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女庭国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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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源:霜染

  录入:夜殇

  【庭•场】(NIWA)

  1、宽阔的地方。办事的地方。

  2、屋内或台阶前用以农耕的空地。

  3、种植草木,设置人造山、池塘等等,观赏或漫步的地方。庭园。

  〈广辞苑第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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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科羊齿子原本沿着通往讲堂的狭窄通道行走,但当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睡在阴暗的房间里。硬邦邦的地板让她感到背痛。

  手臂在脸的前方,从制服外套的袖口可以看见毛衣毛绒绒的材质,隐约能看见周围的亮光,还有些微的花香味。能窥见手表的时针走过了十点,这时间典礼早已经开始了。

  羊齿子用轻盈的眼皮眨了两三次眼,她起身摸了摸头——是自己熟悉的,没什么弹性的发质,头皮有些发烫。

  围住羊齿子的是白色墙壁,她注视墙壁陷入思考,但对这房间没有印象。她刚才似乎是睡在四角形房间的中央,硬邦邦的地板宛如水泥地一般。她首先想到这里是不同的场所,没来由地环顾四周,但脑袋里想着不一样的事情,因此景色没怎么映入眼帘。背后的疼痛也立刻消退了,似乎只是骨头发疼。

  眼前的空气似乎改变了。渗入骨子里般的寒意消失无踪,直到刚才还待在冬季雨天的户外空气中,但现在似乎与外界隔离,这是她首先察觉到的事情。依照声音听起来,羊齿子认为自己似乎在室内,但不晓得是哪里的室内。因为脑袋实在太过清醒,她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并没有睡着。

  羊齿子就这样发呆了一阵子。这是有点陌生的清醒方式。

  跟雨天同样,有种莫名清醒的异样感,羊齿子想着想着,注意到周围没有任何人在。直到刚才还待在一起的同班同学身影消失无踪,周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大家的脚步声、雨声和通道前方的嘈杂声都不见了,周围静悄悄时会覆盖住耳朵的那种耳鸣,清晰得让人意识到它的存在。羊齿子干咳两声,因为能正常听见咳嗽声,她知道并非耳朵出了问题,喉咙感觉也不像是刚睡醒。

  羊齿子试着回想自己一直到没多久前做了些什么,她离开教室,经过楼梯和走廊,穿着室内鞋到外面,沿着走廊前进——大致还能照时间顺序模拟出行动,似乎也不是完全不省人事——羊齿子本身有这样的感觉。她应该是在细雨中加快脚步,和众多同学们穿过中庭前往讲堂,之后排成一列,沿着狭窄又黑暗的直线通道移动才对;中间连接着几个没有变黑的片段记忆,一瞬间后便在这房间醒来了。头发和衣服都很平常,看来至少不是睡了好几个小时的样子,但整体而言仍搞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脑袋开始对差异感到困惑。

  羊齿子一边抚摸制服细微的皱褶,一边环顾周围——有两扇门分别映入了眼帘。

  就目测来看,房间是立方体,墙壁似乎是用石头砌成的。石头是宛如有图样的大理石一般的白色,彷佛是博物馆或大楼的内装。天花板和地板看起来也是同样的石头材质,但不知为何看起来隐约发亮着,具体而言,感觉就像从石头内部隐约发出亮光,那光芒从上方与下方照耀着房间。光芒相当微弱,房间整体仍十分阴暗,羊齿子觉得就好像白天较晚起床时,拉上窗帘的房间一样。

  就好像在那种房间里有着两扇门,整体来说是相当奇妙的光景。

  羊齿子望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子。手贴着的地板不冷也不热,虽然不晓得是否是大理石透光,但摸起来像是普通的石头。

  无论观察多久,都只有门和间接灯光,因此羊齿子决定先站起身四处晃晃。她感觉有点呼吸困难,于是咳了几声清喉咙,但无法顺利驱赶那种感觉,可能是这狭窄房间害的。

  这个比厕所宽广、比教室狭窄的房间,羊齿子大约十步便能从这头走到那头,她穿着室内鞋走在石头地板上,于是发出僵硬的啪喀啪喀声响。她边走边试着再次反刍记忆中断处,心想那种场景中断的感觉,跟小二时体验过的全身麻醉很相似。

  或者照理说此刻应该在进行的毕业典礼,才是一场梦呢?羊齿子原本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制服的外套、裙子、平常不会配戴的缎带、学妹在教室帮自己别上的胸前的花,唯有装扮是连贯的。不晓得详细经过也想不到该怎么说明,但能回去的话,羊齿子想回到典礼或学校,于是她一边将胸口扁掉的花重新戴好,一边走近门口,结果发现眼前的门没有门把。

  有两扇铁制的门,分别设置在面对面的两面墙上。其中一扇门没有门把,从铰链可以得知那扇门是能开关的,但从羊齿子这一边无法打开。羊齿子走近在对面墙上的另一扇门,只见那扇门有门把,此外还贴着白色的布告。那是一张——

  (插图003)

  ——写着这些内容,并用透明胶带固定住四个角落的印刷物。

  羊齿子用指腹按住锯齿边,缓缓地撕下胶带。靠近一看,只见金属门的大小、把手和表面的涂装,跟职员大楼的门扉非常相似,虽然不晓得这里是哪里,但羊齿子认为应该是在校内,或是学校所有的某栋建筑物吧。虽然对所谓的「考试」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上面记载着羊齿子所就读、理当会在今天毕业的学校与校长名,羊齿子心想,由此来推测,现在的状况或许也能当成是抽考。

  虽然上面写要毕业考,但羊齿子并不觉得这考试没过就不能毕业。虽然没有根据能这么断言,但羊齿子认为那样未免太不留情面了。这是她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接着她心想的是,这题目有些奇怪。她觉得题目的构造不太像是考试的问题,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已死的那什么啊这句话,与让什么等于什么这句话连接在一起这件事,更进一步的内容就情报量来说,尽管意义不明,但感觉有些无法适应,羊齿子有种预感,会被迫动员有点讨厌的情绪。

  羊齿子以回避和佯装不知情为目标,尽量不去面对现实地试着想像,但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能开的门只有一扇,思考也不太能拓展版图。无论是考试或其他事情,下一个行动都只有开门吧——羊齿子这么觉得,再一次确认(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后,以公正的轻松心态握住门把。

  她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被石墙围住、单调乏味且亮着微弱光芒的房间,还有一个身穿制服的女生,侧睡在房间大约正中央的地板上。

  换言之,就能确认的范围来看,羊齿子所在的房间,与门扉对面几乎是同样的构造;就宛如羊齿子刚才睡在这房间的中央一般,那边房间的中央也躺着一个女生。

  羊齿子往里头窥探,可以从对面确认到就在她正前方嵌着铁门,门上张贴着白纸。羊齿子认为那房间格局跟这边一模一样,迅速偷看开启的门扉内侧,于是发现那边并不存在门把,就跟她原本所在的房间的另一扇门相同。

  羊齿子心想,虽然门可以从这边打开,但从那边是没办法开门的吧。虽然也有点想去打扰隔壁房间,但那么做似乎会无法回到原本的房间。

  羊齿子无可奈何地在原地试着呼唤对方,于是过了一会儿,沉睡的学生醒来了。

  虽然是没见过的面孔,但那身相同的制服、胸前别的花,还有熟悉的室内鞋颜色,确认之后得知对方跟羊齿子一样是今天毕业的同学。羊齿子认为还需要时间判断不回房间是否很危险,她站在靠门的位置,将醒来的同学叫到自己所在的地方。门上方附设着一放手就会自动关闭的玩意,看来果然是只要一度离开门,就无法回到之前房间的设计。

  「不好意思,你能过来这边吗?」

  「什么?」刚醒来的隔壁房女生环顾周围,开始确认状况。

  虽然是不认识的女生,但举止感觉不像是怪人,而且她的身份地位看起来似乎跟自己很接近,因此羊齿子也不至于太紧绷。羊齿子在内心思索着对方不知会不会寻求群体行动,也想着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并非孤单一人这件事,好坏各占据多少比例呢?「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吗?我叫村田。」

  「村田什么同学?」

  「犬之子的犬子,你呢?」

  「真可爱的名字呢,我叫仁科。」羊齿子也向犬子报上名字。

  两人就像新学期刚认识的陌生同学一样交换情报,确认彼此的共通点是毕业典礼、移动中、回过神就在这里了。两人将体验当成此刻的话题,从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感想开始分享,聊了好几遍之后,将话题转到详细掌握现况上。

  「现在几点?」

  「十点三十三分。」被询问的羊齿子看向自己手表的表盘并报出时间,表盘上绘着米飞兔作者布鲁纳风格的人类。

  「开始了呢。」犬子也提到了毕业典礼。距离最后的记忆还没经过那么久的时间,所以无论这里是哪里,应该都离学校不远。羊齿子想到这里没有窗户之类的东西,试着假设这里说不定是地下室。

  虽然看见隔壁房间时已经能预料到,但布告的文章果然也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在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和一阵沉默之后,两人决定姑且先一起阅读文章并讨论看看,于是各自观察起那张A4影印纸。大略看过一遍那迂回的说法,感觉像是在挖苦人,但认真看待的话,内容似乎在说考试合格与否,决定自己能否离开这里。

  「你怎么看?」

  「不知道。」两人拖泥带水地互相讨论。讨论的结果——

  •严格来说并不晓得是合格或不合格才能够逃离,但要是不合格才可以逃离,实在太不合理,因此可以推测是一旦合格,会发生什么事/能进行什么事。(考试合格大概就能逃离这里)

  •可以当作无法用其他方式离开这里。至少状况只有按照考试的形式记载着,因此试图达成对方提出的要求来离开这里的话,总之应该就算是参加考试。(没有合格就无法离开这里)

  •合并起来想实在是相当不合理的事情,既然自己正实际遭遇到不合理的事情,针对因不合理而被排除的可能性,应该随时有查证的余地。行动时最好能小心戒备意外状况,目前先假设可能发生真的无法毕业、不限时间无法离开这里的状况,两人决定以避免那种情形发生的方向来采取行动。(不轻视)

  •具体而言,以考试合格为目标保守地行动,但也随时不忘开放的创意和查证,记得经常思考可没那么说类的陷阱、经常引发小麻烦类的伏笔、是否有必须解析的含意、查证是否合格与逃离的严格条件,以及其他并非按照考试形式的解决方法。(不在最后关头感到惊讶)

  •不忘采取紧急状况时的行动。(不推挤、不奔跑、不回头)

  两人将这些一致的意见化为具体的言语。尤其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两人谨慎地互相确认,不遵守最后一点采取行动,最容易招惹到麻烦事。因为并非火灾,所以去除了不说话这一项,但只要提醒自己注意这几点,冷静地做出判断,应该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能不引发恐慌,采取慎重的行动。

  面对考试的内容,让两人心情稍微消沉下来。名为毕业考的这玩意,仔细看过之后,并非解答问题,反而像是体育或音乐这种能达成指定条件就合格的实技测验;试着照上面所写的内容思考自己等人应该采取的行动,似乎是有人会死掉的样子。按顺序思考文章隐含的意图,无论是n或m,应该都要代入除了0以外的自然数,既然无法手动把房间变成负数,所谓门被打开的房间,就构造来说会从2开始起跳,因此最少必须要有一个死掉的毕业生。既然无法让m = 0,除非情急生智,否则就得有人死掉的样子。

  羊齿子有些后悔自己带头开门,做出了不可逆的决定,但隔壁房的犬子同学并没有特别责怪她这一点。毕竟当时能做的顶多就只有开门这件事,相对于此,此刻还有其他应该确认的事情。

  「好像很麻烦呢。」犬子这么说了。这似乎是感想,所以羊齿子也表示同意。犬子的胸前别着大概是铃兰那种感觉的花,虽然不晓得这花适不适合,但感觉跟犬子挺搭的。在立女校区内最深处的一角,盖着一栋比校舍老旧几分的玻璃温室,广阔的温室里不分季节,栽培着大量各式各样的花。似乎是想主张学生跟花朵都是在这里成长茁壮,毕业生离开校舍那天,胸前会装饰温室绽放的花朵,如同字面一般替典礼锦上添花。每年的这个似乎是习俗,学生会各自收到不同的花(虽然没办法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花),至于谁会收到怎样的花,有人说是看人决定,也有人说没有任何人决定。

  如果是人造花也就罢了,从还是学妹时起,花朵的腥味在羊齿子眼中看来便十分恶心,即使到了今天,像这样踏上被花朵装饰的阶段,那种印象也依然不变。羊齿子再次俯视自己收到的花,但她并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

  在两人按照考试规则行动的情况下,其中一人变成死掉的毕业生,应该算是个解答,但有件事应该事先确认清楚。犬子睡着的房间也同样有第二扇门,而且这扇门果然也装设着门把。

  两人决定用室内鞋当门挡,挡住门再离开。两人将羊齿子右脚的鞋子夹在最初那扇门,将犬子右脚的鞋子夹在第二扇门,一起前往第三个房间。

  第三个房间睡着第三个学生,似乎是被两人发出的声音吵醒了。

  「打扰了。」

  「对不起。」犬子一边调整袜子,一边这么说了。

  「你也是三年级?被关起来了吗?」

  「哇!」在趴着睡时被搭话的第三个女生连忙爬起身。「咦?这里是?」

  「被关起来了。」

  「谁被关?」

  「你被关。」

  「我?我被关起来了?」

  「恐怕是。」犬子点了点头。「你被关起来了喔。」

  少女们重复同样的步骤,打开第三、第四扇门,第四、第五个毕业生因为被叫醒而睁开眼睛。打从羊齿子醒来后早已经过了一小时以上,但目前还没遇到在造访前就醒来的女生。

  「哇!什么,怎么回事?」第六个房间的女生醒来之后,首先被房间给吓到,接着被五个陌生女生吓到,为了说明情况并让她理解,花了不少时间。

  「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

  「我是仁科,还有其他四人,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什么?这里是哪里?」女生环顾周围。「是什么房间?」

  「你也是回过神来就已经睡在这里了吗?」

  「我怎么了?」

  「应该是走着走着就睡在这里了吧?」

  「话说你们又怎么了?」

  「我们也是回过神时就被关在房间里了。原本是在前往毕业典礼的途中。」

  「毕业典礼?结束了吗?」

  「不晓得。你也是回过神时就这样了吧?」

  「怎样?」

  「发现自己被关起来。」

  「我被关起来了?」

  「大概。」

  「真假,为什么?」

  「我哪知道呀。那个啊,我会跟你说明,可以听我说吗?」

  「好啊?」

  「我们也被关起来了,走着走着,回过神时就昏迷了。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一打开门就看到隔壁也有人睡着。」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很清楚,但你看看那边的布告。」

  「这布告是什么?」

  「我们之前待的房间也贴着这布告。不觉得很可怕吗?」

  「贴在哪里?」

  「之前待的地方。」

  「学校?」

  「不是这样啦,」羊齿子感到困惑。「咦,我说的话很难懂意思吗?」

  「你不擅长说明吧?」

  「按顺序来说明的话——」第五间房的女生代替羊齿子开口了。「我们也是回过神时,人就在这里了。也不晓得这里是哪里。这里现在有六个人,第一个醒来的是这位——」那女生看向羊齿子。「仁科同学?仁科同学。画在纸上会比较好吗?就像这种感觉。」

  第五个女生从内侧口袋拿出原子笔,在考卷背面画了人跟四角形。

  「仁科同学说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而且是单独一人。然后,因为有门,她就开了门,发现隔壁也是同样的房间,这女生就在那里。」「我叫村田。」「她说村田同学当时在睡。然后她叫醒村田同学,因为又有门,她们开门之后看到房间,这次房间里是这位——」「我叫柴田,柴田。」「据说柴田同学就睡在那房间里。然后她们三人打开下一扇门,就看到今野同学睡在房间里对吧。」

  「有好几个房间吗?」六号看了图解之后,显现出理解的样子。

  「没错。」五号点了点头。「可以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我叫森山志贺子。」第六个女生这么回答。

  「我叫生沼组子,请多指教。我之前是待在第五个房间。一口气听了一堆名字,也记不住呢。」五号女生一边说道,一边画出六个四角形,并在各个房间标上火柴人。「这样你懂吗?右边是现在待的这个房间。我们是按顺序一个个被叫醒,聚集到这里来的。」她将箭头集中起来。

  羊齿子一边看着五号女生彷佛亲眼见证似地说道,一边试图想像这个陌生石造建筑的俯瞰图,但除了房间连在一起这件事,她什么也不知道。在横排并列、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心有一个女学生,房间的隔壁有另一个房间,那房间中心又睡着一个女学生,那房间的隔壁又有个房间,中心又躺着一个人,下一个房间也同样,再下一个房间也同样,这让人想起无止尽延伸下去的图画,就像到目前为止的六个房间都是如此,之后还有几个房间也会是这种感觉吗?羊齿子没有根据地这么想像。她当然不晓得建筑物除此之外的部分是什么构造、是否有走廊或不同房间。

  在大家都重新认识到状况时,众人没来由地停留在那个房间。羊齿子与犬子在墙边稍微拉开距离坐下,六号志贺子与五号组子则待在房间的中心附近。三号柴田藤子闲着没事,只好在门前盘腿坐;四号今野君子不知为何沿着墙壁走。虽说程度轻微,但地板发着亮光,因此感觉眼睛有点痛。

  「在圈外。」四号君子看了一下自己携带的手机,这么说道。

  「你是今野同学来着?感觉完全收不到电波?」

  「好像没办法。」今野君子寻找着电波,这么说了。「大家没带手机吗?」

  「我有带。」「我有带,但也是圈外。」「因为墙壁是石头?」「哎呀。」

  「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六号志贺子询问。「虽然不晓得这里是哪里,但有透过门连接起来的房间并列着,然后房间里各睡着一个人?所有人都是立女学生吧。大家都是三年级?」

  「没错。毕竟正值毕业典礼前嘛。」话题往前推进,五号组子笑了。「在来到这里前我们确认过了,这一路走来,不管哪个房间都是同样的构造。所以说虽然是想像,但应该是有一栋大型的石造建筑,里面有一列并排的房间吧。虽然不晓得到底有几个房间。」

  「真的耶。」志贺子站起身,窥探上一个房间。「是同样的房间。这怎么回事啊?」

  「小心别关上门了。」羊齿子姑且提醒她一声。「一旦关上,从这边是打不开的。」

  听到羊齿子这么说,志贺子注意到室内鞋和没有门把的门,她似乎无言地理解了。到目前为止通过的门,都各自夹着室内鞋,除了志贺子之外的五人此刻右脚都只剩袜子。

  「回不去会很伤脑筋吗?尽头有什么?」

  「不知道。」羊齿子回答。「没为什么。」

  「把我们关起来的人,应该是想让我们做什么吧。」君子一边坐到地板上,一边这么说了。「毕竟对方还特地拿掉门把,那个人应该是觉得我们回头就伤脑筋了吧。」

  「哦。」

  「换句话说,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反倒可能是无法回头就伤脑筋了嘛。虽然不知道对不对,应该说被关起来很可怕啊。」

  「原来如此啊?」

  「你看过布告了吗?」组子这么询问志贺子。

  「这个布告?」似乎是稍微敞开了心房,志贺子坐到组子身旁。「实施毕业考。」

  「还是先看过比较好吧。」组子以轻松的感觉这么说道。

  被关起来的六人都是立女的三年级学生,原本是沿着通往讲堂的狭窄阴暗通道行走——她们各自谈论着自己的遭遇。一聊之下,发现六人彼此都不认识,这件事也有些奇妙。虽然有个某某法则主张可以透过朋友的朋友连结起人际关系,但这种情况算是例外吗?她们甚至无法顺利找出共同认识的朋友,最重要的是,在狭隘的学校度过三年,却很明显地对彼此没有印象;连续六人遇到这种情况,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找不到毕业生以外的接点,想像也无法顺利成形,如果之后门的对面也是连接着房间,这里究竟关了几个人呢?羊齿子这么心想。

  「那大家原本都是在走路呢。那条通道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像是被喷了什么瓦斯,然后被绑来这里之类的。」

  「可能喔。」君子解开衣服前面的扣子,用开襟羊毛衫的内侧擦拭眼镜。

  「为什么要让我们做这种事呢?有什么目的吗?」

  「真的是校长吗?」犬子换了一下伸出的脚。「要怎么做才能到外面呢?」

  「往前进应该会有出口吧。」组子站起身,身体向前弯。羊齿子心想,组子的背看起来很健康,似乎很喜欢运动,要是打起来好像会输给她。「毕竟我们是从某处进来的。」

  「前进是指开门前进?」志贺子转头这么询问。「要前进到哪里呢?」

  「不知道,但应该没那么大吧。」

  「什么大不大?」

  「这栋建筑物。」组子竖起两根食指,指向上方。「这个房间单边大概五公尺左右对吧。如果房间以这种感觉并列一排,六个房间就是三十公尺,十个房间就是五十公尺,没有到大豪宅的程度。」

  「大概学校那么大?」

  「学校应该更大一点吧。」

  「比方说啊,」君子开口询问。「如果这里是学校的地下室之类的?区域直线应该会更长吧。」

  「那样可能有几十个。」我说房间数——组子这么说,然后笑了。

  「真的呢。」君子也点了点头。「毕竟也不知道整体是怎样的隔间构造,虽然希望尽可能调查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但之后该怎么办呢?」

  「要再稍微前进确认看看吗?」不知为何,犬子这么询问羊齿子。羊齿子有些反对这么做,但她讨厌在场上表示意见,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再次浏览考试布告的志贺子没有特别针对谁地询问。

  「意思是说,这表示我们该做什么才好?」

  难以回答的羊齿子稍微低头看向下方。犬子和君子也没有回答。

  「所以说,」离她最近的组子又画图说明了。「开着门的房间是n对吧。」

  「对。」

  「这是房间喔,开了一扇门,这样门开着的房间有几个?」

  「哪边呀?两个?」「是两个对吧。虽然不确定,但一个房间似乎会有一个人不是吗?所有人都是毕业生嘛。死掉的毕业生人数是m对吧。现在m是多少?」

  「0。」

  「要怎么做,才能让m变成n减1?」

  「让一个人死掉?我们之中的一人?」

  「嗯。」

  「咦——」志贺子叫出声,看向众人。「真假?」

  「不知道。」组子按着浏海摇了摇头。「我已经说过希望不是真的。」

  「赶紧找到出口离开这里吧。感觉很困难吗?」

  「就是不知道啊,我们一直在确认。」羊齿子回答。「但就算开门也只是有好几个同样的房间,感觉好像出不去一样。现在是第六个房间了。」

  「不用再多确认一下吗?」

  「但是开越多门,死人也会跟着增加吧。」君子没劲地这么说了。「虽然是很重要的事。」

  「为什么?」志贺子这么询问君子。

  这质问反倒吓到了羊齿子。她心想自己的说明真的那么差劲吗?

  「你不懂原因?」

  「现在是第六个房间,所以必须有五个毕业生死掉。」

  「为了寻找出口而移动是无所谓啦,但相对地要死掉的人也会增加喔。」

  「嗯?什么?」志贺子蹙起眉头。「为什么?」

  「所以说,」戴眼镜的君子开口说道。「如果照布告内容行动,只要打开一扇门,就像刚才那样必须有一个人死掉才行嘛。打开两扇门,就得死两个人嘛。打开三扇门,就得死三个人嘛。你懂我说的意思吗?现在已经开了五扇门,所以我们之中必须死五个人才行;换句话说,这六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你没看过类似的电影吗?」

  「是在说这个毕业考?」

  「没错。」那是当然啦——君子这么说道。「如果照布告说的做,移动越多次就会死越多人。而且那大概是叫我们自相残杀的意思。」

  「看起来是那个意思?」

  「嗯……」君子点头同意,露出「是我错了吗?」的表情看向其他女生。

  「是哦。」被开导的志贺子歪了歪头。「要那么做吗?」

  听到她这么问,众人稍微陷入沉默。

  「沉默代表有那个意思?」

  「我是没那个意思啦。」

  「太好了。」志贺子放松地笑了。「没那个意思的话,那种布告不管怎样都没关系嘛。」

  「是那样没错啦。」

  「换句话说,对方是要我们互相残杀对吧。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到外面。」

  「啊,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啊。」一直很安静的三号藤子说话了。「我还在想这究竟是在说什么。」

  「就算对方叫我们做那种事,我们也不可能照办吧。那就没关系啦。」

  「说得也是。」「那我们去寻找出口吧。」「嗯……」

  志贺子带头打开第六扇门。因为门宽度的关系,六人排成一列移动,虽然并没有事先商量过,但所有人都一起行动。

  打开门后,前方果然还是阴暗的石造房间,还有个沉睡的毕业生身影。虽然已经预料到会这样,羊齿子仍感到失落;她在内心想着,这样就七个人了。组子率先向醒来的新人毕业生说明情况。

  「我肚子饿了。」犬子扭动身体这么说了。「现在几点?」

  「一点。」

  「十点五十分。」

  羊齿子与志贺子同时开口回应,双方的台词让两人面面相觑。

  「手表?」「手表。」「我是手机。」「时间有误差?」「故障了吗?」「是哪边故障?」

  两人呼唤大家确认时间。虽然也有犬子和其他不晓得时间的人,但总结来说,可以得知的是现场的手表各自都有误差。一个个比较之后,时间快最多的是羊齿子的手表,用名字来说的话,接着依序是藤子、君子与志贺子的手机,时间慢最多的是刚醒来的第七人(奥村铁子)的手表,时针才刚过十点而已。

  「换句话说,这是怎么回事?」君子推起黑色眼镜(羊齿子心想这样有点帅气)。

  「时间从待在最里面房间的人开始,依序往前推进呢。」

  「在来到这里前,我想应该没有误差喔。」羊齿子姑且这么申报了。

  「手表怎么了?」第七人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至于手机组就不用说了。

  「你怎么看?」君子转头询问背后的组子,听到她这么问,组子只是摇了摇头。看到这光景,羊齿子心想,这好像在选商量对象呢。即便只是到目前为止,或许也能推量出各人能否派上用场吧。

  「算啦,既然不知道,就先搁着吧。」君子这么喃喃自语,志贺子则是打开了下一扇门。

  羊齿子发现,在通过七个房间时,光只是开门移动,就意外地耗时。不晓得这里是哪里,以及门是单行道一事,让大家都莫名害怕分离,而所有人一起行动;但每当一个人醒来,就要说明发生什么事情,并分享知道与不知道的情报,这样行动无论如何都会变慢。

  看到不管打开几次门都是连接着房间,羊齿子忽然思考起来,那么自己之前待的房间前面,是什么情况呢?

  为什么会是自己起头呢?为什么没有任何人造访自己的房间呢?无论什么事,当然都得有个人起头,所以总会有个人变带头的吧——这是羊齿子首先冒出的念头,但她先把这件事以疑问的形式留在心里。

  虽然不晓得房间数量是否有意义,但在场的人决定既然不知道,就去确认看看。众人期待可能会以十或十二之类的圆满数字为区隔,看到终点或出现变化,但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同样地连接着门与石造房间而已。

  确认到第十个房间时,羊齿子转头看向背后。虽然只有夹着室内鞋、稍微打开一点的门,但假如房门全部敞开,宛如两面镜子对照般的相同石造房间景色,应当早已经从这里延伸到五十公尺前方,看起来就像以远近法并排着一样才对。

  只有右脚穿着袜子的女生集团持续增加,即使过了十二个房间,格局构造仍旧跟想像中一样。感觉再继续漫无目标地前进很难受,原因之一是看不到变化,而且按照考试内容来看,越是前进就会死越多人;还有一个原因是人数越来越多,快要挤满空无一物又同样大小的石造房间了。

  「好累喔。」犬子这么低喃,羊齿子心想,这家伙居然说出来了。虽然没有变化的状况也是原因之一,但加上不得不跟十二个陌生人一起行动这点,让事情变得更麻烦,真要行动时也是绑手绑脚。重复了不晓得是第几次的说明和误会,也不知道状况是否会改善;要是不但没改善,还分秒恶化中的话,实在教人难以承受这种没有结果的空虚感;而且想到开口说要慎重行动的是自己,也很难抱怨什么,石造房间的拥挤人群,让羊齿子感受到强烈的呼吸困难。虽然还只有连接起十三个房间,但时间已经指向下午四点,从羊齿子在这栋石造建筑里醒来,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如果前方也是连接着相同格局的石造房间,到最后会有几个房间呢?毕业生并没有那么多人,应该不至于有连续一、两千个房间吧——羊齿子疲惫地这么心想。

  虽然也不晓得是否只有毕业生被关起来,但假设大约两百人的毕业生都被关到这里,「最多还有两百个房间吗?」羊齿子不禁发出呻吟。

  集团超过十三人时,也出现「不能在最初期采取不同行动吗」的意见,于是组子和君子向其他女生说明这是所能想到的方式中最妥当的行动了。现在的成员都很清楚这无谓的空间是从十三个房间起跳,但自己等人必须确认是否真的没有出口,不晓得这种构造会持续到哪边,也只不过是此刻在这里能认同的事情,要掌握到情况如此这件事本身,是必要的步骤——大概是这种感觉的解释。变成十位数的队伍后,只是带头的羊齿子,即使发言也开始会被盖过。因为有其他个性适合当领导者、还有声音比较大的女生。

  倘若要真正弄清楚状况,当然必须试着打开所有门,直到发现建筑物的尽头为止;但多数人倾向认为这栋已经相当漫长广大的石造建筑物本身就很诡异。众人决定重新考虑要前进或回头,最后回到了一开始的房间,尝试破坏那扇开不了的门,但结果只是让门变得好像有点凹陷而已。

  「有没有人带着工具什么的?」

  「怎么可能有嘛。」君子环顾众人。「没有对吧?」

  「我有带小刀。」大概是第九个醒来的女生回应君子,并从上衣口袋拿出她所说的东西,让在场的人瞬间冻结住了。虽然她还抽出摺叠式的轻薄刀片给众人看,但感觉无法破坏连螺丝孔都没有的铁门。没人问她为什么会在准备参加毕业典礼时带着那种东西。说不定只是碰巧,但很难像手机那样让人接受,而且没人认识那女生,加上她看来有点阴沉的样貌,众人很自然地跟她保持距离。互相残杀这句话久违地闪过羊齿子的脑海,低沉地回荡在陷入僵局的房间中。所幸九号感觉相当纤瘦,看来也不像擅长打斗的样子,只要小心别背对着她就好。

  简单地说,她拿出的小刀导致大家疑心生暗鬼;既然有一个人偷带东西,没道理认为其他女生没带类似的东西。羊齿子看向刚才笑着说「不会做那种事吧」的志贺子,只见志贺子也观察着周围动向。

  可能是因为回程途中的门相当拥挤,五号组子绊到某人的脚,身体向前跌了一跤。虽然看来不是很严重,但彼此不熟导致大家面面相觑,无人伸出援手。羊齿子寻找之前跟组子较亲近的志贺子,只见她似乎先走一步,并未注意到组子跌倒;组子默默地站起身,不知是否会痛,她像要藏起来似地将左手放到口袋里,然后迈出步伐。虽然没有人企图去挖掘弱点,但都是一副不敢搭话的模样。

  人数越多,看起来脑袋就越糊涂,因此频频确认了好几次。目前队伍有十三人,因为毕业考被关在石造建筑物中,十三人里面要死掉十二个人,考试才会结束,推测幸存的那个人大概就能合格并离开这里,但这点无法确定。门的前方还有门,房间深处还是房间,宛如两面镜子对照般的景色,如果不是朝坏的方向想,开门前进一事简单地说就是没有意义,停留所应该最多从两百起跳,或者就连这点也是主观愿望的推测。结束比较容易进行的确认后,聊天的话题也开始枯竭了。纵然有十三个挤在一起坐的同学们,也不存在互相认识的人,而且诡异的是果然连朋友之间都没有关连。

  「你是哪一班?」

  「我是二班。」

  「真的吗?我也是二班耶。」

  「你们彼此不认识?」藤子这么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有不知道的事情一直增加,可以选择的行动选项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犯人在这场绑架监禁之中花费的成本比预料中更庞大,此外也不晓得其意图和意义,只是莫名深刻理解到逃离此处的难度。

  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时间的流动相当缓慢,尽管如此,手表的时针仍旧前进了半天左右。

  在风平浪静的时间里,出现了更仔细一点的看法。

  有人表示「上面没写幸存就是合格,所以死掉的人应该也算合格吧。不然就太狡猾了,只顾到合格者,用功三年还不能从国中毕业也太凄惨。」

  有人表示「在门打开之前不会醒来,一有人来就立刻清醒,就算是下药,也很不可思议呢。假设十分钟打开一扇门,明明在第十二人时有两小时、第二十四人时有四小时的空白期。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半天了,但也没听到对面主动来敲门。」

  有人表示「在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如果门对面的人已经醒来,在我们没开门时打开下一扇门前进了呢?如果打开门一直看到空房间,我们打开门的房间数总和与人数总和拉开差距的话,就有好几个人可以活着到外面——(重新看过问题后发现没有关系而沉默)」

  「如果有五个人一起行动并结束了考试,那待在房间的第六个人以后会怎么样啊?」

  「应该是第六个人变成带头的吧?」组子说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那在自己房间的前一个房间,莫非已经有人死掉了吗?羊齿子这么心想。「那出口会在哪里?」

  「说不定是墙壁会转动。」有人这么说,所有人都暂时寻找起有无机关。

  「有人看到校长吗?」

  「我今天只有到教室而已。」

  「有人跟校长讲过话吗?」

  「到目前为止?」

  「看是看过。」

  「但很少看见耶。」

  「有人跟她鞠躬的话,她应该会回应吧。」

  「朝会时经常会看到嘛。又没什么事会去校长室。」

  「我们真的被校长关起来了吗?」

  「她都自己报上名字啦。」

  「可是她一个人没办法把我们搬来这里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感觉莫名其妙呢。」

  「她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大婶嘛。但她其实是那个吗,乱步小说里会出现的那种有钱人。」

  「这样啊。但那样很讨厌呢。」

  「毕业生每年都会这样吗?还是只有我们?」

  「毕竟之前没听说过这种事。」某人这么叹息。「哇——真讨厌,这样太奇怪啦。」

  之后大家姑且一起对着空气呐喊「请叫老师出来」之类的呼唤。

  有人表示「不过幸好我是第十人呢。毕竟有可能一醒来就看到房间里已经先来了五十人或一百人,根据情况不同,也可能在得知状况前就遭到杀害了。」

  已经决定好厕所的位置。虽然所有人都空腹且口渴,但大家口袋里挖出来的都是糖果和口香糖,姑且是没有演变成互相抢夺的局面。一群人在没有白天夜晚、亮着淡淡光芒的房间中挤成一团睡,透过某人的手表计算经过一天、两天,大家一起分享情报。也有人因为想找东西吃,啃起了胸前枯萎的花,但羊齿子怕有毒,所以忍耐着饿肚子。铃兰是否有毒呢?犬子与羊齿子都是肚子最饿的那群人。虽然觉得快到终点了,但羊齿子想像不到会以怎样的步骤划上句点。有毒、有武器、没有粮食、椅子只有一张,现场也开始散发出一些疑心,但还没有要搭起擂台的氛围。无论是谁都无精打采,虽然也有人提议再打开一扇门前进看看,但现场充斥着再把下个女生卷进来也太可怜的气氛。「如果她在睡,就让她好好睡吧。」有人这么说道,有人跟着附和,没有人吐槽。

  「我肚子饿了。」

  「别说啦。」

  「这是要忍耐什么啊。现在难道是在比谁最能忍吗?」

  「外面是什么情况啊?没有引起大骚动吗?都过了两天,还没办法找到人吗?没人怀疑老师有问题吗?」

  「说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人抽泣了起来。羊齿子从最前面看着膝盖之间。瞬间有烤肉酱的味道掠过鼻头,她想起了原本预定在毕业典礼后进行恳亲会。原本应该可以在学校中庭享用简单的茶点,但那已经是过去的行程了。校舍之间,阳光照射着的红砖路,花坛与长椅上其实有许多垃圾,羊齿子也不是那么喜欢人群,但比起这里,感觉能度过要美好一些的时间吧。「应该会提供美味的茶点吧。」

  「说是考试,但到底是在测试我们什么呢?」现在才开口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比较晚才醒来的某人吧,但低头哭泣的羊齿子并不晓得更详细的情报。因为没人做出反应,那女生便一个人讲个不停。「这个问题要让最多人得救的方法就一个吧,只要一个人开门杀掉隔壁房间的女生就行了。这样每两个人就会有一个人得救,即使下个房间的女生变成带头的,还是会有一半的人得救。一百人里面有五十人能离开这里,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至少我们已经是十三人里面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为什么会让事情变成这样啊。」

  「总不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杀人吧。」

  「如果对方是垃圾,就办得到吧。那应该就是这场考试的正确答案吧?说要搞清楚状况也只是讲好听的,其实我们是想要有人陪伴吧。想跟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有相同遭遇的某人聊天,想把『感觉真讨厌呢』这句话说出来。因为这一切太恐怖了,没办法靠自己一个人做决定。我们必须在除了人之外没有其他东西可依靠的场所,不仰赖任何人,自己独处,好好地靠自己思考并决定最好的方法,然后一个人去实行吧?」

  「是哦。」「我懂。」有人这么应声。

  连塞牙缝都不够的话题,得到意兴阑珊的回应后,原本高谈阔论的那女生也安静了下来。羊齿子也觉得挺不舒服,但如果有人讲话,就会像这样竖耳倾听;即使没有特别去意识,也会在意现场是怎样的气氛。如果要说被关在陌生的地方,认为两个人比一个人安心这点是坏事,羊齿子觉得那么说也对;但她并不认为这是荒谬到要被杀害的事情。

  「我出去一下。」听到有人这么说,羊齿子抬起头,只见有一个人正打算开门。

  「你怎么了?」君子连忙抓住那人的手。

  那女生茫然地俯视君子,低喃了一声「这样啊」。「出不去吗?」

  「真是够了!」

  有人这么大叫。「感觉好忧郁!」

  「来做点什么好玩的事情吧。」另一个人缓缓地当场站起来。

  「大家可以站起来一下吗?」

  羊齿子依旧蹲着,茫然仰望那两个女生缓慢但积极地动起来。

  在那之前一直偏向指挥大家行动的君子和组子等人,似乎也感到疲倦了,只见她们也依然坐着。

  「你们站得起来吧,躺着睡也不是办法啊。」

  「好啦,快起来并排站好。」她拍了两次手。「来做收音机体操吧。」

  「体操?」

  十一人就这样听从指挥慢吞吞地站起身,排成三列跳起收音机体操。她们晃动着手,还发出声音。跳完体操后伸展身体和双腿,因为不清楚第二体操怎么做,所以之后就进行伸展运动。站在前方指挥现场的,是第十二号跟最后醒来的女生,十二号叫芝山什么子,还有最后那女生说过她名字叫木村山什么的样子(没仔细听)。芝山身高似乎有一百七,比其他女生高出一个头以上,相反地木村山则是十三人里面最矮的。像小学生一样的木村山这么说了。「古今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事物?」

  「(拍拍手)电视。」

  「(拍拍手)睡回笼觉。」

  「(拍拍手)派对。」

  「来开派对吧。」众人决定开派对。

  所有人在最后的房间围成一个圆圈坐着,脱掉剩下的那只室内鞋,各自将花插在脱掉的室内鞋上,然后竖立在圆圈中心当装饰(已经吃掉花的女生,则是放缎带陪衬)。可能是因为活动身体,不舒服的感觉好转了一些,原本茫茫然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

  「收音机体操真厉害啊。」羊齿子重新缩起小腹,犬子在她身旁整理头发的分线。

  「派对要开始啰。」「我是主持人木村山。这次大家真是遇到场灾难了。虽然有一堆不好的事情,但希望大家别一直垂头丧气。那么请大家把手借给我,让我起头带大家干杯。」派对以相当随便的印象开幕了。「同为陌生人的我们虽然没有共通点——」「没有吗?」「倒也不是没有,毕竟都是毕业生嘛。那么,机会难得,希望这场派对能够代替我们无法参加的毕业典礼。」

  「代替毕业典礼?」

  「虽然只有形式啦?」

  「也是。」有人跟着表示同意。「就我们自己办一场也不错。」

  「那来制作奖状吧。」组子这么说,在纸张背面写起了什么。虽然是用原子笔,但她的字相当漂亮,当场弄出了感觉不够正式、内容少了点什么的毕业证书。

  「毕业证书。森山志贺子同学。」

  「从我开始?」志贺子有些害羞地站起身,在大家围的圆圈中接过毕业证书。「谢谢你。」

  背面再利用的纸按顺序递给了所有人,还有稀疏的拍手声配合着这场闹剧。

  羊齿子也接过证书回到圆圈中,隔壁的犬子面带笑容地祝贺羊齿子。

  「祝大家一路顺风!」

  「干杯啦!」因为没有酒杯,大家一起吞下分到的糖果。

  毕业典礼结束后,派对开始了。每个人都一边留意与隔壁的距离,一边换成较轻松的坐姿,从扮家家酒的害臊中说起了感想。

  芝山播放手机里有的音乐,从扩音器中传出来的声音打断众人相谈甚欢的现场,被伴奏掩盖过去的话题分裂成几个小主题,不甘示弱似地各自骚动了起来。

  「接下来要怎么办?要来场表演什么的吗?」

  「要怎么办呢?」

  「我有招拿手绝活喔。」「木村山同学该不会喜欢这种玩意?」

  「今野同学之前是参加什么社团呢?」

  「文艺社。」

  「是喔,不错嘛。我是田径社。」

  「长跑?」

  「短跑。」

  「真的吗?不错嘛。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因为总觉得好像在相亲。」「是吗?」

  「要画图表达吗?我画得很差喔。」

  「没关系啦,让我看看嘛。」

  「咦——啊啊,啊啊,啊啊。」

  「这什么,毒物?」「是我家的吉娃娃……」

  「我讨厌这首歌。」

  「我懂。」犬子含着糖果对羊齿子微笑。「这个人唱歌的方式很恶心呢。」

  「真的很糟呢,一听就让人起鸡皮疙瘩。」羊齿子也笑了。「他要是没诞生在这世上就好了!」

  至于DJ似乎原本就是粉丝,她自己哼起了自己播放的歌曲。庸俗的曲调回荡在石造房间中,羊齿子没来由地回想起自己直到两三天前为止的情绪。浮世的商业味对空腹而言相当舒适,庸俗的东西真不错呢,让人感到安心——她强烈地这么认为。身体追求着根本不会看的电视,现在无论如何也想听有些啰唆的综艺节目声。

  「我好想上网喔。」犬子倾斜上半身这么呻吟。「好想播放我的歌单。」

  「我说啊——」

  八号飞鸟今日子像是在呼唤所有人似地举起手。「我有件事要道歉。」

  「向谁?」

  「向大家。」

  「怎么了?」

  「其实啊——」今日子将手伸进内侧口袋,卖了个关子。「我有带这种东西。」

  看到她拿出来的东西,志贺子尖叫了。

  「是丽滋饼干!」

  「对呀。」今日子高举袋装的丽滋饼干,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丽滋。」「是丽滋耶。」「丽滋出现啰。」「因为我早餐还没吃,就在上学途中到罗森超商买了这个。」今日子有点尴尬地这么说,羊齿子并不晓得她是对什么感到愧疚。「本来想躲起来偷偷吃掉,但好像办不到,干脆大家一起吃吧?对不起喔,一直藏到现在。」

  「你真是棒呆啦!」君子发出尖锐的声音,抚摸今日子的上臂。「大家来开场丽滋饼干派对吧。」「泽子?要叫泽子来吗?」「拍饼干广告的那个泽口靖子才不在这里咧。」「不是泽子,是叫靖子才对。」「啊哈哈哈哈哈!」「嘻——泽、泽子——」「泽子是谁啊。」过度换气的声音像傻瓜似地重叠好几层,戳到笑点的今日子边哭边笑,同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由志愿者所构成、一人一块饼干的丽滋派对,让在场所有人疯狂起来,比卡路里更加温暖了这圈子。

  「真想玩游戏呢。」

  「我有扑克牌。」刚才拿出小刀的九号女生,从口袋里拿出她说的东西;一想到她为何要在参加毕业典礼前带着那种东西,羊齿子便觉得傻眼,且有些可笑。扑克牌受到大家欢迎,众人决定先玩抽鬼牌,输的人要接受惩罚游戏,强制在大家面前进行简单的余兴表演;玩牌实力坚强的是戴眼镜的君子,很弱的则是丽滋饼干持有者今日子;不知是否因为清算了秘密的反作用,今日子经常大笑,每次落败时都看似开心地嬉闹,周围的众人也替这样的今日子取了「丽滋」还「靖子」的绰号,尽全力地逗弄她。惩罚游戏还冒出短剧和魔术等表演,犬子与羊齿子也各自垫底过一次,配合音乐唱了首歌。

  由于挺多女生都有带钱包,加上那样比较能炒热气氛,所以众人也开始赌钱。没有意义的赌博重复了几次,众人越来越口无遮拦,现场的热度逐渐上升。

  「来玩国王游戏嘛。」有人提议将游戏疯狂合体,设定成可以用钱购买国王权,命令别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因为货币无用武之处,大家都赞成这项提议,羊齿子偶然地当上了引进这游戏后的第一任国王。她下令征收所有人的钱,购买大约未来几十次的国王权后全部释出,于是在场所有人都以看待国王的眼光看向羊齿子。羊齿子原本是打算用这个当笑点炒热气氛,因此她觉得有点难为情。

  「只要重复这种行动,就可以一直当国王啦。」「这就是政治吗?」

  「我不会再当国王了啦。」羊齿子笑了。

  总之她试着让所有人齐唱以俗气闻名的校歌,但出乎意料地大饱眼福,大家害臊的笑容和稍微涌现的学校与教室的残影,异常强烈地烙印在双眼中。这时有一瞬间被拉回毕业典礼前那个早上的心情,感觉实在是无可奈何,所以省略了拍手。

  电池宛如蜡烛一般耗尽,一首音乐安静地中断后,另一个女生用自己的手机播放起音乐。当电池又在热络的气氛中耗尽时,只见另一个女生默默拿出了手机。羊齿子心想,反正之后只会发生残酷的事情,干脆一直持续着现况就好了。

  「纸张不够用呢。」在毕业证书边缘记录着赌博帐簿的藤子这么说了。「有可以写字的东西吗?」

  「不能用这个写吗?」九号女生递出摺叠式小刀。收下小刀的藤子走近墙壁,在石墙上一刀一划地刻下「正」字。「啊啊,可以雕刻。」

  「不知道能挖洞通到外面吗?」

  「又不是十字镐。」君子从手上的牌中抬起头。「机会难得,写点有内容的东西吧?」

  「内容?」

  「写些带有留言性质的事情吧。」

  「遗言?」「呃……」「写点积极乐观的事情吧。」

  「HELP。」「那太奇怪了吧?有人看见时应该很多事情都结束了吧?」「那写遗言就行了吧。」

  「写点能炒热气氛的事情嘛。」志贺子一边扔掉手上的牌,一边这么大叫。「什么都行啦。」

  「国王,来一句金玉良言吧。」

  「我吗?」羊齿子慌了起来。「要讲什么?欢迎光临之类的?」

  「欢迎光临什么?」「咦?很难懂吗?因为我们在开派对嘛。」

  「欢迎光临这场派对。恳亲会、交流会?」组子列出了候补。藤子在后方留下空位,只刻了「欢迎光临」,且俐落地以藤蔓图案围住文字。

  「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呢。」铁子像是回想起来似地这么说出口。「之后的餐会跟各班的续摊也结束了吧。」

  「嗯。」

  藤子一刀一划地补足文字,众人也看向墙上的碑文。

  『欢迎光临反省会!』

  「没有内容呢……」君子这么说了。

  赌博派对之后也继续进行,死钱不分早晚地交错飞舞。结果一开始的投资起了作用,羊齿子一直担任国王到派对结束为止。

  以国土来说是三二五平方公尺,大约中庭宽度的贫穷国家;但所有国民一起沉溺在宴会中,是个感觉还不赖的空间。

  手机音乐一个个用光了电池,结果所有电池都寿终正寝,最后变成大家一起哼歌。

  游戏没有可以退出的时机,大家自暴自弃地不断唱着歌;在羊齿子连水也没得喝的第五天,最先死亡的是待在她隔壁的犬子。那尸体简单到让人难以想像是饿死的。因为犬子没有翻身,才总算发现她已经死了;羊齿子心想,像睡着一般的死掉就是这种感觉吧。

  羊齿子告知这紧急状况后,众人自然地停下手,结果赌博和扑克牌游戏都在这时划下句点。有几个人试着确认微微张着眼的犬子有无呼吸和脉搏,然后同意犬子大概已经死亡。羊齿子没有特别意识到这点,抚摸着犬子的脸庞,但其他女生无法更靠近犬子一步。

  自由交谈和表演的时间已经结束,但派对至今仍然持续着。

  众人投票之后,决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芝山在墙上记录,由木村山报告结果。

  「那么,总之来决定可以生存的人吧。」

  「耶——」大家顺着派对的欢乐气氛拍手叫好。

  饲料主人今日子将最后的丽滋饼干分配给所有人,「要是有多带一点来就好了。」她这么说并笑了。她带的似乎是大盒的丽滋饼干,一袋有二十五个,因为死了一个人,大家和平地瓜分剩下的饼干,但饼干紧紧黏在羊齿子口干舌燥的嘴里每个角落。羊齿子一直没将饼干吞下去,试着宛如牛一般不断咀嚼,但嘴里的饼干泥仍逐渐减少了份量。

  既然举手制的投票能投出个结果,大家认为至少应该让一个人离开这里,于是决定由目前还在的所有人来争夺这块大饼。羊齿子心想,明明好不容易才跟大家熟悉起来,结果竟然要争个你死我活。

  「无论是谁活下去,都不能记恨喔。」木村山这么说了。「那从你开始,按顺时钟方向进行。」

  「从我开始?」志贺子看似害羞地当场站了起来。「那个,我叫森山志贺子。」

  大家一个个开始当场自我介绍,对其他女生述说之前没提到过的自己。例如在哪里出生、是怎样的家庭、兴趣是什么、活到现在最感动的事情、个人历史上的大事件、喜欢的颜色、喜欢的人、毕业之后会直升还是就读外面的高中、今后原本想做什么、还没完成的事情、在变成这样时感到后悔的事情、如果能活着到外面的话——像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洋溢出来的话语逐渐衰弱时,便下台一鞠躬,周围的人不知何故,以拍手回应。

  「好,接着是今野同学。」

  「我叫今野君子。」君子低头行礼。「哇——这样好难为情。」

  「别害羞啦。」「嗯。我的父母都是东京人,所以我是在东京出生,在东京长大的。我诞生于十月三十一日,天蝎座A型,兴趣是阅读。喜欢的作家是梨木香步、长野真弓、江国香织、清凉院流水,喜欢的漫画家则是育江绫、鱼喃桐子、中村明日美子、Battle Royal风间。『总会有办法』这句话算是我的座右铭吧。还有什么?我的脚是二十二公分。将来?将来想做的事情是……虽然不是想做的事情,但我有写小说投稿,不行的话应该就找个普通的工作吧。」

  「你在写小说吗?」「没有没有骗你们的这是秘密。以上,没有任何问题吧。」「喜欢的人?」「哇——没有。」「咦——」「可以结束了吗?」「要怎么写故事啊?」「我哪知道啊。」君子笑了。「呃,所以说,就是让登场人物想要什么东西,然后让他们为了获得那样东西采取行动啦。」「你超强的!」「好专业喔。」「别说了啦。」「拍手!」

  「我叫柴田藤子。我有在打这个。」藤子做出挥动球拍还什么的动作,然后笑了。「呃,我有哥哥。还有父亲算是挺厉害的登山家,母亲则是在做那个。虽然想不起来叫什么,就是那个,奇怪,想不起来。」「哪个?」「就是那个可以吃的草。妈妈的事就算啦。到目前为止最快乐的事情,是小二时全家一起去荷兰,好像跑了很多地方,玩得非常开心;还有在比赛中第一次获胜那时。大概就这样吧。」「将来的梦想?」「没什么梦想耶。不过最后真想在家里吃顿饭,好想在家里再过一天啊。」「拍手。」

  「我叫越后麻衣子。是第十个醒来的?是第十个。惨了,没什么存在感呢,得好好宣传一下自己才行。」

  「我叫奥村铁子。」铁子低头行礼,与其说是自我介绍,不如说她都在讲比她年长一岁的小山田学姊的事情,而且她还加入了小山田学姊的粉丝俱乐部。小山田学姊是羊齿子也知道、异常出名的美女学姊,同学年里面也有许多她的追随者。虽然不确定详细,但似乎有很多规则,像是跟学姊搭话时必须有两个人以上而且不能超过几分钟、可以手写信但不能要电子信箱之类的,据说她也加入了不晓得是谁创办、类似粉丝俱乐部的团体。当然学姊已经不在学校,所以这是超过一年前的回忆,但铁子说她现在仍非常喜欢学姊,补充了很想再见她一面这件事。

  「我叫生沼组子,我要做自己介绍。我出生在福冈一个名叫八女市的地方,小二时搬到了这边来。我一开始个性相当内向,也无法立刻交到朋友,但渐渐地能跟周围的人聊天,性格也一点点地改变了——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我国中时考进了立女,印象最深刻的经验,是在二年级那时的体育大会中,全班团结一致获得优胜的事情。今年是国中毕业之年,我希望自己本身在这一年内可以有所成长然后毕业,因此在暑假时——」

  羊齿子一边聆听,一边心想有各式各样的人呢。即使试着回顾反省,羊齿子也没有那种能大方对人主张的目标或想法。她没有思考过将来想做什么,目前在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可以特别提出来讲的。

  大家按顺时钟方向一个个重复害羞的自我介绍,与其说是毕业生,气氛更像是刚入学的教室一般。虽然也有女生说「我就不用啦」,试图翘掉自我介绍并辞退幸存资格,但被众人狂嘘,只好看似不情愿地坦白难为情的自己。简单结束自我介绍的害羞女生受到众人质疑,从隐藏的兴趣到正在交往的人、食物、衣服,提问到发现她会跳舞后,便以同侪压力让她跳了一首歌,能让她做的事情都做过后,以拍手回应。也有跟成熟男性在交往的女生、很黏奶奶的女生、父母已经死掉的女生、无法靠自己捕捉自己的人生和特征来表达的女生。「我叫仁科羊齿子。」羊齿子也是满脸通红地进行自我介绍,被人问「羊齿子」该怎么写,于是在墙上写字给大家看。一旦结束后,便觉得这也是最后一次由我向别人说明我自己了呢。羊齿子摸了摸隔壁开始死后僵硬的村田犬子,稍微思考了一下她以前是个怎样的女生这件事。

  「我叫屋敷纵子。」九号女生弯下纤细的身躯致意。「那个,我不擅长在别人面前说话。我一直在想要说什么,但我又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实在很伤脑筋。我原本想讲些回忆,但没什么美好的回忆,倒不如说我这三年来都被霸凌——」她这么说,让羊齿子内心有些诧异。诡异的动向让现场的气氛也改变了。「不是有种扭来扭去的,叫蚯蚓的生物吗?其实我早上在毕典开始前也被叫出去,被迫吃了蚯蚓?还什么的。虽然吃进了肚子里,但大概已经消化了吧。一直对我做这种事的是班上的女生,她们真的对我做了很多事,虽然是暴力之类的。我现在在想,这三年一点也不美好呢,应该说就连到最后也是祸不单行。如果像这样讲些这种事情,强调自己有多悲惨的话,感觉说不定可以获得一些同情票吧。」真伤脑筋呢——纵子这么说并露出笑容。那笑容并没有所想的那般控制得很好。

  「所以说,所以说?像这样被关起来,只有一个人能出去,感觉好像真的很不妙。如果对方是我班上的女生,虽然过了三年,也有人现在不同班了,但假如现在那些家伙在这里的话,我就能轻松杀掉她们了;我是这么想啦,先不论是否办得到。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互相不认识,反过来说也没有人是好朋友,这点是不错啦,感觉就像是彼此多保重那样。目前在这里的人我不是很熟,可能在外面碰到还是会彼此觉得讨厌,但现在好像也不至于为了活下去而去捅别人一刀之类的。我想反倒是大家会觉得我这个人居然带着小刀什么的,实在有够恶心阴沉吧,但那也是无可奈何。」

  纵子冗长地公开自我,最后表示希望在场的人不会厌恶这种地方很平凡的自己,获得了掌声。虽然公开的自己未必能被人善意地接纳,但纵子表示她只有这些事情可说,她这样的忧郁在决定顺序时,也是最难选择的内容。羊齿子思考着她该述说其他什么事情,才能在此刻成为第一,但没有想到答案;自我介绍与回答疑问似乎也没有那么接近公平,这让羊齿子感到有些困惑。

  「我叫岛袋木根子。请多多指教。」一个女生相当内向地打了招呼。羊齿子在脑海里排列进行了自我介绍的成员,心想这女生大概是第十一号吧。十一号的岛袋木根子开始述说自己将来的梦想,她表示自己还有很多想做的那个和这个、到目前为止一直在做这个、还有这种事目前还做到一半;她拼命将自己拥有的东西化为言语述说时,不禁感动到哭了起来。正当众人陷入感伤时,木根子突然冲向过去那边的门,她迅速地飞奔到上一个房间后,从对面关上了门。所有人慌张地追赶她,但没有从这边打开门的方法,既然无法从这边干涉她,剩下的十一个死人都只能从这边的房间弄出来;在众人选择前就决定了唯一的幸存者这件事,还有自己在一瞬间被逼入绝境这件事,让剩下的十一个人一脸茫然。

  大约过了五个小时后,木根子主动开门现身,哭哭啼啼地向所有人谢罪。姑且是没人发怒,因此众人像之前一样让木根子回到房间里。

  所有人都顺利结束了自我介绍,因此决定进行不记名投票。因为纸张已经用掉,所以大家是各自撕下学生手册的其中一页,轮流使用仅有的一枝笔,写下一个自己希望她活下去的人的名字。大家规定好要投票给自己也行,但尽量避免空白;羊齿子写下了对于生存最认真的岛袋木根子的名字,将纸张折成四折。跟同年纪的这些女生相比时,感觉要投给自己实在很过意不去,无论是将来或现在,既然有想做到会哭出来的事情,羊齿子希望对方能活着回去完成心愿,她认为光是有目标就十分厉害了。

  「那么要开票了。」木村山江里子将手中的纸片一张张念出声,芝山亚希子用破破烂烂的小刀在墙上刻下「正」字,其他女生则默默地在旁观看。羊齿子不经意地抚摸犬子苍白的手,发现犬子彷佛装水的杯子一样冰冷。

  羊齿子原本以为票应该会集中在成功宣传了自己的木根子身上,但开票之后,发现投票分成了好几派。各有两三票集中在某人身上,不知为何羊齿子也拿到了三票。

  羊齿子跟其他拿到三票的女生再一次进行不记名投票后,不知为何羊齿子被选上了。

  「为、为什么是我?」

  「呃——那么根据投票结果,决定由仁科羊齿子同学活下去!鼓掌!」

  「哇~恭喜你~~」「赞喔。」「你运气真好呢。」「加油喔!」

  「那么,接着该怎么办呢?要立刻前进吗?还是再稍微欢谈一下?」

  「大家已经到极限了吧。」「应该趁大家反悔前动手。」

  「说得也是。」木村山笑了笑,然后面向羊齿子。

  「那么,虽然宴会正热闹,但也差不多该闭幕了;请仁科同学接下这项工作吧。」

  「先等一下。」羊齿子慌了起来。「为什么偏偏是我?因为我是美女?」

  「投票的理由?」派对主持人重新看了看纸张。「呃——因为气氛、因为很普通、因为是醒来时最先看见的人、因为无法选择,决定投给最前头的仁科同学——我们收到了这样的评论。」

  「那个——」羊齿子举起手。「我可以问一下吗?」

  「不可以辞退喔。」组子有些强硬地这么说了。

  「至少再投一次票吧,下次结果一定会不同。」

  「结果不同就更麻烦啦。」

  「可是这种自我介绍,根本不能知道什么啊。老实说,投票对有些人很不利吧。」

  「就算是生存游戏或智力比赛,不论做什么,都会出现差距吧。」

  「那用猜拳来决定吧。」

  「这是大家决定好的事吧。」

  「我还留有国王的命令权。」

  「哪有这样的啊。」所有人都提出抗议。

  「反对要事先提出才行啊,这是大家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方法就各自找人商量吧,仁科同学要替我们决定也行。尽可能不要让人太痛苦喔。」

  芝山走近羊齿子身边,将收起刀刃的小型刀子递给她。「加油。」

  「这、这太奇怪啦。」羊齿子开始紧张,然后笑了。「这发展太奇怪了。」

  「这个是指哪个?」

  「全部很怪啊。像这样决定,还有结论太奇怪了。就算叫我动手,我也不可能下得了手啊。被关在这种地方,参与这种被强制的行为,实在太奇怪了吧。」羊齿子举出最根本的论点,试图让一度决定好的事情无效。「这太奇怪了吧。这是为了什么目的?不论怎么看,把我们关到这里的人一定很有钱,还有什么门路吧。

  一把年纪的大人将好几个人关在一个地方,到底是想做什么?让我们互相残杀对什么有帮助?观看这种情况有什么好玩的,这种事情哪里有趣了?就算觉得好玩,也不是该花功夫认真去做的事情吧。这世上明明还有很多其他好玩的事情啊,用不着特地做坏事来搞这种把戏吧,那样根本是笨蛋嘛。」

  自从被关在这栋石造建筑后,这是羊齿子最认真诉说的一次。她感觉到只有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墙壁和天花板间,没有任何变化地被吸收进去。同样被关在里面的众人依然默默地坐在地板上,观察并倾听羊齿子的言行。

  「这、这太奇怪啦,一般不会有不惜杀人也想做的事情吧。没有吧。我完全没有就算要杀人也绝对想做的事情喔。一般不会有那种想做的事情吧。我们别做这种事了,只要放弃就好啦。很普通地拖拖拉拉到最后嘛。奉陪这种事情实在太愚蠢了。

  因为被关起来且关系到性命,就动辄要让人死掉或杀人什么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这绝对很奇怪啊,你们太奇怪了。被关起来就算啦,如果不杀人就会死掉,那就放弃嘛!有什么关系!我们放弃嘛!谁受得了这种规定啊,根本没必要勉强自己奉陪这种愚蠢的事情,还认真地去努力嘛。不想做的事情别做就好啦!」

  羊齿子不断呐喊,但没有人愿意听从她的谵言。她们只是回以成堆的「嗯」跟「对呀」,羊齿子无法用话语推动任何人。

  「我懂你的心情。」君子擦了擦眼镜并这么说。原本整齐并排的浏海垮得歪七扭八,黏贴在额头上。

  「如果你不愿意,那大家应该都不愿意吧?」

  「等你回去后再拿字典查『甘愿受』这词,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组子这么提议。「现在你就忍耐一点,接下这任务吧。」

  「那跟我无关。」羊齿子相信只要自己死缠烂打,大家很快就会傻眼并卸除自己的幸存资格,于是坚持硬拗。「我不要这样。」

  「如果能心情愉快地走到最后就好了呢。」大家轮流发出「啊~啊」的声音,笑着责怪羊齿子。

  「照这样下去,难得的派对就泡汤啰。」

  「唉。」羊齿子实在没辙,不禁哭了出来。「啊啊,水分会流失——」

  杀害方式也已经决定好,由被选中的那一个人动手解决所有人。这点也让羊齿子困惑不已。光是动手就让她想哭了,但几乎所有人都很配合,让羊齿子连哭泣都觉得过意不去。实际上也有人在轮到自己时做出抵抗,但羊齿子一旦停手,对方也会放弃抵抗,结果仍然会成功,所谓的无可奈何就是这么一回事。最后甚至在解决所有人前,反倒是羊齿子先精疲力尽;明明决定好由被选中的人一个人动手,但剩下的女生仍然伸出援手,帮忙羊齿子完成后续。羊齿子心想,大家都疯了。留到最后的柴田藤子,在顾虑羊齿子的心情后,将衬衫绑在门把上,自己自杀身亡了。

  当回过神时,第十三个石造房间已经躺了十二具尸体。墙上靠几个人完成的雕刻绘与文字、留言、遗书,还有拿出来后就乱放在地上的扑克牌、丽滋饼干袋、枯萎的花朵,羊齿子被原本应该在进行的派对残骸包围,鼻子沾上血液和粪便的臭味。

  一躺下就头痛起来,拿某人的屁股当枕头后,发出微弱光芒的天花板开始旋转了起来。一直没有尾声的漫长派对告终,虽然有些怎样都无所谓了,但羊齿子心想,这样一来,毕业考什么的总算也结束了吗?

  在杀人的过程中,羊齿子冒出了两个想法,一个是感觉非常疲惫,还有就这样成功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虽然只是在派对认识的关系,但双手表面感受到的喉咙动作、拿小刀刺下去的沉重感触、听了各自十一人份的十一个自我介绍内容、对犬子的一点印象——羊齿子心想自己会记住这些事情吗?她走投无路地闭上了眼睛。

  醒来之后一定会在前往毕业典礼的狭窄通道上,被人欢迎加入大人的世界,羊齿子心想,如果是与代替自己死掉的女生们一起活下去的人生,自己是否就不会白费呢?回去之后,也还是会主张自己没有什么目标而活下去吗?或是没有考虑到任何将来的事情,普通地生活下去呢?还是会明明杀了人苟活下去,却仍然主张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也没有特别在做的事情,就这样应付掉至今为止与从今以后呢?被强制遭遇到无法那么做的状况,变得无法否定为了别人而活这种事物的看法。如果这种人性能够透过考试培育出来,羊齿子认为这是相当重大的事情。虽然不晓得重量,但为了一边主张想那么做想这么做,同时死掉的少女们,即使无法轻易地那样活下去——

  替人保管的事物、已经听见的事情、已经制作出来无法舍弃的东西们——为了避免被这些事物吞没,羊齿子吐出温热的气息,努力地试图进入梦乡。被十二具尸体包围,在安静下来的阴暗房间躺平后,心情不可思议地忧郁了起来。

  从胸口深处感到消沉失落的感觉,就类似仪式后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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