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章 坠于石上的星星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逆卷体育馆的大火成了新闻头条。由于所有的摄影机都在承受高温的瞬间损坏,是以只拍到了衣绪花喷出火焰的那一瞬间。那段影片很快就在网路上疯传了起来。许多人臆测着火灾的成因,警察和消防队也认真地进行搜查,但最终还是无人能找出真相,只能以不明原因的爆炸事故作结。如果把她视为犯人,就无法说明她自燃的行为,而搜查方想必也无法想像出恶魔作祟的可能性吧。

  成为话题中心的叙话展露出坚毅而真挚的态度,主动出面收拾善后。虽然一度承受了管理不周的骂名,但也在经过搜查后证明了清白。也因为他们的善后工作做得有条不紊,批判的浪潮很快就转化为一面倒的赞声。

  伊藤衣绪花和叙话合作的秋冬服饰,就这么以未完的形式结束,在某种层面上化为了传说。相关话题在社群网站上也是讨论得如日中天。到了发售日当天,相关服饰热销狂卖,很快就变成了稀有物品。真是搞不懂这世界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首席设计师手冢照汰,在接受采访时是这么说的:

  『在跨越种种难关的过程中,邪恶会明白何谓善良,人偶终将成为人类。名为人生的故事之中,总是充斥着各种意外。我们叙话在经历这次的意外后仍会重新振作,创作出更加有力的故事。而我也很清楚,伊藤衣绪花的故事同样是如此──』

  另一个让我惊讶的消息是,萝兹不知为何,似乎和衣绪花变得非常要好。我虽然不明白总是水火不容的两人为何会握手言和,但两人好像往来得相当密切的样子。她们都是从事模特儿的同行,肯定都会聊些很有内涵的话题吧……我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根据萝兹的说法,她们似乎整天都在谈论我的样子。真是的,她们到底都谈论了些什么啊?尽管我很想打听,但又缺乏聆听的勇气。

  关切我的三雨在电话里哇哇大哭,然后说了「反正你住院也很闲,就把摇滚乐的历年金曲当成作业借你听吧」。我其实觉得她大可直接发一份清单给我,但又觉得挑她语病很不厚道,于是就乖乖闭嘴了。她送来的CD大多有点老旧,歌词也多半是英文,常常掺杂杂音的歌曲听起来也有些刺耳,但我确实是感受到了歌手们卖力地倾诉的情绪。

  也是在这段期间,我头一次听起了名为「二十世纪少年」的歌曲。

  我在出院后,见到了返回日本的佐伊姊。我们聊了很多,但那个人展露的态度,自始至终都能用这句话作结──

  『喏,我说的果然一点也没错吧?』

  真是的,我都傻眼到说不出话来了。要是不拗她请吃一顿寿司,我可没办法消气。当然,我要吃的是不会回转的寿司,而且还要算上衣绪花的那一份。

  毕竟我每天都持续地登入着。与其说是在登入游戏,不如说是在登入这个世界。

  我有一段时间没和衣绪花见面了。

  虽然透过传讯得知了彼此的近况,但我用上了各种理由,让见面的时机一再延后。而我也以住院为由,和学校请了一段时间的病假。

  因为在这段期间,我有件非做不可的事。

  在把这件事完成之前,我是没脸去见衣绪花的。

  而在好不容易将这份作业交出了可以接受的成绩后,我来到了学校。

  并且在放学后将衣绪花叫到了屋顶上。

  我仰望着天上的薄云好一阵子后,门锁故障的门扉便发出声响打了开来。

  现身的是一段时间没见的她。

  衣绪花在关上屋顶的门扉后,缓缓地朝我走近。她先是沉默了一阵子,这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那个……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呃……你的身体还好吗?」

  「已经康复喽。因为一度进入濒死状态,这恢复的速度连医生都吓了一跳呢。」

  「这样啊。太好了……」

  她像是由衷感到庆幸似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根据佐伊姊的说法,亚米似乎实现了我一部分的心愿。但他为什么没附身在我身上,就是我不晓得的事了。」

  「请等一下,亚米是什么?」

  「好像是附身在衣绪花身上的恶魔名字。听佐伊姊说,恶魔一共被分成了七十二种,而衣绪花的是第五十八号的样子。」

  「这样啊……那就是……我的……」

  在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后,衣绪花再次直视着我。

  「那个……有叶同学……」

  「怎么了?」

  「对不起。」

  衣绪花说着垂下脸庞,露出了像是看到世界末日般的神情。

  「我被恶魔附身,把整个体育馆都烧掉了,而且伤害了有叶同学……你也是因为这样而讨厌我,迟迟不肯和我见面对吧?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我真的做了很坏的事……」

  她用力揪住了两侧的裙摆,垂着目光嘟嚷道。这样的反应让我有些吃惊。

  「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说──『都被超人气名模叫出来露面,你当然也只能乖乖奉陪了』。」

  「我、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真不像衣绪花的反应──应该说,在绕了个大圈之后,这种反应倒也很符合衣绪花的风格呢。

  「呃,我才要向你道歉。我并没有那样的打算,只是手边有些不得不先处理的事情罢了。」

  「不得不先处理的事?」

  「嗯。」

  我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箱子。

  我请店家为箱子绑上了蓝色缎带。

  「这个送你。」

  「咦?送给我吗?」

  「还有其他人吗?」

  在我的催促下,衣绪花露出了像是被魔术唬得一愣一愣的神情,接过了箱子。

  「呃,为什么……」

  「别问这么多了,打开来看看。」

  她小心意义地剥掉底侧的胶带,在发出「唰唰」声的同时拆开了包装。

  接着,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里面的灰色盒子。

  「啊……!」

  她来回看着箱子的内容物和我的脸孔。

  「这难道是……不会吧……」

  「戴上看看?」

  过了不久,她以颤抖的手指取出了那个,别上了自己的头发。

  「好、好看吗?」

  「太好了,很适合你呢。」

  那是个别上了蓝色小石头的发饰。

  「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

  「嗯──只能说是一时兴起吧。为了找到理想的商品,我真的花了很多时间。我认为在挑到好货之前,是不该和你见面的。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但我觉得就是这个了。我认为这个一定最适合衣绪花。」

  「怎么会……你怎么就为了这点小事!你知道我这段日子有多难熬吗!我真的……真的每天都过着坐立难安的生活呀!」

  她的眼里逐渐浮现出打转的泪水。

  她的话声也逐渐变得不再顺畅,最后几句甚至带着哭腔。

  「不过,你不是弄丢了护身符吗?」

  「我不是说过没关系吗!因为……」

  「嗯,所以这个呢,我想想……不是护身符,应该是标记吧?」

  「标……记?」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我会一直看着你──所以无论衣绪花在哪里,我都希望能一眼认出你来。这是为了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为了让你不用再燃烧自己。」

  我仰望着天空。

  没错。

  因为我和她约好了。

  即便没办法像群星那般闪烁……

  对于小石头来说,要守望一颗星星还算不上难事。

  「有叶同学,你这是……!」

  「嗯,因为我是你的驱魔师嘛。」

  奇怪?

  我突然觉得氛围骤变,于是看向了衣绪花。

  只见她明显地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我觉得刚才那句话说得挺帅气的啊?

  就在我偏头不解的时候,衣绪花像是要甩开眼泪似的,用力哼了一声。

  「……我啊,其实是个很麻烦的女人。」

  她这么说着,朝着我踏出一步。

  「虽然自恃甚高,但其实缺乏自信。」

  那张美丽的脸蛋逐渐凑近。

  「看起来是个努力家,却过着自甘堕落的生活。」

  长长的头发自肩膀垂落。

  「无论何时,只要不被当成特别的存在,我就会闹脾气。」

  锐利的双眼锁定了我。

  「要是敢看其他的女生,我说不定就会喷出嫉妒之火喔?」

  蓝色的石头绽放出深色的光辉。

  「不过,我会让自己更加闪烁的。我会用自己的方式,绝对不会让你移开视线。所以──」

  然后在那一瞬间……

  「──要好好看着我喔,有叶同学。」

  世界变得天翻地覆。

  就像是要证明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特别似的。

  我们从今而后,想必也还会因无法实现的愿望感到焦躁难受吧。

  只要青春尚存,恶魔就会再次现身。

  每每遇上这种状况,我们就得为此烦恼、受伤,有时还会伤害到别人,并继续活过每一天吧。

  (插图015)

  只不过,我想我们一定没问题的。

  就算星星燃烧了起来,就算石头坠落下来,我们也不会像恐龙那般灭亡。

  因为我们已经学会了不向恶魔,而是向星星许愿的方法。

  在我们的上方,蔚蓝的天际正无垠无涯地延伸着。

  ─AOHAL DEVIL─

  PURIFIED

  (插图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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