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9节

  基米亚唑姆。

  这是一种参与人体内循环的内源性魔法演算子。

  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位于细胞内部的一种能够分解魔力的小器官。

  我身体里的这个小器官究竟是在怠工、罢工还是躲起来做了尼特呢 ── 无论如何,我,绯墨瑠璃,体内的基米亚唑姆没有正常工作。拜其所赐,在我体内的魔力无法得到有效的分解,只能累积起来,导致运动机能发育不良,最终引发心力衰竭、肾衰竭、呼吸衰竭等症状。

  基米亚唑姆症,这就是贴在我名牌上的病名。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已经是一个整天穿着充满药水味的病服,把注射用手环当做手链打扮自己的女孩子了。

  「好了,大家一起来看一下课表吧 ~ 」

  由于这个病症会造成心脏中无法分解的魔力堆积得越来越多,连带着使得心脏骤停的概率也水涨船高。换句话说,这种情况就像我的心脏上被绑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有这种症状的我自然无法像平常人一样去普通学校上学。

  因此,身患此种特定疑难杂症的我,只能在医院内设立的院内学校中,与患有类似疾病的孩子们共同度过校园时光。

  「今天我们从算数课开始吧,好,那么请大家打开课本。」

  在这所院内小学中,总共只有8名孩子。

  院内学校接收的都是那些患有慢性呼吸器系疾患、肾脏疾患,或者像我这样随时可能死去的病状的女孩们,在学校里不同年级的孩子们混在一个教室里,美术室、图书室、音乐室也都在一个房间里。

  在学校里可以学习的科目有国语、算数、社会、理科、美工、音乐、家庭科……偶尔有由外教老师教授的英语课,或与福利大学学生共同进行计算机学习,还有像七夕晚会或圣诞Party这类的活动。

  「哟、瑠璃酱 ~ 」

  我望着教室里,一面挂满了画着大家笑脸的彩笔画的墙壁。

  那堵纯白的墙上每一丝空隙都被笑容填满了……满的仿佛只要墙上露出一丝空隙,就会有人消失似的。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于是把视线从那密密麻麻的笑容上移开,从写着自己名字『绯墨瑠璃』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来。

  「你听说了么,爱酱她从今天开始就只能在床上学习了……」

  坐在我旁边的椎名莉衣菜……大家都亲切称呼她为『莉酱』,趁老师不注意向我窃窃私语道。

  爱酱只能在床上学习后,这间小小的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一位老师和七位学生,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说悄悄话都很显眼,于是我没有回话,而是在笔记本边缘写了一句话,然后悄悄地把笔记本推到莉酱面前。

  『她不会再回来了。』

  莉衣菜好像被这句话吓到了一样,睁大了眼睛 —— 一位坐在她身边戴着粉红色帽子的女孩子用力抓走了我的笔记本。

  露比·奥莉艾特……这个外国女孩从大家那里得到了『露酱』这个昵称,她用奔放的笔法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给我看。

  『会回来的!』

  「……不会回来了。」

  「一定会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你要我说多少遍,不会回来──」

  露酱突然揪住我的衣领——用饱含泪水的蓝色眼珠瞪着我。

  「她一定会回来的……!」

  「…………」

  「等、等等等等!你们在干什么呢~!别吵了,别吵了!」

  承担院内学校教师职务的渚老师慌忙赶了过来,用手将我们两个瘦弱的身体拉开。

  即使是在拉开我们的时候,渚老师也像在处理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

  被那份温柔惹恼,我稍微挣扎了一下,然后立刻就喘不过气来。心脏的怦怦声开始在脑内回响,呼吸在几秒钟内就乱了,我抓着自己的左胸,喘着气蹲了下去。

  渚老师熟练地把手放在我的背上。

  「没事吧,瑠璃酱?瑠璃酱,能听到老师的话吗?胸部难受吗?还能顺利呼吸吗…………喂,医生吗?这里有个孩子呼吸困难。血氧水平没有变化,但是呼吸急促。昏迷指数二级,有胸部不适的感觉。」

  就像之前无数次经历过的一样。

  护士们纷纷涌入教室里,把我抬上担架。当离开房间时,我瞥见露比焦急的眼神 —— 我打心底里觉得烦躁。

  之后,就是一如既往的流程。

  被抽血,被戴上鼻导管,被祖母念叨。

  最后终于重获自由的我,躺在铺好的床上,哗啦哗啦地翻着手中的小说,看着里面的文章。

  「……你找我干嘛?」

  从门缝里,我看到了一双偷窥着这边的蓝色眼眸。

  露比一脸歉然地慢慢打开门,跟着莉衣菜一起走进了房间。

  「露、露酱……」

  莉衣菜一边轻声叫唤着露比,一边轻轻地推着她的背。露比慢慢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如果真的想向人道歉,一般来说都会脱帽的吧?」

  「瑠、瑠璃酱……露、露酱,那个,她在吃药,所以,那个……就别让她把帽子……」

  「没关系,莉酱。」

  露比摘下了帽子。

  她露出了帽子下那颗光秃秃的头,然后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实在是非常抱歉!」

  我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只是把视线转回了文字上。

  「爱酱,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因为她刚刚从普通病房转去了重症监护室ICU。」

  慢慢地。

  露比那双像宝石一样的蓝眼睛张得更大了。

  「这不是我们已经见过一万次的流程么?从院内学校到只能在床上学习,从只能在床上学习到重症监护室……然后,就是——」

  我啪地一声合上了书。

  「结束。」

  「…………」

  「你们知道么,人生就和一本书一样。每个人的生命就像页数一样从出生时就决定了。有的孩子的页数多一些,有的孩子的页数少一些,然后当那个孩子的页数按照顺序用完的时候,就……『结束』了。」

  我把手中的书扔在了地上。

  这本软装书在地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碰到了露比的脚尖后停了下来。

  「你看,就像那本书一样,写着『绝症』、『遗传缺陷』、『儿童病房』这些字的书的页数都很少。」

  露比一言不发的低头看着地上那本一百多页的短篇小说。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可能会懂。」

  「但是我懂……」

  我凄凉地笑了起来。

  「我唯一懂的是……两周后,她的『笑容』就会消失。」

  露比闻言猛地抬起了头 ── 莉衣菜则在一旁拼命抓住她的手臂。

  她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她全身的肌肉一下子松了下去,被莉衣菜拖着离开了病房。

  两周后。

  医院的工作人员把墙上画着爱酱的『笑容』撕了下来,贴上了画着其他孩子笑容的彩笔画。

  看着这一幕。

  露比端着自己的输液架,一动不动地站在被覆盖的笑容前。

  「医院魔术师Hospital·Magician?」

  「嗯,听说她是个很厉害的魔法使哦 ~ 而且,她好像还会做有趣的魔术表演呢。」

  「哇~!我们想看有趣的魔术~!」

  低年级的小孩子们兴奋地叫了起来。

  今天这间小小的教室里还是只有八个人(包括渚老师在内)。除了我这个臭名远扬的问题儿童外,其他孩子都格外兴奋,大家都像是为了驱散一直笼罩在房间内阴郁的气氛般而喧闹着。

  「琉、琉璃酱。」

  医院里唯一还在和我搭话的莉衣菜笑着拉了拉我的袖子。

  「医、医院魔术师……那、那是什么家伙啊……呵呵……是、是不是像《巫师》游戏里的魔法师一样啊……?」

  「别傻了,才不是那种人呢。」

  我嗤之以鼻的说到。

  「那是魔法协会的慈善项目之一。好像是魔法协会会将所属的魔法使临时派到各个医院作为教师,以协助医院更好的治疗与魔法或者魔力相关的疾病。不过实际上这么搞只是在作秀罢了,派来的人对病情恢复根本无法提供帮助,医疗界对此也非常反感。而且这家伙说是来做教师,但是别说有特别支援学校教师执照了,就连普通正规的教师资格都没有。换句话说,这家伙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欺诈魔术师。」

  「喂,莉酱。」

  拄着拐杖的露比笔直的看着前方,低声说道。

  「别跟那种家伙搭话,浪费善良。」

  「额……但、但是……」

  我再次嗤笑了一下。

  「为什么你这个所谓的善良之人,说起话来总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向别人施舍你的爱心呢?真让人恶心,能不能别再向别人强加你的『善良』了呢?」

  「……你这个家伙!」

  露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 此时,一张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突然出现在我们二人之间。

  我们露比都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盯着这张突然出现的黄金面具。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戴着古代埃及王朝的黄金面具的女性,她穿着皮革凉鞋,以不良少年般的姿势坐着,紧紧地盯着我和露比这里。

  这个女性身着半透明的卡拉西里斯,隐隐露出其下褐色的肌肤,颈部挂着一件由黄金和宝石装饰的宽项圈Wesekh,背上披着的黑色纱巾两端分别系在她双手的手镯上。

  注:古埃及女性服饰的一种

  在我的耳边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她将刻着生命之符Ankh,力量之柱Djed及统御之权Was-sceptre三种标记的三重权杖重重的拍打在手上,发出让人害怕的声音。她用低沉的声音对我们说到。

  注:三者全部都是古埃及圣文字,对应古埃及祭祀所使用的三种不同权杖

  「……我要诅咒你们。」

  我和露比在这个形似怪物的女人面前呆若木鸡,一动都不敢动。

  「……来自古代埃及的诅咒将会在降临在你们身上。」

  她突然站起身来,身形暴涨,大家都惊讶的仰望着她高大的身躯。

  她应该有一百八十……不,至少一百八十五厘米吧。

  她接着用双手摆出一副『看我吃掉你』 的架势,晃动着黄金面具,转而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可爱声音说道。

  「我要诅咒你们~! 我这个如克娄巴特拉再世般的美人,将会一边向你们展示我完美的身材一边诅咒你们~! 顺带一提,我这么漂亮全都是靠这个月花十万元购入的护肤品系列,让我把它们一一介绍给你~!」

  「……阿蒂法老师。」

  渚老师带着一副彻底无语的表情摘下了那个人的黄金面具。

  摘下面具的瞬间。

  一位充满异国情调的美女尊容出现在大家面前,孩子们纷纷惊叫起来「哇……!」。

  「啊、啊、啊~! 不、不可以拿走呀,渚酱,拿、拿下来我会、会害羞……害羞死的……!」

  蹦蹦跳跳的。

  面前这位高挑的美人拼命跳跃着,想要从渚老师手中夺回她的黄金面具。

  而身材矮小的渚老师,则一边戏谑地哼着小曲,一边拿着黄金面具躲开冲过来的高个子美人。这位在篮球场上应该可以轻松扣篮的高大女子就这样一直泪眼婆娑的追在渚老师屁股后面。

  不知为何,直到最后她都没能从渚老师那里把面具抢回来。

  最后,她没有戴面具,将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渚老师的身后,用哭哑了的声音小声地喃喃道。

  「我、我是阿蒂法·伊兹迪哈尔·维达德……」

  「大声点! 而且不准躲在我后面!」

  哗地一下。

  她身体一颤,像被家长训斥的孩子一样撅起嘴唠叨道。

  「我是阿蒂法·伊兹迪哈尔·维达德……我为了担任医院魔术师一职这次从埃及远道而来……我平时的爱好是Cosplay……这身服装也都是我自己做的……然后,我最最最讨厌渚酱了……」

  「嗯!?」

  「咿呀!!!」

  渚老师刚一张口,阿蒂法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跳了起来,越过桌子后躲到了我们身后。

  渚老师看着她这个样子,无奈的按着太阳穴。

  「……阿蒂,你现在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魔法师了吧。怎么这行为还是和学生时代一模一样呢?」

  「渚酱你不也是么,一点也没变! 还是那么坏心眼! 最差劲了! 你等着吧,下次,我一定会让你穿上那种一不小心就会露出内裤的衣服的!」

  这位满腹牢骚的魔法师低着头嘟哝着 ── 她和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瞬间,她转开了视线,满脸通红地傻笑起来。

  「你、你干嘛……不要、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看,这、这可是、违反礼仪的哦……阿,阿蒂我可是在Twitt◯r上随便发点啥都能有很、很多点、点赞和转发的哦……你、你最好别给我得意忘形……」

  「得意忘形的是你这个家伙吧! 我们排练了多少次这个个人介绍,你转眼就忘了个精光了么!你给我乖乖过来! 你到底有没有作为医院魔术师的自觉啊?!」

  「呜呜,不要不要不要……! 我已经不要再来一次这种违反劳动法排练到大半夜的彩排了……!」

  嗫嚅着。

  这位嚎啕大哭的医院魔术师被渚老师拉住脖子,慢慢拖走了,只留下我和露比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那个,到底是什么?」

  「……谁知道呢?」

  我们同时歪着头,暂时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矛盾。

  阿蒂法·伊兹迪哈尔·维达德。

  她来到医院不久就迅速地成为了院内的红人,被院内学生们亲昵地称为『阿蒂老师』。能够这么快走红,大概是因为她引人注目的高挑身材和美貌的外表,再加上她只要一戴上黄金面具就能和别人顺利交流吧。

  她每天都会穿着各种动漫角色的服装在院内表演,然后上演一出被渚老师铁拳制裁的搞笑节目。她甚至还学会了向小学生们卖萌求摸头安慰的技能。

  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观察她,但直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她是那个『阿蒂法·伊兹迪哈尔·维达德』。

  她竟然是目前世界上仅有的六名『祖』级魔法师之一……是能与号称世界最强魔法师的阿斯忒米尔·克萝伊·拉·姬尔莉希娅平起平坐的英雄之一。

  不管我再怎么不愿相信,出现在魔法协会运营的官方网站首页里的照片上的就是这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女人,而且在她过去接受采访的杂志上她也确实说自己的爱好是『Cosplay』。

  「……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按照魔法协会的官方说法,现在,她『正在埃及南部执行极其重要的任务』。

  读完这句话后,我扔掉了从医院获得的平板电脑。

  像我这样患有与魔力相关疾病的孩子,是不允许触碰魔法驱动器的。自从成为这座纯白病塔的公主以后,任何可能让魔力流入身体的器械就完全被禁止使用了。

  「……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祖级魔法师。」

  我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剪贴簿,里面贴着一位短发女性的照片。

  这个女性留下了足以配得上英雄称号的大量功绩,最后为了拯救被卷入魔人讨伐中的年幼孩童,在留下了『失去左臂的英雄』之名后离世。

  她是前祖级魔法师,布朗·蕾丝·布拉姬忒蕾忒。

  我用手指抚摸着这位我从小就憧憬着的英雄的身影。

  「………………」

  照片上的她温柔地搂着年幼时的我,微笑着向镜头比着V字。正当我慢慢地抚摸着照片时——

  「……你喜欢她吗?」

  「啊啊!」

  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可疑人物在我背后突然出声问到,我被吓得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阿蒂法从房间黑暗的角落中走出来,挥舞着魔杖,得意地挺着胸。

  「布朗大人可是非常强的~连那个阿斯忒米尔大人都在模拟战后特地得意洋洋对别人说『嗯嗯,她挺强哦~嗯,虽然和我比起来~还是~嗯,还是稍微弱那么一点点的哦~』之类的,能让那家伙阿斯忒米尔表现的这么争强好胜,这就说明她有多强啦~~」

  「……………………」

  在呆若木鸡的我的面前,她带着一脸自来熟的表情坐在圆椅上,开始削探病的人带来的苹果。

  「虽然你很崇拜布朗大人……」

  她一边嚼着从面具缝隙中塞进的苹果,一边喃喃说道。

  「但琉璃酱,你离英雄还差得很远呢。」

  「你……!」

  我正要反驳,却被气得一时语塞,只能说到。

  「你懂什么……!」

  「至少我懂一件事……」

  那张令人不安的黄金面具凝视着我,开口说道。

  「这个世上,如果想要成为英雄,首先不能失去自己的意志和尊严。」

  「………………!!!」

  「为什么,你要故意让别人讨厌自己呢?」

  阿蒂法削完苹果后,又开始一边削梨一边低声喃喃道。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一直故意让自己被别人讨厌。把每个人都推得远远的。你聪明得让人难以相信你还只是个小学生,但在你这样的年纪就这么世故和狡猾才是最令人悲哀的地方啊。」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从面具的缝隙中传来了一阵苦笑的声音。

  「你讨厌那些画吗?」

  「哈?」

  「那些挂在墙上的画,每次你看着它们的时候你都会露出一幅看到杀母仇人一般的表情。」

  听完这句话,轮到我开始苦笑了。

  「那还用说么……我当然最讨厌那种闹剧了。为什么要画那些可能随时会死的人?我不知道这是这里的习俗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但既然最后这些画都会被剥下来,为什么一开始要挂上去呢?!」

  「我不这么认为啊~」

  望着削的干干净净的梨,月光照耀下的面具喃喃自语道。

  「因为,在画里大家都在笑啊,不是么?」

  我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照片 —— 照片中年幼的我露出满面的笑容。

  「渚酱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要你们画有着『笑脸』的画……但是,大家画的画里都充满了笑脸……你不觉得那里很美么……毕竟,对任何人来说,那个满是笑脸的教室……是这所医院里唯一可以露出笑容的地方……」

  「那种东西 ——」

  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嚷嚷道。

  「那种东西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把戏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画这种笑脸的画有什么用?你、我、大家最后都难逃一死!我的病、大家的病、谁的病你都治不好!什么叫医院魔术师啊!你不过就是个成天拿些廉价的把戏来敷衍小孩的大人罢了!不是么?你们这些局外人,就像在动物园里一样,只要在坚固的笼子外面朝我们说『好可怜,好可怜』,把我们当傻子一样同情就好了!」

  我抓着自己的胸口,气喘吁吁地挤出了话语。

  「我不知道你干这份工作能挣多少……但是,我绝对不会承认你是祖阶的魔法师……我绝对不会承认你跟那个女人一样是一位英雄……即、即使是真的……你也肯定有别的目的……!」

  泪水夺眶而出,我最后怒气冲冲地说。

  「你给我滚!滚出这所医院……滚出那间教室……滚出我的视线……!」

  「…………………………」

  阿蒂法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站了起来,把一颗弯曲的獠牙放在我的剪贴簿上。

  那颗獠牙上缠着一张破烂不堪的纸片。在那血迹斑斑的纸上,写满了红黑色的诡异文字。

  「……这是什么?」

  「『棺杖』。这是阿蒂我所使用的魔法Heka的触媒。它由切下的龙牙制成,上面刻着守护的符咒『昼与夜的守护』。这不是魔法驱动器。更像是一次性使用的魔眼。上面刻着『英雄』的类感咒法,包含了代代传承的英雄们的魔力。其中包括——」

  注:Heka是古埃及的魔法之神

  阿蒂老师缓缓说道。

  「布朗·蕾丝·布拉姬忒蕾忒的魔力。」

  「啊……」

  「想要触发这件魔道具,需要将刻有『昼与夜的守护』的尖端刺入目标的心脏,并灌入自己的魔力……这样一来,这颗獠牙中包含的英雄的魔力就会感应到邪恶的存在,并摧毁邪恶之人的生命。这是阿蒂的最重要的宝物,也是布朗大人托付给我的使命。」

  阿蒂老师郑重地用手帕把獠牙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胸前的口袋中——接着她用手指翻动着我的剪贴簿。

  「啊……停……!」

  那里,有几张照片。

  每张照片上都记载着我与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们的回忆,照片上的我被她们环绕着,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看到这张照片时,我又一次想起了过去与她们一同度过的幸福时光,那个时候,我们一起笑着在七夕晚会上把写满了梦想和希望的希望卡系在竹子上,一起边吃蛋糕,边把奶油涂得满脸都是。

  剪贴簿上如同蚯蚓一般扭动的蜡笔线条带着箭头,把『琉璃酱』、『蜜酱』、『优爱酱』等等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朋友的名字与她们的照片连接在一起。在纸上空白的地方,全都写满了『永远是朋友』的约定。

  「……你的宝物真漂亮呢。」

  我拼命的想用双臂遮住这些回忆。阿蒂法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转过头对我轻声说到。

  「对了,之前被从墙上剥下来的画,不是爱酱画的画哟。」

  蹲在地上的我,闻言瞪大了双眼。

  「爱酱的父母带回去的画,并不是爱酱画的,而是……你……琉璃酱画的笑容……你的祖母把画给了她的父母,我听说她们当时流着泪感慨万分……说那张画上的笑容是最像爱酱的笑容……她们真的非常开心……一直在鞠躬道谢……」

  我把脸埋在双臂下,浑身颤抖不止。

  「她们怕你会生气,所以没有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阿蒂法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 我过了许久,从床上爬了起来,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走向我们的教室。

  不知为何,教室的门是开着的。

  在月光的照耀下。我们描绘出的笑容,正闪烁着美丽的光辉。

  而在其中,最灿烂的笑容——

  是一直以来都对爱酱态度生硬的我,仅仅一次,对她说谢谢时所她所露出的微笑。

  那闪闪发光的笑容旁 ──『木之下爱』的名字若隐若现。

  ── 『琉璃酱 ~ 』

  我想起了同龄的她的笑容,狠狠地将手指抠进墙里。

  「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纵情宣泄着自己的泪水,一边紧紧的抓住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哇啊……啊,爱酱……爱酱啊……对,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啊……啊啊啊……!」

  仿佛离不开那个笑容一般,我一直紧紧靠着墙壁,放声大哭。

  不知何时出现的阿蒂法将一件外套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阿蒂法……阿蒂老师,最后还是没能治好我们的病。

  即使她是祖阶的魔法师,她也没办法像传说中的那些魔法师一样无所不能。但她也不是一个骗子,即使没能彻底治疗我们的症状,她还是让我们的每一天过得更加充满希望。她就像一个真正的魔术师一般,一下子就把根植于我们内心深处的『绝望』给变没了。

  「那么,今天,我们要上《美少女◯士》的Cosplay课──啊,啊,啊啊~!渚酱,把我的面具还给我~!」

  但我还是难以相信她是一位祖阶的魔法使。

  而且,医院魔术师这种工作根本没必要劳烦祖阶魔法使的大驾。退一万步说,她就算的要做医院魔术师,为什么要跑来这家坐落在荒郊野岭的破落医院?根本没有道理啊!

  但现在,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她拯救了我的心灵,只有这个事实就足够了。

  「对不起!!!」

  我真心实意地向露比低下头,身子呈90°,向她道歉。

  露比一言不发的把自己的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

  「如果真的想向人道歉,一般来说都会脱帽的吧?」

  「啊……那个……那是……真的很抱歉 ── 呜哇!」

  露比突然把戴在我头上的帽子猛地往下一拉,把我的半张脸都遮住了,我好不容易把帽子拉上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露比那开心的笑容。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我紧握着她的帽子,点了点头。

  「……嗯!」

  之前一直在旁边紧握着掌上游戏机,观察局势的莉酱见状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跑了过来。

  「莉、莉酱也……莉酱也要和你们做朋友……!」

  我们抱在一起,肩并肩,脸贴脸,终于笑着和好了。

  看着我们抱在一起的样子,阿蒂法老师温柔的笑了。

  时光流逝。

  露酱、莉酱和我分享了许多故事,共度了许多时光,也留下了许多回忆,最重要的是,我们分享了许多笑容。

  我们这么做,不是因为我们某一天将会阴阳相隔。

  而是为了某一天有人能记得我们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为了某一天当我们面对离别时,能够笑着送她们离开。

  「琉璃酱,你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就像其他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我们最喜欢讨论的就是恋爱的话题。

  每一天,在熄灯后,我们都会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窃窃私语着。

  「额,额~……应该是……布、布朗大人那样的……帅气的人……愿意为了别人的笑容付出生命的人……即使我自己无法成为布朗大人那样的人……也想待在那样的人身边,去帮助许多其他的人……应该是那样的吧……」

  「莉酱呢?」

  「啊,啊哈哈……应该是比莉酱打游戏更厉害的人吧……」

  「『做梦吧……』」

  「啊、啊、啊?为、为什么……?」

  莉酱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游戏玩家了……她是个游戏狂人。之前她就靠自己的实力临时出院后参加世界大赛获胜,她还有过一段因为想把游戏PC和三台显示器搬进病房而被骂得要死的经历。

  「那露酱呢?你喜欢的是像工程师之类人么?」

  露酱的辉煌事迹也不少,比如黑进不少大名鼎鼎的大公司的网络系统,还比如她把渚老师的摩托车拆成零件后又重新装了起来,然后还悄悄更换了引擎系统。

  「我应该是想要找个对我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家伙吧……」

  「『做梦吧…… 』」

  「哈?! 为什么?!」

  就这样,我们每天都会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不断谈论着关于未来的话题。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说,没有哪个女孩会喜欢上一个像我一样满手都是打点滴留下的青紫色疤痕,无法离开医院半步的人。

  但现在,我不再说那样的话了。

  「嘿嘿,我们要不要画一幅阿蒂老师的画挂在墙上?」

  「哦,好主意!琉璃酱,棒极了!」

  「大、大家一起……一起画,然后挂起来……呵呵呵,阿蒂老师会高兴吗……?」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一定。

  总有一天,一定会发生连神明都会羡慕的奇迹。

  我不停地祈求着那个幸福的未来……那个大家在一起幸福的生活,每天能够笑着谈论着一些情侣间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未来。我祈求着这样的时光能够到来。

  每一天,我都这样祈求着 ── 直到有一天,露酱的病情恶化了。

  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露酱都在往脸盆里呕吐。

  露酱所用的药副作用强烈到连成年人都会乞求说『赶快杀了我吧』。看着露酱饱受折磨的样子,连她的父母都无法承受那种痛苦,因精神崩溃而倒下了。

  「露、露酱……今天也是在床上学习呢……」

  「…………」

  ── 『从院内学校到只能在床上学习,从只能在床上学习到重症监护室ICU。』

  这句曾经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变成诅咒在自己的身上应验了。

  我好怕。

  我真的好害怕。

  如果露酱死了的话……如果那堵墙上再次出现空隙的话……我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去填补了……我只能一直蜷缩在床上不停地祈祷,双手捂着耳朵逃避那可怕的死亡的脚步声。

  我无法承受这种恐惧。

  于是,我从露酱那里借来了一套开锁工具,撬开教室的门溜了进去。

  在圆润的月光下。

  我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在那座由笑脸组成的祭坛前祈祷。

  「求求您,请救救露酱……她还太小了……太过于……太过于早了……请再给那孩子一些时间吧……她是那么善良的孩子……让我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只求你……求你不要杀了露酱……不要再从我这里夺走任何东西了……我已经……我已经再也不想看到人们在我面前死去的样子了……」

  我的牙齿嘎嘎作响,一心一意地向上苍祈祷着。

  「拜托……拜托了……蜜酱、由酱、爱酱、布朗大人……大家……请救救我们……」

  「那个愿望——」

  上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 —— 一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在月光下浑身散发着苍白的光芒。

  「我洗耳恭听。」

  略带一丝金色的黑发。

  一对闪耀着翠玉色光辉的眼眸镶嵌在头颅之上。

  完美对称到近乎诡异的容貌。

  她展开身上的褐色风衣,轻巧地以脚尖着地。然后把手放在胸前,向我礼貌地鞠了一躬。

  「你好,小姑娘,今夜的月色真是让人沉醉啊。」

  「……你是谁?」

  「难道看不出来吗?」

  她张开双臂 —— 淡淡地笑着。

  「我是天使啊……」

  「天使……」

  「啊,对,没错。我从天空上听到了你的愿望。那个愿望真是太美妙了。我很喜欢人类,特别是像你这样害怕死亡的人类。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总会让我情不自禁的泪如雨下。你看,我最喜欢的手帕都湿透了。」

  她挥舞了一下没有一丝水渍的手帕。

  「对了,刚刚,露比·奥莉艾特已经被我杀了。」

  「……………………你说什么?」

  「啊,啊,别摆出那种表情啊。等会儿我会让她复活的。虽然是我杀的她,但我也没对她做太过分的事情。毕竟精神还不成熟的小孩子还不适合拿来做玩具,所以她死的很痛快哦。」

  这个女人……从刚刚开始就在说什么鬼啊……?

  在完全被吓呆了的我面前,她像在舞台上表演一样,夸张的做出各种表情。

  「顺便,椎名莉衣菜也被我杀了。其实,这个医院的绝大部分病人都已经被我杀了。那些反抗的医生、护士、保安也都被我杀了,不过这都只是不可抗力的原因所造成的悲剧。不过不要担心,我打算接下来让所有人重新复活然后再陪我玩一遍,所以你就不要在那里掉眼泪了。说了这么多,我想说的是——」

  自称天使的她,像个孩子一样,眼神中充满戏谑地眨了眨眼。

  「你是最后一个了。」

  嗖的一声。

  一阵风声过后,她的手里多了一把雾状的小刀。

  「没事儿,你就放心吧。我会在一瞬间挖出你的心脏,你一点痛苦都不会有的。我现在正在挑战我之前保持的最速通关Time Attack记录,那个游戏的规则是只用小刀,花最短时间内挖出医院里所有人的心脏。按照我过去的记录,我应该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快的掏心者吧。」

  她朝我张开新月形的嘴巴,露出了其中红黑色的口腔。

  「那么,让我看看你的心脏是什么颜色的吧……?」

  我的喉咙因恐惧而只能僵硬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她一边狞笑着,一边反手拿着刀朝我走了过来 —— 突然,窗户旁的墙壁被炸开,伴随着四散的瓦砾,一个人影鱼跃而入。

  「阿尔斯哈利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蒂老师!?」

  浑身沾满血迹的阿蒂老师扣动扳机,将三重权杖狠狠刺入被她称为『阿尔斯哈利亚』的女人体内,然后直接将其撞到墙壁上。

  阿尔斯哈利亚的身体上瞬间出现了一道道裂痕,然后从内部炸成了碎片。

  老师一边行云流水的击飞着一块接一块朝向她飞来的瓦砾,一边将那些如同具有意识般四散逃走的肉块封入墙内。

  「琉璃酱,你没事吧!?」

  「阿、阿蒂老师!你、你受伤了吗?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啊?阿,阿尔斯哈利亚不是那个传说中的魔人么?露、露酱她们真的死了吗?一、一定是骗人的吧!?」

  「……该死!」

  身着埃及装束的阿蒂老师,万分不甘地咬紧了牙关,扣动了旋转着回到手中的三重杖的扳机。

  我脚边的瓦砾变成了圣甲虫的形状,振动着翅膀将我拉了起来。

  「老师……」

  看着阿蒂老师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我终于找到了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答案。

  「难道说你来到这家医院……是为了找到阿尔斯哈利亚么……?」

  暴露了真面目的老师,轻声对我说道。

  「这个医院是阿尔斯哈利亚的一个游乐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提前觉醒了……但原本这里也迟早会遭到她的毒手……不如说,这次她提前觉醒对我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毕竟要是她在时机成熟的时候醒过来,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阿蒂法……我,要在此时,此地……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阿蒂老师戴上了金狼犬阿努比斯的面具 —— 整个身体开始被黑色的流沙所形成的漩涡所覆盖。

  她以我从未听过的洪亮的声音开始吟唱。

  那高亢的咏唱声仿佛要响彻整个世界。

  「吾名阿蒂法,母名伊兹迪哈尔,祖名维达德……吾乃不朽之体Mummy,天神之仆Storm,道路的开拓者inpw……死者之书Rw Nw Prt M Hrw的撰写者……」

  阿蒂法所戴的金狼犬面具上画着的两只眼睛 ── 发出了苍白的光芒,缓缓睁开。

  「冥界的乐园Aaru不会接纳你!!!」

  狂风呼啸。

  刹那间,房间里所有的玻璃都被狂风吹得粉碎,我只能勉强用右臂护住脸庞承受那一股纯黑的疾风 ── 下一秒,用来封住阿尔斯哈利亚行动的瓦砾被炸飞了。

  不带一丝紧张的气息。

  阿尔斯哈利亚翘着二郎腿坐在天空中无形的宝座上,朝我们张开了双臂。

  「哎哟哟——」

  纯黑的沙尘不断攻击着魔人,将她的身体撕成一块块碎片。然而,魔人只是淡定的承受着沙尘的攻击,在一次次破灭后再一次重生。她朝阿蒂法微微扬起了嘴角,笑着问到。

  「我之前不是派希露菲尔她们去缠住你了么……为什么你还能跑回来呢?」

  「我把她们全杀了。」

  「哇……别开玩笑了,那三个家伙一起上都没能伤你分毫么?你这家伙能不能饶了我啊,毕竟要再次复活达到那种级别的眷属可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和不小的代价呢。我本来是在准备和我心仪对象的约会,结果却一下子失去了那么多的力量,你这么搞让我有些尴尬啊……」

  「死人就别给我在这里唧唧歪歪了——」

  阿蒂法将沙子化为了阿努比斯的形态,将手杖的尖端对准了阿尔斯哈利亚。

  「我会亲手把你干掉的……!」

  「哎呀哎呀,为什么我的粉丝都这么狂热呢?你们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跟踪行为限制法》吗?不懂的话你去警视厅的网站看看怎么样?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家伙是那一家子第几代的第几个人,但你们这一大家子变态Cosplayer和我在努比亚还没玩够么?你们要怎么样才能意识到你们那引以为傲的古埃及魔法被我的权能天克啊?其他魔人也就罢了,但只要对上了我,不管你怎么挣扎,都只有失败一个结局。」

  「老师……!」

  圣甲虫群用腿夹住我,把我悬挂起来,开始飞离现场。我拼命地向阿蒂老师伸出手,喊道。

  「快跑,老师……!你是赢不了那个家伙的……那家伙在骗人……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都还在笑着呢……你看,大家都在那堵墙上……所以,老师,手……把你的手伸过来啊……!」

  我流着泪,死命的想要把我的手再伸长一点 ── 我的手抓住了『棺杖』。

  这只弯曲的獠牙状短杖,其中蕴含着代代英雄们所灌注魔力的杀手锏 —— 在这具棺材中,沉睡着英雄的意志 —— 棺杖。

  「因为阿蒂我也把我的魔力灌注进了里面……所以你在紧急的时候就用这个吧……虽然可能其中还没有积攒够足以杀死阿尔斯哈利亚的魔力量,但至少能重创她,拖延些时间……你还记得使用方法的……对吧……?」

  老师背对着我,用一只手把她生命的一部分交给了我 ── 然后她转过身来。

  「琉璃酱 ~ 」

  仅仅片刻。

  老师摘下了面具,朝我露出了同往常一样害羞的笑容。

  「你一定能成为英雄的……你一定能变得和布朗大人一样……为了别人……为了别人而努力,你一定不会失去自己的意志和尊严……一直做一个温柔的孩子……做一个能够畅享未来并欢笑的孩子……做一个……为了重要的人而努力的孩子……布朗大人曾说……英雄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英雄不是因为强大……不是因为出类拔萃……才受人爱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英雄……英雄是……」

  她转过身,目光朝着遥远的前方。

  「凭着自己的意志和尊严 ── 止住别人泪水的人。」

  一阵疾风吹过。

  大家的笑脸在疾风的吹拂下从墙上纷纷剥落下来。它们就这样从教室这个枷锁中解放了出来,变成了自由的笑脸,飞向广阔无垠的天空。

  大家的笑容从我伸出的手从中穿过,越飞越远。

  每一个笑容都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是大家在欢笑。

  将纯白画纸填的满满的笑容,把快乐的回忆留在了教室里,迎来了离巢飞翔的时刻。

  最后。

  还剩下一张。

  还剩下一张笑容,留在那里。

  那是不管她如何反抗,最后都无法回绝,只能任由我们和渚老师一起,八个人一起努力画出来的,她特有的害羞笑容。

  这个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画的很笨拙,很自由,很凌乱。

  但我们还是画出了我们心目中最喜欢的 ── 阿蒂法·伊兹迪哈尔·维达德,迎着呼啸的风飘扬着── 露出了笑容。

  「看,我不是说过吗……这个教室,是大家能够笑出来的地方……所以……就像那幅画一样……就像那幅画一样,我也要笑着呢……啊,这幅画上的笑容真是……」

  她露出了我第一次见到的灿烂的笑容。

  「太美丽了……」

  又一阵疾风吹来──画着阿蒂老师笑容的画像像是要追随大家一般飞了出去 ── 画像被她右手紧紧抓住,仿佛要灌入自己的意志一样。

  「阿蒂法·伊兹迪哈尔·维达德……」

  老师伸出了握紧的右手,用左手重新戴上面具 ──金狼犬阿努比斯露出了獠牙,笑了。

  「我就和你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圣甲虫拖着我飞向天空,越飞越远,我只能呆呆的向老师所在的方向伸出手臂。

  「英雄的意志将会被传承下去……终有一天,英雄将降临这片土地之上……就算我会死在这里……琉璃酱……也会有一个不允许任何人流泪的人来到你的身边……那个人一定……一定会拯救被逼到绝境的你,将绝望转变为希望……到那个时候,大家的……大家的笑容会充满这个世界……那堵装饰着美好未来的墙将永远留存在世界上……为了那个……为了那个目的,我们会一直奔跑下去……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阿蒂法的声音消失在了广阔的天空中。

  「布朗大人……」

  在我眼前,强烈的苍白魔力光芒爆裂开来,将整个医院的上层完全炸飞,雷鸣般的破碎声和倒塌声响彻天空。随着我越飞越远,那不堪入目的景象和刺耳的巨响也都渐渐远去。最后,甲虫们把我带到了有一大群魔法师待命的魔法协会分部。

  不知是不是因为阿蒂老师事先通知了她们。待命的魔法师们慌忙将已经筋疲力尽的我保护了起来。祖母不久以后也收到消息赶到了我的身边,紧紧的抱住了我。

  然后。

  一个星期后,我转到了另一家医院,在走廊,我与某人撞在了一起 ——

  「………………………………诶?」

  我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被从左胸处涌出的鲜血浸湿的病号服。

  「阿拉阿拉……」

  我倒在阿尔斯哈利亚脚边,她蹲下来看着我,手里握着一颗小小的心脏,苦笑着说。

  「这次通关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估计进不了排行榜前10了……」

  视线渐渐变窄,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冰冷。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拿出棺杖,但是我还是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 然后我苏醒了过来。

  「琉璃酱!」

  「你复活了啊,太好了!」

  在陌生的房间醒来的我被露酱和莉酱紧紧抱住……我首先被露酱头上长长的秀发吓了一跳,接着又看到丽酱容光焕发的脸色,直接大脑宕机。

  「恭喜你重获新生。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像字面意义上一样重生呢?」

  魔人,阿尔斯哈利亚。

  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跳了起来想要冲过去搏命 —— 却被莉酱和露酱两人拦住了。

  「为、为什么要阻止我!这家伙!这家伙把阿蒂老师她们……!」

  「冷静下来啊,阿尔斯哈利亚大人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哦?你不感谢她也就罢了,怎么能想要扑上去打她呢?」

  「嗯、嗯,对哦……嗯……,莉衣菜现在不管怎么跑都没问题了……不管吃多少也不会被别人骂了……」

  「而且,听说阿蒂老师她们也活过来了!那些死去的人,都被她复活以后接纳成眷属了!」

  「……诶?」

  懒洋洋地把双腿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阿尔斯哈利亚喃喃的说道。

  「放心吧,我的原则是不会说些无聊的谎话。我不会说谎的。说谎什么的……」

  阿尔斯哈里亚咧着嘴笑了一下。

  「那、那样的话……好、好吧……好的……好的……」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能先接受眼前异常的现状,慌忙向阿尔斯哈利亚大人道谢。

  「没关系,不用介意。那个叫阿蒂法的女人比我想的还要顽强啊,所以我也可以说是没了半条命。因为恢复起来还需要花上几年的时间,所以有许多事情想要你们帮忙啊……」

  阿尔斯哈利亚大人一边抽着烟,一边冷笑道。

  「你们觉得为何我会提前苏醒呢?我对这点还挺在意的。是因为产生了什么『兴趣』么……我内心深处好像有些记忆,告诉我有一个有趣的人类将要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是为了欢迎那个人,让我提前苏醒的话…………那我就给这个人准备个盛大的欢迎会,然后尽情享受下二人世界吧……」

  我在向阿尔斯哈利亚大人效忠时,本想把可能威胁到她的棺杖交出去 ── 『琉璃酱』 ── 我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老师的声音,于是,我把棺杖悄悄藏在了上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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