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圭一,早安啊!早安啊!」
怜奈很高兴地大力挥手,看来她一大早心情就非常好。
「什么早安!已经下午了耶?至少也是午安吧!」
「可是、可是……这是我今天第一次跟圭一打招呼啊!所以,当然还是早安比较好!不是吗?」
「……好啦、好啦!早安就早安吧!早安,怜奈!」
我以一手抓住怜奈的头粗暴地来回抚摸,她看起来就像是猫一样非常地高兴。
「唷呵,小圭!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没跟你说一声就先回去了……」
「啊……真要说起来是我不好啦!一直让魅音你在那边等,真是不好意思。」
「昨天?指的是祭典的准备对吧?如何呢,圭一?你有没有好好工作呀?」
「有啊,我很努力!只不过很弱就是了~!」
全身微妙的肌肉酸痛导致我的动作迟钝,看来已经明显到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了……
随着我的苦笑,三个人一起大笑了出来。
「沙都子和梨花呢?是约在祭典的会场会合吗?」
「嗯,梨花她呀,因为有重要的勤务,所以从昨天就一直在那里。而沙都子则似乎一直陪在她身边,所以两个人都已经在神社了。」
「对、对!今天可是梨花重要的舞台!她也为了今天做了相当的特训……我们身为她的伙伴,一定要去替她加油才行!很好,我们就赶紧过去吧!」
「「喔喔~~!」」
今天晚上,绵流祭终于要正式展开。
虽然是我第一次参加、照道理说应该不太熟悉的祭典,但或许是因为我昨天有帮忙做事前准备,所以非常有亲切感。打从出生以来,我还是头一遭有希望明日的祭典能够赶快到来的兴奋经验。
说到祭典,大概就是站得远远的欣赏中元舞蹈,然后到各个小摊位去买点东西吃吃,就可以回去了……以往我对祭典的印象就是这样。没想到,只是帮忙前一天的准备工作,就能如此牵动我的心。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件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如同诺贝尔奖等级一般的重大发现。
来到神社附近之后,不但穿着日式浴衣前往会场的人变多,也可以看到周围停了许多车。热闹的喧哗声不断变大……甚至似乎可以听到中元舞蹈的曲子。
通往神社境内的楼梯因为有很多全家出游的人而显得非常热闹,我克制不住焦躁的情绪,一边钻过这些人群一边踩着石阶往上冲去!
「圭,圭一!你跑太快了……!……等一下啦~~……!」
「小圭也真是的,简直就像个小孩!」
嘿嘿,就算被你们说成小孩也没有关系!我昨天帮忙搭的棚架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立起来?好不容易才绑好的看板,又不知道是不是有好好发挥作用了呢?
在我爬上阶梯之后……喔喔!神社境内因为有着许多人而显得相当热闹,真的是一如字面的祭典。吊在空中的各色灯笼以及红白布幕,在在给人眩目的感觉。小孩子们的吵闹声以及摊位中发电机嗡嗡作响的声音,全都带给人快乐的气息。
迟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怜奈和魅音,也立刻发出了感叹声——
「哇——!今年的感觉真是气派!了不起、了不起!」
「应该是因为雏见泽里的所有人都到了的缘故吧?哎呀,公由分家老是睡在床上的老爷爷也到了!那个老爷爷啊,该不会自从去年的绵流祭以后,就一直都是在棉被中度过日子的吧?」
「真的吗?那还真是厉害啊……!原来如此,确实有许多平常见不太到面的村人出现呢!」
看来相当期待今天祭典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啊!是沙都子。喂~~!」
「哎呀,大家都来了!大家晚安啊!」
「唷,沙都子!今天有很多人都出来了,你可千万别迷路了喔!」
「谁、谁会迷路啊——!」
看来沙都子也比平常更加兴奋。当然,我也不例外。
「咦?梨花她人呢?现在不是还是自由时间吗?」
「梨花去跟村长打招呼了。梨花毕竟是有名的人,光是要跟所有人打招呼就不得了了。不过,我相信她很快就会过来的!」
「这样啊……梨花可是今天祭典的巫女呢!……我相信这些伟大的人要打招呼一定是很辛苦的,对吧?」
「……真的是很辛苦呢!各位好啊!」
只想到说着说着,梨花的头就从我旁边突然冒了出来。
喔喔?这是什么?梨花可是做了相当少见的打扮!对了,她要担任巫女是吧?所以才会穿着巫女的服装吗……?
「哈…………哈呜~~~!梨花~~!巫女服耶、巫女服!真是、真是太适合你了!太适合了!我、我要……我要带回家~~!」
「嗯,就只限今天……我和怜奈的意见相同!这样子的装扮跟梨花那带点神秘感的容姿真是太相配了!」
「如何?袖子和下摆之类的会不会太长?婆婆有说过,如果袖子会妨碍到你的话,可以先用安全别针把它别起来。」
「……不要紧的,事实上我穿得很舒服。」
梨花一边这么说道,一边就像是要做收音机体操一般,开始伸展身体给大家看。
梨花这样的动作似乎使怜奈想要把她带回家的心情更加地燃烧了起来,在她发胀的脑袋来回晃动的同时,鼻血也跟着往四处洒开。
「我了解你兴奋的心情,所以先把鼻血擦一擦……」
「圭圭、圭一难道不觉得很可爱吗?你说对不对?如果你不觉得的话,那怜奈就自己把她带回家~~!」
「我也觉得很可爱啊!而且是非常地可爱!可爱到我想假装成家长,然后多照几张照片回去。如果从两个位置加以拍摄,看起来就会有立体感的话……那就可以把活生生的立体梨花……放在自己家里……随时都可以吃……不对,是随时都可以看到饱了~~!」
「哈呜~~!这真是个好主意,好主意呀~~!」
不知何时,连我都被怜奈拖下水,一整个呈现鼻血直流、妄想模式全开的状态……看来我们所有人,全部都因为今天的祭典而被卷进兴奋之中了。
「……梨花,如果你靠近他们的话,可是会很糟糕的唷……!」
「……咪……对呀,或许会被他们关到地下室里去呢。」
「啊哈哈哈!不过,梨花你看起来好像对现在的状况乐在其中呢?」
「……嘻嘻,小魅你说得太过分了呀!」
大家又一起放声大笑了起来。接着,魅音高高举起了拳头,对大家发出了宣言——
「好了,大家也不要浪费时间,赶快来参加祭典吧!距离梨花要出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说得也是。嘿啊!那大家上吧!」
「「「喔喔——!」」」
所谓的祭典会场,其整体就跟吸引客人的空间没什么两样。就算不具特别目的,只是在里头信步走着,也别有一番乐趣。
或许因为魅音也是个名人的缘故,几乎所有小摊子的人都会跟她打招呼——
「哟!这不是园崎家的小姐吗?这个拿去吃吧!是里头放了很多猪肉的炒面唷~!今年甚至连花枝圈都加进去了,分量可是很丰富的啃!」
「嘿,老爹!今年的炒面应该可以说是你的力作吧?里头居然连花枝都有……看来今年你很拼喔?」
「嘿~!这应该很好吃吧?很好吃对吧?」
「是啊,花枝这种东西除了吃起来很好吃,闻起来也很香!加上它又有嚼劲,恰巧完美地补足了原本炒面咬起来都是软质感觉的遗憾。至于花枝和猪肉的分量感也很足够,在饱足感方面我给一百分满分……嗯,做得很不错唷!」
「唉,小圭你简直可以去当料理节目的主持人了!」
「嗯,只要看到圭一吃得很好吃的样子,就觉得这个东西似乎比平常更好吃呢!」
「我是对于好吃的东西就一定会说好吃的主义。所以,只要是我说好吃的东西,就绝对有尝试的价值。」
「……那么圭一,请你好好来评一评这个炒面吧!」
「总而言之,就是好吃!如果我还有另一个胃的话,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再买一盒的!我给它三颗星的圭一评价!」
在如此断言之后,炒面摊的前面立刻就出现了排队的人潮。
「喔~了不起!被小圭说得这么好吃,集客的效果真是一级棒……真有你的!」
「咦,是这样子的吗……?虽然我的意图并不是这样,不过……呼呼呼!」
虽然这并不算是值得大吹特吹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抬起了胸膛大张声势……诶嘿!
「咪~像这样的气氛真的是相当重要呢!只要看到圭一吃得很好吃的样子,本来还在观望的人就立刻忍受不住而购买了。」
原来如此,说不定正如梨花所言,男子汉果然还是要大口大口地吃才重要!
「哎呀,是这样于的吗?那我也要来挑战!看看如果我也吃得很好吃的话,会不会有一堆客人过来?大叔、大叔!请给我一客章鱼烧。」
沙都子在隔壁的摊位上买了一客章鱼烧,一面吹散热气,一面塞了一颗入口。
呵呵,是因为看到我的大吃一番居然能够集客,所以燃起了对抗意识是吗?怎样、怎样?现在就让我们来拜见沙都子的手腕吧!
「怎么样呢,沙都子?如果你的评价不错的话,那怜奈也会买唷~!」
我嚼我嚼、再嚼再嚼,咕噜吞下。
「如何?请米其林雏见泽的北条沙都子审查员说出您的感想吧!」
「……呃……这个……嗯~……」
和她本来跃跃欲试的样子大相径庭,沙都子一直没有办法爽快地说出她的感想……喂,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每个人都分到了一颗,然后各自将它放入口中。
「……哎呀呀?怜奈的没有中说……」
「……我的也没有中……里头没有章鱼先生。」
「嗯——?这是什么章鱼烧啊?…………啊!该、该不会?」
……这家章鱼烧的摊子……正是仅限于夏日祭典才会出没的「没有放章鱼」的章鱼烧吗?反正赚钱只要赚今天就好的、吝惜于放章鱼的恶劣章鱼烧摊……!
「啊,我的里头有放!……嗯,只要里头有放章鱼,味道就还算不错呢!」
看来魅音抽到了幸运的签条,正以一脸满是幸福的表情充分咀嚼着……然而,章鱼烧又不是抽签,怎么还有分会中跟不会中的呢?章鱼烧就是因为里头有章鱼,所以才叫做章鱼烧的呀!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只能叫一个「烧」字了不是?
「……这个没有放章鱼的章鱼烧……要怎么样才能够做出好吃的解说呢……?」
大家纷纷歪着头……这种怪异的样子,不禁让在后头排着队的人也感到奇怪…………喂、喂!这样不用说集客了,我看客人都要逃光了吧?
「呃、呃……那这样子说如何?这虽然是章鱼烧,但是里头没有放章鱼,非常的健康~☆即使是不喜欢章鱼的人也可以吃的好吃章鱼烧~……☆」
在听到怜奈的感想之后,已经有好几位吓呆的客人离开了队伍。深刻的反效果……
「那,接下来换大叔我来挑战!这是可以充分体验到面粉、青葱,还有红姜等素材原本风味的自信作品!因为没有放章鱼,所以素材的滋味更加鲜明……」
「听以我说……魅音,你这样子讲就完蛋了啦!」
一直到中途为止都还不错,但是一听到没有放章鱼这件事,队伍里就又有数人离开。
「……梨、梨花你有什么好建议吗?……率直地说出来没有关系。」
「……这样子卖四百日圆太贵了!」
呃啊!这真是太率直了!……就像是受到致命攻击那般,客人开始大量离开。不管怎么样,应该还会有其他卖章鱼烧的摊位才是。
「哎呀~~……这该怎么说呢……我们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你看啦,沙都子!事情都是从你开始的,你要负责,得在这里将情势加以逆转才行!」
「这这这这、这不可能吧!没有放章鱼的章鱼烧要我怎么赞美呀?」
哇!大笨蛋!沙都子的愤慨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哇、哇!客人都走光了……!哎呀呀?大叔在瞪人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哈呜~~!」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有不少人排队的,但如今却呈现一副门可罗雀的样子。不需要怜奈提出这一点,店老板的眼光早就把我刺得好痛。
然而,这都是他自己不在章鱼烧里头加入章鱼所造成的结果。在某一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受到了天谴……
只不过,在我的心里却注意到某件事……我并没有漏掉瞪着我们的店老板眼中那一丝淡淡的悲哀。
「唉……!……真是拿你们没有办法。在这里,就看我前原圭一大人如何来反败为胜吧……!」
「……如果是圭一的话,一定可以做些什么的!我希望你可以帮忙这间没有放章鱼的章鱼烧。」
「……请你不要笑里藏刀好吗?……算了,我知道了!现在就让你们看看我专业的技巧!」
我以竹签刺起了没有放章鱼的章鱼烧,张嘴大口大口地嚼着。
当然,这里头还是一样没有章鱼……不过,魅音的有放……这个就是重点!接下来,关于没有放章鱼而导致评价下降这一点,正如魅音所言,只要放进了章鱼,立刻就能让人无话可说。也就是说,除了章鱼以外的要素都是满分。
……也就是说,如果只是个恶劣缺德的章鱼烧店家的话,不只会不放章鱼,在其他的地方应该也会偷工减料才是……他虽然犯了没有放章鱼的重罪,但是其他的一切都没有省略,这个就是最重要的重点!
在这个时候,我领悟了…………这并不是一间恶劣缺德的章鱼烧店家。这间章鱼烧的老板……其实是有爱的!
「…………这间章鱼烧摊位的老板……其实是喜欢章鱼烧的,不,甚至可以说他爱着章鱼烧才对!」
「「「咦……?」」」
大家立刻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甚至连瞪着我们的章鱼烧老板也一样。
「这个老板,其实是非常喜欢章鱼烧的!就是因为他非常喜欢,所以才不想随随便便地做出章鱼烧来……是不是这样呢?老板!」
章鱼烧摊位的老板像是充满疑惑似的低下了头。连周遭观看的人们也都因为想知道要如何评价没有放章鱼的章鱼烧,而充满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么,圭一先生!他既然这么喜欢章鱼烧的话,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没有放章鱼的章鱼烧来呢?这不是对于章鱼烧的一种背叛行为吗……?」
「说得没错,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说是背叛。不过……这正是对老板来说最大的妥协点。老板今天其实也做出了真正的章鱼烧,不过,却只是这其中的一个或两个而已。」
「说得也是,我吃到的这一颗里头是有放章鱼的……只要里头有章鱼就不会难吃,不!或许应该说其实很好吃才对!」
「没有错,这就是真正的章鱼烧……除此以外的章鱼烧则是……对于一般人『如果没有八颗,就不算是章鱼烧』这个先入为主的观点,所做的最大妥协。」
「?我不太了解圭一的意思……为什么真正的只有一个,而其他的都是假的呢?为什么呢?」
「其中的秘密……就在于章鱼。老板,你的这个章鱼,是真正产于明石的章鱼对吧?近年来,明石的章鱼因为大量减产的关系,价格变得非常高昂,是几乎不太可能使用在像章鱼烧这种小吃里头的……非常贵的价格。」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低着头的老板细碎的声音漏了出来……
「……是啊,没有错……明石的章鱼……真的非常贵……」
「可是老板还是坚持要使用明石的章鱼对吧?明明若是使用便宜的、随随便便的章鱼,要多少都没有问题!明明有很多不是使用明石的章鱼,却依然打着『道地明石产章鱼』的旗帜贩售的章鱼烧的店家!然而老板却不这么做,他不愿意骗人!章鱼就是要用明石的!关于这一点他怎么样也不肯退让!老板是爱着章鱼烧的!所以他没有办法说谎!不过……他还是只有在一点上面做了妥协……」
「那、那又是什么呢……?「
「那就是数量。一般章鱼烧都是用竹叶船来盛装的,一船八颗。就算再怎么说是真正来自明石的章鱼,也不可能用一颗四百日圆的价钱来卖吧?何况,还要一次卖八颗才可以……所以老板也只有把眼泪往肚里吞了!为了做出一颗真正的章鱼烧……其他的七颗就只能用假的来充数了……!」
呜、呜喔喔喔喔——!没有放章鱼的章鱼烧老板大哭了起来。我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其他人说了些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朴实之处。老板你才是真正在卖章鱼烧!只有老板才配得上章鱼烧的招牌啊——!」
拍手拍手、……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和我相互拥抱、哭泣哽咽着的老板,如今正处在所有围观者的感动与拍手之中。
「来吧,各位!请大家来享用这一间真正章鱼烧的章鱼烧吧!如果大家不好好看重这种纯朴的男子,又要怎么守护真正的章鱼烧之路呢?如果大家不吃的话,就让我来吃吧——!」
「哇、哇!原本只是在旁边看的人,大家都排起队来了呢!圭一,太好了、太好了!」
「与其说是感受到章鱼烧的美味,还不如说是小圭煽动人的演说十分有趣,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小圭这个人呀,说不定很适合去当走唱卖药的呢!」
「……像是在秋叶原车站的入口处之类,应该会卖得不错!像是不管切多少小黄瓜都不会沾黏的那种刀身上有开洞的菜刀之类的,相信一定会卖得很好才是。」
「……梨花,秋叶原是在哪里呀?」
或许是被这样子的空前盛况给吓了一跳,隔壁的店家老板也出声向我搭话:
「喂、喂!小哥!我们家的杏子糖(注36)也麻烦你们了!」
「很好,你们应该抓住要领了吧!这次换怜奈上吧!」
注36 有点类似糖葫芦,也是以水果沾裹上麦芽糖来食用。多见于东日本的活动摊位之中,西日本则较常见到苹果糖。
「好的,我会加油的~!……哈呜~~!杏子糖即使冷掉也很好吃喔~!在麦芽糖衣中,包裹着小小的杏子。啊呜,真的好可爱!我要带回家~~!哈呜~~~!」
……她一边自己说着,一边似乎已经醉心其中……不过,只要女孩子自然地加以称赞,就具有相当的集客力!这时在怜奈的后面早就已经排成了一列长龙。
「接下来换大阪烧好了!沙都子,上!」
「呃……这个……在炒面里头加入炸过的面糊屑,吃起来脆脆的,非常好吃唷!再加上大片的培根整块铺在下头,只要咬下一口就会整个跑出来……啊呼啊呼啊呼!」
「喔喔!不错、不错!这样的话,连我都想吃了……!」
以我为首,后头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搞什么?现在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现在旁观的人们已经开始跟着我们一起逛这些摊位了吗?
「……因为在听了圭一你们所说的话之后再吃这些东西,就会觉得比平常更美味嘛!」
是这么一回事吗?梨花也是,她为了不要弄脏巫女服而围上了围兜,但现在她正一边用酱汁弄脏围兜,一边大口吃着大阪烧。
「很好!大叔我的热情也燃烧起来了!好,小圭!告诉我再来要宣传哪—家呢?」
「太好了!魅音,再到隔壁的摊位去吧!让我们看看你的潜力吧!」
「咦?可、可是,小圭……隔壁的摊位是……?」
「哎呀!竟然是捞金鱼!嗯嗯,这个不是食物……状况就不太一样了!……怎么办呢?」
「不,既然我身为社长,那么不管对手是什么,我都不会逃走的!让我试试看吧!」
「让我们拜见一下魅音的手腕吧!」
一旁的观众也都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魅音。直到刚才为止,因为都是食物的关系,只要做出很好吃的样子就能够期待有一定程度的效果。可是,如果是捞金鱼的话……
「嘿,欢迎光临!拿去吧,这是网子和碗。」
「好,看我的!……嗯,所有金鱼都活跳跳的,太好了!看起来真是好吃!像这只比较小的……真令人想活生生地直接拿起来大嚼~!」
窃窃私语……?
「……魅……魅音她……到、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小魅……你要吃掉吗?去年……怜奈送你的也……都吃掉了吗?」
「不、不是啦……我、我没有说这种话……!刚才说话的……不是我!」
魅音整个脸红了起来,慌忙摇头企图否定……
「不、可是……刚才……可是魅音你自己说的!说『看起来真是好吃!』。」
「是啊,确实是这么说的。因为姐姐她是杂食主义者,只要能够放入口中,她什么都会吃的。」
「……如果好吃的话,那下次我也要试试看!」
「不不不不不不、不行啦!梨花,这样会吃坏肚子的……!」
「……等一下!喂,就是你!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诗音!」
「啊啦啦I!小圭、姐姐、还有各位,晚安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诗音!」
「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啊!因为姐姐你们这边一直很吵,所以一下子就发现了。」
「真是的!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吧?你赶快找个地方给我消失掉啦!」
「真是的~姐姐你不要老是对我这么坏嘛!……对吧?小圭!我跟你们一起走应该没有关系吧?」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已经勾起了我的手,同时还把胸部往前靠。一阵柔软的触感袭来。
「圭一好色……鼻血都流出来了……」
「这就像是用工具去推凉粉块的话,它就会啾的一声变成凉粉条跑出来吧?这是不可抵抗的、悲哀的男性现象啊……!」
「嘿……是这样子的吗?那么如果再用力压的话,是不是会跑出更多来呢?诶~☆ 啾~」
诗、诗音她居然……让胸前的谷间……与我的手臂紧密接触……噗——!
「呀——!诗音你,你在做什么呀——!」
「……这太不纯洁了!我不应该看的!」
「……那么,我的平胸又会怎么样呢?」
梨花也用胸部对我的另一只手臂进行紧密接触。
不断传来丰满感觉的左手臂,以及能够感受到如同尚未成熟之青涩果实一般的右手臂……啊……啊呜~~~~!
碰砰————!
我、诗音、还有梨花三个人在脸上被留下瘀青的同时呈大字倒了下去。
「你你你你、你你们通通都好肮脏……哈呜~……」
「……我被怜奈打了!好痛喔……咪~。」
「那、那是梨花自作自受啦……!」
……真是的……!在诗音加入之后,我们热闹的程度就又增加了百分之一百二十……
诗音一边拍着屁股上的灰尘站起来,一边小小地笑了起来。本来,我们就已经笑闹得很高兴了,如今在令人头痛的双胞胎妹妹登场之后,魅音的声调似乎更加尖锐了起来。
「呼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姐姐的朋友们真是太令人愉快了,都不会觉得无聊呢!」
「啊~是吗?如果你不在的话,应该会更愉快才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找还想继续跟你们在一起,不过如果我再诱惑小圭的话,感觉上好像真的会被姐姐咬死。所以,我还是先暂时撤退好了。我会再来的!拜拜,姐姐!」
「你不要再来了啦——!撒盐!快撒盐——!」
「啊哈哈哈哈!拜拜,姐姐!」
诗音在把她姐姐取笑得很惨之后,就像是逃往人群之中,迅速消失无踪。
「……我们好像看到了很少见的魅音……」
「沙都子你是第一次看到和小诗在一起的小魅吧?只要和小诗在一起,小魅不知为何就会变得很可爱,啊呜☆」
对于看似很幸福地微笑着的怜奈,魅音不禁用力敲了一下她的头。
「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去下一摊了,下一摊!都是因为诗音的关系,本来炒起来的热闹感觉都冷掉了!我们还要再继续往下一摊才行~!」
「「「喔喔喔喔!」」」
就这样,我们热烈又快乐地在各个摊位之间游玩。
一开始,我们虽然都还有付钱,不过到了中途,可能是这些店家的老爹们也觉得很有趣,就给了我们很多免费的「沙必死」,最后几乎不需要花什么钱就可以在各摊位之间玩乐游走。
咚——!
充满活力的大鼓声响了起来。
「梨花,时间是不是差不多到了?」
「啊……看来是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终于快到由梨花所演出的奉纳演舞时间了……
「……我有点紧张呢!」
「要相信你自己!梨花之前所流的汗水绝对不是没有用处的!」
魅音用力地拍了一下梨花的背部。而沙都子也像是学习她一样,同样拍了一下梨花的背:
「就是说嘛!梨花你一定会做得很棒的!」
「……我会尽量努力的!咪~!」
「嗯!就是要有这种气势才对~!」
「我们也会去替你加油的,梨花!我们来FIGHT ON一下如何?」
「「「FIGHT ON——!」」」
梨花在让我们看到她最灿烂的笑容之后,就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那么……我们也过去吧!」
「是啊,我们去替她大声加油吧!」
「不行啦!在演舞之中一定要安静才可以!」
这种事情我知道啦!我抚摸着身为梨花至友、直到最后都很替她担心的沙都子的头部。
「既然这样,那就要快点去才行!不然到时候就没有好位子了!走吧!」
在魅音跨出脚步后,大家也毫不迟疑地跟着开始跑向会场。
进行奉纳演舞的祭坛就设在神社的正前方。
在篝火的映照下所散发出来幻想般的气氛,是在一年当中只寄宿在今天这个日子、这个夜晚里的神圣之物……要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之中一个人进行奉神的仪式,梨花身上的压力一定相当大。
相当多的人群,为了要观看这一场充满感谢气氛的演舞,早就已经紧紧围了过来。我想,大部分的人应该在事前就已经看好自己中意的位置才是。
「完蛋了啦,这样子根本完全看不到嘛!有没有什么可以看得比较清楚的地方呢?」
我转头想要询问其他同伴,但在这附近却完全没有看到任何一张熟识的脸。
大、大家都跑到哪里去了?……在这样的人群之中,虽然失散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我想大家应该是各自努力钻进人群中,去寻找能够稍微看得比较清楚的位置了。
好不容易才发现了魅音的后脑勺,却已经是在人墙遥远的另一侧。看起来,要挤往那儿也是不太可能的。
……算了,既然失散了也没有办法。只好等梨花的演舞结束之后,大家再来会合吧!
在放弃了和大家在一起的打算后,我为了努力寻找至少能够稍微看得到的场所而再度左右张望着……我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清楚了解到,目前不管往什么地方移动,感觉上似乎都只能透过人墙脑袋的缝隙看到一点点而已……
可恶,明明说要来替她加油的,这样子实在太没用了……!
再一次,一阵庞大的大鼓声响起——这应该是表示演舞即将开始的讯号。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依稀可见梨花跟随着由村长等人所扮演的神官登场了。喔喔……年长者们纷纷发出感动及叹息的声音,同时不断地捻动手上的念珠。
因为被人墙的脑袋遮住视线,以至于没有办法看得很清楚,这一点我真的非常懊悔。早知道之前就应该先将我们在摊位间的游乐告一段落,然后过来抢位子才对……!
伸出爪子扒着人墙硬挤之后,好不容易才勉强找到了一个能够大致看清楚的地方,并且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安置其中——如果有人要深究我现在的样子,想来一定是如同在偷看一般的感觉,根本就不能说什么是来帮她加油了!只不过,这样于我才好不容易能够看到奉纳演舞的一部分演出。
神社前面的祭坛装饰得比昨天准备时所看到的样子更加华丽非凡。
而在其上,堆叠着许多看起来应该是全新的棉被。梨花在吟唱完祝词之后,就抱起了用于祭事的大铁锄,来到了那一团棉被山的附近。
确实,这一场仪式的旨趣就在于祓除棉被的不良之气,并加以供养……
于是接下来,严肃的奉纳演舞就开始了。
虽说已经使用了捣麻糬的杵来练习……但梨花她目前所拿着的、用于祭事之上、具有复杂外形的锄头,看起来真的很重的样子。
摇来摇去、晃来晃去……光是举起来就绝对不简单的东西,她得一边挥着汗一边挥舞。举起来,再锄下去……
这绝不是努力练习其技术到令人厌恶的程度就好了,身为巫女,还必须要有面临祭事之际一定得伴随的严谨才行!……压在梨花双肩上的压力,自然不可说不大……
……可恶!为什么我竟然会在这种看都看不清楚的地方替她加油呢?至少也应该在梨花最能够看到的地方替她加油,才是真正的好同伴呀!
就在这时,我的衣领被轻轻地拉了一下——
「小圭,到这里来,到这里来!」
来的人是诗音。她应该是要叫我安静吧?她举起了食指,立在她发出无声笑容的嘴唇之前。
对于这个充满了恶作剧笑容的脸孔,我的解读是——她应该知道什么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场所才对!
「喔,诗音!怎样、怎样?」
「嘘——!你安静点,跟我来就是了。」
诗音在眨了一下眼睛后,就像是绕着人墙离开一样,开始大大地绕着圈走。
在这种时候,有熟悉这块土地的家伙真的是帮了大忙……就在我如此感动的时候,视线差一点就跟丢了诗音。如果再一次跟她失散的话,那我可受不了,所以我连忙赶了过去。
正当我期待着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好地方时,诗音已经离开了人群的包围圈,绕到了神社境内的后方。这里完全没有人气,感觉上也已经远离了奉纳演舞的所在。
「喂、喂!……你要去哪里啊……?这个样子……不是越来越远了吗?」
「嘘——!你安静点跟着我,等一下就会知道了。」
诗音如同魅音常做的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这样说道。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只有乖乖安静地跟着她一途了。
于是,我们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人气,也几乎没有什么照明的阴暗之处,已然完全离开了观看奉纳演舞的人群。
「……你说说看,在这种地方怎么能看到梨花的演舞呢?对了……应该是有某个地方比较高吧?像是屋顶上之类的……你是要说让我们从这样的地方往下看是吗?」
「啥?为什么我一定要爬到屋顶上呢?」
诗音以严肃的面容转过来问道……因为我认为理所当然兜得上的会话居然对不起来,所以我一下子就生气了。
「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要怎么样才能看到梨花的演舞呢?」
「你是想看梨花的演舞是吗?小圭,你的好球带该不会非常低吧?」
「……感觉上我们的对话好像一直搭不起来……难道,你不是要带我到什么能清楚地看到梨花演舞表演的所在吗?」
「啥?……有人跟你这么约定吗?」
嗯——!怎、怎么会这样啊——!我怎么会——!会这样一直没有办法和诗音互相沟通呢?难道只是我……是我自己搞错了而已吗?是我擅自、美好、又华丽地彻底搞错了她的意思吗?
「那、那、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把我叫到这种地方呢?」
诗音以完全不带讽刺的眼神,将食指抵在我的双唇之前,就像是在无声地叫我安静。
到底是什么事啊……?
……来到了祭典活动的死角、一个毫无人气的黑暗所在……然后只有年龄相近的男女两人……
……咦咦咦咦?该该该该、该不会?诗音这家伙……又在做什么令人伤脑筋的企图了?啊啊啊啊,我慌乱了起来,脑袋一片空白!
「嘘——,你在兴奋些什么啊?别管这些了,来,你看看那边!」
诗音指着黑暗树丛的另外一边……
在那里有……一男一女的两个人影。
「那……那是什么?哎呀!………………该该、该不会是……?」
「那当然是男女幽会的实况现场罗~赶快、赶快,看仔细一点!有看出来……那两个人是谁吗?」
男、男女幽会……?我我、我完全没有兴趣……不过、不过毕竟我还是处在一个会在意的微妙年纪,不山得将目光凝聚在黑暗之中……感觉上似乎是曾经见过的人影……
「…………啊!是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
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很明显地是屏住了气息,还一边注意着是否有人靠近而不断东张西望着,打算进入一处如同仓库一般的建筑物人口。
「……诗音,你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这个才叫我来的?」
「小圭,梨花的演舞每年都看得到,而像这样的东西,可不见得能够看到第二次唷?」
……说到这对园崎姐妹花,不论是姐姐还是妹妹,都非常具有个性,不过像是这种地方……却令人意外地相像……
「我要回去了!以后像这种事情,就不用再找我了!」
「啊!你现在动的话,会被发现的……!」
或许是因为我们两个真的太吵了,鹰野小姐一下子回过了头来!我虽然被她那凶恶的目光吓了一大跳,但是她在发现了我们的身份之后,表情就和缓了下来,回到了她那一向充满着余裕的微笑表情——
「……哎呀、哎呀!我还在想会是谁呢?嘻嘻……!」
我们本来还想试着先屏住呼吸,看看这件事会不会过去,但是鹰野小姐似乎早就已经完全发现了我们。我在和诗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也只有放弃一般地从树丛中走出来。
「你们好,晚安啊!这真是个月亮十分美丽的夜晚呢!」
「哎呀、哎呀!这不是诗音和前原同学吗?晚安!这确实是个月亮十分美丽的夜晚喔!」
「喔呀、喔呀?看来也不可小看圭一同学呢!两个人是在这里幽会吗?如果是的话,那我们还真是打扰到你们了呢!啊哈哈哈!」
在这里幽会的是你们两个吧!我不由得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的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感到有些生气。
「这么说起来,富竹先生你们看起来好像不是在幽会呢!」
「当、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罗!不过,我也不讨厌这样的罗曼史就是了。」
「嘻嘻……!很不好意思,不是你们想要偷看到的幽会现场……没有符合你们的期待,真是抱歉了。」
「哦~如果不是幽会现场的话,那你们又在干什么呢?富竹先生,你刚才正在想办法打开门上的锁对吧?」
「咦?」
这么说来,我再次仔细看了一下那两个人……看起来的确是这样。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就是——屈身在古朴的仓库门前,然后正在破坏那付看起来很重的洋式锁头的样子。
因为我一开始就有了他们似乎正在幽会的先入为主观念,所以并没有发觉到这件事,但如今确实……与其说他们是在幽会,还不如说是在干其他好事。而就在我们探究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之前,富竹先生就像是放弃了一般,边笑着边向我们自白了——
「……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有办法。我们正想要破门进入这个仓库……你们可以保密吗?」
「保、保密……?你说你们是……正在当小偷吗?」
因为富竹先生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所以我不由得愣愣地问回去。
「真是的!所谓的小偷,应该是要盗走物件的人才对吧?我们并没有意图要把东西拿走喔!」
「嘿~那又为什么要把锁打开呢?这里可是不能打开的祭具殿喔!我记得只有古手家族,还有其他极少数的人才可以进去。」
不能打开的祭具殿……?一说到这件事,我立刻退后了两、三步,好重新看清其全貌。
在这种没有人烟的地方,就如同是偷偷隔离一般所盖起来的、如同仓库般的建筑物……上头灰尘沉淀的样子,确实显示着此处甚少开启的事实。然后……从这如同以奇异的魄力威压着众人的坚牢构造看来……虽然不知道是在哪个时代所建立的东西,但我相信应该是不输给神社主体建筑的古老建物才对。
不能打开的祭具殴……这样子的说法真的让人感到不是很舒服。的确,被他这么一说之后,这座建筑物仔细看起来真的很异常。
「这里啊……被叫做祭具殿,也就是收纳着祭具的仓库……不,或许该说是奉祀着祭具的神殿才对。像梨花她在奉纳演舞中所使用的那根祭事用的锄头,一直到今天之前,也都是收在这里头的。当然,这里也就是除了古手家的人之外,绝对不可以将『污秽』带入其中的不可侵犯领域……也就是圣域。」
「这样子的地方……不是更不应该闯进去吗?」
只不过,富竹小姐的脸孔看起来就像个孩子。说好听点是天真,而用不好的话来说,则是正浮现着残酷的笑容……表示她是在充分知道这是一处不可侵犯的场所之下,而想要进去的。
「我曾经说过,我因为个人的兴趣正在研究雏见泽自古以来的故事和传承对吧?对我来说,能够解答我知识性兴趣的各种答案全部塞在那里面呢!我为了等待可以进入其中的机会,可是一直等到今天呢!」
「也许从这一头看不太出来,但其实这里同时也是集会所的小屋内侧,平常是不可能完全没有人气的。也因此,要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靠近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嘻嘻!不过,如果是在今天的现在的话呢?雏见泽人们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奉纳演舞上,这可是一年只有一次,唯一能够闯入祭具殿里头的机会!」
「嗯……因为没有人看到,就可以破坏规则的想法,我实在不觉得值得受到夸奖。」
「不过,我倒是不知道富竹先生居然有开锁的技术……」
「……好了吧,我也是在千百个不愿意的情况下做的呀!」
「让你配合我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还真是多亏了次郎你,我很感谢唷!」
「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富竹小姐,像这种事情可没有下一次了唷!我还是觉得偷偷跑进这种地方实在不太好啦!」
「嘻嘻……!果然,次郎你是个好人。」
看着看着,不知何时富竹先生又再度展开了开锁的作业……看起来,他似乎正将漫画里头常见的、如同铁丝一般细细一条的东西,插在锁里头不停转动着。
我记得小时候也曾经模仿这类的事情玩了很多次,但也仅有一次是在偶然的情况下把锁打开……我才在这么想的时候,就响起了「卡嚓」的一声。
「打开了。」
「多谢你了!……终于到了这个时刻……」
富竹小姐咕噜地吞了一口口水,以看起来像是兴奋又不像兴奋的样子,推开了重重的门扉……
从门缝之间溢出了那种像是充满了尘螨和灰尘的味道……因为实在是太臭了,让我本能地产生了厌恶感。
不可以打开的地方被打开了……我的本能很清楚地在警告我……
纵使我自己是彻底否定有作祟这种事的人……在这种状况之下也似乎都要相信作祟之说了……如果穿着鞋子踏入了这样神圣的场所里头……无来由地就是有会受到惩罚的感觉。
不过在那之前……满脸期待地准备一脚踏入充满了那种异臭的房间的富竹小姐,才是真正让我不敢置信的……
「怎样?反正你们也是共犯了。都特地来了要不要一起过来观摩呢?这可是埋藏有雏见泽的秘史、贵重文化遗产的展览会唷……只有今晚限定开放呢。嗯哼哼……」
「我、我们才不是……什么共犯呢……!」
「……难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好嘛,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诗音勾起了我的手臂,说出了不得了的话……只不过,仔细想想,这应该是无论诗音或魅音都会讲出来的话才是。
「不过……这可是绝对……不应该做的事吧……!那可是神圣的仓库耶!不是叫做祭具殿吗?感觉上随便进去实在不太好……!」
「我基本上也是个园崎家的人,所以里头的东西我大致可以想像得出来。不过,那是我也想让小圭看看的东西。」
「也想让我看看的东西……?」
这句话不知为何似乎充满了认真的感觉。
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为了要拉我进仓库所以才随便说说的话,但是在诗音的眼瞳里头,完全没有胡闹的神色……不过,她本来就是会认真地说出谎言的类型就是了。
只是确实……我也是个平均型的男孩子,或许应该说,好奇心更是比其他人强一倍才是……
「这可是能够看到里头沉眠着绝不出门的宝藏、也从不开放的圣域仓库的最佳机会呢!怎么说呢……当然一定是想看罗!可是把锁着的锁私自打开这种事情……毕竟还是很不好……!」
「如果你觉得不有趣的话,那小圭再立刻出来不就好了!不过,我相信里头的东西一定会引起你的兴趣的!该怎么说呢……唔呼呼……难道你害怕了吗?害怕作祟是吗?」
「我、我才不相信那种东西……才不会害怕呢……!」
富竹先生一边听着我和诗音之间的对话,一边在祭具殿前的楼梯上坐了下来,准备要抽一根烟——
「我会在这边负责把风,你们就一起进去看看吧!我对这些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对于像圭一同学这样的年轻男孩子来说,可能会觉得相当有趣也说不定!……呼呼呼!」
他的笑声之中,充满了恶作剧的感觉。不过,从他的笑容之中,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要骗我上当的恶意。
「请问……富竹先生已经知道这里头会有什么样的东西了吗?」
「算是吧……因为我已经从鹰野小姐口中听过太多、太多了。」
「唔呼呼呼……要配合对象的特殊兴趣,您也真是辛苦了~」
虽然诗音她有意嘲讽,不过富竹先生却没有开口,仅以苦笑代替了回答。
鹰野小姐虽然是一个只要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把其他的一切全部舍弃的那种直线型的人,给人一种有点恐怖的感觉……但是富竹先生则反过来,是一个极端具有常识的人……既然这样的富竹先生都只是轻轻松松地说「你们就进去看看吧!」,也让我的罪恶感突然减轻了不少。
「那么……我就进去看一下!……如果不有趣的话,我就立刻出来。」
「那我们就赶快进去吧!」
诗音弹响了手指,而看到她这样的鹰野小姐就判断了在场的全员都已经同意:
「看来是已经决定了,那么我们就定吧!……次郎,就麻烦你负责在门口看守罗!」
富竹先生一边呼出烟雾,一边挥了挥手,要我们赶快进去。
祭具殿
里头虽然漆黑一片,但在鹰野小姐所准备的电池式手电筒打亮了之后,立刻就可以知道我们现在正处于狭窄的前室之中。
「这里头看起来很黑,大家要小心别跌倒了。」
「次郎,谢谢你替我们担心……拜托你一定要好好看门喔!这边……我要先关起来了。」
「真是败给你了……那么各位,好好享受吧!」
就像是故意要把富竹先生一个人挡在有趣的事情外头似的,鹰野小姐一边浮现恶作剧般的笑容,一边把门关了起来。
在一个又低又沉的声音之后……我们和外界完全隔绝了开来……被逐渐渲染过来的黑暗所侵蚀……唯一的依靠,就是鹰野小姐手上的手电筒。
「放心吧!这可是里头附有预备电池的户外型手电筒,灯光绝对不会熄灭的上看来,我心中所想的……要是发生个什么万一,这个灯光熄灭的话……的不安心情已经完全被看透了……我不由得一阵害臊,赶紧把头转开。
里头还有一扇看起来更古老坚固,同时装饰相当繁复的沉重门扉……看来这就是将里头的东西加以封起之最后门扉。
「只不过是一座仓库,居然还设有前室,也未免太奇怪了对吧?……从一次只能进出一扇门扉这件事看来,这都是为了不让外头看到祭具殿里头的样子所下的功夫。」
看来,鹰野小姐似乎对这样的构造相当佩服。
所谓的前室,本来应该是指在室内与室外之间特别加入一个房间,好使室温不至于逸散的生活智慧才是……而在这儿,却是用来使室内的东西不被外头看见,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初次听到。
……可是……还真的是很暗……哎呀?那个是……?
在墙壁上,我发现了一处装得不太好看、垂在配线下方的电源开关。
「啊,这不是电灯还是什么的开关吗?」
只要有电,就可以开灯。因为我认为现在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乃是源自比想像中来得昏暗的光线,所以为了早点把这种感觉抹去,我想都没想就按下了开关。
随着打开开关的触感,全黑的室内一颗看起来很老旧、也没有任何灯罩之类装饰的电灯泡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大放光明,让大家的脸一下子都皱了起来。接着,诗音就以鬼一般的表情赶了过来——
「不可以!」
在诗音叫喊出来之前,她已经打掉我的手,把开关关了起来。在大大的「啪」一声拍打声之后,所有人再度回到了只见手电筒灯光的黑暗之中……
「好痛痛痛……!你干什么啦……!」
「不可以,小圭!我们可是偷偷跑进来的唷?如果开灯,可能马上就会被发现也说不定……!」
带点严肃口吻的诗音对我生起气来……这应该是在担心刚才那一瞬的灯光不晓得有没有人发现……确实如诗音所说,我刚才的举动似乎太过轻率……
「没关系的啦!刚才那真的只有一瞬间,我相信大家一定都专注在梨花的奉纳演舞上而没有发现。」
不愧是鹰野小姐,真的是充满了大人的成熟和余裕……假设不小心被人发现好了,我相信她应该也有能够巧妙地蒙混过去的自信……
「来,要进去罗!……嘿~咻!」
这扇看起来更为沉重的门扉被打开了……而更令人感觉不舒服的空气也整个溢了出来……就像是在厨房深处,堆积了尘埃、好几年都不曾打开的柜子被一下子打开的臭味,混杂着食物腐败般的味道……实在是很难说明,总之就是一种相当令人厌恶的臭味。
由声音响起的状况,可以感觉到这里头是与前室完全不能相比的宽广。当鹰野小姐将手电筒往里头一照,立刻就可以朦胧看出内部的宽广感觉。
「……哇……!」
在祭具殿正面最深处立着一座像是佛像的神体(注37),就像是在俯瞰身为侵入者的我们。在手电筒微弱的灯光照亮之下,不禁让人吃惊于它俯视我们这些踏入圣域的侵入者之魄力。
注37 神道教的专有名词。指有神祗寄宿在里面的物体,可以是石头、木块,也可以是镜子等人造物。
「那就是雏见泽的守护神……也就是御社神大人。」
「……看起来比神社里的那一尊更气派呢!这真是太了不起了……」
诗音说话的方式虽然像是对这里面知之甚详的样子,但实际上,她也是第一次踏入其中。
就算诗音这么说,但这就是御社神大人吗?
……它就是雏见泽的守护神。守护着圣地——雏见泽——远离外界的一切污秽,据说想要兴建水坝工程来玷污土地的那群人,全部一个接着一个受到了惩罚……
当然不可能有作祟这种事情,一切全都是人类的所作所为……虽然诗音是这么说的,而我也对这种事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一旦在这样的场所被它这样俯瞰,就会不由得开始觉得作祟和惩罚都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或许现在就要对自己降下惩罚也说不定……
然而,与我现在的怯懦相比,鹰野小姐倒像是真的感到相当愉快一般地到处东看西看参观着。
「……这里比想像之中……还收藏了更多的祭具……只可惜,不论是哪一个似乎都没有被好好地修理和保存……状态差到令人懊悔的地步……」
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也可以大致看出在墙壁上、天花板上,以及棚架等之上,都有许多奇怪的东西排列着。的确,这儿一定就是收纳祭具的仓库。
从鹰野小姐的样子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她目前已经沉醉在这些排列于黑暗之中、各式各样的祭具之上。
……只是,这些东西看起来实在不太像用于祭事上的那种、充满艺术概念的形体……硬要说的话……这里就像铁匠跟木匠之类的工作场所似的,杂乱地摆满了给人那种感觉的木制跟金属制大型用具。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其实尽是些无趣的东西。我本来还以为会是像日本平安时代美术品一般的东西……结果这些东西要想说是文化遗产,应该还是差多了。感觉就像是乡下为了振兴农村所设置的民俗博物馆里头,会展出的往日生活用品大展一般。
大概是出现在我脸上的、与期待落差太大的表情立刻被看了出来——
「……哎呀!……你不觉得有趣是吗?」
「我既不是文科,也不是美术系的学生……即使看了这些东西,也不了解它们的价值何在。」
「呼呼…………看来圭一同学并不了解呢!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鹰野小姐带点取笑地笑了起来。那是如同在说我完全看不出这里头的价值一般,即使不说出口我也能够明白的露骨腔调。
只是,不管我怎么转头东看西看,这里所陈列的木工用具以及生活用品般的物品,实在没有办法让我看出其价值所在。
于是,鹰野小姐自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拿着的纸袋之中,取出了看起来似乎已经使用了许久的记事本,而后开始翻了起来。
「……那么,我就特别为了前原同学,来说说很久以前的故事好了。这在这个地方可是相当普通的一般故事啃!只要你到图书馆去,也可以在教育委员会所推荐的书上找到这样的故事……」
在这种令人感觉不舒服的地方……要来讲故事是吗?……这感觉就跟讲鬼故事差不多。
不过,诗音倒是表现出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如果她和魅音的性格相同的话,那在这时应该会害怕得举脚踢人才是……所以在这里,我还是先假装平静好了。
「好了吗?那……我要开始读了喔!」
在确认了我乖乖地竖起耳朵开始倾听之后,就如同幼稚园的老师在读图画书一般,以温柔的声音开始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深山里的村庄中,有着一个沼泽。这个沼泽呢,是一处没有底,很深很深的沼泽。传说中,能够通到位在地底下的鬼之国……」
据说,这个沼泽比海还要深,如果被它吞进去的话,就会一直往黄泉底下沉去……所以才会被称做无底的沼泽。
而这处沼泽的名字,就叫做鬼之渊……
……咦?我记得昨天曾经听到一些将活祭品沉到无底沼泽的故事……该不会就是这个沼泽的事吧……?
「……这么说,这个村庄也就是指……雏见泽罗?」
「你果然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没错!……只不过当时是叫做鬼之渊村就是了……」
「鬼之渊村……?这真是个听起来既带点危险又响亮的名字哪……!」
「我也觉得这个名字非常酷……不过,毕竟会给人带来一些不好的联想,所以听说在明治的时候,改成了现在的这个名字。」
……与鬼之国相连的沼泽名字叫做鬼之渊……而后再以之为村庄的名字,所以,雏见泽真正的名字就是——鬼之渊村。
「这里的村人们对于鬼之国,也就是地狱啦……对于与鬼之国相连的沼泽相当崇拜,就这样一直生活着……不过,某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从沼泽的底部出现了一大堆恶鬼……就如同自地狱之中满溢了出来一般。村人们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感到害怕。
这些恶鬼毫不留情地袭击村人,而村人们也只能害怕而已……只能够自己躲藏起来,不断发着抖害怕而已……
「……那么,有谁把这些恶鬼击退了吗?」
「很遗憾地,在这个故事里头,既没有桃太郎,也没有超人登场。」
「那……村人们有全心全力地与之战斗吗?」
「怎么可能,村人们根本就没有能够与鬼一战的力量。」
「……这样的话……就只有舍弃村庄,然后逃走了吧……?」
「这个也没有办法……对村人们来说,因为这个村庄是非常重要的故乡,不管有什么样恐怖的鬼来攻击,都不可能随便地逃出去。」
「……那……到底要怎么办嘛?这样不就只能等着被灭亡吗?」
既不能够战斗,也不能够逃走!……那这样也就只能等待整个村落的灭亡了不是吗……?
就这样,当所有人都放弃了的时候……神明——也就是「御社神大人」降临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自天上降临的御社神大人……把鬼解决了是吗?」
「……小圭果然是个男孩子啊!不论是什么事,立刻就会想到简单地用力量来解决的这个方句。」
因为我感觉到诗音似乎带点讶然地这么说道,所以我不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闭上了嘴。
「嘻嘻!御社神它呀,并不是那种会使用解决这种方式的暴力之神……而是更温柔、更具有慈爱之性的神。」
从天亡降临的御社神大人,它的力量当然不是恶鬼所能比拟的,于是恶鬼们未经战斗,就尽数臣服在它的威光之前……
御社神虽然谕示要它们回到原本的鬼之国,但是恶鬼们却不愿意回去,流着泪拒绝了。
「它们说,在鬼的世界里也有着严格的纪律,而它们就是被地狱赶出来的鬼……」
于是它们就成了不管是在地狱,或在人世间(当然)……都没有地方可待的鬼。
它们也深深地反省了。袭击村庄这件事,确实是很不应该。
「村人们在听了这些话之后,也开始逐渐觉得它们其实很可怜……于是,在村人们讨论之后,全体一致决定了要跟这些恶鬼一起居住。」
「说到将鬼击退的故事之类的,我听过不少……但是共存的,确实非常少见。」
「说得没错。说到鬼,本来就是诸恶的象征,而决定要与其共存的这件事,真的是相当奇怪。」
恶鬼们听到村人竟然说出愿意接受自己的这件事……一开始先是怀疑,接下来就因为感动而哽咽流泪。
村人们给了恶鬼能够生存的地方。
而为了报答这份恩情,据说鬼教给了村人各式各样它们所拥有的力量或秘法。
「据说,御社神大人也对他们这种会令人微笑视之的交流感到很高兴,于是为了让恶鬼和村人们能够不具隔阂地生活,就赐给了它们人类的外貌。而后,自己也留在地上,以永远守护这两者的交流。」
「它为人和鬼这种无法相容的存在搭起了和平共处的桥梁。以这个故事为起源,御社神大人原本似乎被当成了月下老人的样子。以前,神主大人还在的时候,我记得在神社里头也有卖结缘的护符之类的东西……」
「……让无法相容的存在和谐地共存的神明……是吗?……而后还为了守护他们而留在地
人、鬼、神三者所共同居住的土地……是吗?
我还一直以为……鬼是非得击退不可的、邪恶的代名词呢!
「虽说有神明的仲介,不过像这两者能够和睦地住在一起,成为一个好的结局,倒是从没有听说过的事……原来如此,这还算蛮有趣的。」
「普通的故事大概到这边就结束了,不过,这个故事在江户时代似乎还有再加写,所以还有继续下去,成为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在那之后,人与鬼不断混血,据说已经没有办法区别出来了。
「也就是说,在结局上,鬼的存在最后因为融于村中而消失了是吗?」
「不,这种事是不会消失的,应该有一半仍然确确实实地残留下来了唷!」
具有原本鬼所持有的种种知识、力量以及秘法的人,已经不能够称为普通的人,而成了应该被称呼为仙人一般的存在。
他们充分理解自己所持有的力量乃是异端,一边接受山下其他人的崇拜,一边过着与世隔绝一般的半隐居生活……
「从这个故事里头,后来又衍生出许多不同的故事,可说是这一类故事的原点。因此这个故事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是一切的根本。」
「所谓的原点,是什么意思?」
「就是村人们身上具有鬼的血统……的这个部分。也就是说,在这一带所传下来的各式各样不同的传承和古老故事,全部都是基于这个村中的人们具有鬼的血统这件事而存在的……」
这么说着的诗音脸上似乎浮现了一些感到很有趣的表情……就如同像是说着,这份鬼的血统也存在于她自己的身上一般。
……不过……那会不会有某种根据呢?比如说不是在单纯的古老故事中结束,而是基于某种历史上的事实之类的。
「哎呀……那么,前原同学相信鬼从沼泽里头出现、然后与人交合的事情……是真的吗?」
「……嗯,倒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啦……!」
所谓的鬼,指的当然是来自地狱的鬼……不过,我认为在古代的日本,鬼倒不一定只能够指称地狱里的鬼才是。
大家比较清楚的,应该是所谓的漂流异人说。
也就是……异国船只在近海遇难之后,船上的洋人漂流上岸,因为大异其趣的样貌而被称为「鬼」的事情。
如果是和日本人比较相像的亚洲人也就算了,洋人不但在体格上大一号,而且在长相和皮肤的颜色上也都完全不同。
赤鬼、青鬼之类的这种说法,不是特别容易联想到洋人吗?
对色素不足的洋人来说,只要晒过太阳之后,皮肤就会整个发红不是?而因为他们的皮肤白,所以一旦血管浮现出来,显现出来的样子就是青色的了!
几名遇难的异邦人在漂流到日本之后,因为被称为鬼而受到了迫害。
他们为了要生存下来,于是逃往山里,化为山贼袭击村子,以夺取粮食……之类的。
「这个说法如何呢?……感觉上有一点小孩子气就是了……!」
因为感觉到我的这场即席假设很有可能会被取笑,所以我不由得自虐地先开口自嘲。不过,鹰野小姐倒没有要取笑我的意思——
「我不会觉得这件事很可笑呀!实际上确实也有人提出这个漂流异人说。只不过,真相到底为何谁都不知道……到底是化为山贼的洋人集团呢?还是真的是来自地底的鬼呢……?」
「那么……可以问一下,鹰野小姐相信哪一个说法吗?」
「不论真相到底为何,我比较想要相信有梦想的那一边……因为这样子比较有趣不是吗?」
这个带点罗曼蒂克的回答,让我小小吃了一惊。我还以为,她一定会把非现实性的事情给丢到一边去呢!
「好了……要说到重点了!精彩的地方现在才要开始!」
鹰野小姐一度在这里停顿了下来,就像是要做一个区隔一般,让我们更加焦急地想知道内容。
「…………?」
这个时候,诗音突然表现出意识到了什么的样子……不过在扫视了我们一圈之后,似乎确认了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怎么了,诗音?」
「………………抱歉,别放在心上。」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表示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鹰野小姐也在确认了没有发生任何事之后,轻咳了一声开始说话:
「……说到在村人里头,有一半是流着鬼的血统这件事……事实上关于这个血,也有着即使是鬼,这却是『食人鬼』之血的说法……」
「食人鬼……是吗?……突然出现了个危险的字眼呢。」
「因为这个血直到如今都还在村人的身上流动着……据说,偶尔也会有这个血脉从沉眠中突然醒来的事情……」
本来是一个可以终止于人与鬼共存、快乐结局的故事,如今却突然一下子化为充满血腥味的恐怖故事……
「因为是食人鬼的关系,所以有几十年就会有一次无论如何都想要吃人肉的周期性。可是,总不能因此就让村人彼此相噬吧?……于是他们会在这个时候下到人类的地方,留下了『鬼隐』的传说。」
「这个『鬼隐』又是什么东西?」
「简单而论,就是由鬼引发的诱拐行为。也就是说,鬼之渊村的村民下到了人类的地方,然后将可怜的活祭品硬是抓了回来。」
鹰野小姐的说明也未免太过简单了。如果认真想像其中的状况,那可真是一件恐怖的事……
已然丧失身为人类的理性,而后化为一如字面的鬼村民们,大举入侵他们认为污秽的俗世、在平时加以避忌的人类村落……仅仅为了要食用而将人虏走……
「那、那不就跟鬼没两样了吗?……御社神大人怎么了?它不是留在这个村子里头,守护着村民吗?」
「当然御社神大人也做出了承诺。所以,『鬼隐』并非是一视同仁地进行,似乎除了神所决定的活祭品之外,其他人都不能抓的样子。记录上记载着几乎在所有的情况下都只抓一人或两人而已。」
……人,还有非人者所共存的村子……这令人能发出会心微笑的逸事,就如同相片的底片一般反转……呈现出令人心痛而且丑恶的一面……
「就这样,在捉回活祭品的那一个夜晚……为了能够美味地品尝这名悲哀的牺牲者,于是展开了『绵流』的仪式……」
绵流……今夜的祭典就是绵流……我怎么也没办法把今天我们感到很有趣的、祭典活动的光景,与鹰野小姐所提到的恐怖故事结合在一起。
「绵流……我记得确实是……对我们在冬日所使用的棉被等表达感谢的祭典不是吗?」
「小圭……你知道内脏里头的肠子(注38)吧?」
注38 此处的发音为WATA,和一般指称人的场子之发音TYOU不同。
诗音静静地在旁边说了一句话……而在这一句话里头所代表的意义,从她沉静的语气之中实在难以想像。
「肠子?我知道啊!会用在指称鱼肠的时候嘛……咦?」
今天快乐的祭典片段,和那个刚才说到的、具有扭曲形式的奇怪故事片段,发出了契合的声音。
「肠流……」(注39)
虽然是从我自己的口中说出,但我从来没想过,这会是一件这么令人不快的事……
「没错,就如同前原同学所想像的一样……现在的绵流祭是在每年六月举行,感觉上仅是稍微早了一点的夏日祭典而已,但以前可不是这样……是只有在可怜的食材被虏走的夜里才会展开的……凄惨的食人盛宴。」
「你、你骗人!!」
虽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根据,但我还是不得不这样说。
「前原同学刚才也说过,绵流就是让棉被里不好的气变得清净的仪式。那么,里头堆叠了很多『绵』的棉被,你觉得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棉被就是棉被啊?那是一种寝具,拿来睡觉的用具!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吗?」
注39 绵流的绵发音也是WATA。
……我的嘴巴为了要否定鹰野小姐所说的,具有恐怖意义的「绵流」而努力奋战着……然而,在我的心底……其实是很能够理解鹰野小姐所说的话里的意义的。
由「绵」所组成的棉被……如果这个「绵」改成了「肠」的话,那么,里头堆叠了很多肠等脏器的……当然就只有人了!
「那接下来,你再想想梨花所跳的奉纳演舞。梨花在那边做些什么……你能够了解其中的意义吗?」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首先,我根本就没有看完梨花所跳的演舞……!」
「嘘——!小圭,你太激动了!」
诗音连忙抓住我的耳朵,要我意识到这儿可不是一个可以大声说话的地方。只不过即使是这样,我的兴奋仍然没有办法压抑。
「梨花她所拿的、用于祭事之上的锄头……我想大家应该也略有发觉到,那并不是用于耕田的锄头……而是用于剖开人类肚子的工具。」
因为我没付把演舞看到最后,所以梨花在那之后,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演舞我不太清楚。
在我这么说之后,鹰野小姐就很亲切地特别把梨花所跳的演舞过程全部告诉了我。
简略说来……梨花在那之后,就会用手上的那把锄头锄向放在祭坛上的棉被,把棉被弄破之后,再从其中将绵花拉出来……演舞大致上就是这些动作。
而再接下来……所有的村人就会把这些绵花再分成一个个的小块,最后再拿去放水流……这样仪式就完成了。
「说得简单一点,将鱼肠挖出来丢在水槽旁的厨余箱里,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做好仪式的准备了呢……这样仪式就结束了。我们可以想像,再接下来就是由负责各自工作的村人们将各个部位的肉加以解体,然后就可以享用其美味了。嘻嘻……!」
……鹰野小姐看起来很愉快的笑容,不知为何,却让我感到猛烈的不快。
梨花她……每每利用休息时间,在校舍的后面拿着捣麻糬的杵……一边滴着汗一边努力,为了今天而特训的奉纳演舞……
……她的辛苦和努力……却被这个叫做鹰野小姐的人侮辱了!……她是那么地努力直到今天……
「……鹰野小姐,我倒是希望你能够稍微选择一下用词……小圭可是非常纤细敏感的,还请你不要取笑他取笑得太过分了。」
就在我愤怒的感情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瞬间,诗音加以制止了……对诗音来说,似乎很清楚地了解我对于现在所谈的话题,具有什么样的感情……
「真对不起!……我以为像他这种男孩子,应该对这种惊悚的话题很有兴趣才是……」
鹰野小姐倒是完全没有感到退缩的样子,仅是优雅地笑着这么说。
「既然话已经听到这边……我想小圭你应该……也能够理解到在这个祭具殿里头,都是些什么样的东西了吧?如何?」
诗音这么说道,同时以身体摆出了要我再一次看看周遭在手电筒的灯光之下,蒙胧可见之祭具殿内部的姿势。
……在那里排列着的……应该尽是一些直到刚才我都不感兴趣、无趣的祭具才是……!
「……………………唔!」
这些本来我完全无法理解要如何使用、在造型上也完全不觉得有趣的诸多工具……突然间有了具有意义的造型……让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这些我一开始认为只是用于碾碎木皮、或者像是刨刀一类的木工用具……不过……再仔细想想……我曾经见过像这样子的用具的照片……我记得确实是……在日本史的教科书上…………对了!就是介绍《解体新书》的页面!
「像这样子的东西,在现代医学的发源地,也就是德国的文献上头,有更生动的深入介绍喔!」
这些东西……并不是木工用的用具……这种造型奇特的用具……其实是解剖用的工具。
在日本的江户时代,为了要研究西洋医学而将被处刑的犯人尸体加以解剖……这一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而那时所使用的解剖工具之图解,就登载在日本史的辅助读物上……而现在挂在这墙壁上的东西,没想到竟与书上的那些东西非常相似。
没错,说这两者非常相似是正确的。为什么呢?因为仔细观察这些东西的形状,看起来居然比解剖工具更为恐怖。
「如果要用更恐怖的说法来说,应该要说这些是调理用的工具才是……嘻嘻!如何?这下子前原同学应该更能了解到……在这里的东西是多么地有趣了吧?来,多看几圈吧!这些东西可不是平常能够见到的呢!」
鹰野小姐拿着唯一的光源——手电筒——沿着墙壁开始走了起来。
其实,我完全不想跟着她走,不过,既然拿着唯一光源的鹰野小姐开始动了起来,那么不管我喜不喜欢都只能跟着她走了。
「……你看!」
鹰野小姐所照射的目标,乃是能够让看到的人感受到其威迫的、盘成螺旋状的锁链。
虽然那本身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在那东西的前端,连结了一个明显以限制行动为形象,像是被门的金属合叶紧紧夹住的铁环。
「小……小圭!……你看那个!」
碰触到我肩头的诗音,其手指所指的前方……立有一个可以看出明显人形的拘束器具。
我的背部整个冻住了……感觉就像是结冻之雪酪般的血液爬上了我的背部。那个形状……再具善意的解释,都只能说是把人给拘禁起来,以作为什么样的牺牲……这样子的目的所做出来的东西。
在各个关节之处,有着诸多锁链或是铁环等,为了加以拘禁而设置的机关……这个拘束台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张开着双手,正在等待下一个牺牲者一般。
「我想这东西……大概就是砧板吧!将牺牲者固定拘困于这个台子上,然后就可以加以料理了……」
砧板这个名词……让我害怕了起来……
我仔细一瞧……的确,那上头被反覆留下无数道像是菜刀或锯子所划出的暗黑色伤痕……没有比这个痕迹更能清楚地证明它曾经被使用过……这就是显示这个用具并非华而不实,而是按照原来用途被加以使用的证据。
如果被紧紧固定在这样的拘束台上,应该连动都动不了吧?……在这样无法抵抗者的腹部之上……使用排列在那边的、看起来很恐怖的调理道具……加以切割、分裂,然后把内脏加以分离……是吗?
「……虽然曾经听过这样子的事情…………不过……还真是了不起……!」
诗音在进来这里之前,就曾经说过大概想像得出里头的东西……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有点超过了她的想像。
「这有还有呢!……如何?比蜡像馆更有趣吧?」
鹰野小姐就像是初次到访玩具店一股,脸上浮现着欣喜的表情。
……不能理解!我不能够理解这名叫做鹰野三四的人,她的神经到低是由什么构成的!这个人对于……像这样子充满猎奇感觉、异常无比的东西……居然会感到这么高兴?我实在高兴不起来……说实话,我只感到不舒服。不过……现在与其说是不舒服,倒不如说是开始感到恐怖了起来。
这样的感受……不是对别的,而是对于鹰野小姐本身。
对于这个拿着手电简、放出微小光亮的鹰野小姐……如果突然,灯光消失了的话……在那个时候,我……要如何应对在下一个瞬间到访的黑暗,以及其他可能的事态呢……?
因为这样,所以我感到恐怖……我对于拿着唯一光源的鹰野小姐……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怖。
……诗音不知何时已经抓起了我的衬衫下摆。这样走起来会有一点受到阻碍……不过我也不可能把她甩开……毕竟,这种些微的触感可说带给了我现在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站在我这一边的感觉……
在我原本误以为里头只有一些无聊的木土用具的时候,原本没有任何感觉的祭具殿里的空气,如今却让我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感觉。
在这个祭具殴的范围里头,所陈列的各式残酷器具……
有的东西是为了要夺取牺牲者的自由,有的东西则是为了要能够有效率地将牺牲者加以分解和调理……全部都是恐怖的道具。
……能够理解的东西就算了,在里头还有一些怎么样都没有办法看出用途、具有奇怪外形的道具……只不过,这些东西到底是要使用在什么恐怖的目的之上……我已经没有想要再加以深究的欲望了……
……我知道的只是,这些东西至少与像日本刀这样子能够痛快地给人一死的用具,是完全相异的存在。
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工具,理所当然地,就是为了杀人而制作出来的。既然有着这样的目的,被使用的对象会遭逢死亡,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在这里的这些道具并不是这样……在这里所有的道具,用途是要把人切开、割碎,要煮要烤,甚至是加以磨成碎屑……可以说都是用于拷问的工具,而不是用于杀人的……只不过就结果来说,最后还是把人杀掉了就是。
……不对,说是杀掉了也很奇怪……对牺牲者来说,如果在经历这种恐怖的仪式之间死去的话,那也就算了……只不过,如果这样还不至于死亡的话……那就如同活生生在地狱受苦一般……说不定就是故意要让他活着受苦的……
这两者的差别,到底有多么令人不舒服……然后又有多么恐怖呢?……在现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清楚地领悟了……
「人这种生物啊,如果干得利落的话,真的能够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达到目的呢!」
就如同读出了我的心思一般,鹰野小姐给了我一个令我心寒的微笑……
「像是在狩猎魔女之中有名的火刑,如果像这样子被火烧炙的话,那当然很快就会死亡。因为当全身的皮肤大范围地受到重度烧伤,分解组织的产物将会引起中毒症状,同时并发急速性的休克……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到达这一步之前,时间绝对比用断头台来得更久,而具有残虐的性质。」
……真是令人感到恐怖的话题,下知为何使用了微妙的医学字眼加以描述?……我的这个疑问,诗音很快就提供了解答——
「因为鹰野小姐的工作就是护士嘛!」
……听说医生之类的没有什么会害怕的东西……看来是真的。
「对了、对了!在罗马时代的处刑方法之中,有一种叫做网烧的刑罚,就是像BBQ一样,用金属的网子把人夹住,然后用炭火慢慢烧烤的方法……」
我想到和家族一起去露营时的回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回忆偏偏要鲜明地苏醒呢……!
「……像这个样子啊……该怎么说呢,应该就很不容易死掉吧!根据书上所说,在花了一天一夜烧烤之后,即使有半边都已经炭化,还是具有意识而能够流畅地说话喔!」
……怎么会……即使是经过一天一夜的烧烤……居然还具有意识……
在死刑也是一种观赏活动的罗马时代里,我想应该是着眼于能够让死亡的过程拉长,因此才想出了各式各样的处刑方法吧……?
「在那当中呀,也有剖开腹部,把肠子像香肠一样地拉出来,然后用绞盘拉动肠子让他们惨叫示众的刑罚呢。」
诗音在我的背后有点像是要依附着我一样地微微靠了上来……这不光只是因为害怕恐怖而已……还有着要把腹部遮挡住的意图。
「把内脏拉出来——光是听到这里就觉得这个人应该很快就会死掉才对吧?可是啊……如果小心温柔一点地做的话,就可能在意识清楚的状态之下,把肠子什么的给拉出来了……」
我腹部的内侧开始出现了令人嫌恶的感觉……就如同鹰野小姐光是以目光……就能够翻搅起我的内脏一样……
「利用绞盘什么的把肠子吊在上头的这种方法也实在有点夸张,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想像得到可能会有更野蛮的,也就是把肠子从割开的腹部抓出来,切碎之后丢掉,然后再切碎再丢掉……这样的恐怖刑罚不是?不过,如果被处刑者还有意识的话……那我想这应该是除了痛苦以外……还能够给予恐怖的体验才是……」
在听到了这种如同在哪里观光一般的快乐语气之后,我的耳边听到了诗音吞咽口水好几次的声音……不!那说不定其实是我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雏见泽的……不对,鬼之渊村的绵流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呢?……你们静下心仔细听听看……是不是也会有听到什么东西的感觉呢?」
明明在这个时候……心里头强烈地想着不想要听到任何声音……然而,却好像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我们似乎产生了能够听见……在太古的往昔,使用放置在这里的残酷工具所进行、让人连血液都会为之冻结的仪式……其牺牲者的号叫与呻吟……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施于人体所发出的、不可理解的,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奇怪声音……越过时空而来的错觉……
「嘻嘻嘻……!」
鹰野小姐在确认我和诗音都已经领会到充分的恐怖之后,就像是要缓和气氛一般,开始嘻嘻笑了起来……接着转过身,再度举起手电筒开始往前走去。
……一旦鹰野小姐远离我们而去,就表示我们远离了灯光……所以我和诗音不管再怎么害怕……也只能和鹰野小姐一同,在祭具殿中绕着圈参观……
「这样就大致绕了一圈……如何?这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吧?」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祭具殿的中央高高举起了手电筒。这种微暗的状态应该没有任何改变才对……但不知为何,似乎可以感觉到这些令人不舒服的器具之类又看得更为清楚了……
「小……小圭……上面……」
诗音发出不成声的声音,同时抓住我的衣领。
「呜……………………!」
因为黑暗的关系,所以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但其实在天花板上,也吊着许多不同的器具。
这些全部看起来都像是由铁条所构成、一格一格的东西……大家立刻就明白了,这是铁栅笼。
只不过,即使要说是铁栅笼……这些也实在小了一点,大小就如棺材一般,仅可让一个人很辛苦地容身于其中的程度……如果被关在里头的话……不对,这应该不叫被关在里头,而根本是直接被铁栅笼给架在里面而已……的拘束刑具……
而这些东西……有大大小小、好几个……以各种不同的形状……吊在天花板下……
……刚才,鹰野小姐所提出的,把活人拿去网烧以作为处刑的画面在我脑里闪过……
我们一行人……不光只是被令人害怕的器具所包围而已……而是像这样……连天花板上都是……把我们全部覆盖住了。
「在欧洲的拷问工具中,像这样的东西叫做鸟笼,常常登场。不过没想到在日本也有这样的东西,我倒是吃了一惊。」
「小……小圭!……那个……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人?还是木乃伊?」
「咦?啥,哪里……?」
正好几个吊在天花板下,用来关人的鸟笼之中,我分不清楚诗音用力指着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事实上,在这样的黑暗里头,那里面到底有没有东西也是很难加以分辨的。
「……我倒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啊?」
「……………………………………」
诗音似乎不太能够接受这个答案,但是因为没有什么确定的好方法,所以也只能暂时放弃。
「对了,前原同学!关于雏见泽所流传下来的种种恐怖仪式,这下子……好像连你都开始相信了对吧?」
该说是相信吗?……毕竟我现在看了这么多相关的实物……这时候要来否定它,也真的有一些困难。
……在以优美的景观以及传统而自傲的欧洲诸国,也有着被称为黑暗时代的中世纪,当时狂吹着狩猎魔女的恐怖风暴。在那样的时代里,我们知道曾经有过难以计数的、令人害怕的拷问以及处刑……
在日本也是一样,像是对宗教的镇压等,也有着像地狱绘图一般的拷问盛宴不断发生的年代不是吗?
……因此,雏见泽也有过这样子的时代……这些都只是历史上的事情。
就像对曾经有过狩猎魔女时代的欧洲来说,那些都是遥远的往昔、历史上的事情,在现代绝不可能有这种异常的事情发生,而这样的事情在雏见泽也是一样的……
「我认为应该这么解释……就像是在欧洲有着所谓的黑暗时代一样……在雏见泽也有过这样的黑暗时代……就算在雏见泽里曾经有过这种令人害怕的事情发生……那也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和现在居住在雏见泽里头的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前原同学真的非常喜欢雏见泽呢……!」
鹰野小姐轻轻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取笑我的感觉。
「不过,鹰野小姐就是认为像这样子的习俗,实际上可能一直流传到了现代也说不定,所以才加以研究的……是这样子没错吧?」
「……咦?」
从诗音的口中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让我的心脏一下子几乎要跳出胸口了。难道……像这样子……不正常的事情……在这样的现代还有可能发生吗?
「这个嘛……本来应该是要保密的啦……不过因为诗音是可以理解的人,所以我才说的……接下来的话,我不希望被其他的村人听到……如果弄得不好,很有可能就会变成被惩罚的对象,被盖上布袋揍一顿也说不定呢!」
她一边这么说道,一边因为对这样的悖德感觉感到有趣,而再度现出了她那具有魔性一般的微笑。
「前原同学要记得保密喔,知道吗?如果被别人知道的话,说不定我就会变成御社神作祟的对象,或是成为活祭品喔!如果是作祟的话,不晓得今年会是怎么样的死法?如果是成为活祭品的话……那应该就是活生生地被沉到鬼之渊的沼泽里头去吧?……这么说起来,今晚可正是御社神大人作祟的夜晚呢!」
鹰野小姐这么说着……同时把脸靠了过来,距离近到两人的额头几乎要撞在一起的程度……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自己倒是想要成为作祟的对象一般……
鹰野小姐又再度从纸袋中取出了那本使用过相当一段日子的记事本,啪啦啪啦地开始翻了起来……
记事本里除了贴有各式各样的文献和报纸的影印稿之外,似乎也写了不少东西。
不管是哪一个段落,上头的字迹都相当纤细小巧,乍看之下是不可能看出上头到底写了些什么的。
「我本来是想要在国会图书馆里寻找当时的新闻的啦……对了,你看这里!」
……打开的是贴有不知什么文献的影印稿,然后还以娟秀的字体在旁边写了不少附注的一页。
和其他的页面相同,只是这样给我瞄一下根本就看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可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唷!在明治时代结束的时候……于鬼之渊村曾经发现过身份不明、遭到残杀的尸体……」
贴在上头的古老报纸新闻记事的影印稿很清楚地传达出——这并不是传说,也不是虚构的故事……
「因为当时警察的资料几乎没有留存下来,所以只能靠口传和记忆传承下来……你看,虽然印得有点不清不楚,但这可是明治时代的报纸一角……」
『……相当残忍且可说是遭到暴虐无道待遇的尸体……这简直可以说是一件前所未有/鬼之所为的事……』
可能是因为影印再影印之故,上头的字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但还是可以从里头读到异常的紧张感。
在明治时代即将结束的时候……
在旧名鬼之渊村中,发现了遭到残忍杀害的尸体……
死者的身份不明……不,应该说是成了已经无法确认身份的状态……
遗体欠缺头部,四肢和胴体也被切割成了五块……
全身的皮肤被剥去,身上几乎所有地方都可以看见遭到残酷拷问的痕迹……
而更难以想像的,是其腹部遭到锐利的刃物割开,体内的脏器全部都被拉了出来……
警察虽然已经直接展开搜查,但由于不光是犯人,就连被害者的身份都难以锁定,因此搜查应该相当困难才是……以上就是大概的记载。
「这是什么样的状况,可以理解吗?」
这是我既不想想像,也难以想像的……太过异常的光景。
我第一次想要感谢我与生俱来的贫乏想像力……
「被害者是在活生生的情况下被全身剥皮,然后受到了相当的拷问而被虐杀至死的……甚至在他死后,遗体还遭到肢解和解剖,受到了无尽的残虐对待……以上是这篇文章作者的看法……但是我个人认为,不论是那一项工程都是在『死者活着』的状况之下进行的才是。前原同学你怎么认为呢?」
……鹰野小姐说话的态度,似乎是想要我提出更加,更加残酷的想像……只是我脑袋里头的容量早就已经超过了极限,再也没行办法想像更为凄惨的状态了。
我好不容易自鹰野小姐的所在处移开的目光前端……有着各式形状扭曲的奇怪工具……这些东西仿佛包围着我们……整个围成一圈。
那个,在明治末期所发现、遭到残忍杀害的尸体……如果使用这里的工具,是不是能够完美再现他的死法呢……?
我想否定这种事……我不想承认这么可怕的事件实际上曾经发生过。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我的心里太过恐慌而被这些器具看穿了我的逃避之心,它们发出了无声的嘲笑,整个将我笼罩住……
「那个……令人感到不舒服的事件……之后还有说什么吗?」
「那篇记事的作者在结语提出了一个说法……那就是鬼之渊村的恐怖习惯在明治以后的近代……说不定一直到昭和时代初期都还留存着的可能性……」
这个乍见之下是经过拷问,最后再加以虐杀的尸体……会不会实际上……是食人恐怖盛宴的可怜牺牲者的残骸……也就是吃剩的东西呢……?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实在是太不具有现实感了!难道这也是……古老故事的延伸吗……?
只是……说到明治时代……这已经不太像是古早的故事,而可以说是近代的事件了……更何况……还实际存在有这样的新闻剪报……
「可、可是……就算是真的有好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要说到明治时代……那可是大约一百年以前……」
「只有喔!……这可是只有一百年前的事情喔!而且啊,即使是进入了昭和时代……也一直都有的!像是在世界大战刚结束之时造成骚动的人肉罐头事件……啊,不好意思!这件事是不能说的禁忌对吧……?」
鹰野小姐突然止住了话头,看起来像是很在意诗音的样子……而诗音虽然一度浮现看起来不太高兴的表情,但也立刻就消失了。
「……咦?鹰野小姐,你刚才说了什么?什么人肉罐头……?」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阵叽叽呀呀的怪声!让全员不禁立刻转回头!
……那是把门打开了细细一条缝的富竹先生。
「啊哈哈哈!有没有被吓到呀?」
「哎呀,次郎!你是因为想看得受不了,所以才这样做的吗?……这儿可是一处超乎想像、了不起的拷问工具宝库唷!」
「那我还是敬谢不敏了!……啊哈哈哈……我生来就对这些东西很没办法呢!」
或许是想要笑他明明身为男人,却拿这些没办法吧?鹰野小姐一边忍着不发出声音,一边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好了啦!更重要的是,演舞和仪式都已经结束了,现在大家正往沼泽的方向走下去,大概在几分钟之后,整个祭典就要结束罗!」
「哎呀,那真是糟糕!都是因为前原同学实在是个好听众,所以我们一整个讲得太热衷了……」
……事实上,我并不想要在这种地方继续待下去。我也不想被富竹先生误以为我对这种残酷的话题相当有兴趣……
「可以麻烦次郎你再到外头等我们一下吗?我还想要拍一些照片……要不是这些看起来几乎都没有办法……不然其实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带几样工具回去的……」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纸袋中取出了相机,开始卡嚓、卡嚓地摄影了起来……就像是在进行有时间限制的寻宝之旅一样,看起来相当愉快。
「嗯?圭一同学已经要出来了吗?」
「……因为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诗音,已经够了吧?我们出去了吧……我现在想呼吸一些干净的空气。」
「我也有同感,我们出去吧!」
把鹰野小姐一个人留在这样的黑暗之中……这件事虽然让我有些抵抗……但是仔细想想,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不论是怎样的魑魅魍魉潜伏于其中,全部加起来都没有鹰野小姐来得恐怖才是。我认为就算有妖怪跑出来好了,鹰野小姐应该也只会大喜过望地连忙按下快门吧!
像这样子的失礼想像……看来诗音也是一样……我们在互相以视线确认之后,不由得发出了不好意思的苦笑。
我们两人把一直努力按着快门的鹰野小姐留在里头,就这样走出了祭具殿。
走到外头之后,我连忙大口大口地吸进新鲜的空气,好把肺里原本的脏空气整个替换掉……在将那里头充满异常臭味的空气从全身挤出来之后,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的冷静。
参加祭典的人群似乎都下到沼泽去了,人群的喧闹声变得非常遥远。虫鸣声愉悦地……勾起了无人的寂寥气息。
「如何?觉得还有趣吗?」
富竹先生以带点恶作剧的笑容出声问道。只要看到我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表情,应该不用问也知道感想如何才是。
「……早知道就跟富竹先生一起留在外头看守还来得比较好……」
「啊哈哈哈哈哈!」
富竹先生像是要把直到刚才为止的暗淡心情给一口气吹走一般,痛快地大笑了起来。刚才他或许是真的带点想要小小恶作剧的心情,但现在像这样的笑法,却不知为何让我有点高兴。
「那诗音又觉得如何呢?会觉得害怕吗?」
「……基本上,因为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害怕倒是不会……只不过真的看到实物时,还是会觉得相当具有魄力。」
诗音这时候摆出一副完全不会害怕的样子……但事实上,我看诗音是充分地领略到了害怕的感觉,只不过感到更为害怕的我没有资格来爆这个料就是了。
在富竹先生敞开心胸的笑容之下,我可以感觉到之前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心,已经慢慢地开始软化下来……
「鹰野小姐应该看得很快乐吧?你看,她不是有很多地方有点像小孩子嘛?在像这样的宝山之前,我相信她一定兴奋不已才对。」
我和诗音两个人相视而笑,并加以回答道:
「如果她只是随便看看就好了……我倒是比较担心她会不会偷偷把什么东西带出来,或者是因为研究得太过头,而把其中的什么祭具给弄坏呢!」
……啊,这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毕竟现在她只有一个人在里头,如果她把什么比较小的祭具偷偷藏在怀里夹带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啊哈哈哈哈哈!嗯,这很像她可能会做的事。」
看来诗音也有同样的感觉,于是替我说出我心里头所想的事。
「希望她不会把什么东西搞坏就好了……因为我好像有听到什么东西打到,咚哒叭哒的声音……真的是很不安、很不安……」
「不好意思,我的底片用完了。次郎这边还有多的可以分给我吗?」
因为我们正在谈论鹰野小姐的事情到一半,所以她的突然出现把大家都给吓了一跳。但富竹先生立刻现出了他的笑容,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地加以回应……果然是大人啊!
「啊?啊哈哈哈!我也因为今天祭典的关系,而把预备的底片全部都用完了。真的是很不好意思耶!」
「……真是的!如果不随时准备好预备用的底片,是不可能拿到普立兹奖的喔!知道吗?……真是拿你没办法……」
富竹先生像是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抓着头发。既然没有底片的话,那也只能举手投降了……就连鹰野小姐也只能放弃。在仔细确认了没有把任何东西忘在里头之后,接着就把大门关上,然后把刚才放在一旁看起来很重的洋式锁头拿起来,准备重新锁上。
「鹰野小姐……你应该没有偷偷夹带什么东西出来吧……?」
「你太失礼了!我没有那么小孩子气啦!」
「卡嚓!」的一声之后,洋式锁头就像原本的样子锁上了……乍看之下是不可能看出曾经有小贼偷偷跑进里头的,这下子可以说全部都恢复正常了。
「很好!那我们也下去沼泽那边吧!如果不去参加把绵花放水流的仪式,那来参加祭典就没有意义了。」
富竹先生以爽朗的语气说道,同时催促着大家。
……把「WATA」放进沼泽里流走……是吗?……我轻轻摇了两、三次头,意图把阴郁的想像给赶走。
富竹小姐仍然有些遗憾的样子,转头看向祭具殿好几次。
「拜托你就到此为止吧!你已经充分满足你对知识的好奇心了吧?」
「怎么可能!应该说因为今天的发现,我现在可是产生了更多新兴趣呢!光是今天一天,就已经可以让至今为止的假设一口气化为现实,接下来,我今后的调查方法也应该要来好好地改变一下了……」
这,这……还真是勇敢啊!一直到此都能够彻头彻尾地以好奇心一以贯之,在某种意义来说还真的是很了不起……!富竹先生也不禁搔起头,表示完全被打败。
从石制阶梯往下走之后,已经可以看到在沼泽旁边群众的人群。
在石阶的下边,有个负责分配切碎出来的绵花的角落。光看这个样子就可以清楚了解到,接下来只要许个愿望然后再把绵花放进沼泽里顺水流走……祭典到此为止,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真是伤脑筋啊!没有办法拍摄到绵流最精彩的地方……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哎呀,现在还不晚啦!我现在也要去加入绵流的行列,难道你不帮我拍照吗?」
鹰野小姐脸上充满了如同小恶魔一般的表情,靠近富竹先生的肩头。不论年纪如何,富竹先生很明显地浮现了害羞的表情。
一想到富竹先生居然和这样难搞的女性交往,同样身为男人的我不由得尊敬起他来……
「那么再见了,前原同学!还有诗音也是。」
「我们现在要下去沼泽那边,你们要一起来吗?」
「怎么可能,我们才不会当你们两个的电灯泡呢!请你们慢慢玩吧!」
诗音也现出了下输给鹰野小姐的那种小恶魔般的表情,挥着手回答道。
……看富竹先生的样子,应该是希望我们能够跟着一起去……不过算了……!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是对我们来说,今天和鹰野小姐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诗音她「唔~」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就这样坐在石阶上。
「诶嘿嘿~累死我了。」
「……我也跟你一样……真的是累死了。」
「小圭还是第一次参加绵流对吧?你可以不用在意我,去参加没有关系。我实在是累了,已经没有办法再挤进人群里头了……」
确实,如果现在赶快去的话,还可以在最后一刻加入让绵花流走的仪式……
「姐姐说不定还在找小圭呢,你还是过去吧!」
「啊……这倒是。从和魅音她们分开之后,就一直到现在……如果让她们找就不好了……」
这时候,诗音突然做出了一个像是恶作剧般的表情,然后就像是要我保密一般,将食指放在双唇上——
「姐姐她其实是个很会嫉妒的人,如果我独占小圭的事情被她发现的话,她一定会什么都念,吵死人了!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情,就请你当作秘密吧!」
「……把今晚的事情当作秘密……这种说法听起来很令人害羞耶……!」
「并不光是这种意思啦!……只要想到今天晚上我们所做的事情,那当然就只能把它当成秘密了……毕竟,今天晚上可能会发生的御社神大人作祟事件……我们四个人可是最有可能的候补者喔!」
之前松弛下来的紧张之线,一口气又再度绷紧……被称为御社神大人作祟的事件仍然每年持续在发生……而且,在看到那种残酷的工具实际存在之后的现在,我认为今年还是很有可能会发生……
……如果真的如同诗音所说,村子里面的什么人是犯人,而后采用如同仪式一般的方法使用着那些工具,然后让恐怖的事件不断地发生的话……?
不过,诗音却大笑了起来,就像之前全部都不是认真说的一样。
「那么,我要在姐姐出现之前先撤退了。今天真的很累,我已经没有再和姐姐互相吐槽的体力了。」
「我真的是搞不清楚诗音你和魅音之间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感情好罗!」
虽然她口头上这么说,但是她脸上嗳昧的表情则是这么传达给我的——双胞胎姐妹的关系,在各种地方其实是非常微妙的……
「因为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小孩,所以我不太清楚,但你要努力和她维持良好的感情唷!」
「好的,谢谢你还替我们担心……那么,我就在这边跟你说拜拜罗!小圭你最好也快一点过去,不然绵流就真的要结束了。」
诗音一边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边站了起来。我看她站起来之后,就把视线转回眼前即将要结束的绵流祭最后仪式。
就在这个时候,诗音碎碎念了一些事情……真的是碎碎念着:
「不过真的是……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啊?到底该说是令人不愉快……还是令人感到不舒服呢……?」
「咦?你说什么声音?」
「就是那个………………的声音嘛!……你不觉得很吵吗?」
「啊?」
诗音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我,而当然我也一样看着她。
「抱歉,诗音!……你不要把中间省略掉,可以从最前头开始说明清楚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很吵?」
「……小圭……咦?……难道你没有发现到吗?」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们两个人讲话的齿轮还是没有办法契合得很好……
「诗音!……你不要开玩笑了,可以说清楚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声音?」
「……小圭你才是不要开玩笑了!……你真的、真的……没有注意到吗?」
我们互不相让……感觉上就是两个人彼此都不相信对方,以问题回答着问题,话题完全无法取得交集。
我连忙压抑下被唬住,已经想要骂人的冲动……再一次仔细地问道:
「……我再问你一次,先从我开始问。」
诗音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要问罗!……你说的声音,是指什么声音?」
「就是咚哒叭哒的声音……感觉上好像有小孩子在远处不晓得哪个木板房子里跳来跳去一般…你真的没有听到吗……?」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你什么时候听到这个声音的……?我是真的完全没有听到……」
「等一下,小圭!……你这些话……说的可都是真的?」
或许是对于我立刻回答的答案不能放心,诗音以认真的脸孔向我问道……虽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不能理解,但是既然能够让这个诗音这么认真起来,我不禁也开始觉得不舒服,背上一下子冷了起来。
「就是刚才,在祭具殿里头、和鹰野小姐一起东看西看的中途……大概是从鹰野小姐说起古早故事的时候开始的吧?就这样一点一点,逐渐逐渐地、越来越大声……」
听到咚哒叭哒的声音……就像是有小孩子在远处不晓得哪个木板房子里跳来跳去似的……?
「你骗我的吧?不要在最后的最后还想要吓我喔!喂~!」
我完全没有听到这样子的声音……而且,不要说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那时候根本就是异常安静,静到几乎连我自己血液的流动声都可以听到的程度……
「小圭你才是……不要吓我吧!……那就像是配合着鹰野小姐所说的恐怖故事一样发出的声音……让我一直觉得很不舒服。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鹰野小姐没事在抖脚,还是在抖动身体的声音呢!」
……从背后一直到后脑勺……逐渐冻结的血液开始往上逆流,终于来到了头部,让我几乎要整个人冻结起来……
诗音所听到的,似乎并不是那种好像有听到似的暧昧声音,而是很清楚的、耳朵所听到的具体声音,甚至还清楚到可以确定在场的所有人也全都有听到的程度。
不过,这对我来说却是个很不好的玩笑……我的耳朵很普通而且正常、没有什么问题,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别人听得见而我却什么都听不到的经验。如果和我在一起的人听得到这个声音,那我肯定就听得到……可是,我却真的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因为小圭跟鹰野小姐……看起来都好像不介意的样子……所以我才会一直假装成没有听到的样子……你应该有听到吧?因为有好几次,声音都有变得很大声……」
……诗音的眼睛紧盯着我,就像是要我说出我有听到这些声音的样子……不过,在我的目光之中,我相信一定浮现着「你说的这些都是开玩笑的吧?」的完全相反的神色。
……我们在祭具殿之中,为几乎难以想像竟然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残酷祭具所包围,然后在倾听着恐怖之古老故事的时候……诗音竟然一个人一直听着我们所没有听到的「声音」。
这件事……到底是听到这声音的诗音该感到害怕?还是没有听到这声音的我……该感到害怕呢?……我实在难以判断。
只不过……看来诗音在这方面的判断似乎比我要快一些——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干什么突然……?」
「你上当了,小圭!那当然是骗人的罗!骗·人·的!」
「…………啥~~~~?」
诗音以一副「小圭你吓到了喔!」的样子,一边很夸张地笑了起来,一边拍了拍我的背部……感觉上这个笑着的样子实在很做作,甚至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接下来就如同一般告别时的社交词令一般,在留下两、三句话之后,就像是逃走一般地尽快离去。
而我也只能够……恍惚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在最后的最后……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诗音虽然笑着说这一切都是骗人的,想要把事情蒙混过去……但事实上,那应该不会是骗人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富竹先生不是也这样说过吗——
『因为我好像有听到什么东西打到、咚哒叭哒的声音……真的是很不安、很不安……』
既然在那个场合之中,最为中立的富竹先生都说他听到了……那么,这个声音……该不会是真的吧……?
就是咚哒叭哒……感觉上好像有小孩子在远处不晓得哪个木板房子里跳来跳去一般……的声音。
每年都会发生……而且在今夜也有可能会发生的……御社神的作祟。
而最有可能的候补对象……就是鹰野小姐、富竹先生、诗音……还有我。
人群的吵杂声听起来是那样地遥远,虫鸣的声音听起来反而还比较近。
……我明明这么接近人群的温暖……我绝对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就这样,我被不吉的妄想苛责着。
这个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后面飞扑了过来……让我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
「……圭一!被我找到了,呵!」
原来,出现的人正是梨花……仔细一看,魅音和怜奈也在。
「哈——!终于找到你了!接下来就是沙都子了……」
「今年大家都分散了,不过从明年开始,一定要先决定好会合的场所才行,对吧?」
「说得没错!难得的祭典,当然要大家都在一起才行!」
魅音很高兴地这么说道。接着从后面传来了疑问:
「……圭一你有好好地替我的演舞加油吗?」
「啊,有啊!我有好好地看喔!你一直到最后都很努力,也没有什么失误……」
其实我看的只有最初的一开始,而且还是从人墙的缝隙中仅能看到的一小部分。不过,我还是说着有一直看到最后的谎言。
……接下来,就像是我不小心失言了一样,梨花轻轻地低下了头。
「……咪……」
「……嗯,就是说嘛,梨花!那种的不算是失误啦~!」
从怜奈替我接应的话语之中,可以听出实际上是发生了一些失误的状态。我随便说说的谎言,就如同已经承认了自己并没有好好地看演舞……
魅音带点粗暴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让我全身几乎要喷出冷汗来。
「……小圭应该也做了吧?……就是拿到绵花,然后到沼泽去放水流的活动……」
……你应该没有做吧?我有一种被这样的念头压迫的感觉。因为魅音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狰狞……我再也没有继续说谎的勇气……只有无力地摇了摇头。
「咦?是这样吗?圭一!那你还不赶快去,不然就要结束了呢!要结束了喔!」
「抱、抱歉……!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祭典……我还不太了解规则……」
「………………原来是这个样子,不好意思。」
魅音在经过一小段时间之后,才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表情和缓了下来。然后就牵着我的手开始走下石阶。我想这应该是表示,如果没有让绵花流走的话,祭典就不算真正完结的意思。
……在经过奉纳演舞的仪式、将棉被先弄碎之后,再把里头的绵花拿出来弄成一块一块放到沼泽里流走……不过这个绵花……其实原本是…………
这个时候,魅音稍加用力地握着我的手问道:
「……对了,小圭!」
「怎么了……?」
「你有没有碰到诗音呢?」
我的心脏义再一次快要跳了出来……这样子的冲击传到我的手上,不知道会不会被魅音发现。
虽然问我有没有碰到诗音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任何要责备我的意思……可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就像是问我说……你一直到刚才为止和诗音「都到哪里去了?」的感觉。
「不、没有…………啊!不过……嗯……好像是有看到她的身影啦……!只是……因为她和魅音长得那么像……其实那说不定是魅音……」
「……应该不可能会弄错吧!毕竟我们的衣服也穿得不一样……」
「咦……啊……说得也是喔……!」
看来我在危急之中随门说出来的借口一点用处也没有,魅音沉默下来的那一段时间,我很确实地有一种被逐渐越压越紧的感觉……
……魅音她是因为知道我偷偷闯入禁止进入的祭具殿,所以在责备我吗……?不,这一定是我自己的错觉!她只是要问我和她的双胞胎妹妹跑到哪里去了而已……会因为这样的话语而感觉到她在责备我,其实可能只是我因为犯了禁忌的罪恶意识所招来的被害妄想而已……
「……真是拿诗音没办法!算了,如果是那家伙的事,即使放着不管也无所谓……」
魅音又再度露出了原本常见的笑容,然后更用力地拉住我的手,跑下了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