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去人类领地？谁啊？”
“就是你，伊莉。”
那是在[斯库提亚运输]的本部发生的事情。
作为送货人像往常一样来取当天要送的东西时，商会的千金——被称为[大小姐]的缇萨莉亚告诉了她这件事。
“为了和人类领地建立友好关系，林德沃姆将要派遣大使…伊莉？你就是候补之一。而且还是最有力的哦？”
“什么？大使…为什么是我？”
伊莉把装着信件的包背在肩上。
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就人气而言露菈菈比我更受欢迎。为什么会是我啊！”
“啊啦，因为你常常在街上飞来飞去…如今城里不认识的你人很少哦？每天都精神满满地配送，大家都对你有好感。”
“我又不是为了受欢迎才这样做的…而且，[斯库提亚运输]的脸面是大小姐你才对！”
“要找一个和苏年纪相仿的。伊莉你不是非常适合吗？”
“呜呜…那凯伊姐和萝娜姐…也不行吗。”
伊莉的冠羽在颤抖。
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而且，大小姐是最清楚的吧？人类对我做了什么…配送是另一回事，我可不想呆在人类领地！”
“正因如此。”
缇萨莉亚就像姐姐一样。
“对人类不抱有好感是当然的——既然如此，你不是更应该去人类领地了解他们吗？这里是人类和魔族居住的城市，之后交流会越发增多，一直讨厌人类可不行。”
“呜…”
“人类也不全是坏人，这点你是知道的。”
“呜呜…是、是这样没错。”
伊莉转移目光。
比如诊所里的格伦，就曾帮助过伊莉。和原是人类的苏也年纪相仿，且都是在城市忙碌的人，自然也会产生交流。
但这是两码事。
和同族的少女一起被抓走，被强迫产卵的伊莉，对人类的不信任感是不会这么简单就消去的。
“总之，商会是支持伊莉你的——伊莉你心里也做好准备。”
“啊，配送的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伊莉抱起配送的包准备离开。
“等一下伊莉，话还没——”
“我还要赶着配送。之后再说吧！”
还没走出商会本部，伊莉就飞到空中。显然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缇萨莉亚发出叹息。
“这孩子真是的——”
没办法吐了口气。
不过缇萨莉亚也想起自己被母亲催着结婚时，也会讨厌对话继而逃走。
“我是不是变得，像母亲一样了…”
自哈比的村子相遇之后，就放不下伊莉的事情。
能够理解她不愿意去人类领地的心情。这事不能太急于求成，缇萨莉亚下定决心。
***
“…事情就是这样！”
日中。
因为季节外的热浪缘故，中央广场的人不多。伊莉坐在喷泉边，和友人露菈菈聊起今天早上的话题。
“啊，也来找我了哦。关于人类领地旅行的事情。”
“听说会根据投票决定，是这样的话露菈菈会获胜吧？然后被选中。”
“不会的啦！”
露菈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如缇萨莉亚所说的——伊莉在城里很受欢迎。虽然伊莉本人没有自觉。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太想去人类领地。…听说啊，东方的人会吃人鱼！”
“吃掉？！好可怕！绝对不想去那里！”
伊莉的羽毛都颤抖起来。
新得到的情报加深了伊莉心中对人类领地的恐惧——伊莉想分散下注意力，看向了喷泉的对面。
那里坐着一位独眼的少女。
“那美美呢？你会去吗？”
“咿？！明明不想参与话题消除气息了！”
“一起聊啊…”
伊莉有些恼怒。
和露菈菈、伊莉年龄相近的少女美美——虽然伊莉对她巨大的单眼不太适应，但并没有讨厌美美本人。
美美的性格胆小怕事，但绝不是坏孩子。时常在意他人视线的美美，给粗枝大叶的伊莉留下[温柔的人]的印象。
“反、反正…我也不会被选为大使。就算选上了我也会因为紧张到快死了被辞退…”
“不过我听说小美美也很有人气哦。”
露菈菈坐到喷泉边上说。
“咿~~太引人注目了不行~~”
“嘛，我知道。我们不像露菈菈那样是歌姬。突然被要求去当大使做不到啦！”
“我也只是会唱歌哦？”
露菈菈苦笑，继续话题——
“不过，伊莉真的很可爱。只需到小美美的店里买一些配饰、穿上阿拉涅小姐设计的衣服，就会更加受欢迎哦？”
“配饰？衣服？”
伊莉想象不出这样的事情，用翅膀挠了挠脸颊。
“不，这也太…我不适合这些啦。”
“诶？”
“再说，我已经有翅膀了！没必要打扮。这些羽毛就足够了！饰品也是不需要！”
伊莉张开翅膀面带骄傲。
不过看到这些的美美，瞬间散发出漆黑的氛围。
“说、说的也是呢…反正我做的配饰是不被需要的…一开始就知道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别生气了。”
伊莉安慰失落的美美。
伊莉本想表现出温柔的态度，但还是觉得美美的眼睛太可怕了，不敢直视。
“搞不懂你们俩到底是不是好朋友。”
“你倒是帮一下啊。”
“小美美别难过啦！唱歌的时间快到了。”
说话时——
一个身影靠近。酷热还裹着用来遮光的外套，戴着有色眼镜。独特的蝙蝠翅膀。
“哟。”
“？”
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蝙蝠的翅膀。
“从刚才就听到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惹人生气可不好哦？”
“哈？你谁啊？”
摘下有色眼镜。
金发的少女锐利的眼神贯穿了伊莉。一副要打架的表情，伊莉的表情自然也严肃起来。
来到林德沃姆后虽然圆滑了不少，但伊莉的性格还是那么血气旺盛。
“我叫布拉姆。吸血鬼的布拉姆。”
“吸血鬼…？啊，墓场街的那个。我可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会让吸血鬼的大小姐生气的话？”
“你说了！”
布拉姆瞪着伊莉。
“有羽毛就够了——你是在小瞧其他的大使候补吗！你想过我和小露菈菈平时梳妆打扮有多辛苦吗！小美美为了做出合适的饰品费了多少心思！”
“哈、啊…？你也是大使候补？”
“当然♪ 我爸爸说了[建立和人类领地的桥梁和我的女儿太相称了]…要作为先驱者被书写。嘛，我不觉得我会输给其他候补的哦？”
“嘿、哦？”
伊莉敷衍回应。
她本身就对去人类领地不感兴趣。自然也对骄傲自满的布拉姆的发言没有任何兴趣。
“那你继续吧。我退出了。”
“啊，真的♪ 害怕输掉吗？明明刚才还说有了翅膀不需要装饰。”
“啥？这是两码事！”
“是吗！”
布拉姆露出尖牙。
“咦？大使是居民投票选出来的。也就是说成为大使的是城里人气最高的…最可爱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才不是吧！”
“是真的。根据外表判断，选出最漂亮的。而你——你觉得光靠羽毛能让你变漂亮吗。”
“这——”
布拉姆用鼻子哼了一声。
美美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到眼前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糟糕，大大的眼睛慌乱地转动。
“嘛，想退出我能理解——”
布拉姆伸出蝙蝠的翅膀，拉近美美的肩膀。
“你知道自己会输给我的魅力和美美的饰品…对吧？”
“诶？诶…诶诶？！”
“啊，美美！你是她那边的吗！”
看到本以为是朋友的独眼族的反应，伊莉大喊。
美美摇着头。
“哪、哪边都不是…总、总之不要吵架了！”
“好啦好啦。别管那边的败犬哈比了。虽然对翅膀有自信，但自知赢不了我。啊啊，真可怜哟！”
“什么…？！”
伊莉的冠羽气得立了起来。
“我不认为你这种轻浮的家伙能入选！”
“什么？连人类领地都不想去的说出这种话！”
“我不会去的，但也不想输给你这种人！哪有初次见面就这么失礼的！”
伊莉忘记了自己就曾对恩人的医生不予理睬。
“不想去的话，为什么不躲在林德沃姆里？胆小的小鸟！”
“——你说什么！”
伊莉朝布拉姆扑去。
伊莉锐利的爪子瞄准布拉姆，撕破了她的衣服，布拉姆丰满的胸部露了出来。咿咿——布拉姆发出一声惊叫。
“你都做了什么！这可是我最中意的衣服！”
“闭嘴！你要为嘲笑我的羽毛道歉！”
“羽毛漂亮点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不打磨自己外表的有什么资格说！”
布拉姆也用翼爪开始反击。爪子在伊莉的脸上划出一道红线。
“你这混蛋！”
“呀！”
“嚯——！”
布拉姆大叫一声。伊莉也像鸟一样尖叫。
就这样两人跌近广场。鸟的爪和蝙蝠的爪互相撕扯，双方的伤痕越来越多。
伊莉的羽毛在空中飞舞。美丽的景象，当然对于伊莉来说心爱的羽毛被拔下是件不能容忍的事情。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手下留情了，留下的伤痕都很浅，并不是致命伤。但衣服却破破烂烂的。两人越撕扯，裸露的肌肤越多。
气氛白热化的二人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目光。
“啊、啊、啊啊啊，该、该怎么办啊…”
美美泪眼滂沱颤抖着。
“真是的，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看着二人，露菈菈也心烦意乱。最后布拉姆和伊莉都开始互相咬起来了。
“好疼——！你在咬哪里啊！”
伊莉的尖叫响彻广场。
“小美美，能去找格伦医生吗？事态严重前我会阻止她们的。”
“我、我知道了…但是，能阻止得了吗？”
“做得到！诶——嘿。”
露菈菈把手伸进喷泉。
合上手，爆发出水流。没有注意到的二人无法反击这招曾打倒奴隶商首领的水流。
“啊。”
“哎呀！”
哈比和吸血鬼的悲鸣很快被水流淹没了。
“——够了，你们两个，都冷静点！”
露菈菈生气得看着被水流击倒的两人。
***
“——所以，能解释一下吗？”
“哼。”
“姆…”
浑身湿透的伊莉和布拉姆，面对格伦的质问鼓起了脸颊。
用妖精们准备的布擦拭着身体，没有回答。
“不管是爪子还是牙齿都很危险，这样是不行的。”
格伦利索地给伊莉处理伤口。给划伤和咬伤消毒后，涂上软膏，然后用纱布缠好。
“…呜，对不起。”
伊莉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敷衍的道歉了。
“…”
布拉姆则沉默地看着远方。
“喂，你也道歉啊。”
“什么？我可没做错什么啊。”
“给医生添麻烦了道歉！”
“我会道歉的，但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好了好了快停下！”
担心她们在诊所里再吵一架，格伦慌忙阻止。不想把格伦也卷入争斗，两人都沉默下来。
“美美一直都在担心。适可而止一点，你们两个。”
“呜呜啊呜呜~~…”
半哭的美美来回张望，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在格伦还在想美美突然冲进来是什么事情的时候——没几分钟，伤痕累累浑身湿透的伊莉和布拉姆也进来了。互相摆出一副看对方不顺眼的态度。
(该怎么办…)
想问原因，但看样子也问不出来。
这场骚动还是发生在被委托为大使候补的健康进行诊断之后。
(难不成是和大使选拔有关系吗？)
布拉姆暂且不论——但考虑到人类对伊莉的所作所为，如果是被揭伤疤的话可以理解。
来都来了，不如做个健康诊断吧——眼下气氛这话也说不出口。格伦叹了口气。
“所幸，两人都只是受了轻伤…已经做好了应急处理。即便是打架，也要考虑一下后果。”
“是…”
“我知道了，医生！”
在格伦面前出奇地听话。
只是，出声的同时，伊莉和布拉姆还是互相瞪着彼此。果然还是水火不容啊。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啊)
年轻少女之间的争吵，超出了格伦的能力范围。
“我已经拜托妖精们联络了。很快你们的[监护人]就会来了。”
莎妃若无其事地说。
“监护人？谁啊？”
伊莉一脸困惑。她是无家可归的少女。没有亲人——如今，要说这座城里最接近监护人的就是。
“是缇萨莉亚。”
“唉。大、大小姐要来…”
伊莉吃了一惊。
“也联络了阿拉涅。工作繁忙的时候打扰她…她肯定很生气。”
“为什么是师傅？！我不是有爸爸吗！”
“我和莫德拉克卿说不上话。而且，布拉姆，你难道不会听从尊敬的老师说的话吗？”
两个人都发出抗议的声音。
只不过莎妃板着脸，不理睬她们。
“总之，严禁吵架。尤其是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要是因为这而受伤了，让医生的负担加重的话——我是不会原谅的。”
“呜…”
“对、对不起…”
在莎妃的注视下，两位少女都老老实实的。
事到如今估计不会再大吵了——但是伊莉和布拉姆，依旧没有直视对方。
(这事估计会留下影响吧)
格伦吐了口气。
他的烦恼的事情又增加了。
***
诊所的地下，有条水路。
这是为了让水栖魔族前来诊察用的。尽管大多数情况格伦会出门为水路街的魔族检查——但有时水栖魔族会自己上门。
就比如。
做完健康诊断后，想稍微聊一些事情的时候。
“那两人又吵架了吗？”
“嗯…也不算是吵架，只是互相避而不见。小美美也很头疼。小布拉姆是她店里的常客所以不能背叛她，没有站在伊莉这边也让她内疚…”
前来诊所的患者露菈菈，在水中耸了耸肩，摊开手。
“吵架是不行的。况且这么做没有好处。大家和和气气听我唱歌才对！”
“是啊…”
听完歌姬的发言，格伦苦笑。
露菈菈躺在水栖魔族用的诊察台上。那是个浸在水中的石床，便于格伦诊察。
即便不是为了健康诊断，露菈菈也时常会来诊所就是了。
“我和谁都关系很好，对吧，莎妃姐！”
“嗯？嗯，是啊…”
“诶嘿嘿！”
看着无忧无虑的露菈菈。
莎妃挤出笑容。
之前，在人类领地时，露菈菈曾作出要成为格伦妻子的宣言。她虽然还没到结婚的年龄——但也不能放着不管。不能放任妻子无限制地增加了。
格伦也应该在她成年之前作出回复。
“如何，医生？”
莎妃换了话题。
“嗯…老实说，我不推荐露菈菈进行长途旅行…”
格伦老实回答。
露菈菈褐色的肌肤，皮薄的地方开始脱皮了。
“被晒得厉害。我想是最近天气炎热的缘故…陆上移动也好去人类领地旅行也好最好避免。”
莎妃正在手头上的书上写下格伦的看法。
这是给议会的报告书。格伦要站在医生的立场上给大使候补的露菈菈提出建议。
“最近，在陆地上的时间增加了吗？露菈菈。”
“这…个。时间的长短没有变化，果然还是阳光太强烈了。肌肤晒得好疼。”
露菈菈一边抱怨一边扒拉手臂上被阳光晒脱的皮。
“啊啊，这可不行哦。自己乱剥。”
“诶，是这样吗？”
“当然啦。就算是人类也应该让它自然脱落——换做是人鱼也是。毕竟粘膜还没形成。”
人鱼已经适应了在水中生活，作为短时间在陆上行动的对策，就是保护全身薄薄的粘膜。
当人鱼暴露在强烈的日光下时，上半身的皮肤就会被晒伤。虽然存在个体差异，露菈菈被晒成褐色就表示对日照有一定耐性。也有伴随着疼痛被晒成红色的情况。
褐色是色素的一种反应，能够保护皮肤。
但是，能够保护皮肤不代表能保护粘膜。
“被剥下的皮肤还没来得及形成粘膜。而且下面浅色的皮肤很容易发炎。人鱼要比人类更加注重这方面的护理…不然会形成炎症。”
“诶？！我都不知道，觉得没关系就剥了很多！”
露菈菈在床上翻了个身，露出后背。
她的背上被晒伤的薄皮被剥下不少。能看见露菈菈原来浅白的体色。
人类也好魔族也好，意外地对自己的身体了解甚少。就比如被晒伤的肌肤这点，脱落的皮肤最好全都剥掉，相信这个情报的人不少。
提供正确的知识也是医生的工作之一——既然格伦已经独立了，就该对居民的健康承担更多的责任。
“嗯，脱落的原因就是一些地方的粘膜很薄。如果不做处理，在去人类领地之前，就会患上皮肤病。”
“咦。那快做点什么吧…”
“季节外的酷热确实让人头疼。”
格伦叹了口气说到。
[阿露露娜农场]也是，因为酷热倒下的魔族有很多。尤其是对全身被皮毛覆盖的兽人魔族来说，酷热是相当麻烦的。
“如果呆在水里的话不会有问题，粘膜能迅速再生…”
“唱歌的时间可不能取消！这是议会的工作。”
“也是呢…”
露菈菈在中央广场唱歌，不仅仅是表演，还是在告诉城里的人时间。
不能随随便便找人代替。比起在水路街整天唱歌，露菈菈的劳动环境已经大幅度改变了。
“莎妃，水栖魔族用的软膏。”
“好的。已经准备好了。”
莎妃用尾巴递过来一瓶装满透明液体的瓶子。
“这是帮助人鱼粘膜形成的药剂。涂在皮肤剥落的地方能够抑制粘膜的损伤。”
“太感谢了，医生！那个，这下去不了人类领地了对吧。”
露菈菈叹息一声。
话里似乎带着一份不用去人类领地的安心感。
“大使就交给伊莉或布拉姆了——别让她们扭打在一起，能想出一个稳便的方法让她们决出胜负吗？”
“稳便…吗。”
格伦很头疼。
利特贝特诊所也拿到了大使选拔的投票文件。实际上投票会在格伦做完健康诊断后开始——但是大使的选出，一定会产生新的火种。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涂药吧。让我看看你的背，露菈菈。”
“诶…难、难道是医生你来涂吗？”
“当然啊。背上不是很难涂吗？要是一些地方没涂上，皮肤可能会出现炎症的。”
“呜、呜呜~有点不好意思…”
露菈菈就这样躺在大理石的睡床上，松开泳装的绳子露出了后背。
“医生的话…就算了。反正是未来的丈夫…”
“嗯、嗯，那个…”
仿佛结婚已是既定路线，格伦暧昧地点了点头。
“…妻子增加了…作为正妻、作为正妻的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格伦和露菈菈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莎妃暗自下定决心。
***
格伦走进水路，用水把自己的手指弄湿。
如果格伦在给手降温前触摸的话，露菈菈的粘膜可能会受到损伤。太过粗暴接触，粘膜就会脱落，露菈菈的皮肤就会发炎。
以前给她的鳃触诊的时候格伦也十分小心，这次是背部，接触的面积更大了。
格伦用湿润的手指舀了些药剂，涂到露菈菈的背上。
“嗯、呜、黏糊糊的…”
“嘛，毕竟是粘膜保护剂啊…”
为了防止炎症，要在露菈菈的背上——褐色的肌肤皮肤脱落的地方重点涂上。和伸入鳃时的感觉不同，露菈菈不禁颤抖起来。
药剂的粘度很高，能够牢牢粘在露菈菈的背上。这对保护皮肤、帮助粘膜形成的药剂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咦…嗯…啊啊~~”
“顺便把剥落的皮肤拔下来吧。”
“诶？刚才我这么做不是说不行吗…”
“通常是不行的。但是现在有了药，我认为把药涂在脱皮的地方会更好。这样能让粘膜快点再生。”
“哦，这样啊…”
露菈菈背上的晒伤已经加深，肌肤好几处被晒伤了。
“那么，我要开始剥了。”
“好的，拜托你了。”
露菈菈就这样俯躺着单纯地回答。
格伦小心翼翼地把褐色的皮肤碎片剥下。
“嗯…”
露菈菈发出声音。
食指大小的皮肤碎片被剥下，露出下面新的白皙的皮肤。
“嗯、啊啊…”
然后格伦把软膏涂到刚剥下的敏感的皮肤上。稍有一点遗漏就有可能引起炎症，所以格伦非常仔细地涂抹软膏。
“露菈菈小姐，你天然的浅色肌肤真漂亮呢。”
看到这副样子，莎妃不禁说道。
“啊、嗯…那个，我母亲是深海出身的…所以我原本的皮肤是白的。而父亲则是住在浅滩的人…我想我和父亲一样很容易晒黑。”
“看来你母亲和最小的孩子深海人鱼的血统更浓。被晒伤的时候会立即引起炎症而不是晒成褐色。”
“没错，所以母亲她在像今天一样阳光强烈的日子里是不会离开水路街的。”
格伦点了点头。
露菈菈她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到陆地上唱歌，也有基因方面的原因。
“我最讨厌我的父亲了——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不过对于给了我能够在陆地上行动的身体，还是有点感激的。”
“我想露菈菈对阳光的耐受力强，是因为身体色素多的原因。但不要勉强…出现炎症的话，喉咙和呼吸道的疾病也可能出现。请小心。”
“好的。”
露菈菈因为家庭环境，日子过得不容易。
听说作为顶梁柱的父亲走了。露菈菈为了母亲以及四个弟弟妹妹，拼命地唱歌。
“嘿，格伦医生。”
还在涂着软膏，露菈菈叫他。
“嗯，怎么了？”
“我，能和医生结为夫妇…吗。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就常常吵架…我很憧憬相处融洽的夫妇，但不理解。”
“…露菈菈。”
格伦无言以对。
即便露菈菈亲口宣告了未来要当格伦的新娘——但她的瞳孔里，却看不出乐观。无法想象如何成为幸福的夫妇。
“同为人鱼也不能好好相处吧？医生和莎妃姐，却很适合——加上，我只能生活在水中…”
必须得说点什么。
这些话不像是露菈菈会说出的。
“是啊。”
格伦还未说话。
莎妃点头。取来新的药瓶换掉空瓶子，说着。
“我也觉得很不容易。异种族之间。”
“果然——”
看着垂下眼的露菈菈，莎妃继续说。
“但是啊。同族之间也许更不容易哦。我的母亲也绝不会提起父亲的话题。在我出生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吧，但我不知道细节。”
“是这样吗？”
格伦很惊讶。
“嗯，我从来没对医生提起过。”
莎妃很少提起她的双亲。格伦甚至从未听到过她谈起父亲的话题——原来是莎妃也不知道。
“反正同族也好异族也好都不容易，既然都不容易，不如找个真正喜欢的人一起跨越过去——你不这样认为吗？露菈菈。”
“嗯…嗯。是的，你说得对。”
“有需要的话，就来找我商量吧。作为格伦医生正妻的我。”
莎妃不断强调正妻地位。
露菈菈听了苦笑起来。
“嘻嘻，是啊。有靠谱的大姐在…没问题的。”
“嗯。”
莎妃笑了。
莎妃果然是把露菈菈当做重要的妹妹看待。同时…也是表示自己或许会接受露菈菈和格伦结婚一事。
(…呀嘞呀嘞)
尽管做出正式答复还需一段时间。
如果莎妃认同了，格伦也不得不真挚的回应露菈菈的感情了。
“继续治疗吧，露菈菈。”
“啊、嗯…啊…！”
格伦继续把皮肤剥下，然后涂上软膏。
“咿…剥的时候，有点疼…”
“啊啊，抱歉，我会尽量温柔一点。”
“咿、啊、啊啊…！”
格伦一片一片地，就好像剥开鸡蛋的薄皮一样把皮剥下来。
从年龄上看还只是个孩子的露菈菈——柔弱的后背却支撑着整个家庭的重担。
“啊、嗯、嗯…”
最后，格伦的手摸到了后颈部位。
被严重晒伤的部位。每次在喷泉边唱歌时，太阳就直射在颈部。格伦温柔的触摸上去——
“呜咿咿咿…！”
露菈菈猛地抖了起来。
“嗯、啊啊…”
“别乱动，露菈菈。”
“呼呜呜…医生碰到的时候，好痒…”
露菈菈说。
除了后颈，其他地方的皮肤都被去除了。
“嗯、呜、啊啊…！”
“忍一下。”
“呼、嗯。”
格伦不出声了。
“呼嗯嗯、怎、怎么了？”
“抱歉。剥下的途中皮肤断了。要再来一次。”
“咦咦、假的吧。”
格伦更加仔细。
剥下露菈菈颈部的皮。不喜欢这种感觉，露菈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呜呜~还、还没好吗…？”
“嗯，好了。”
表皮都被漂亮地剥下了，看着肤色都变了的露菈菈，格伦露出微笑。
“接下来，要涂药了。”
“啊，都差点忘了。”
格伦在露菈菈的颈部涂上大量的软膏。
“啊啊！好冷！”
正因为不是疼痛而是冰冷的感觉，格伦的手才能不损伤露菈菈的粘膜。
格伦松了口气，把药继续涂在露菈菈的脖子上。
“嗯、嗯、啊。”
“很快就好了。”
“啊啊、快、快点…”
露菈菈拼命忍耐，不过下半身却不安分地扭动。被这尾巴打到的话格伦会受伤的。
“好了，脖子也好了。”
“嗯、嗯。”
“那么最后——”
格伦给莎妃使了个眼色。莎妃点点头，递过来一瓶装着白色液体的瓶子。
“现在，要在涂上药的地方，再涂上防水用的药。这样在水里药剂也不会脱落。”
“诶诶，这也能做到啊？！”
“嗯。当然这对水路是无害的，尽管多少会让水变浑浊，所以我不怎么用。但是，对今天粘膜的保护来说是必要的。”
白色粘稠的液体，被格伦涂到露菈菈的背上。
“嗯嗯——！有点麻麻的…！”
“啊，那是皮肤被剥下的地方很敏感。等粘膜形成后就不会有感觉了，稍微耐心点。”
“咿咿。啊…嗯…啊…！”
露菈菈颤抖着。
呼吸变得慌乱，在陆地上闭合的鳃也开始一张一合地。
“嗯、嗯、嗯咿咿~~”
“就快结束了。”
格伦用上五根手指彻底地擦药。
最后在后颈处，宛如恋人一般温柔地触摸。
“呜！咿、咿啊啊——！”
露菈菈再也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格伦也完成了所有的治疗——露菈菈也精疲力尽地横躺倒在诊察台上。
08
***
“呜呜~~背上的颜色完全不一样，好难看啊~”
治疗结束后露菈菈泪目了。
皮被剥下的露菈菈的背部露出白色的表皮。褐色的肌肤和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很快就会晒回去的。别担心啦。”
“嗯。”
露菈菈顺从地回答。
如果伊莉和布拉姆也像她一样顺从，也不会吵架了。虽然在格伦面前时都很直率诚实——
但显然，在同年代的少女之间，并不是这样表现的。
“不过最近啊，水里也很热…头疼了啊。”
“水里…很热？”
格伦不解。
林德沃姆的水路基本都是从山脉上的积雪溶解而来的。
无杂质澄清的水即便在盛夏也能保持凉爽的温度。水温都出现变化的话，这说明今年的气象过于异常了。
格伦对气象并不太了解。
但听说过当海水的温度上升的话，意味着这年将会出现异常。如果河水温度上升，那么流入海洋的温度不也会升高吗？
(话说回来…或许人鱼和天气存在某种联系…)
格伦正在思考时。
莎妃用尾巴拍了拍格伦的肩膀。
“…医生。”
“嗯、啊、抱歉。怎么了？”
“已经向议会那边报告了露菈菈小姐不能成为大使的消息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伊莉或者布拉姆就能成为大使，对吧？”
莎妃抚摸着眼角的鳞片边说。
“啊？我听说美美也是候补…”
“嗯。然而我听说她已经辞退了——希望这不会引发伊莉和布拉姆大使选举投票新一轮的火种。”
有些意外但确实像是美美会做的。
“这么说来…那两人是真的合不来啊。”
莎妃看起来忧心忡忡。
“…难道说，我强行去会更好吗？”
回想起前几天的吵架，露菈菈担心地说。
露菈菈是觉得只要她当了大使，就可以避免冲突了。
“不行哦。作为医生不会认同勉强的行为…而且，露菈菈即便当上大使，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是、这样啊…”
“这话也许轮不到我说，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们俩身边最好。”
“嗯，交给我吧。”
露菈菈眨了眨眼，笑着说。
本来就是一位活泼快乐，被大家所爱的少女——如今是广场上的大人气者，她的笑容充满了魅力。
这张笑脸，如同夏天的太阳一般，耀眼。
“说起来家里的小家伙们也总是打架。真让人头疼——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姐姐哦。”
露菈菈诶嘿嘿地笑着。
这时——水路的深处，探出一张脸。
“呜啊！姐姐！还没好吗？”
“啊、希德！”
露菈菈回应。
从水里探出头的正是露菈菈的弟弟。乍一眼看上去两人长得很相似。
接着，水中出现了更多人鱼的影子，一个接一个探出头来。
“哇，这里就是诊所？”“格伦医生，你好。”“…你、你好。”
露菈菈的弟弟妹妹们，叽叽喳喳地四处张望。
“你们好。怎么了吗？”
格伦也向他们打招呼。
最小的少女——末妹的索菈，以前和母亲一起就诊时见过。除她以外其他的孩子都是初次见面。
“来接姐姐！”“这么久没回来我们都很担心。”“姐姐，我肚子饿了…”“…呜。”
格伦微笑。
作为一位没有后援者的独立的医生。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依赖。他需要更多地了解这座城市的居民，不然就无法展开工作了。
“我是格伦。请多指教。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就来诊所找我吧。”
““““好。””””
异口同声地回答。
作为教育者的露菈菈可能教过他们如何回答。
“那个那个，医生！”
“嗯？”
看起来是次女的人鱼少女，天真地看着他。
“姐姐和医生结婚的话…医生就会成为我们的哥哥吗？”
“嗯？！”
格伦还没来得及回答，露菈菈不由得叫了出来。
“你说什么啊蕾米，有这么厉害诊所的医生他，怎么可能会和我结婚！”
“但是希德说，姐姐你经常这么说。”
“…呜，是说了。”
“什么时候结婚呢？”
孩子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询问。
格伦还在烦恼该怎么回答。
“好了好了！差不多该回家了！母亲会担心的！”
露菈菈脸变得赤红。抱起索菈向水路移动。其他孩子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诶，但是…”
“别说多余的话了！会让医生困扰的！那么医生，我之后会再来的！”
露菈菈害羞的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格伦都来不及插上话。
“小心别中暑了！”
格伦在他们身后喊道，露菈菈在水中举起手回应。
“呼…”
“辛苦了，医生。真是一帮精神的孩子们呢。”
莎妃带着苦笑说着。
“嗯，莎妃你也辛苦了。”
“——我可什么都没做哦？”
“才不是，你在露菈菈面前不是表现得像个姐姐一样吗。”
“呃。”
莎妃的脸变得通红。
和露菈菈结婚——如果换做是缇萨莉亚或者阿拉涅，她肯定会嫉妒地咬牙切齿的。
但因为露菈菈年下，莎妃也成熟回应。
“对我来说——露菈菈就像是妹妹一样。希望她能和医生好好相处。”
这话以前也听她说过。
不过，如今格伦和莎妃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这话的含义也变了。
“嗯，我知道了。我也会加油的。”
“啊，都不好意思了…总之要快点举行结婚仪式——不然妻子候补会不断增加的。作为正妻我得牢牢控制住。”
“那个…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当然啦，照顾好身体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所以啊，医生你要努力工作才行。”
莎妃握紧拳头。
果然因为酷热的缘故，她表现得比平时更加积极了。
不过，格伦呢——
(水温的上升…吗)
格伦在思考。
传说人鱼可以预知暴风雨，或者用唱歌引来暴风雨。对于这片大陆，当海水温度上升，暴风雨就会从海上向北移动。
(人鱼能够感知到水温的上升…也因此对于暴风雨的预兆会比其他的种族更早地捕捉到…)
格伦知道这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假说。
但也要做好准备。异常的气象可能会唤来新的异常。对于这季节外的酷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医生？你怎么了？”
“没事，感觉好像有一次暴风雨正在酝酿。”
“…就和布拉姆和伊莉打架一样？”
“不是不是。是真的暴风雨——现在还是赶紧把坏掉的百叶窗修好吧。”
“？…什么？”
格伦笑了笑。
暴风雨或许会来临，他决定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