远而高深，就像注视着愚蠢人类的神一样。裁定已经决定，剩下的就是敲下小锤了。
龙斗女斯卡蒂生活在人类无法企及的国度。
沉迷于世俗利益奥克劳公爵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你说什么…哈比的蛋？怎么会有人买这种东西？”
“用途不知道。但是，之前购买的都是贵族和外道的厨师。这个世上存在好事者。也有对稀有的哈比蛋有兴趣的。”
斯卡蒂眯起眼睛。
“谁、谁说的。”
“全部都是潜伏在林德沃姆原奴隶商提供的情报。他们对自己的罪过表示忏悔，并向议会提供斥候。都是可信的话。”
“龙斗女大人你竟然相信这帮低劣的人的话！”
“我亲自去找购买的人问话如何？即便是雇佣了佣兵之流进行采购，贩卖的时候公爵也是直接参与了。不然谁都不会相信这个是魔物的蛋。”
公爵瞥了索恩一眼。
也是在让索恩思考推卸罪行的方策，也可能是打算让索恩顶罪。
不管是那边，索恩把自豪的长发往后一甩。
“恕我直言，龙斗女大人。”
“你是？”
“我是索恩。公爵在东方商人同盟的记录中没有这类违法物品销售的记录。啊，我，也是商人同盟的重要成员之一。”
“这我知道。哈比的蛋是通过公爵私人的途径贩卖的。使用公开的贩卖渠道会留下痕迹。”
看样子全都调查过了。
索恩耸耸肩。
护卫的拼凑女向公爵出示几份文件。索恩不需要看也知道这些是决定性的证据。
“鸟蛋一样…竟然这样侮辱？遗憾的是哈比是我们的同胞。不能用污秽的双手贩卖他们。”
“…！”
面对挑衅，公爵面露怒意。
“卫兵！”
听到公爵的命令，卫兵们冲入食堂。
这些都是元老院警卫中负责保护院内安全的强者。其实力在人类领地也是相当的。
是索恩的妹妹原来所在的岗位。
“这些人犯下了侮辱元老的罪！即刻把这个蜥蜴女逮捕！”
奥克劳公爵嘶哑得吼道。
另一边，斯卡蒂脸色依然没变。
“…？”
公爵一声令下，警卫们立刻行动。
但，他们的枪尖却对准奥克劳公爵。没料到事态会这样发展，公爵唾沫横飞。
“这、这是在干什么！你、你们把刀对着谁！我、我可是元老的一员，我可是公爵——”
“是前公爵。”
索恩回应。
今天是仕官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在另一位元老手下工作了——不用在这个性格恶劣的中年男人手底下干活，清爽了不少。
“交易哈比的蛋，这违反了和魔物领地的条约，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可能会危害到国家。需要尽快进行调查。”
“索恩，你这家伙，你背叛了我。”
“背叛？前公爵似乎误会了什么。”
索恩哼笑。
“我是个商人。行为基于盈亏。对我来说——比起站在辱骂蜥蜴女的你这边，显然另一边的利益更大。仅此而已。”
警卫们握着枪柄，押着前公爵离开。奥克劳还在大喊，但已经无意义了。
“引起骚乱真是抱歉。”
“无妨。只是为了让公爵陷入，希望能选个更好的时间。我现在正在早餐中。”
“这可真是太失礼了。我也一直在听他说话——如果打扰到你了，我准备了甜点。送进来。”
“哦…甜点…甜的…”
斯卡蒂的眼睛闪闪发光。
image_11
让东方的人类领地害怕的龙女就像个孩子。
斯卡蒂和索恩很早之前就在联系了。
起初是为了扩大东西贸易，但途中发生了奥克劳公爵贩卖哈比蛋的事情。
于是决定把他赶下台。
“这好吗，他可是你的上司？”
似乎有着强烈的忠诚心，拼凑的护卫问他。
“好还是坏。我会权衡公爵、人类领地和我自己的盈亏。商人只会关注天秤的倾斜。就这样。”
事实是，奥克劳公爵参与了违法的人口贩卖。
就像是在说想和魔物之间再次展开大战一样，受到惩罚也是自然的。索恩只是率先撇清自己和公爵的关系，不想今后被指责。
当然，为了预防这一切，索恩没有参与哈比蛋的交易，最多也只是默许。
“这没关系，苦无。”
甜点是冰凉的糯米蜜糖团子，上面放着果物。
在人类领地也是美味，“啊”然后“好吃！”的说着，拍打着翅膀的龙斗女说话都混乱了。
“为了利益而行动值得信任。如果上位者不是为了利益而行动就会出现问题。就像公爵暗地里贩卖蛋就是出于对魔物的仇恨。”
话说的对。
公爵在战争中一度失去过财产。虽然很不幸，但这并不能成为捕获哈比、强迫产卵然后贩卖给好事之徒的理由。
“…但是，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大方向上，是公爵利用巴罗梅茨在林德沃姆引起骚动。而你的妹妹因为[鬼变病]被解除了元老院警卫的工作——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实际上是你派苏去追查巴罗梅茨的行踪。对吗？”
“没想到你连这都知道…”
用哈比传递文书的速度确实很快。
从她口中也得知，苏已经完美解决了巴罗梅茨的骚动。
“当初直接拜托在林德沃姆的格伦医生不是更好吗。而且为什么要给苏一个密命？”
“真是逃不出您的慧眼。我不是一个伟大的兄长。而且…苏是自己离开的，这是事实。”
“…？”
斯卡蒂歪着头。
索恩挠了挠头，回答。
“嘛，确实，本想告诉她公爵的手下可能会在林德沃姆引起骚动。但是妹妹她最后没有听完就出发前往林德沃姆了。妹妹她也许都不知道巴罗梅茨和[睡眠病]在蔓延的事。”
“阿露露娜的信中说，一切已经平安解决了。”
“如果我露出破绽…。被公爵察觉到的话，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所以你就给格伦医生写信了？”
“哈比的快递比起徒步更容易追上。这十分便利。”
结果两人能会面，让索恩感到安心。
“而且——和格伦有关，还有一个问题。这是极密的，甚至不能告诉家人。”
“…那是什么？”
“这个，恕我不能讨论这种私人的问题。”
“哦？”
斯卡蒂似乎没有太大兴趣。
从最开始，龙斗女就盯着房间的角落。
似乎想早点回到龙的城市。
“让你妹妹离开的，是公爵吗？”
斯卡蒂的话让索恩震惊了一下。
“苏还是人类的时候，公爵对她评价很高甚至送了她一把名刀。这也是你在他手下工作的原因。不过当你妹妹长出角的那一刻起，公爵就改变了态度，所以才下克上是吗？”
“我只是一个野心家。为了自己上位，所以才踢开他。”
“嗯。我明白了——为了不被你踢开，我会小心的。”
斯卡蒂笑了。不过，眼神里没有笑意。
扩大东西方的贸易对双方都有益，作为商人索恩只会站在利益最大的立场上。然而，斯卡蒂也不是能轻易利用的对手。
惹她不快的下场就和奥克劳公爵一样。
“我们不过是愚蠢的人类，龙神大人，请不要抛弃我们。”
“别用这种奇怪的叫法。我不是神。而且我只会按照喜欢的方式生活——不过，话说回来。”
斯卡蒂舔了舔勺子上的蜜。
“为了居民能健康的生活，这点是不会变的。林德沃姆来者不拒。”
“真是不好意思。”
“你也应该多为弟弟妹妹着想——再来点冰激凌。”
说完，把空着的容器往前推了推。
索恩苦笑，伟大的龙竟然被甜味收买了。
不过——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如果这是贿赂龙斗女大人的要求，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我会准备诸位的份的。”
“交给你了。话说，库托莉芙呢？”
“海魔的女医生的话，现在在泡温泉。”
“苦无。去找她。等她熟了就马上切碎做成章鱼烧。”
护卫立刻行动离开了房间。虽然不相信真的会切碎，但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是否在开玩笑。
“此次多亏了你的帮助。”
索恩低下头。
作为商人以及政治家，每天都在谎言和谋略中度过。但此刻，他是真心的低下头。
“好吃。”
斯卡蒂好像没听到一样。
一边吃着甜点，一边拍打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