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
齐格猛地起床，望向窗外，这是一个月光皎洁、宁静的夜晚。
齐格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
隔壁房间……应该是西夏正睡着的那间屋子。齐格瞥了一眼屋门，默默地转过身去。
出了旅馆，齐格向郊外走去。他走得很慢，像是漫无目的地随便走走。倘若旁边有人在看，只会觉得他是在深夜散步。
街上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没有，偶见抱着酒瓶倒在路边的醉汉。
齐格穿过闹市区，沿着小路走到市郊，在这儿停下了脚步。
「到这附近可以了吧」
这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齐格的声音回响着。
不一会，仓库后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一名男子现身于月光下。
那是一个留了一头稍长的棕色头发、装模做样的男人。体格上与齐格比起来略逊一筹，但从那经过锻炼的身体上面，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矮小。
虽然这个男人从外表上看起来很年轻，但该男子从很早以前就接受不了自己比齐格大十岁的事实。
「今晚月色真美啊。……好久不见了呢，齐格」
「莱尔」
齐格唤着眼前这名男子的名字，无法从齐格的语气中窥视出一丝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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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唤莱尔的这名男子，冲着一如既往板着脸的齐格苦笑。
以前，齐格还在佣兵团的那个时期，他就已经与莱尔打过交道了。齐格被捡来以后，负责照顾齐格的，恰好就是由莱尔这名新手佣兵。
「没想到，你居然也在调查队里啊」
「先遣队那群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吧？我可是从那个地狱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啊」
莱尔耸了耸肩。
齐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徽章。这枚鹰形样式的徽章，齐格也曾佩戴过。
「我的那枚，丢了」
莱尔以动作示意齐格，徽章已经没用了。
「你逃走了？」
「也并非完全是这样……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啊」
远远地，莱尔眺望着月亮。
的确，虽然不知道这边大陆的造船技术究竟达到了什么高度，但齐格不认为人类造出来的船，能够越过有着怪物出没的大海。
「所以，你有何贵干？」
齐格早就注意到有人在打探着自己，但如果不是刚才发现了旅馆的门缝里夹了一封信，二人大概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吧。
齐格这么一问，莱尔将视线从月亮上移开。与他自己头发一样的茶色瞳孔，跟齐格四目相对。
（……你变了啊）
不知为何，齐格有这种感觉。
莱尔从小就很阳光开朗，即便身处困境，也不会失去笑颜，眼神也从未向这样沧桑。仔细一看，他的脸颊铁青，眼睛也因疲劳而失去了神采。
「你到底在这，经历了些什么」
莱尔向齐格诉说着自己的经历，不如说是他自己在碎碎念。
「任谁都在理所当然地使用魔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没人对此有所疑问。火和冰可是从一无所有的地方冒出来了啊？不会觉得很可疑吗？」
「……这么说来，确实挺可疑的」
齐格重新思考了一下，莱尔所言的疑问。最开始，齐格应该也想过。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齐格便不太在意这些了。
是因魔女就在身旁吗，还是因为忙得无暇顾及了呢。
齐格扪心自问，却无法得出答案。
「令我最难忘的场面是遇到魔兽那会儿？当我知道有那样的怪物在附近阔步横行时……当时的我可是羞愧地嚎啕大哭了啊。一开始登陆那会儿，像蚯蚓一样的巨大怪物，将同伴们拖进地面时，他们的表情……我至今也忘不掉啊……」
莱尔单手遮了遮悲痛欲绝的眼睛，望向齐格。
「当我发现你也在这里的时候……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得救了。你年轻那会在团里就一直很厉害啊。明明你刚来的那会，还是个会被剑耍得团团转、眼神凶恶的小鬼……我还想着，两个人的话，说不定还能坚持下去」
虽然这么说，但从莱尔眼中映出的，却是与希望相去甚远的神色。
「……最初，我想在刚发现你那会儿时，马上就跟你见面。因为你很显眼，收集情报找到你并不难……当我知道你在这种疯狂的地方也能混得如鱼得水时……说实话，我都嫉妒得发狂」
说着，莱尔自嘲似的浅笑了两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当我看到那名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时，我的想法变了。———跟着你的那个，是个什么？」
这不是提问，而是逼问。
齐格想起，前几天换新武器回家时，在路上感觉到的视线。
「……」
莱尔语调尖锐，问得齐格哑口无言。
仅凭齐格反应，就已经知道答案的莱尔，用看神经病的视线看着齐格。
「仅看一眼就知道了吧，那个……是魔女吧」
就像齐格一眼便发现了西夏的异常一样，莱尔也察觉到了她真实的身份。也许是因为魔力的缘故，这里的人都迟钝得很。但从异大陆来的二人，却能深切地感受到从魔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战栗，那是与人类不同种的生物。
「你为什么还能和那个，心平气和地处在一起？」
「因为她是委托人嘛」
齐格直率的回答，令莱尔瞪大了眼睛。莱尔叹了口气，像是要忍住头痛似的用手捂住额头。
「……我说，我之前不是教过你要慎选工作的吗，为啥要选这件工作……不，在这之前，你是怎么遇到魔女的？」
「不要滔滔不绝地讲工作内容，这还是你教的我」
莱尔教过齐格一些基本的佣兵知识，这也是新手时期的莱尔，为了确认自己掌握的知识，通过教学来查漏补缺。
齐格在掌中把玩着徽章，用冷淡的态度回答问题。
齐格的这种反应在莱尔看来，他的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喂，你是被威胁了吧？我也会帮忙的，先从那个魔女身边逃走——」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被胁迫的哦，莱尔」
齐格说这话时，多少想起了一些孩提时代的回忆。
「莱尔曾经向我求助，我便救了他」
莱尔一定是真的在担心齐格吧。可是，事实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
「我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接受了魔女的委托，仅此而已」
沉默降临在二人之间。
「……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莱尔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认可魔女吗？」
「……我的家人被魔女夺走了。知道这件事的你，还要问我这种问题？」
悲愤交加的莱尔，费力地挤出声音。
「不是那个魔女干的」
「关我毛事！魔女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怪物，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情绪爆发的莱尔大喊。
齐格曾听莱尔说过魔女的所作所为。
那是在莱尔很小的时候，他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到村外结伴游玩。
莱尔不顾父母的责备，爬到附近的山坡上和同伴们玩了一整天。
就在肚子快要饿了的时候，随着大地的震动，传来了某种极大的声响。
心神不宁的小朋友们，回村后看到的，是被洪水漫过的村庄残骸。
连续好几个晴天都没有下雨，河水却突然暴涨。
不管是建筑物还是人，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草芥一般付之东流，这是一场不符合自然规律的自然灾害。
一下子失去了归宿和家人的孩子们，陷入了绝望，走投无路。
于是，莱尔便漫无目的地流浪，最后被佣兵团捡到，这是齐格在莱尔醉酒后听他说的。
「没跑了……那绝对是魔女捣的鬼」
连一个证据都没有，仅仅是因〝运气太糟糕〟遇上了不罕见的事态而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而且，这样的故事在那片大陆上随处可见。
正因如此，他对魔女的憎恨超出了齐格想象，已经连借口都不找了吧。
「喂……你真的认为可以和怪物和解吗，现在的你还有正常的判断力吗？」
收好徽章的齐格看着莱尔。莱尔拔出长剑，将剑尖指向齐格。
齐格叹了口气，直视着剑尖。
「怪物吗。不管是我还是你，怪物在战场上都屡见不鲜，你心里应该也清楚，人类变成怪物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况且人家都特意逃到这边来了，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猎物与捕食者同住一起？你果然是个怪人，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些不切实际的梦话……那个魔女，对你做了什么？」
看来我很难说服莱尔。莱尔似乎认为齐格的野蛮行径是被魔女操纵的。
「弟弟被魔女施了奇妙的术式，我的工作就是把他唤醒」
进入战斗状态的莱尔开始慢慢缩小距离。
「……」
齐格一言不发，拔出双刃剑，将剑指向曾经与自己一起战斗过的战友。
「……我做好了会让你失去一条胳膊的觉悟，放心吧，我听说这边有人可以把胳膊接上哦？」
「这样啊」
莱尔知道西夏的真实身份，并对其怀有加害之意。那么，自己该做的事只有一件。我试着说服他，但还是不行。
「……这样啊」
握着双刃剑的手又使了使劲。
互相厮杀这事，我也并非……没想过。
哪怕是敌我双方身份每天都在变化的佣兵，也很少与处于同一佣兵团的战友互相杀害，更不用说是与关照过自己的前辈互相厮杀了。
「那也……没办法了啊」
就凭这种程度的动摇，齐格早就经历过这个阶段了。
眨眼间，齐格就能转变意识和状况。
将对峙的对手从过去的伙伴变成要斩的敌人。
「上次和你剑锋相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莱尔横在肩膀处的长剑不为所动，下盘也不会上下起伏。莱尔依照原样，将齐格所知的、佣兵团教的基本架势呈现出来。
「接下来嘛」
这架势齐格甚感怀念，于是便眯起了眼睛。
齐格与莱尔，凭借月光的照耀，丈量彼此之间的距离。
就在浮云遮月，黑暗笼罩这一带的那一瞬间，二人的影子交汇在一起。
影子的交叉只有一次，决死交错没打算拖得太久。交往多年，心领神会，无需多言。
尖锐的声音、四散的铁片，再一次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稍晚些喷出来的鲜血将齐格染得通红。
「……啊」
齐格用苍蓝双刃剑，将莱尔的那把铁剑如同枯木般击碎，并使其大部分的腹部消失。
「……哈、哈哈、哈。你变……强了啊、齐格……」
败者的赞词用鲜血映衬。
「……啊啊」
齐格没有躲闪，被溅了一身的血，静静地点了点头。
莱尔一看到自己缺失的身体，腿脚一软，倒了下去。身上的热气也在迅速散失。
「……虽然早就知道你不得好死了……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结束」
本想笑笑的莱尔却咳嗽起来，吐出了血块。
连内脏都消失了个精光的腹部是致命伤。再怎么用回复术也救不活了吧。
「……墓上，要刻些什么？」
见莱尔眼里的光芒渐渐淡去，齐格感紧追问。
呼吸愈渐微弱的莱尔，望着齐格那张布满鲜血的脸，弱弱地笑了。
「……墓地，不需要。佣兵，本就该……暴尸荒野、而亡……这才合适呢」
「……这样啊」
「……就连、这里的……天空……也有星星、闪烁吗……」
莱尔一边呓语似地嘟囔着什么，一边望着天空，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齐格了。
「……啊啊、好想回家、啊」
这句话说完，他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齐格合上莱尔的眼睛，让其握紧他掉落的长剑。
「……别胡说八道了」
———你明明也清楚，你赢不了我。
齐格超过莱尔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齐格还在佣兵团时期的某一天，分配给齐格的练习对象，从莱尔变成了别人。
虽然双方嘴上不说，但心里都一清二楚。明知打不过，但莱尔还是挑战了齐格。其真意如何，齐格永远也无从知晓了。
「可是，即便如此」
齐格站起身，转了过去。
刚想一走了之，忽然想起了什么。齐格从怀里取出团徽，放在了莱尔胸前。
「我会跨越你的尸体」
即使阻挡他的是以前的伙伴，齐格也不会踌躇不前。
齐格拭去莱尔溅到齐格脸上的血，他将那只沾满红色的手握紧，张开。
接着，齐格跨过尸体，背对着月光，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
转天，二人前往公会，由于前些天的报告取得了成果，所以二人领取了额外报酬。
分开后，齐格找了个地方坐下，冒险者多的比平时还要挤。
齐格丝毫没有为昨晚的事情所烦恼，对他来说那件事已经结束了。
现在该考虑的是今后的事情。
打完了团战，应该可以升到等级八了吧。
虽然作为冒险者还差得远，但与一般人的升级速度比较，已经是相当快的了。
考虑到今后的事情，差不多该考虑组个小队了。
「这让我很难办啊」
西夏带着一个不是冒险者的男人进队，当然会面露难色。
齐格是西夏的护卫，有事时会优先考虑她。
身边有个关键时刻靠不住的人，任谁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齐格就这样呆着，时间悄然而逝。
齐格正思考着该怎么办，突然感觉到某人的气息，抬头看去。
那是个身着着宽松到可以遮住脚的、包裹着全身的独特服饰的白发女。
「我听说了哦，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哈」
伊萨娜＝盖霍恩，她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坐在了齐格对面的座位上。
麻烦事又来了，齐格不禁叹了口气。
「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遇人就叹气啊。……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话说？你有何事」
齐格的冷淡令伊萨娜噘起了嘴。
「没事就不能说说话吗？」
「你这小妞可真够难搞的，思春期啥时候结束啊」
毫不留情的嘴炮让伊萨娜胆怯。
但她又马上打起精神，毫不畏惧地笑了笑。
「……你以这样的态度面对我真的合适吗？我可是把你想要的情报给带来了，本来还想告诉你来着」
「是关于魔兽潮涌的情报吗？这事一会我问问阿兰就行了，你不说也没事」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伊萨娜愣得直眨眼。
「你与阿兰他们也有关系吗？人脉还挺广……」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请回吧」
和伊萨娜在一起，旁人会觉得齐格很碍事，所以齐格不太想和她呆在一起。
就连现在也有冒险者们，时不时地在窥视着这边。
「我知道了…………据调查员所述，魔兽潮是由一种蘑菇所引起来的」
「蘑菇？」
意料之外的单字，齐格歪了歪头。
「怎么看都不像蘑菇引起的吧」
「蘑菇种类繁多，长得也千差万别。据说还有很多未被发现的品种」
齐格也曾经调查过蘑菇。
他曾考虑过蘑菇或许可以在非常时期食用。
但齐格得出的结论是“只有在吃了蘑菇才能生存的情况下，才会选择食用”。
随着调查的深入，有毒的蘑菇品种越来越多，而且还发现了很多毒蘑菇与食用蘑菇非常相似。
就连像猎人这等老手，也会因弄错品种而意外丧命。
蘑菇品种辨析不是在闲暇时间能够记得住的知识，所以齐格只需知道不碰野生蘑菇即可。
「这是一种以虫体为苗床进行繁殖的蘑菇，其特征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宿主的身体〟」
虫子被这种蘑菇寄生后，会寻找同族多的地方。
这种蘑菇会在宿主死亡时顶破虫子身体，让前端装满孢子的袋子崩破。
孢子会附着在下一个宿主的身体上，以此扩大势力。
不知是出于何等理由，被这种蘑菇寄生的虫子不会攻击同族。
除此之外，宿主的行为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也会进行繁殖和狩猎等活动。
「……喂，那群人现在没事吧。回收班他们不是很危险吗」
「似乎不会寄生在人类身上哦。不仅如此，也不是什么虫类都可以被寄生，好像只有同系统的虫子才行。
也许是因为这种蘑菇的能力特殊，能寄生的目标也有限吧。
「原来如此啊，所以才会遇到那么一大群啊」
「你可真倒霉」
伊萨娜哈哈哈地大笑。
目前，遇到最倒霉案件的当事人，会有何感想呢。
「正事谈完了吧？那你赶紧回去吧」
「为何你如此无情，我都把情报说给你听了，你得陪我一会」
没办法。
仅凭知道那玩意对人类无害这一点，就已经是有价值的情报了。
在西夏回来之前，我得陪着她吗。
「你的战斗方式是自成一派的？」
伊萨娜捏了点果仁，询问齐格。
看样子她是打算赖着不走了，居然还点了饮料。
「随着经验的积累，现在已经自成体系了，但原来好像是哪个国家军队的枪术」
「你以前是军人？」
伊萨娜惊讶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不是说我，好像是我以前所属的佣兵团的教练当过军人。他教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人使用各种武器」
「原来是这样啊，你的师傅……有多厉害？」
面对伊萨娜的提问，齐格想了想。
齐格眯起眼睛，似乎回想起了一些过去。
「这么说吧……如果是打近战，现在的我努努力应该还能与他掰掰手腕吧」
「……哈？」
「不过那个人的用兵技术也是一流的，头脑聪明，见多识广，综合考虑的话我没有胜算」
「骗人的吧…………」
伊萨娜也是名相当有实力的人，也对自己的强大抱有一定的骄傲。
但世界之大令伊萨娜仰天长叹。
看到了这一幕的齐格，想起了许久未回忆起来的师傅。
现在想想，师傅他无论是实力还是知识都很优秀，不像是普通的大头兵。
应该是哪个大国的将军吧。
事到如今也已经无从得知了。
「随着体格见长，力气也随之增强，使用的武器也在一直变化。从标枪到斧枪，再到双刃剑」
「原来如此啊」
似乎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这时，齐格也决定问一个他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齐格指了指伊萨娜竹叶似的耳朵。
「你能告诉我关于你耳朵的事情吗」
「……你想知道什么」
伊萨娜得知齐格的问题是关于自己耳朵的事情时，表情有些微妙。
伊萨娜似乎不太想谈论关于耳朵的话题，可她毕竟已经接过话茬了，也就不太好拒绝了吧。
「我知道你有对好耳朵，但具体能听多远呢？」
「是呢……」
伊萨娜没有回答齐格的问题，环视了一下周围。
然后，指了一个地方。
齐格定睛一看，在接待处排队的男人们，正在偷看西夏。
三个人都穿着前卫的装备。
伊萨娜的耳朵微微前倾。
「终于能升级了啊」
「花了不少时间啊，我还是想要个术师」
「……那，要不要试着邀请一下那个孩子？」
齐格在这个距离下，当然听不到男人们的声音。
男人们的对话是经伊萨娜的口复述出来的。
离着这么远，周围又那么喧嚣，她竟能听得如此清楚。
「太漂亮了，是个潜力股」
「……确实呢。不过她不是还带着个男人？」
「我们队已经不需要脏兮兮的男人了……不管怎样，只有那个女孩一定要邀请她啊」
「住手吧，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们队的老手一直叮嘱我不要对那个男人下手」
「为啥，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传言中听说他有很厉害的人际关系。我也见过他和阿兰聊天，好像和那个伊萨娜也有渊源」
「……喂，那家伙，不就是那个男人吗……？」
其中一个人似乎注意到了齐格他们。
剩下的二人转过头来。
看到齐格和伊萨娜两人呆在一起，刚才的传闻似乎变得真实起来。
「真的坐在一块了啊！？」
「笨蛋，不要对视！就算她耳朵再长，这个距离应该也听不见！」
「如果与白雷姬为敌的话，也会被集团追杀的哦……」
不管怎么说，伊萨娜似乎是个演技派。
她还根据男人们的感情改变语气，表演得绘声绘色。
男人们再也没有回头看齐格这边，也没有再看西夏的方向。
「……嗯，差不多就这水平吧」
「真了不起，不仅听得远，就连辨识音色的能力都那么出色」
「这可是我多年积累的经验啊」
伊萨娜得意洋洋。
她似乎不喜欢被人问起耳朵的事，但也不见得不喜欢被人夸奖。
但是，刚才那个男人说了长耳朵这个词。
齐格看到伊萨娜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时，他觉得这种描述方式似乎不太得体。
他们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但被说的人却很在意。
「不过，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怕伊萨娜你啊，你到底是做了些什么？」
「真失礼，你以为我见人就砍吗？……你那时候是例外哦」
「你不觉得他们的反应过于敏感了吗？」
「那是……」
她难以启齿地移开视线。
齐格从此时伊萨娜的表情中感受到的，与其说是对所做之事的尴尬，不如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惆怅。
「嘛，这倒无所谓，驱赶小人物倒是挺实用的」
「……不要把赶人说得驱虫似的啊」
除了不会发展成战争之外，任何国家的本土群众，似乎都会对其他种族进行攻击。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轰轰烈烈地打过一场，遗留问题才会那么根深蒂固。
「你不用阻止刚才的事吗？」
伊萨娜说的应该是刚才那几个男人吧。
「我的工作说到底只是护卫，如果是别有用心的家伙邀请西夏，不会对其造成伤害的话，就交给西夏本人来办。如果妨碍到西夏的话，就改变应对方式」
「嗯，我有组队的想法」
「现在还好，但我不认为今后光靠我们自己就能解决问题，我现在有点烦恼」
伊萨娜想到齐格的烦恼，便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嗯，和有护卫的冒险者搭档，确实有点讨厌呢」
「虽然我也考虑过从远处尾随……」
「住手吧，会被通报的」
「就是说啊，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伊萨娜稍微考虑了一下。
「作为外援参加怎么样」
「……这是什么意思？」
据她说，组队大致分为两种模式。
长期打交道的、作为伙伴聚集在了一起，组成了小队。
基本上这才是主流，这些小队再进行聚集，就是集团了。
另一种，只会在目的相同时临时组队。
通称帮手。
小队中的同伴受了伤，但又没人替代。必须要带术师的场合，但又没有的时候，会叫帮手临时组队。
优点是没有事后纠纷，报酬明确，不会发生争执。
缺点是只能紧急时合作。
另外，帮手的实力和人品等，不实际见面的话不会清楚，不安要素较多。
「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对付大物时也会和别人组队」
像她这样实力超群的人，必要时可以和她携手合作。
「有点像冒险者版的佣兵。」
可是这种方法可行性如何。
试一试似乎也不错。
也许临时组队正适合练习与他人的配合。
「不愧是大前辈」
「没错，你要多加尊敬我哦。虽然这句话由我自己说有点不太好意思，等级二可是很了不起的哦？」
「确实，不过跟我没关系」
谈话告了一段落，西夏回来了。
「伊萨娜，你好啊」
「你好，升级似乎很顺利啊」
「是的，就在刚才，我升到了等级八」
「好快啊……等级突然升上来，看猎物也不能看岔眼了哦。有保险在，应该没问题吧」
说着，伊萨娜看了看齐格这边。
齐格无言，耸了耸肩。
「我会注意的。对了，齐格先生，阿兰先生叫你哦。他问你一会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他想给你报酬，之前也说好了要请你喝一杯」
「他好像说过来着」
那名弓箭手……是叫丽斯蒂来着的吗。
真是个守规矩的家伙。
齐格站起身来。
「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请务必小心」
伊萨娜卷起衣服下摆，起身远去。
优雅地、而又不会慢吞吞的步伐。
齐格盯着她的脚边。
「……齐格先生喜欢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吗？」
西夏注意到了，齐格盯着伊萨娜脚边看的这一点。
齐格没有移开视线，摇了摇头。
「因为那件衣服，我花了不少时间，现在终于掌握了她的步幅，意外地，她的腿还真长啊」
「歩幅，是吗？」
「啊啊，说不定以后还会和那家伙打架」
「……她背叛了吗？」
西夏看不出她背叛的迹象，刚想继续说。
「就算那家伙没有叛变，我也有很多战斗的理由」
即便是一起把酒言欢过的伙伴。
即便是在战场上背靠背的战友。
这都不能成为兵刃不相接的理由。
「……即便是我，也是一样的吗？」
就连自己也不是例外。
显而易见地，齐格将会如此回答。
但西夏还是忍不住地问了。
这正是她，明显的变化。
「保护你可是我的工作」
这似乎是不能称之为回答的，明确的答复。
但如果是以前的齐格，他会怎么回答呢。
这正是他，细微的变化。
——只是能确认这一点，就已经算件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