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章 白雷之姬

  齐格起得很早。

  醒来后洗了把脸,然后便开始做伸展运动。

  齐格在房间里,花时间慢慢地让身体变得柔软起来。

  对于以战斗为生的人来说,身体的柔韧性极其重要。

  身体能活动的范围变大以后,可以应对更多的情况,也就更不容易受伤。

  但是进行柔韧性拉伸既辛苦又枯燥,不想做这种没有意思的训练而偷懒的人也有很多。

  与训练体能和肌肉不同,拉伸训练不容易出现明显的效果。

  这是齐格最讨厌的训练。

  可是,进行拉伸训练与不做相比,自身的感觉会完全不同。

  谁都知道一旦偷懒,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虽然心里很清楚,但还总是忍不住偷懒。

  倘若能够坚持这样的训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才能。

  充分放松身体后,齐格开始跑步热身。

  齐格背着相当于一个人重的武器,在城市的外围穿梭着。

  战场上的死亡,是从走不动的人开始的。

  受伤、体力、精力。

  虽然死因多种多样,但失去机动力之人的结局殊途同归。

  为了攻击敌人的背后,会在山里走个没完。

  为了运送补给物资,会一个劲地搬运行李。

  有时还会背着无法动弹的同伴继续前进。

  所谓战争,就是一直走下去。

  为了活命而奔跑吧,这是齐格从以前就已经养成的习惯。

  回到旅馆后,齐格用井水将汗冲洗干净。

  一回到房间,太阳正好升起来了。

  为了叫醒西夏,齐格走进了隔壁房间。

  可能是看书看到很晚,西夏抱着被子睡着了。

  身着薄衣的西夏,雪白的肩膀和腿几乎都裸露在外。

  乌黑发亮的长发散落在床上。

  齐格把视线焦点从那光景移开,叫她起床。

  「早上了,快起床」

  「啊……」

  齐格轻拍西夏的脸颊。

  听不懂她嘴里面在说着啥。

  齐格用脸盆打了盆水来,用湿手巾擦了擦西夏的脸。

  「哇」

  突然的刺激让西夏跳了起来。

  然后呆呆地望着齐格这边。

  「早上好」

  「……早上好」

  「准备好了再叫我」

  「哦」

  齐格丢下半睡半醒的西夏,回到了房间。

  西夏虽然起床困难,但不会接着睡。

  一旦起床就马上进行重启。

  齐格做好准备后,静待片刻。

  「久等了」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露出了平常的脸。

  刚才那睡眼惺忪的摸样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走吧」

  「好」

  二人结伴走出旅馆。

  往来的行人越来越多,齐格朝着露天小摊走去,那小摊几乎都是体力劳动的男人们在排队。

  面朝大马路的小店,今天也散发着香味(吸引着我)。

  「现在还有鲜肉派!」

  「太好了」

  中途,二人在路边摊买了早点,边走边吃。

  这就是他们二人早上的日常生活。

  †

  「讨伐队,是吗?」

  一如既往、热闹非凡的公会。

  一如既往,西夏拿着委托书去找前台小姐时,她说了这样的话。

  「是的,上面的人也如此判断,你们没有问题」

  大概是前几天说过的,公会会给冒险者行个方便的事吧。

  话说回来,事儿办得还挺快。

  「是干什么的呢?讨伐队」

  「特定魔兽讨伐队,目的是应付呈周期性暴增的魔兽,是冒险者的混合部队」

  魔兽繁殖有几大类。

  大致可分为筑巢后还住一块的群居型。

  也有在发情期一口气增加子女的繁殖型。

  群居型的魔兽,因为有定期发布讨伐委托,所以数量不会急剧增加。

  问题是繁殖型的魔兽。

  如果是繁殖力低下的魔兽没有问题,但其中也有能产生不可思议数量的物种。

  个体很弱的魔兽,想要通过增加群体数量使物种繁荣,这种倾向性很强。

  「公会为了减少这样的魔兽而提出请求。从性质上来说,能够使用大范围歼魔术的魔术师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一到这个时期,优秀的魔术师就会受到公会的邀请」

  「只有魔术师的话,被近身后不是很危险吗?」

  「因为小队的剑士也会顺带参加,总体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剑士的活很轻松,报酬也很低」

  如果魔术师聚集在一起,进行地毯式轰炸话,应该就没有剑士出场的机会了吧。

  剑士只需要处理掉漏网之鱼,就能得到报酬,所以活儿很轻松。

  委托本身既简单又没啥危险,所以剑士的报酬也很少。

  「接这个委托的好处是,可以增加评价值。因为是由公会主导的,所以支付不了太大的金额,所以增加评价值作为补偿」

  「我做!」

  因为对于齐格一行人来说,评价值才是眼下最想获得的。

  西夏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即将渡河的船只。(这句话是个比喻)

  「本来这是属于等级七的委托,可加上了西夏几天前的功绩作为点缀,公会下达了特别许可」

  「太感谢了,可这样真的可以吗?这么简单就给我开了特例」

  不能轻易被打破的规则才有价值。

  如果因为有实力就给特例的话,那将来就会有强者进行独裁吧。

  「不用担心,这种方法只适用于新手队伍」

  这是什么意思。

  西夏不解地歪着头。

  「我也不会问得太深,不过,两位的战斗经验本身就很丰富吧?」

  「……嗯,是啊」

  「其实经常会出现这类人,原来是骑士,住的乡下没有公会。虽然没有注册成冒险者,但是有讨伐魔兽的经验。如果是这种类型的话,登记后会以初学者的身份一直处于下位等级,这样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确实」

  「如果这类人没有获得符合实力的等级的话,会影响到公会的信用。所以要让这类人提前升至等级七」

  公会为了应对各式各样的人,也在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

  决定参加以后,前台小姐递给了西夏文件。

  「请填写必要事项,要在明天中午前提交。出发时间为三天后的早晨,因为要在当地野营两天,所以请做好相应的准备。虽然公会方也会准备一定程度的食物,但并不富裕,所以也请准备最低限度的食物」

  之后又听了一会儿说明。

  听完说明后,西夏着手于今天的工作。

  用转移石转移至森林后,朝着刃蜂蜂巢的方向前进。

  路过蜂巢时看了一眼,今天也挤满了狩猎刃蜂的冒险者。

  继续往前走,来到前几天遇到岩虫的地方。

  「我还以为能够再次遇到呢,可事实并非如我所愿」

  「岩虫本来就不是在这附近能看到的吧?」

  「是啊。如果经常有那种等级的魔兽在这附近徘徊的话,公会是不会将允许进入此地的等级降至等级七的」

  岩虫在等级七中似乎拥有上位的力量。

  上次能遇到真是运气好。

  如果是适当等级冒险者遇到的话,应该说是运气不好吧。

  「今天我们要狩猎飞乌贼,因为在它们看来,我们是美味的饵食」

  飞乌贼是一种人数多就会很难遇到,人数少就会经常遇到的魔兽。

  队伍人数少,也意外的不错。

  「似乎正是如此啊。——快点来吧」

  前面并排跑着的飞乌贼有三只。

  它们似乎认为西夏是美味的饵食,但齐格二人都不认为自己很好拿捏。

  「虽然讨伐证明只需要口器和消化液袋,可这次还是把身体的部分也带回去吧。我已经跟上次去过的餐厅说好了要带回去的」

  「……什么时候说好的」

  西夏似乎在口腹之欲的影响下相当积极。

  西夏惊讶于齐格的交流能力意外地强,摆好架势后准备迎击魔兽。

  †

  委托完成后的第二天。

  齐格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心血来潮地往没去过的地方溜达。

  「哦」

  然后发现了一家可疑的店。

  这是一家位于小巷尽头、个人经营的小店。

  是卖药品、植物的店吗。

  光线昏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家店是干什么的。

  「真是令人,心潮澎湃啊」

  齐格走进了这家可疑的店。

  †

  「想要放假,是吗?」

  委托完成后的那晚。

  带着飞乌贼的身体进入饭店,等餐的过程中,齐格提出了这个话题,西夏歪了歪头。

  「啊啊,是啊。野营讨伐需要做很多的事前准备,处于紧张状态下的睡眠质量比想象中的还要低。还是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唔……我会忍耐的。正好我也有想做的事」

  虽然西夏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满,但她也认为休息是必要的,便把不满咽下去了。

  这时,上菜了。

  「让您久等了」

  冒着热气的飞乌贼皇帝排类。

  焦得恰到好处的白色乌贼肉,搭配着红色酱汁。

  「居然带来了这么好的东西,保存方法也令我无话可说」

  「我只是按照老板说的做了」

  看来这个男人不是店员,而是店长。

  浅黑色的皮肤,和尚头,锻炼有素的身体不输于一般冒险者。

  「这个酱汁是什么?」

  「是番茄辣椒酱。将炒过的大蒜与洋葱番茄慢慢熬制而成的绝品吧?」

  二人激动地聊着美食的话题。

  光听着就觉得很好吃。

  「虽然我还想多说点,不过还是先尝尝吧」

  「啊啊,凉了的话就太令人遗憾了」

  「我开动了」

  齐格用小刀切成块送进嘴里。

  浓郁的鲜味与酱汁的酸味完美地融于一体。

  辣味与蒜香之气没有喧宾夺主,让人食欲大增。

  「……真是太好吃了」

  「老板,这个真的是人间美味」

  「嗯嗯」

  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词,店长听完觉得心情很好。

  之后的二人默默地将饭菜吃个一干二净。

  「对了,齐格先生假期时有什么计划?」

  齐格喝着饭后茶休息,西夏问道。

  「我想在这条街上走一走,因为估计要逛很长时间,所以也想收集一些情报」

  「嗯嗯,这也挺有意思的……啊啊,不过我也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西夏一烦恼就会咬杯子的边缘。

  「如果我发现了有趣的地方,周末再带你去」

  「真的吗?那我很期待哦」

  †

  「不要做太激进的事哦」

  曾经如此商议过的第二天。

  齐格火速地进入了可疑小店一探究竟。

  果然是与药物相关的店铺。

  但卖的不是医药品,而是危险度更高的药物。

  店里卖的似乎都是安眠药、毒药,甚至是春药等,与一般药物相去甚远。

  「恐怕,不,肯定是还没有获得营业许可证」

  齐格走在店里,嘴中嘟囔着。

  也有像香烟一样的东西,拿在手里一闻,有一种甜甜的气息。

  大概是毒品之类的吧。

  「即便所处的大陆不同,这点也不会变啊」

  人口聚集的地方就一定会出现这样的店铺。

  人聚集起来,钱也会随之而来,钱多了就会吸引幕后大佬。

  就像刮风会让木桶店赚钱一样,可以说是自然规律。(刮大风,木桶店赚大钱。蝴蝶效应,刮风会扬起沙尘,沙尘飞进眼镜会导致一些人失明,失明的人为了生计会去学弹三弦,做三弦需要用猫皮,因此猫就变少了,猫少了老鼠就多了,老鼠会啃坏木桶,人们就不得不去木桶店买新的。)

  这种地方对一般人来说是非常麻烦的,但如果用得好的话,还是很方便的。

  齐格装出一副毫无干劲的样子,走到店员附近,近距离观察这边的情况。

  「这一带的大人物都有谁?」

  齐格把一枚银币放在柜台上问道。

  店员并没有收钱,只是将齐格打量了一番。

  「……客人,我们是不起眼的药店,不买就回去吧」

  「在哪里进的货?」

  「这是商业机密,你快走吧」

  「……是吗,打扰你了。这是麻烦费」

  齐格毫不犹豫地将银币折了下去。

  †

  「…………」

  确认了男子离去之后,店员将银币放进口袋,锁完门从后门离开。

  一边留意着周围,一边快步走进小巷里。

  店员拐了好几次弯,神经质似的一边确认自己的身后,一边往前走。

  其目的地为一座小房子。

  脏兮兮的满是灰尘,看着不像是有人居住。

  该男子以特定的节奏敲门。

  门打开后,进屋一看,内有三名男子。

  三人周围都发散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其中,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一名男子站了起来。

  「有事?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这儿来得太频繁的吗。……你后面那个人是谁啊?」

  「安格斯先生,有个奇怪的男人来店里打听……诶?」

  某人拍了拍店员的肩膀。

  店员回头一看,是刚才的那个男人。

  「带路辛苦了」

  「啊啊啊啊啊!!」

  由于震惊过度,店员摔倒后,身子往后退了退。

  后面的男人们紧张起来。

  「蠢货,被人盯上了!!」

  这群男子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进入了临战状态。

  可齐格平静地举起双手,宣诉着自己没有加害他人的意图。

  「嘛嘛,我又不是来打架的,我想做个交易」

  「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

  队长没有解除临战状态,继续试探着齐格的意图。

  后面的那两个男子像是随时都能扑上来似的,慢慢地绕到了齐格的背后。

  「我是佣兵。如此说来,还得算是你们那边的」

  「又是佣兵啊。看着确实不像宪兵……佣兵啊,那你有什么事?」

  男子口中的〝又是〟这个词汇令齐格有点在意,但现在还有其他事想打听,这点就先往后放放。

  「我想要情报」

  为了让人看得更清楚,齐格慢慢地把手伸进怀里。

  在男人们高度的紧张中,齐格拿出一个袋子。

  轻轻地晃了晃。

  金币与金币之间的摩擦声回响四周。

  「我扔了哦」

  齐格将事先声明好的袋子抛向了队长。

  男人持刀接过袋子后,确认了一下内容物。

  小小的袋子里面塞满了金币,队长不由得露出了笑脸。

  队长收好刀后向手下下达指令。

  「小的们,这位是客人,要行待客之道。你快点回去」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要将齐格处理掉似的,但这次好像是字面上的意思。

  两男子解除了临战状态,店员慌慌张张地回到店里。

  齐格在对方备好的椅子上坐下后,领头的男人走了过来。

  领头男子忠于自己的欲望,脸变得还挺快。

  他已经把齐格当成生意伙伴了。

  「我是安格斯。那么,你想知道什么情报?」

  「我是齐格。我想知道这座城市的主要势力、地盘和倾向」

  「哈?你是第一次来这条街吗」

  由于对方似乎问了一些很基本的要闻,安格斯诧异。

  「啊啊。最近才刚到这条街」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情报,在表面上也能搞到手……算了」

  安格斯点燃香烟,吐出烟雾。

  烟雾缭绕,安格斯开始讲述。

  「在这条街上,必须知道的只有三个。北边的巴扎尔塔•家族,南边的坎塔雷拉•家族……我们是属于这个家族的。……最后是东边的津苏•屋」

  「……只有最后那个,行事风格与众不同」

  这是齐格从未听闻的词汇。

  「我按顺序说明一下,我们与巴扎尔塔……算是传统派的黑手党。进行贩毒、情色交易、经营赌博、走私魔具等诸多业务。虽然在地盘势力上有所差异,但做的事情都没什么差别。巴扎尔塔那边,小规模冲突倒是挺多的,但真正的抗争已经很久都没有打响了」

  黑手党的做派似乎在哪里都大同小异。

  果然,令人在意的还是……。

  「津苏•屋……实话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喂喂」

  煞有介事地说了半天,结果居然不知道,齐格看向安格斯,用眼神抱怨。

  安格斯支支吾吾,有些难为情。

  「……那伙人来路不明。原本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出现的一群移民,除了知道这伙人是从东方来的以外,其他的情报谁也不知道。突然出现的这伙人,占领了当时属于巴扎尔塔•家族的东区」

  「巴扎尔塔没有进行反抗吗?」

  「你这说的不都是废话嘛,自己的地盘被人糟蹋还能保持沉默,巴扎尔塔又不是傻子。……可最终,还是腾出了地盘」

  黑手党极为记仇。

  一旦被轻视,就会进行彻底的报复,所以就连雇佣兵也不敢没事生闲风。

  虽然直接与黑手党战斗,一来二去也能打得起来。但平时老有人盯着你,压力山大。

  扎根于街头的黑手党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从那个黑手党手中夺得地盘后的津苏•屋,到目前为止依然逍遥自在,这说明——。

  「很强吗,那群家伙」

  「……用一句话来概括,这群人很厉害。就连我家的干部们都讨厌得很。对方人数不多,倘若使出真本事认真战斗的话,应该不会输……可我们这边没办法那么拼命」

  若想用武力强行让黑手党乖乖就范的话,那可是相当厉害的强者才能做到的事。

  看来有必要警惕津苏•屋。

  「那群家伙很少进行有组织性地行动,每个家伙都是自由自在的。因此津苏•屋与我们家族之间经常发生争执」

  他挠着头,露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

  看来这里面的事让他火冒三丈。

  他发泄着情绪,焦急着继续说。

  「…………那家族里有个格外危险的家伙,你要是遇到了最好赶紧逃」

  「危险的家伙?」

  「啊啊。那家伙大概是津苏•屋的干部吧,强的超乎想象。恐怕只需那家伙一个人,就能干翻我们的干部和他们手下的成员」

  「喔」

  可以看出此人训练得极为娴熟。

  这人好像很危险,所以以后要多加注意。

  「我掌握的情报也就这些了,从收到的钱数来看,这点情报似乎有点少」

  「足够了,感谢帮忙」

  「我最近可真是,与佣兵有不解之缘啊」

  「对了,刚才你也说过,这一带的佣兵和流氓没有太大区别」

  安格斯抱着胳膊发出沉闷的哼哼声。

  「啊……这么说来,他身上的气场好像和你有些相像。确实,与我们在这附近看到的佣兵不一样」

  「……这样啊」

  谈话结束后,二人起身离开。

  不知是为了送别还是监视,安格斯他们一直跟到了外面。

  「承蒙关照,下次有事再拜托你吧」

  「我们也非常欢迎优质客人光临。药(毒品)我们这也有,要买点吗?」

  「先不用了,手头上还有,暂不需要……!」

  谈话中途。

  齐格注意到了什么,把手放在武器上,望向巷子深处。

  「喂喂,你这又是演哪一出啊」

  齐格没有回答安格斯的问题,紧紧盯着巷子。

  「……偷窥可真是恶趣味啊」

  齐格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讲话。

  安格斯察觉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后,严肃起来。

  「啊嘞,这个距离居然也会暴露?」

  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小巷。

  须臾之间,生出了人之迹象。

  阴影中现身的是一名女子。

  看着大约二十五岁。

  雪白的头发长到背部中间。

  不仅容貌端正,而且她那好战的表情让人神情恍惚,甚至令人心生怯意。

  她有着齐格以前也见过的、像竹叶一样的耳朵。

  身着在这一带从未见过的宽松样式的民族服装。

  引起齐格关注的,还是她的武器。

  腰间佩着的细长剑。

  由于剑柄朝向齐格这边而看不清剑身,但长度应该比长剑还要长。

  「…………!就是这家伙,她就是津苏•屋的人!」

  「就是她啊……」

  原来如此,看其装扮,移民的说法也令人信服。

  而且战斗能力之高,也和听说的一样。

  乍一看,她只是将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懒懒地站着。可毫无疑问,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强者。

  「你这家伙,竟然在那偷看!卑鄙,居然还学起我来了!」

  安格斯在那咆哮,这又是哪阵风把这白发女给吹来了啊。

  「我居然会被你们这种人称之为卑鄙的模仿者,这可真是令人意外啊。……而且纠正一下,我这是在偷听」

  女人还特意动了动长耳朵,展示给我们看。

  女人把视线从安格斯身上移开,看向齐格这边。

  「原本我是想直接试探一下你的,可是再接近的话,会被那边的小哥发现的。…………虽然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小哥,你是何方神圣?」

  女人眯起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

  压抑已久的杀气喷涌而出。

  浓厚的杀气令安格斯等人脸色铁青。

  「我只是一名路过的佣兵」

  「佣兵、呢…………既不是冒险者也不是黑手党,仅仅是名佣兵?」

  「啊啊」

  女人听完齐格的回答后,笑容更加深邃。

  齐格感受到了眼前这人的杀气,刚才还是无差别地释放,现如今全都聚集到了齐格身上。

  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对方似乎干劲满满。

  「这么说来,你就是向黑手党买毒品的现行犯吧?」

  「我可没买毒品」

  「可你手上也有吧?我听见了哦」

  没能及时发现有人偷听的确有些不妙。

  幸运的是,对方没有听到房间里面的对话。

  「正当理由已足够充分,你又没有加入组织的话……就算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报仇吧?」

  女人想确认,是否会遭受报复。

  知道没人会报仇以后,也就没必要瞻前顾后了。

  「…………喂,不好意思啊」(安格斯)

  「啊啊,不用跟我一起上,找到机会你就赶紧跑吧」

  「抱歉啊。……那家伙应该也不可以在外面乱来。如果能逃到大马路上,也许会有办法逃跑」

  说着,安格斯他们退了下去。

  累赘都退场后,女人终于摆好了架势。

  女人屈膝,摆好架势,左右摇摆。手搭在了剑柄上,却没有第一时间拔出武器。

  「本以为跟踪那种小人物是一件麻烦的工作,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意外收获。……我现在似乎有点高兴」

  「我倒是想避免工作以外、没有益处的战斗」

  「这可是我的工作,你就放弃吧?而且战斗会很开心,也不是毫无益处的哦」

  齐格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了。

  齐格下定决心,像往常一样拔出了武器。

  †

  与散发着浓重而招摇的杀气相反,白发女子的行动颇为谨慎。

  二人看着对方的反应,横向移动,逐步逼近。

  这家伙,已经很习惯跟人战斗了。

  为了不让人推测到剑有多长,白发女一直将剑柄朝向齐格,并仔细地估算两者之间的距离。

  对方也意识到了,齐格早已习惯对人战斗这件事。

  无需多言,只有笑容愈加深沉。

  最先行动的是齐格。

  「呼!」

  齐格尽可能地缩短距离,朝着白发女的法衣砍了一刀。

  白发女没有被他的速度吓到,冷静地向后仰,避开了齐格的攻击。

  白发女后退一步,转身避开了挥之而来的逆刃。

  并对即将进行下一步攻击的齐格展开了反击。

  「嘘!」

  悄无声息,从剑鞘中抽出,一闪。

  白发女以骇人的速度逼近齐格,使剑与齐格的双刃剑重合。

  金属声碰击而出。

  后退的人,是齐格。

  齐格退后,拉开距离。

  「……居然要用我的武器碰击你的那个」

  持剑耷拉着的白发女子如此说道。

  齐格看向对方的武器。

  「我们国家管这种武器叫刀」

  真是把漂亮的武器。

  刀身纤细,单刃呈现出了柔和的曲线。

  刀身如同镜子那般锃亮而锐利,甚至让人觉得有一种妖魅感寄宿在其中。

  「……拔刀斩吗」

  「在我们这里,这招叫做拔刀术。我这是第一次呢,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挡住这招」

  齐格朝自己的武器瞥了一眼。

  双刃剑的其中一侧刀刃,从中间被砍断了。

  虽然算不上是宝剑,但其坚固程度可是其他武器无法比拟的。

  如此这般,就这么干脆地断了。

  「我还想再一次,把刚才那招展示给你看呢,可你应该没机会看见了吧?」

  「当然」

  齐格没有给她悠闲收刀的时间。

  「不过,你仅仅只是挡住了我一招就开始得意忘形,我也很困扰呢」

  白发女举剑对准齐格。

  由于刀尖朝向这边,齐格只能看到一个点,很难估算刀长。

  类似刚才的拔刀斩,是一种特别重视距离的剑术。

  白发女动了。

  她用类似滑行、这种难以测量步幅的步法拉近距离。

  白发女上半身保持着姿势不动,进行突刺。

  齐格侧身躲开。

  白发女见势改变方向,这一击对准了齐格脖子。齐格没有躲开,劈向对方脚边。

  「喂!」

  这回是白发女子后退了。

  斩向齐格的那击,被碎掉剑刃的双刃剑挡住了,另一侧的刀刃扎进了白发女的裤裙里。

  齐格灵活运用了武器的优势,这可是攻防一体的妙招。

  那把叫做刀的武器,确实是有很出色的斩击效果。可齐格已经看穿了,要想发挥那把刀十全的威力,角度和剑速是关键。

  连续地进行挥砍,斩击的重量又太轻,不足以斩断齐格的武器。

  那她肯定会用拔刀斩。

  齐格故意让对方瞄准头部,如此这般,齐格便可攻击对方下盘。

  但如果对方瞄准的就是要害处,就不能用这招了。

  可问题是。

  「太浅了吗」

  白发女瞬间偏移身体重心。

  大概是她那小幅度匍匐步法的功劳吧。

  由于衣服下摆太大,很难看清脚边,所以齐格没能给予对方足够的伤害。

  「……呵、呵呵……真不错呢,小哥,你真是太棒了」

  白发女自我陶醉的表情摄人心弦。

  白发女再次以刚才那个步法冲了过来。

  需要屏息凝神应对的连击又斩了过来。

  白发女从下面斩上来。

  齐格滑开一步避开攻击。

  齐格还击,从上方劈向法衣。

  白发女弹开。

  白发女弹开刀刃之后,齐格顺势以支撑的那条腿为轴心,横挥双刃剑。

  就是这里。

  齐格将双刃剑插在地上防御,同时以此为支撑点,撑起身体,一脚踢向白发女。

  白发女立刻竖起左臂抵挡。

  「可恶!」

  齐格集全身之力踢向白发女的那一脚,单靠一只手是不可能挡得住的。

  白发女骂了一句,被踢飞了。

  情急之下,白发女往后腾空一转,减轻了伤害,这可真是个好手段。

  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立刻站了起来。

  「这形象可真不错呢」

  连恭维都称不上是干净的小巷地面。

  因为滚得圈数太多,就连衣服看起来也脏得可怜兮兮。

  「…………真的,比想象的还要开心呢」

  「……你可真有精神」

  虽然威力被削弱了一些,但齐格凭触感判断这次的踢击应该还算不错。

  应该不是只受轻伤才对……。

  突然,齐格察觉到了一股甜甜的气息。

  这么说来,这个女人还没有使用魔术呢。

  这个气味以前也闻到过。

  这种香味应该是回复术。

  只是跌打那种程度的伤害,是不会造成致命伤的。

  看来只能打到她意识中断或是给予致命伤才行。

  白发女挥动着左臂,似乎在确认是否已经痊愈。

  「我都多久没用过这招了」

  奇怪。

  明明已经回复过了,甜甜的香气却越来越浓。

  甜甜的香气之中有股刺激性气味,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不过,你可是值得我用上这招的对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

  ——这是。

  「作为黄泉路上的伴手礼,就让你见识见识吧」

  糟了。

  白发女子的身体迸射出光芒。

  当光芒消退后,齐格才意识到,那释放出来的翡翠色的光,是雷光。

  纯白色的头发向上发散。

  翠绿色的眼睛在雷光的照射下,发出了可怕的美丽光芒。

  「———那,我上了」

  不知何时,白发女收起了刀,把手放上后,动了起来。

  齐格刚要思考时,白发女已至。

  「…………!!」

  齐格连发出惊讶声的时间都没有。

  便已身处于对方的攻击范围之中了。

  只见一闪而过。

  与先前的拔刀斩不同。

  齐格判断此招无法防御。

  齐格依靠观察对方肩膀的动作和转向,预测并避开连手都看不见的这一击。

  「可恶……!」

  可由于速度太快,齐格没能完全避开。

  刀尖刺入了没来得及躲开的侧腹。

  可这还不算结束。

  白发女往前一踏,单手改变刀路,速度丝毫不减,斜着挥砍下去。

  与此同时,左手反手挥起剑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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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有时间差,左右同时袭来的夹击。

  「喔喔喔!」

  「啊!?」

  面对无法回避的夹击,齐格没有后退,丢掉武器冲了进去。

  对方踏步的方向与齐格的前进方向相对,二人零距离接触。

  齐格左手按住了白发女挥刀的手,右手背挡住了刀鞘的一击。

  挡住刀鞘的护手发出了讨人嫌的声音。

  我的钢制护手啊!

  白发女那电光石火的一顿猛攻被强制中止之后,转眼之间,二人都进入了角力状态。

  「你居然挡住了刚才的那顿连击……!!可是,扔掉武器,接下来你还想怎么打啊!」

  「什么,我只是觉得使用武器取胜,太过轻松了而已!」

  「少说废话!」

  为了不让对方取得先手,双方均保持着姿势相互较劲。

  那个雷光好像不是用来攻击,而是自我强化术的一个分支。

  身体能力得到了强化,特别是瞬间爆发力得到了爆炸性的提高。

  恐怕与一般强化术不一样。

  在单纯的力量比拼中,齐格逐渐陷入了劣势。

  「哈!」

  就在刀鞘即将嵌入手背之时,女人松开了刀鞘。

  齐格突然失去了可以按住的东西,身体像要倒下似的向前倾斜。

  女人用空着的左臂,弹开齐格按住刀的那只手。

  此时虽有可乘之机,但就算直接挥刀,二人如此接近,也不会造成致命伤。

  齐格张开双臂,白发女用肩膀抵住。

  齐格用力过猛踩空,向后退了一步。

  白发女的姿势从用身体使劲顶,转变成为八相的姿势。(八相的姿势:站姿,把刀立起来,放在头的右手边,左脚前伸)

  「嘿!」

  「唔!」

  白发女凝神聚气,瞄准心脏,一击必杀。

  齐格立刻交叉起护手,试图让刀尖偏移。

  「哈!」

  「咕……!」

  刀尖错位,白发女将刀猛地一收。

  齐格慌慌张张地缩手。

  护手落地,碎成两半。

  如果当时手缩的慢了,哪怕只是稍迟一瞬,落地的可能就会是自己的手了。

  血液顺着胳膊流了不少。

  「……为何不使用魔术?舍不得给我看?」

  「……你说、呢」

  齐格莫能两可地搪塞过去。

  实际上只是不会用而已,但也没有必要告诉她。

  「是嘛,那你就抱着绝招死掉吧」

  白发女又摆了八相的架势。

  原本朝上的刀刃转向了齐格。

  齐格目不转睛地盯着。

  女人动了。

  「‌‎‏‌​‌……!!」

  连声音都被甩得老远,白发女以远超刚才的速度进行神速突刺。

  可是,无论速度有多快,刀尖都不能击中齐格。

  既然是突刺,攻击范围就是一个点。

  在攻击的瞬间用步法横向闪避。

  但是,女人在齐格躲开的同时,发动了第二轮突刺。

  齐格一点点地后退。

  就在这里,齐格用脚踢了上去。

  浮在空中的,是离了手的双刃剑。

  齐格一直回避攻击、诱导对方,以这种方式来拾取自己扔掉的武器。

  白发女掩饰不住内心的沮丧。

  ——不会吧,难道她一直都没发现?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已经是进攻状态的女人,是她的利刃贯穿敌人胸膛更快,还是抓住武器转守为攻的齐格更快,孰快孰慢,不言而喻。

  齐格伸出手臂。

  女人进行第三轮突刺。

  闷声有二,同时响起。

  「ぬ、ぐ……」

  女人的刀,击穿了齐格的左肩。

  刺穿皮肉、击碎骨骼,血液喷涌。

  然后,齐格的双刃剑直接打中了女人的脸。

  「哈、哈…………」

  白发女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

  齐格向上踢,这回并不是为了踢起武器用手抓住。

  齐格万拳齐发,怼着女人脸使劲揍。

  虽说是顺手揍的,但脸部确实承受了重拳。

  白发女不可能平安无事,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她的身体很结实。

  「…………呼」

  齐格将想要一屁股坐下来的心情压制住,拔出插在肩膀上的刀。

  齐格止血,进行了应急处理后。

  夺取女人的武器,将其捆绑,使其无力化。

  「好强…………」

  她的强大,在齐格所知的强者中也屈指可数。

  自从白发女使用了类似雷光的术式之后,齐格打的,那可是相当的艰苦。

  不能正面防御攻击,是个相当大的难题。

  「武器也被劈断了啊」

  没有钱,但花销却日益渐增,这样的现实令泪水夺眶而出。

  「打败了如此强敌,竟然连报酬都没有……算了,先杀了她吧……」

  这个女人很危险。

  这家伙的刀尖说不定会瞄准西夏。

  危险人物应该尽早处理。

  杀了她,这对安格斯他们来说也是好事,况且现在也没有其他目击者,杀之便可永绝后患。

  「……在那之前,还是先搜身吧」

  治疗费、武器费等各种花销很多,能添一点是一点。

  齐格如此想,在女人怀里摸金。

  正当齐格找到钱包后搜刮内容物之际,他发现了女人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

  齐格对那个形状有印象。

  ……好像是最近经常看到的物品。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度想当作没看到过就算了,但他还是把那张卡片拿出来看了一眼。

  「……喂,别开玩笑了」

  冒险者等级二。

  伊萨娜=盖霍恩。

  「……可恶,该怎么办?」

  高等级冒险者死后,公会将会彻底调查其死因。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让其顺藤摸瓜发现齐格。

  「说起来,她说过这是工作来着」

  连调查黑手党的活儿都接了,冒险者的工作范围也太大点了吧。

  「假装是黑手党干的,能行吗……?」

  不,不可能吧。

  我不认为黑手党能打倒那家伙。

  就算能打倒,也得是堆人数硬上的大规模战斗才行。

  可如今并未引起那么大的骚动。

  如果调查波及到黑手党,安格斯等人会毫不犹豫地出卖齐格。

  左思右想,肩头的伤口开始诉说自己的存在。

  「……疼得我想不出解决办法」

  齐格从行李中取出药丸一样的东西搅碎后。

  带有苦味和臭味的独特味道,在口腔内扩散开来。

  这是减轻疼痛的药。

  佣兵在战斗中受伤后,伤口不能进行专业处理的情况多之。

  因此,为了让疼痛变迟钝,为了能接着战斗,携带药物是佣兵的惯用伎俩(此处药物是指止疼剂,与毒品作为区分。古代有些止疼剂的原材料是大麻,我感觉用麻药来翻译更为贴切)。

  其他的还有,像是能够消除睡意、不眠不休也能让人持续战斗的药,通过让感觉变得敏锐,进而提高集中力等诸多品类。

  这些都是烈性药物,如果使用不当,会引起后遗症。倘若使用频率过高,甚至会成为废人。

  「本以为,在这边也能弄到手实乃万幸,可没想到连持有都被禁止了……」

  这玩意在那边的大陆是被禁止制造•走私的,但在有国家许可的商店里是很容易就能买到的东西。

  就因为这玩意,落下了口实,给了这女人战斗的借口,简直荒谬。

  药起作用了。

  当齐格确认疼痛逐渐变轻之时,对于如何处置这女人,他又重新考虑了一番。

  「此人为冒险者,即便在当下糊弄过去了,总有一天也会撞见的吧。话虽如此,可她一大活人,又不能想杀就把她给杀了……那么,剩下的手段就是说服了……说服,这玩意……?」

  这女人一看就是个战斗狂。

  而且还是那个津苏•屋的人。

  「……事态严峻,难道还能有别的办法不成」

  齐格下定决心,将女人用布包起后,将其抬走。

  †

  咚咚咚。

  「你好,请问您是哪位啊?」

  西夏正摊开魔术课本做这做那,此时,有人敲门。

  「是我,现在方便开门吗?」

  「齐格先生?我马上就来开门」

  对了,他说过今天一整天都要进行情报收集来着。

  是比计划时间还早便收集完了,还是发生了计划以外的事情。

  他主动找我甚是少见,西夏一边思索,一边走向门口。

  打开门一看,齐格站在门口,肩膀被染得通红。

  「齐格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了很多事。不好意思,能拜托你治疗吗?」

  「请坐在床上,我马上开始治疗」

  西夏看见了染血齐格后失神了一瞬。

  随即马上收拾好课本等物品,准备好治疗工具。

  中途,齐格肩上扛着的行李,让西夏很好奇。但西夏认为,治疗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于是她把想问的问题全都咽了回去。

  齐格连脱衣服都不方便,西夏帮他脱下了上半身的衣服。

  「这……」

  腋下和手臂也被砍伤,伤得最重的就是肩膀。

  恐怕已经伤及至骨头了。

  止血的布早已通红一片。

  西夏用干净的布沾水擦拭伤口。

  所幸伤口没有异物与污物。

  西夏在患部组合术式。

  齐格粗重的呼吸声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过,西夏为了集中精力施展术式,甚至都不能向齐格搭话。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

  总之,表面的伤口愈合了,血也止住了。

  但是内部的伤还需要时间才能长好。

  这个以后再治也不耽误。

  「手腕那里,需要先止血才行」

  西夏看了看衣服,流了不少血。

  首先要做的是止血,避免体力流失。

  西夏对双臂和胁肋侧的伤口也施了术。

  伤口愈合后,西夏摸了摸齐格肩膀。

  像是被利刃样武器刺穿了似的。

  虽说骨头没有被切个稀碎,但还是骨裂了。

  「骨头和肉伤不同,不会马上就能恢复,需要施术一段时间才行」

  回复术比攻击术耗魔耗得更厉害。

  因为即使是熟练的术师也很难连续施术,所以用魔术治疗重伤时,通常是几个人轮流施术,然后再进行通常治疗。

  像这样仅凭一人就能够持续施术的,便只有拥有强大魔力的魔女西夏才能胜任。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西夏重新在肩膀处施展术式,问道。

  「我被这个女人袭击了」

  西夏的视线转移至,方才就很在意的这个人身上。

  席子卷着的,只露出脸的女人。

  端正的脸上布满了惨不忍睹的淤青。

  「就凭她一人?」

  「啊啊」

  震惊。

  像齐格这么强的佣兵,打接近战已经是怪物级别的了。

  居然让他受了如此重的刀伤。

  可是很奇怪。

  齐格不是会手下留情的那种类型。

  被人袭击,齐格抓了她,而不是杀了她,这根本不像他。

  「为什么不杀了她?」

  齐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深深地叹了口气,递给西夏一张卡片。

  西夏看到了熟悉的物件,大吃一惊。

  「冒险者…………等级二!?」

  是云端之上的存在。

  西夏听冒险者前辈说过,等级三以上的,都是一只脚踏进了超人门槛之人。

  不过,西夏还是接受了。

  齐格没有杀这个女人是为了自己。

  西夏决定要以冒险者的身份生活下去,倘若齐格亲手杀死了高阶冒险者,万一被人发现,会很不妙。

  「抱歉,我太大意了」

  如果齐格没有落下得以让女人战斗的口实,事态也不会发展至此。

  齐格向着自己的过失低头认错。

  西夏因让他低头认错而慌张,努力地抑制内心,让心情趋于平静。

  「请不要在意,齐格先生对我很好。……比起这个,现在的你更应该考虑如何处置这个女人」

  「啊啊……你还醒着吧。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西夏一看,女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我,我还活着啊。啊,脸好痛……」

  女人想捂住脸,但一想到自己被绑住了,脸都绿了,

  女人忍着疼痛,但似乎还是有话想问,于是看着齐格和西夏。

  「你没杀我?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想用我作为津苏•屋的人质,我会咬舌自尽的哦。还不如把我的首级当作敲门砖,用来讨好巴扎尔塔或坎塔雷拉吧」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西夏歪了歪头,她对黑手党的势力斗争与移民集团的事情全都一无所知。

  这些事也都必须告诉西夏。

  要说明的事情,多到不知该从何谈起。

  †

  白发女……伊萨娜=盖霍恩,虽然她表面不露声色,可还没报明白当下状况的她,陷入了混乱。

  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没有黑道里头特有的那种卑躬屈膝的神色。

  黑道中人,会因无立足之地而感到自卑,对外面的人还残留着嫉妒。

  因为齐格自己也是同类,所以很清楚。

  虽然有相似的气味,但从她身上感觉不到。

  她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话说这个男人。

  说是佣兵来着。

  身手不凡的这名男子,真的是黑手党的相关人员吗。

  此等的杀气。

  此等战斗技术。

  虽然没有那么深不可测,但看起来不像是黑手党驾驭得了的。

  这名男子身上的血腥味令人窒息,以至于黑手党看起来都有些可爱。

  「……从何说起好呢。你叫……盖弗?」

  「盖霍恩,伊萨娜=盖霍恩」

  「那么盖霍恩,你有多惜命?」

  「有多少……」

  是个问怪问题的男人。

  哪里有人不惜命啊。

  「如果我放了你,你能容忍多大的罪行?具体来说,就是你能否容忍我持有毒品」

  「哈?」

  白发女一头雾水。

  为了让自己活命,而对他持有毒品这事视而不见?

  「我并不觉得这能称得上是交易……早点杀了我不是更省事?」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

  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始说道。

  「她……我的委托人,是个冒险者」

  「诶?」

  男人指着正在治疗肩膀的女人言道。

  女性仅仅只是观望事态发展,把谈判任务全权交给了齐格。

  「我受到委托,做了她的护卫,因此我也要同行。我不能招来宪兵,成为累赘」

  「诶,那为什么今天……」

  却与黑手党进行交易呢。

  对方大概理解了白发女的意思。

  男人解释。

  「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要想在文化习俗完全不同的地方生活需要情报。冒险者的行事作风如此招摇,也就不能完全无视黑道的情况」

  「……也就是说」

  难道我是把这样的人当成罪犯进行袭击了吗。

  确实,持有毒品是犯罪。

  但也不是可以立刻斩杀的重罪。

  当时,我还以为他想加入黑手党,自己又把想作为武人,与强者决一死战这个愿望放在了优先的位置,莫非我做得太过分了……

  男人误会了我的内心所想,继续补充道。

  「这样好了,也就是说,只要你我对持有毒品这件事保持沉默,这次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好了」

  「齐格先生!让你受了如此重伤,这事居然就算了,处罚实在是太轻了……」

  进行治疗的那女人说的话,齐格可不能当成耳旁风,插嘴道。

  「……是呢,那你就赔偿我的装备,然后请你作为冒险者前辈帮我好说话。还有一点,这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要向我的委托人出手,能做到吗?」

  「这种程度的话,没问题……这样就行了吗?就做这点事」

  白发女不禁问道。

  但男人一脸认真。

  「就这点事?我是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能出手。〝就这点事〟你要是这么想,我会困扰的」

  男人是认真的。

  他的言外之意,是要我做好觉悟再跟他约定。

  「……明白了,我向你保证。我向我们氏族发誓,决不会对那个女人出手」

  「不许反悔?毁约之际,你的氏族就会灭亡」

  白发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的威胁,我不能一笑置之,这个男人给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实际上,如果拿着我的首级与两个黑手党进行交涉,也不是做不到。

  在这个男人压制同胞中强者的时候,黑手党堆人数消灭自己的氏族,这样一来,黑手党的损失也会最小。

  黑手党被我们抢了地盘之后,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我们赶出去。

  能阻止这种事态的,只有以我为首的达人们。

  正因有我们这些人让黑手党束手无策,黑手党才不会向我氏族出手。

  如果有能打倒达人的人站在黑手党那边的话……。

  不过,只要我遵守约定就行了。

  「没关系」

  「好,交涉成立」

  男人站起身,解开白发女身上的绳子。

  白发女挥动麻木的手,用回复术治疗脸上的淤青。

  看完我的样子之后,男人将视线移向我的那把、放在床边刀。

  「看看行吗?」

  「请」

  他居然按照礼仪,事先征得许可之后,再拔出刀。

  刀身打磨的,甚至都能映出脸来,齐格对着自己的爱刀,发出感叹。

  「……真是把好刀」

  「谢谢」

  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武器,鼻子有点抬高了。

  同时也想起,这个男人的武器相当寒酸。

  「说起来,小哥你……叫什么」

  「齐格,这位是西夏」

  正收拾脏布的女人轻轻地低下头。

  「你为什么会使用那么寒碜的武器啊?」

  顺手的那把是拿去保养了吗。

  「那么寒碜……啊」

  齐格露出难过的表情。

  是难以忘怀的武器吗。

  我说了不好的话。

  「啊,对不起,每个人都有很多情况嘛」

  「不,不是。……单纯没钱买而已」

  「这,这样啊……」

  这是个切实的理由。

  「对了,你不是说要我赔偿武器吗?你就直说吧,要多少赔偿金?」

  「…………啊,其实……我手上也没有多少钱。作为大家的生活费,我都寄过去了」

  「……这样、啊」

  移民之人,由于与周围人不和而受歧视,不太能偏居一隅,不然很容易就会被分配不稳定、不划算的工作。

  等级二的工作报酬虽然不少,但不足以养活那么多人。

  而且由于危险很多,所以也很难快速完成委托。

  「所以我只能拿出五十万左右……」

  「喔喔!有这些钱就足够了」

  「诶?」

  「我手上能支配的钱,也就只有五十万左右,有一百万就能买个不错的装备了!」

  齐格兴高采烈地就要穿上外出用服饰。

  「等、等一下。才一百万,能买什么样的武器?」

  「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我的刀能卖多少钱吗?」

  「嗯……二百万?」

  白发女摇了摇头。

  「嗯……三百万」

  「一千万」

  「一千、千万……?」

  听到令人惊愕的价格后,齐格凝固了。

  「与魔兽战斗,使用这种价位武器的人很普遍。难不成你那把武器打怪打得动?」

  「嗯嗯。之前刚升到等级九时,和等级七的魔兽也有过交战经验」

  由于齐格凝固了,变成西夏来回答问题。

  我居然在与等级七的人竞争。

  他们也太乱来了。

  可是……。

  「……诶,用那个铁制武器战斗的?开玩笑的吧?」

  「太寒碜了是吧?」

  「该说是寒碜还是……太容易坏了吧?如果真的受到攻击的话,一击就会坏的」

  「……受到那样的攻击,肯定会坏掉的啊」

  从僵硬中复活的齐格挤出声音回答道。

  「就因为千万价位的武器不会坏,所以大家都在用……算了,你现在不是要去挑武器吗?我也跟着你去」

  「……不,明天再去吧。我的伤还没完全好,你也需要想办法打扮一下。」

  伊萨娜看了看自己的外表确实挺惨。

  因为在小巷里滚来滚去,浑身都脏兮兮的。

  身上气味也很呛鼻子。

  好想泡进热水里面啊。

  「……说的也是,我的脸也还在疼,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

  伊萨娜说完,便走出房间。

  「可以相信她吗?」

  「别无他法」

  西夏坐在齐格旁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疼爱地抚摸过后释放术式。

  「别太乱来了啊」

  「啊啊,我会小心的」

  眼下还是先专心治疗才行。

  †

  冒险者们,因某种目的或思想而聚在一起,结党成派,人们称之为团体。(原文这词是クラン)

  公会在处理高难度、需要数人才能达成的委托时,倘若每次都召集外部人员的话,那可是相当的费事。

  因此,行事作派相似的那么一群人,与小队以外的成员组成固定队伍。公会会根据委托内容,进行人事调动,这就是最初的情况。

  大部分冒险者在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后都会加入团体。

  除了一部分指标与规矩都很严格的团体以外,大部分的团体都是由志同道合之人组成的,伙伴意识很强,会共享信息,以及一旦遇到大事时,团体会为其兜底等等,弊少利多。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加入了团体。

  讨厌与人打交道的人。

  品行不端,问题重重,被拒绝的人。

  不加入团体的理由茫茫多。

  她,伊萨娜=盖霍恩,也因种种缘由,目前并无所属团体。

  但是,她并不是因为有很多不良行为。

  当然,也不是讨厌与人打交道。

  回到旅馆前。

  伊萨娜在回去的路上,忘记了要向公会报告。迫于无奈,只好一身脏兮兮的去了公会。

  已经比预约好的报告时间晚了不少,不能再推迟了。

  伊萨娜进入公会,一瞬间,周围的视线都投向了她。

  因为她是屈指可数的实力者,容貌端正、身材匀称,关注度很高。

  对她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她并未留意。

  伊萨娜径直走向前台。

  「让你久等了,这是坎塔雷拉家族的交易现场报告,和与其有关联店铺的名单,我交给你了」

  「伊萨娜女士!预约时间过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我很担心……刚刚,我在提议派人确认你是否安全」

  「对不起啊,意料之外的照顾,令我受宠若惊」

  正如齐格所担心的那样,公会特别关心高级冒险者的安危。

  如果当时齐格杀了伊萨娜,不久后调查的矛头就会指向齐格他们吧。

  「是伊萨娜没错吧?莫非,看你这外表……」

  「没受什么重伤,没关系。那以后也请多多关照了」

  前台小姐还想听更多,但伊萨娜通通无视,催促她赶紧办手续。

  前台小姐退到里面办手续,一个男人过来搭话。

  「呀啊,伊萨娜」

  「诺顿,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慢啊」

  大概三十出头吧。

  金发,有着爽朗的笑脸。

  经过锻炼的肉体与站姿,讲述着他是个实力派。

  「因为今天的目标是个巨怪。先不说这个了,加入团体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好意思,我的答案是不会变的」

  「真冷淡呢」

  伊萨娜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被诺顿邀请。

  她当场就拒绝了,之后又有好几次邀请伊萨娜,也都被拒绝了。

  「作为参考,能告诉我,我有什么不足吗?」

  「我并不是对你有意见」

  「……那就是关于人种的事?在我的部落里,没有人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可我很在意啊」

  我知道这个男人表达的是善意。

  诺顿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印象中的诺顿,也会考虑周围的情况再行动。

  然而伊萨娜的情况并非那么简单。

  伊萨娜他们只是想平静地生活。

  没有寻求过理解,更别说想引起争执了。

  伊萨娜曾与黑手党大肆争斗,也曾因此流落街头。为了活下去,她竭尽所能。

  诺顿不知道伊萨娜的内心所想,只觉得她没能答应,有些遗憾。但他又觉得纠缠不休只会让她更加不高兴,便退了一步。

  「……对了,看你这外表,究竟发生了」

  「工作时有人插手,结果是我误会了」

  诺顿眯起眼睛。

  这名和气青年给人的感觉稍微变了。

  「……喔,能让你陷入苦战,不是很了不起吗,那是个怎样的家伙?」

  伊萨娜稍微思考了一下。

  齐格让我保持沉默的只有持有药物这件事,但这个男人应该不喜欢有人对他产生无益的兴趣吧。

  「这个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种类型的家伙」

  适当地含糊一下。

  前台小姐回来了。

  「报告,报酬像往常一样处理吗?」

  「就这么办吧……啊啊,顺便再取五十万现金」

  「明白了,请稍等」

  通常,前台小姐会把金额的一半像往常一样汇过去,剩下的现金交给伊萨娜。

  但明天必须赔偿武器。

  伊萨娜取出之前存的私房钱,看着这笔钱,她有些恋恋不舍。

  冒险者的装备非常烧钱。

  即使是看起来赚了很多钱的冒险者,能自由支配的钱也就那么点。

  更何况,伊萨娜还要给人寄生活费。

  要把在各种忍耐中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花掉,当然会舍不得。

  话虽如此,伊萨娜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太天真了。

  虽然在一对一的死斗中输了,但只要有命在就能继续攒钱。

  本来的话,就算被扒了一层皮,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虽然是西夏免费帮齐格疗的伤,但相较于他所受的伤害而言,那个男人的要求非常小。

  如果还对此说三道四的话,就会遭到老天爷的惩罚。

  伊萨娜取完钱,终于回到了旅馆。

  今天的晚饭,令人略感惆怅。

  †

  转天。

  齐格等人与伊萨娜会合后,前往铁匠铺。

  这已经是齐格第三次来到铁匠铺了,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热闹。

  「欢迎光临。……哦呀,今天是和少见的人一起来的啊」

  是平时的那名店员接待了齐格等人。

  那名店员,一发现齐格是与伊萨娜一同来的,眼睛瞪得老大。

  伊萨娜的名字,似乎都传到这种地方里头了。

  「略有缘由。你以前给我看过的武器,现在还在吗?」

  「当然还在,预算上安排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吧,顺便想请你帮我找找便宜的护手」

  「我知道了,请让我在这里帮您测量手臂的尺寸」

  他让附近的店员去迎宾,然后测量齐格的手臂。

  「……你这肌肉锻炼得可真够发达的啊」

  「出于工作缘由」

  「您偏好找什么样的护手?」

  「护手的构造,最好不要阻碍手臂活动」

  没营养的对话,你一言我一语地搭个。

  店员测量完以后,离开去找商品。

  进店后便一直这样,等的时候也是,总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齐格。

  准确地说,人们看的是伊萨娜。

  「喂,那个是……」

  「啊啊,没错,她就是白雷姬」

  周围的讨论也传入了齐格的耳中。

  「白雷姫?」

  我看向本人问道。

  「……就像是外号一样」

  看她一脸的不情愿,应该不是她的本意吧。

  「…………白雷的〝公主〟啊」

  「烦死了,我也是知道的啦,公主这词与我的性格不符。我可又没拜托过谁,来这样称呼我的啦」

  稍微戳了一下她的脊梁骨,居然比齐格想象中的还要生气。

  齐格为戏弄过头而道歉。

  「抱歉啊,不过,居然还有所谓的通用名啊」

  「其他类似的绰号也有哦,像绝冰姬啦,豪炎公之类的」

  「……听着就很厉害啊」

  伊萨娜说完,后背发痒。

  伊萨娜的脸,像吃了苦瓜似的。

  「实话说,我都二十六岁了,饶了我吧,别叫我公主了……」

  「比我大啊」

  「就你这张脸,居然说比我小,开玩笑的吧?」

  「…………年龄和长相又没啥关系」

  被人说了其实很在意的事,齐格的心灵有些受伤。

  「……好,这个话题就先打住吧」

  「就这么办吧」

  「…………」

  推测年龄两百多岁的西夏,一脸悲伤地移开视线。

  谁都占不着便宜,话题结束后,店员从里面推着小推车,将武器和几个护手一起运了过来。

  「非常对不起,以前介绍过的其中一款,前几天卖掉了」

  「是蓝色的那个?」

  「是绿色的那款」

  「那没事」

  绿色的那款齐格本来就不打算买,所以没有问题。

  伊萨娜从推车上拿起双刃剑仔细观察。

  「嗯……做得还不赖,用了什么素材?」

  「使用苍双盔的角削制而成」

  「挺稀有的东西……这样的话,虽然结实,但这不是魔装具吧」

  「没错,如果制成魔装具的话,价格就会……」

  伊萨娜和店员详细地讨论着武器性能。

  魔装具是指与魔具不同,不需要注入魔力的特殊性质的装备吗。

  「那么,这个多少钱?」

  关于武器,伊萨娜大概已经问了个满意,话题转到了这次的正题,价格上。

  「这件,需要一百万」

  「嗯——依我来看,这价格虽然还算可以,但……」

  「可是」

  绝妙的时机,店员打断了一脸不快的伊萨娜,将要说出口的、拒绝购买的话语。

  「前几天我和工匠商量了一下。能使用这把武器的人很少,一直放在仓库里压箱底。我们店也不可能一直抱着货品不撒手,所以这次想以七十万的价格成交,您看怎么样」

  超乎想象的降价。

  齐格的嘴角微微上扬。

  注意到这一点的西夏微笑着。

  「不错啊,算上武器,不如把护手和护腿也加上,凑个整一共算成一百万吧」

  「……这么说来」

  从运来的东西中,店员拿出了一个。

  「这个怎么样,因为是用盾虫的甲壳制成的,所以耐久力十足」

  齐格试穿了一下这个弧度较缓的护手。

  塞得满满当当的护手确实很结实。

  接口处做的也不错。

  「可另一方面,无论怎么尝试,重量方面也无法减轻,您觉得怎么样?」

  「嗯」

  确实比之前用的护手要重。

  齐格试着挥动胳膊,转动手腕。

  尝试了几次后摆好姿势。

  下半身不动,左手放在脸前,右手放在下巴旁边。

  拳风呼啸。

  刺拳二发、直拳、连续出拳、向下闪避。

  尝试了一通之后,便脱去了护手。

  「……好,这点重量应该没问题」

  「好的,那么,这些商品加起来正好是一百万。护手会进行微调,过几天会寄到公会」

  伊萨娜把钱交给齐格。

  齐格接过后,连同自己添的那笔钱一起,递给了店员。

  周围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毕竟是赔偿金。

  但在不了解情况的第三者看来,就像是齐格让伊萨娜出了钱。

  ——等级二的冒险者,与周围人保持距离的伊萨娜=盖霍恩,愿意为其付钱的那名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每个人都这么想。

  可当事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惊讶,买完就完事了。

  †

  「这下就两清了」

  出了店,齐格背着刚买的武器,告知伊萨娜。

  「期待你兑现承诺」

  「……呐,可以问个问题吗?」

  伊萨娜向渐渐远去的齐格与西夏搭话。

  西夏按照社交礼仪转过头,齐格转了半个身子,看向伊萨娜。

  「是不是连你们也不能接受,像我一样的其他种族吗?」

  听到这个问题,齐格耸了耸肩。

  齐格看着西夏,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要把事情交给她处理一样。

  西夏苦笑着回答。

  「……我也是在原来的地方不被接受而逃出来的异种族……可即便如此,我也能理解那些不能接受异种族人们的心情。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面对异种人时,普通人还是会觉得很可怕」

  「……如果是你,你有解决这种问题的答案吗?」

  西夏悲伤地笑了笑,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即便是用语言诉说,用武力制伏,也无法得出正确答案,也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伊萨娜听完,颇感沮丧。

  人种不同,到哪里都不能被接受。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外人。

  伊萨娜心灰意冷。

  「可是」

  可是,西夏后面又接着说。

  「正因如此,我才更想珍惜能够理解并接受我的人」

  「……接受自己的人吗」

  「一个都没有吗?」

  没有那样的事。

  有人拜托过我,帮忙处理委托,被感谢过好几次。

  诺顿也很关心冷淡的自己。

  砌墙封锁心房的明明就是自己。

  只有自己一个劲地说,自己不被接纳、不被理解,伊萨娜感到很羞愧。

  难道我是青春期的孩子吗。

  伊萨娜因羞耻而低着头,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

  抬头一看,齐格一脸认真。

  他盯着伊萨娜的眼睛说了一句。

  「寻找自我的旅途,要一起去吗?」

  「谁要去啊!!」

  伊萨娜恼羞成怒,挥拳怼人。

  轰鸣声迫近,齐格很轻松地躲开后大笑,扬长而去。

  西夏紧跟其后,一脸抱歉地低下头。

  伊萨娜喘着粗气目送着齐格的背影,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是出于杀意,而是凭感情出的手,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了。

  虽然是因愤怒过度而挥的拳,但心情并没有那么糟糕,这反而更让人生气。

  「哼!」

  伊萨娜决定今天一个人回去喝闷酒。

  已经花了五十万了,事到如今,难不成酒钱更可怕。

  †

  「带着崭新武器归途途中,齐格想找家店,和西夏一起共进午餐。

  「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走在前面的西夏转身问。

  「我想想啊……」

  刚刚的支出是一笔很大的挑费,经济情况不容客观。

  「路边摊上随便吃点……呃」

  一瞬间,齐格寒毛直竖。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为了寻找切身感受到的那个,齐格四处张望。可是,那个视线的主人,与刚才流露出来的强烈感情相反,巧妙地躲藏了起来,让人捕捉不到。

  「齐格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结果,就在西夏出声向我搭话的那一刻,那种气息完全消失了。

  齐格之所以没能及时发现,一方面是因为对方训练有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方瞄准的是西夏。

  「西夏」

  「怎么了?」

  「你最近有做了什么招人怨恨的事吗?」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

  「不……」

  刚才投向齐格视线的那人,来者不善。

  成功钻了齐格意识空子的那名干将,却在那种场合下露骨地暴露出了自己的感情,齐格会从这方面入手找找线索。

  「……没什么,今天就在路边随便吃点啥吧」

  「我想吃串串香」

  说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排成一列的路边摊。

  看着心情愉悦走着的西夏,齐格握紧了拳头。

  是的,没有问题。

  自己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而站在这里的。

  挡在前方的不管是谁,要做的事情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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