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7

  第二天,失踪的筱原理来依旧没有被找到。

  班里基本上已经没有人怀疑她遭遇了不测。同学们的情绪波动非常厉害,因此昨天翘课的我和逢崎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桃田亚衣梨不再攻击逢崎了。

  每当休息时间到来,桃田都会像是瞅准了时间似的眼泪汪汪,得到其他女生的安慰。我很清楚,桃田沉醉于这种沐浴在周遭同情中的感觉。

  她找到了别的乐子,因此对逢崎的兴趣就减淡了。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单纯。

  我封闭住自己的内心,打发掉那空虚的时间,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了公园的秋千上面。等了一阵子,逢崎也出现了,她已经把手机给放到了家里。我们开始思考下一个杀人计划。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但如果计划顺利的话,赶在“实行者”被逮捕之前就将所有目标给埋葬也并非是不可能。

  经过先前的成功经验,我想事态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再过上几个星期,我和逢崎的日常生活就会产生戏剧性的变化,我们能够抓住自己真正的人生,对那些讴歌爱情之美好的普遍性故事产生共鸣。我决定对此深信不疑。

  我在七点钟之前回到了家,可是继母好像还没有回来。尽管我并不清楚这个没有稳定工作的女人平时都在干些什么,但是不用看到她那张装嫩且令人不快的脸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应付式地吃完了东西,洗完澡便把自己给关进了二楼的房间里。经过上次的教训,现在我会把书桌椅子给顶在门口,充当一个简易的路障。这样一来只要他们没有纵火,那我估计是不会被杀掉的。

  尽管时间还没到八点,但是由于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只好关掉灯躺在床上。直到睡意来袭之前的几个小时里我都闲得不得了。其他人都是怎么样打发在家里的时间的呢。逢崎一直被囚禁在家里,甚至还被禁止了一切的娱乐活动,这么一想我和她也许还挺像的。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

  在这之后,我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

  我再次失眠了。尽管屋内的气温并没有多高,可我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我并没有做什么运动,但是呼吸却令我感到窒息,我的听觉也敏锐到了令人厌烦的程度。最近的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我突然间听到地板之下传来了某人的怒吼声。

  紧接着是某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我总算意识到继母和金城在一楼发生了口角。虽然感觉时间至少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过后了,但是距离清晨的到来还有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那么,他们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会在楼下吵架呢。

  我不发出声音地把桌椅给挪开,然后悄悄地打开门窥探着楼下的情况。可是仅凭这样还是没法听清他们对话的内容,我只好小心翼翼地下楼。

  「……什么玩意儿?你现在让我去找工作?」

  「不想去找工作的话就把你那些压根没用过的奢侈品给拿去卖了」

  「虽然我不想跟你说这种话,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可是靠着我的钱在生活的啊?」

  「美咲,你不会真觉得现在这个社会,像我这种有过前科的人能找到什么正经工作吧?你要是真的爱我的话,就不能为我做点什么吗?」

  「这是两码事」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也许是我略微移动身体时在地板上发出了咯吱声,但无论理由是什么,他们俩的对话确实在一个不太自然的时机里戛然而止了。

  两人慌慌张张的脚步声顿时向着我逼近。

  我现在想要不发出声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我该怎么办?藏在楼梯间底下吗?

  当我意识到一瞬间的犹豫都会致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金城气势汹汹地打开了客厅的门,爬上了楼梯。

  我想果然还是逃回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设置上路障更好,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金城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拖了下去。

  「瑞贵啊,偷听别人讲话可不行啊。看来你爸没有好好地教育过你呢」

  金城刚一回到客厅,就把我给甩飞了出去。继母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眼神中的鄙夷,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可我由于腹部所受到的冲击,视野已经开始略微地摇摆。

  金城狠狠地踢了我几脚之后,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这个杀人犯向我的继母投去了视线“就算保险金花光了也没事,还有这家伙在不是吗”。

  「瑞贵,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还没有交这个月的房租呢」

  「哈?」

  「这就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的腹部再次遭到冲击,甚至短暂地停止了呼吸。我的思考完全无法正常运作,就在我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时候,金城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上了楼梯。

  在金城拿着我的钱包下来之前的几分钟里,我都在努力地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杀意。不行,要是现在就动手把他们给杀了,那我会被问罪的。

  要杀的话,必须要利用那个杀人狂。

  我绝不能为了这两个人渣搭上自己的人生。

  然而,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一个疑问,从冰冷的地面之下冒了出来。

  杀了这两个人无疑就是如今我活下去的意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

  可是,在这之后呢?

  杀了这两个人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这之后也将持续下去的人生,究竟还留有多少意义呢。

  金城和继母已经消解了他们心中的苦闷,心情变好之后他们便如同被吸进去一般,消失在了卧室的方向。等到两人离开,我依旧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已经没有了半分站起来的力气。

  ※

  第二天放学之后,我和逢崎终于决定了要实施计划。

  这一次我们集合的地方并不是一如既往的那个公园,而是在永浦车站东出口的便利店附近。等着逢崎回家放手机的空闲时,我假装站着看书的样子,反复回味着昨天定下的计划。

  下一个要铲除的目标是灰村美咲和金城莲。

  计划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两个为了维持自己那充满爱的生活,而企图谋杀我的恶魔一起坠入地狱。

  绘画日记上有着这样的一页。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六)

  国道旁边有一座红色的城堡,我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乘着一辆改装过的红色车进入了城堡里面。

  由于他们俩一直都没有出来,我感觉有些寂寞,只好给他们那辆车的刹车做了点恶作剧。这就像是做了坏事,让我非常兴奋。

  “国道旁边的红色城堡”想必就是经常在男高中生们的对话中出现的那个不知名的情人旅馆。另外,我知道灰村美咲和金城莲确实经常光顾那里。我前些天在客厅里找到了他们的会员卡,卡面上那个以赌场为概念的特色图案确实也和招牌上如出一辙。周末他俩经常会一起出去,因此当天入住那家情人旅馆的可能性绝对不低。

  问题在于车身的颜色。

  金城是个会给自己的车装底盘灯的性情中人,这倒也罢,可是他那台车是黑色的,也就是说,这跟绘画日记上记载的条件并不吻合。

  然而,逢崎的建议轻而易举地推翻了这一切。

  「只要把日记的内容改一下就行了」

  「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说全盘更改,而是只要把这篇日记里车子的颜色改成黑色就行了,一个字的事情」

  「……我觉得还是不行,太过大胆了。“实行者”或者“书写者”的其中之一会发现的」

  「日记是用铅笔写的,我们可以做到不留痕迹地修改。仅仅改一个字是不会显得不自然的」

  「可是犯人很有可能记得日记上的内容吧。或者对方也像我们那样事先把所有页面给拍了下来」

  「这一点我倒是觉得不必担心」逢崎语气平淡地继续说了下去。「“实行者”大概是不会去确认之前的页面的」

  「理由是什么?」

  「因为“实行者”可是会反复挑战曾经失败过的场景的。你看“八月二十一日”和“九月十四日”的日记,不就是这样吗?」

  我把照片翻到当天的日记,逢崎所提到的那两个页面虽然有些细微的差距,但上面写的都是“在夜晚的闹市大街上用武器袭击他人”。

  「但凡“实行者”是个有着正确判断能力的人,那他就不可能听从这些绝对会失败的指示」

  「你是想说这个已经杀了四个人可依旧逍遥法外的凶手是个蠢蛋?」

  「不是说蠢蛋,而是说“实行者”对“书写者”有着近乎病态的崇拜。无论“书写者”的指示有多么离谱,只要是写在日记上面的内容,“实行者”都绝对不会怀疑」

  我想,自从逢崎发现那本日记之后,她就一直在独自思考应该如何将其利用起来。这些反复推敲出来的推理从逢崎那色素黯淡的口中毫不犹豫地接连说出。

  「还有一点,虽然没法下定论,但是“实行者”去那栋废弃大楼的频率大概是两天一次」

  「你怎么知道的?」

  「我偶尔会去确认一下那本日记还在不在」

  「……这也太危险了吧」

  「我没跟“实行者”碰过面。得益于此,我发现日记末尾的“×”大概两天左右就会更新一次」

  确实,“实行者”在成功作案之后,会往日记的末尾画上一朵大红花,并且写上详细的作案信息,反之则会用红笔打上一个“×”。

  「如果“实行者”会频繁造访那栋废弃大楼,那他应该就不会像我们这样拍照保存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书写者”呢?再怎么说是自己写下来的日记,看到实物之后对方应该会发现是被修改过的吧」

  「我认为“书写者”在写完那本日记之后,就没有再管过“实行者”了。“书写者”大概是不想惹祸上身,如果这人真的会详细检查日记的话,那么从来没有中途修改过就很奇怪了」

  「……逢崎,你真的有根据吗?」

  「没有,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逢崎用难以躲避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可是,如果我们不尽量去利用这些微弱的可能性,就没法铲除那群恶魔了」

  逢崎说道“如果计划被凶手识破,那我们就去考虑下一个完美犯罪的诡计”,最后露出了那一如既往的笑容。

  逢崎出现在便利店里已经是接近下午五点半了。

  她敲了敲玻璃窗,我听到声音之后回过头去,看见逢崎朝我露出了恶作剧般的表情,今天她把眼罩和绷带都给放在家里了。

  我将杂志放回书架上,走出店外。我看见逢崎的眼角下是十分严重的黑眼圈,但我始终没有提起这一点。

  「对了,灰村你爸爸是被药物谋杀的对吧?」

  在我们前往废弃大楼的途中,逢崎突然间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那个女人每天晚上都往我爸的酒杯里下药。她每天都很慎重地只下一点,这样就不会被怀疑是投毒杀人。我爸本来血糖就很高,再加上那个女人每天都做那些油腻得不行的饭菜,我爸自然就……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有够过分的」

  「……我爸后来出现了肝脏功能损伤,再加上糖尿病,他每天都需要服用大量药物来维持生存。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土黄色,老实说真的让人不忍直视」

  「我猜,那个女人往你爸酒杯里下的是感冒药」

  「感冒药?」

  「我也想着以防万一嘛,以前背着我爸在图书馆里查了一些药物相关的知识。有一些种类的感冒药混合酒精服用之后,确实有可能引起药物性的肝损伤」

  这么说来,我记得以前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相似的骗保杀人案例,使用的手法也是通过让受害人大量摄入感冒药,继母和金城没准就是通过那个得到了启发。

  「而且糖尿病人注射胰岛素这件事情也挺诡异的,莫非这都是你继母帮着注射的……」

  「确实,她肯定不会按照每日的规范用量去注射」

  听完逢崎的推理之后,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杀死当初那个如此迟钝的自己。要是我稍微聪明那么一点,要是我没有被那个女人演出来的贤妻良母形象给骗到的话,父亲可能就不会死了。

  「后悔也没用的」逢崎低语道,她并没有看我。「到了」

  上一次来这栋废弃大楼是什么时候了呢?尽管我记得只过了不到两周时间,可我却产生了一种仿佛已经相隔数年的感觉。

  这栋废弃的大楼依旧被世界所抛弃,它孤寂得仿佛没有一丝存在感。应该没有人能猜到,这个如此不起眼的地方会藏着警方苦苦追寻的连续杀人狂的线索吧。

  我们穿过一楼的停车场,走进大楼的内部。我一边走,一边把之前在手机上调查的这栋废弃大楼的相关信息分享给了逢崎。

  「这栋大楼十年前还是有公司进驻的」

  「什么公司?」

  「没什么奇怪的,就是普普通通的设备制造公司。名字好像是叫……“堂岛住宅设备”来着。那间公司倒闭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人接手这栋建筑了」

  「当时那间公司的人要是知道这里变成了杀人狂的秘密基地,会有什么感受呢」

  秘密基地这样如此可爱的表现方式,想必也是来自逢崎的嘲讽吧。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来到了仓库里面,从放在地上的那个零食盒子里取出了日记。

  日记末尾的“×”一直写到了九月二十四日,也就是说,“实行者”上一次来这里就是昨天。

  我随便翻了几页,刚好翻到了“九月二十二日”。那一页是戴着黑色帽子的小孩在保龄球场外望着抽烟的高中生的日记。

  而这一页的日记末尾画上了一朵大红花。

  「这下可以确定了」

  「嗯,筱原理来确实被杀了」

  大红花的旁边还写着一行字迹很小的注释。

  “用车载回家中后杀害,尸体丢弃在御笠山的半山腰处”

  注释和日记完全不同,字体和笔记都非常工整。

  「灰村,现在这事儿不重要了」

  「……确实」

  「我们只要把“九月二十八日”的日记给改写一下就行了,赶快吧」

  我翻开那一页,用橡皮擦擦掉了那个“红”字,以防万一,我还带来了各种不同种类的铅笔,但是看起来2B铅笔就可以了。我尽可能地模仿着日记上的字迹,把“红”改成了“黑”,然后把日记给放回点心盒里。

  还没等我产生一丝微弱的成就感,一阵凉意便从我的后背蹿起。

  我在地底下听到了些许沉闷的声响。

  那毫无疑问,是汽车引擎的声音。

  有人开着车靠近了这里。我心中产生了一种毫无根据,甚至可以说是超自然的感觉,它告诉我这个人会慢慢降低车速,最后把车停在这栋废弃大楼附近。

  我开始拼命地思考,将自己的视野最大程度地扩大,四处张望着寻找退路。

  「快躲起来」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牵起了逢崎的手飞奔了起来。

  如果车上的人是“实行者”或者“书写者”中的其中一方,那么我们就绝对不能被发现。对方持有武器的话,我和逢崎的人数优势也会不复存在,这附近人迹罕至,想要呼救也不可能。

  我注意着不让自己发出脚步声,走出停车场,爬上了位于道路相反方向的应急楼梯。来到楼梯间附近,天花板就会成为死角,遮挡住停车场方向的视线。

  我和逢崎紧挨在一起,将自己的全部精神给集中在听觉上。

  我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那辆车就停在了废弃大楼的前面。那人开门下车之后十分粗鲁地把车门给关上了。

  皮鞋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了硬邦邦的声音,来人走进了大楼之中。

  脚步声穿过了一楼的停车场,向着放有绘画日记的仓库方向一路走去。对方那毫不犹豫的脚步无论怎么想都是奔着日记去的。

  尽管我知道在仓库里面是看不见我跟逢崎的,可我还是难以消除心中那被尖刀抵住喉咙般的恐惧感。逢崎的右肩和我紧挨着,她的恐惧也从那微弱的震颤中传递给我。

  那弹指一瞬间如同高温的糖一般被拉长了。

  我已经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时间,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小时。就在这种摇摆不定的时空感觉困扰着我之时,仓库的门被关上了,那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的心跳声依旧飞快。

  尽管没有任何交流,可我和逢崎都屏住了呼吸。

  直到我因为呼吸困难而张开嘴之后,氧气才从我的唇齿之间散落出来。

  等到呼吸声不留余韵地消失之后,我依旧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机能在正常运转。

  一阵地狱般的沉默过后,逢崎静静地说道。

  「……灰村,我们不会被发现吧?」

  「没事的」

  「……灰村,你知道吗」逢崎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之间,说道。「我爸虐待我的时候,我都会去想象自己逐渐沉没在了昏暗的海底,让意识与躯体剥离开来」

  面对逢崎突然间切换的话题,我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才好。

  逢崎貌似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她那色素浅薄的嘴唇编织出了毫无温度的话语。

  「……就算他对我做些什么都没关系。就算被他给杀了也好,我也觉得无所谓了,因为真正的我一直沉没在深海之中」

  我想起了曾经在教室里见到过的逢崎那昏暗冰冷的瞳孔。她在学校里一言不发地忍受着桃田几人的欺凌,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求助过,这也是因为她已经将这一切视作他人之事了吗?

  而逢崎现在的眼神又是何样呢?

  我稍微动了动脖子,想要转头去看逢崎的脸,可是我却产生了一种窥探禁忌的感觉。

  「在我想到利用那本绘画日记来杀人的时候,我其实只是想着,既然都要死的话,还不如拉上我爸垫背」

  我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此刻任何话语都会化作虚伪。

  「……可是,我感觉我变了。我刚才,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有被那个人发现、没有被杀掉真是太好了」

  不经意间吹来的风将逢崎那美丽的黑发静静地吹起。

  「……你还是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全部忘掉吧」

  这时,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地握住了逢崎的双手。我将自己的意识从相互触碰的温暖中挪开,逢崎小心翼翼地问道。

  「灰村,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将那群肆意抛洒爱意的恶魔给杀死之后——我突然间惊讶地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想象那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连自己想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生未免太过空虚、太过没有意义。这和被继母变成保险金而死有什么区别吗?如果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活下去,那我和逢崎联手制定这些计划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很想说些恰如其分的话,可是身旁的疑问将我那浅薄的思考给尽数搅乱。

  最后,我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只是一些连回答都算不上的台词。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想过呢」

  「你不是总说自己很清醒吗?灰村」

  「那逢崎你呢?等你爸死了,你想做些什么呢?」我苦恼地反问回去。「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逢崎一阵沉思过后,用接近消失般的声音回答道。

  「……我也,什么都想不到呢」

  逢崎用指尖温柔地触摸着我的掌心之间。

  「不是有很多事情能做吗?等他死了你周末也不会被关在家里了」

  我的手指和逢崎相互缠绕,我们的体温也混杂在了一起。

  「可是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离开过这个镇子了,我一下子也想不到」

  我和逢崎双手之间相互牵绊的力度确实在逐渐地增强。

  「那就把这个问题当成作业吧,下次见面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

  我们的手恢复了各自的重力,开始独自下坠。

  「……这也是一种选择。灰村你也得好好想想」

  你我的存在相互缠绕,朝着地底深处一路下坠。

  「……如果你想到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下次我们就来制定一个旅行计划」

  「总感觉落差很大呢」

  「毕竟杀人的计划还是想在这一次就结束掉呢」

  我们迷失了松开对方手的时机,沉默地一直留在原地。

  风儿吹乱了逢崎的刘海,我看不清身旁她的表情。我想,这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

  因为只要这样,我就能保持着不去察觉。

  察觉到在这半径为零的世界中孕育而生的某种感情。

  察觉到你我之间的关系,已经来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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