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部 心意应直接传达出去

  ■高岭咲之章■

  在祭典的鼓乐声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蝉鸣声。

  打破往年的厄运,今年的上村大祭晴空万里,盛况空前。

  人、人、人——到处都人山人海。

  这个壮观的景象让人叹为观止,没想到竟有那么多人涌进上村。

  嘹亮的吆喝声此起彼落,挂着好几个灯笼的屋台山车,有如在人海中向前航行的船,让人感受到浓浓的祭典氛围。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看不见尽头的摊贩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光是要往前走,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在这种情况下,我努力地挤过人群前进。

  ——我要找间岛同学。

  「——哦,那不是高岭同学吗?」

  「高岭同学也来参加祭典了啊。喂——」

  「她一个人来吗?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逛……」

  途中和几名上村高中的学生擦肩而过,感觉他们看到我时好像说了些什么——对不起,我现在没空管这些。

  「间岛同学……!」

  间岛同学。

  间岛同学。

  我想要马上见到间岛同学,再跟他好好谈谈!

  不断受到人潮推挤,头发也因为汗水而黏在额头上,但我顾不得这些,只是一心一意地前进。

  「间岛同学,间岛同学,间岛同学——」

  见到间岛同学之后,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他。

  首先我要道歉,对不起一直躲着你。

  再来,间岛同学可能忘了,所以我想和他聊聊东中时代的回忆。

  然后——我想听听看他如何回覆我的告白。

  被拒绝也没关系,被讨厌也没关系。

  比起就这样结束一切,无法再和间岛同学说话,这些事情都不算什么!

  ——然而,事与愿违,我完全不见间岛同学的人影。

  「呼……呼……」

  我坐在离会场外有段距离的神社石阶上,调整凌乱的呼吸。

  ……太阳开始下山了。

  感觉我好像已经绕了会场三圈。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约一个小时前发给间岛同学的讯息。

  ……还没有显示已读。

  「呼……呼……」

  我喘着粗气,把脸整个埋在膝盖里面。

  如果间岛同学是以风纪委员的身分巡逻会场,依他的个性,应该会关闭手机电源吧,所以现在还没显示已读也很正常。

  ……但真是如此吗?

  远处传来祭典的鼓乐声和人们的喧嚣声……那个软弱的我又在夜幕中探出了头。

  ……他该不会已经巡逻完回家去了吧?

  讯息没有显示已读,其实是因为之前那件事而封锁了我……

  他该不会……

  根本不想见到我……?

  「呼…………呼…………」

  随着蝉鸣声愈来愈小,我愈发焦躁不安,胸口隐隐作痛。我再也无法忍受这股不安,不禁低声呢喃:

  「……间岛同学。」

  ……就在这时。

  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我的肩膀。

  「……咦?」

  ……不会吧?不,不可能有这种事。

  但是,无计可施的我……

  默默在心中期待着间岛同学会像那个时候一样,以英雄般的姿态现身。

  我回头一看——

  「——哦,果然是小咲,好久不见,来拍张纪念照吧。」

  咔嚓一声,绝望的快门声响起。

  这、这个人是……

  「——宫之下同学……!?」

  「哦,你还记得我啊,真开心~」

  刚才四处奔走而热得发烫的身体瞬间冷却,全身的血管彷佛结冻一般。

  ……仔细想想,会在这里遇到他也不稀奇。

  宫之下同学念的是中山高中,平常只是幸运地没遇到他,但他毕竟也是上村市民。

  既然如此,他出现在上村大祭也很正常——但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哎呀,其实我正好想到小咲的事呢,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应该是命运吧,对了对了,今天我还带了几个新朋友哦,大家认识一下吧?」

  宫之下同学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他的身后有六名样貌凶恶的男人。

  这些人都用凶神恶煞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嗯?害怕了?哈哈哈,怕什么,这些家伙都很好相处啦,只是有点粗鲁,很容易动怒,还会动用暴力……」

  「唔!」

  ——我得快逃。

  我立刻站了起来,正当我准备逃离现场的时候……

  「——站住!」

  「唔!?」

  宫之下同学按住我的肩膀,强行将我按回石阶上坐下。

  那一天的恐惧又再次袭来,支配了我的大脑。

  「你别急嘛,回去之前先看看这个。」

  宫之下同学将自己的手机拿到吓得惊慌失色的我的面前。

  我看到萤幕上的东西——

  「……!?」

  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上面显示间岛同学背着昏过去的我进入雷恩的画面——

  「拍得很清楚吧,用这台最新款的三镜头手机拍人像根本是小菜一碟,加上脸部辨识系统,储存容量高达1TB!当然防水功能也无懈可击。」

  「为……为什么,这张照片……」

  「小咲你忘啦?上村可是很小的。」

  我瞬间面如死灰。

  我很清楚接下来事情会怎么的发展。

  「上村高中的风纪委员长把昏倒的女学生抬进晚上营业的店面……不知道大家看到这张照片会怎么想呢?如果不希望我传出去的话,我们有一些小事要请小咲帮好痛!?」

  不等宫之下同学说完,我立刻往他的脚上用力一跺,顺势从他的手上抢走手机。

  「手机借我用一下!!」

  我趁宫之下同学痛得哀嚎时,拿起他的手机拔腿就跑。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删掉这张照片!

  「该死!?那个蠢女人竟敢用肮脏的手碰我的最新款手机……!喂!你们不要愣在那里看,还不快追!!一定要把手机抢回来!!」

  后方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我的脑袋虽然受到恐惧支配,但我依然拼命地向前狂奔。

  「我得删掉、我得删掉、我得删掉……!」

  一定得删掉这张照片。

  我再也不希望看到间岛同学因为我而受伤了……!!

  「呼……呼……!!」

  不顾一切拼命地狂奔。

  喘着粗气。

  肺痛得像要撕裂一般。

  纵使跌了好几次跤,膝盖擦伤。

  脚累得抬不起来。

  我也必须在夜晚的上村不断地奔跑。

  不知不觉间,我渐渐听不见祭典的鼓乐声。

  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追赶我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呼、呼……呼……!」

  我坐在路灯下,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

  脚底下传来河水潺潺的流水声。

  「这里是……友情桥……?」

  ——友情桥,没人知道这座桥的正式名称。

  它是东中附近的一座小桥,我以前上下学的时候都会路过这里。

  而昏暗中,也确实能隐约看见以前的校舍在桥的另一边。

  看样子,我好像跑到很远的地方……

  ……不对,现在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

  「得把照片删掉……!」

  我连忙操作宫之下同学的手机。

  紧张和疲劳使我的手指不停颤抖,导致操作屡次失误,但是……

  『照片已删除。』

  「太、太好了……!」

  不仅相簿,当然也包括垃圾桶里的资料。

  那张照片已经彻底从手机里删除了。

  这样一来,间岛同学就……!

  「——你以为没事了?」

  「唔!?」

  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跳了出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宫之下同学和他的朋友,已经站在旁边俯视我了。

  「唉——比社团活动跑的距离还长,小咲你是有多喜欢跑步啊?」

  宫之下同学一把将手机抢了回去。

  他拿起手机一看,明显露出苦涩的表情。

  「呜哇,沾满了手汗,真是的,你知不知道这支手机有多贵啊……哦,你还真是细心,连垃圾桶里的照片都清得一干二净呢,辛苦你啦,可惜枉费你一番苦心了。」

  「你、你说什么……」

  「——因为这个照片不是我拍的,而是朋友发给我的。」

  咦——?

  我的反应想必相当有趣吧,宫之下同学笑得人仰马翻。

  「我不是说过了吗!上村可是很小的!啊哈哈哈哈!小咲只是白白跑了半天而已!都是白费力气啦!一开始乖乖听我的话不就好了吗?」

  陷入绝望的我,耳里传来他们嘲讽的笑声。

  白费力气……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吗……?

  我全身无力,满脑子都是放弃的念头。

  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好了啦好了啦,小咲站起来。」

  宫之下同学拉着我的手臂,强行将我拖起来。

  「先庆祝一下我们的重逢,来拍张合照吧!笑一个笑一个。」

  事到如今,我仍然无助又懦弱……

  还是指望他能来救我……

  「摆出美美的角度——我要拍啰——」

  ……救救我。

  间岛同学……

  「来,茄子!」

  「——新舄县青少年健全育成条例第20条第3项『禁止要求自拍照片等行为』,你不知道吗?宫之下晴人。」

  「咦?」

  咔嚓一声,宫之下同学的手机快门声响起……接着,我们看到了。

  宫之下同学的手机画面中,出现了我和宫之下同学。

  以及在我们背后露出魔鬼表情的风纪委员长——

  「违反者处以20万元以下的罚款……比那支手机还贵哦。」

  「出,出现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宫之下同学似乎受到过去的精神创伤所刺激,彷佛看到鬼一样往后猛退。

  他手上仍紧紧握着那支最新款手机。

  「间岛……同学……?」

  我彷佛在做梦。

  眉头深锁的他带着温柔的微笑……低头看着我。

  「……你真的很引人注目呢。」

  「咦……」

  「上村高中的学生都告诉我『看见高岭咲在祭典会场上四处奔走』,幸好有很多人看见,我才能那么快找到你。」

  「……你……又赶来救我了吗……?」

  「嗯?」

  听到我这么问。

  间岛同学随即露出我感觉在哪看过、像小孩一样天真又调皮的笑容。

  「——寻找自己很久以前就心仪的女生说话,需要什么理由吗?」

  ……………………咦?

  …………从很久以前…………

  ……就心仪的…………女生………………?

  西边的天空染成了淡紫色。

  7月7日的七夕,距离和间岛同学说话正好过了三个月的黄昏时分。

  我现在的脸一定比夕阳还要红吧。

  「——间岛告白了——————!!!!」

  就在我羞得无法直视间岛同学的脸时——

  周围突然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我环顾四周——

  「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一大群上村高中的学生以我们为中心,团团包围整座友情桥!

  「这、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宫之下同学和他的朋友似乎对这异样的景象感到困惑,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在人群中发现了小优香。

  「小、小优香!?你怎么会……!」

  小优香苦笑着回答我的问题。

  「谁教你们两个凑在一起那么引人注目。」

  ——所谓羞得面红耳赤就是我现在的写照吧。

  不管怎样,宫之下同学已经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胡作非为了。

  「……唔!」

  他忿恨地扭曲着脸,将那支很爱拿出来炫耀的最新款手机收进胸前的口袋,然后他……

  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

  「啊……啊啊,啥?搞什么,你们是那种关系?哈哈,我居然都不知道呢。」

  宫之下同学带着虚伪的笑容慢慢地走向我们。

  看见他步步进逼,我差点尖叫出声,但间岛同学像要保护我一般抱住我的肩膀。

  我的脸再次涨得通红,上村高中的学生中还有人吹口哨叫好。

  「别靠近我们,你没看到她很害怕吗?」

  「叫我别靠近……还真是过分,我只是跟她很久不见,想打个招呼,又没有要干嘛……」

  「是吗?那我就当作是多管闲事,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散播那张照片是没用的。」

  「……什么?」

  「你太小看上村有多小了。酒吧『雷恩』的常客中也有上村高中的老师,而我的监护人是酒吧『雷恩』的经营者间岛薰,这件事早就众所周知。」

  「……」

  宫之下同学刻意在间岛同学前面扬起的假笑,瞬间严重扭曲。

  但他立刻又重新装出笑容。

  「……哎呀,我不是说我只是想打声招呼吗?对了,说起来,我还没跟你打招呼呢……」

  「原来如此,打招呼确实很重要。久未问候,你近来可好……」

  就在间岛同学毕恭毕敬地打招呼时。

  宫之下同学的笑容顿时化作凶恶的表情,他举起拳头,朝间岛同学——

  「——间岛同学!!」

  我瞬间便喊了他的名字,但宫之下同学挥出的拳头就这么直接往间岛同学的脸上……

  「咦?」

  ……挥了个空。

  我完全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间岛同学抓住宫之下同学的手臂,瞬间将他压制在柏油路上。

  宫之下同学抬头仰望间岛同学,他似乎也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怎么会……?」

  听到他的疑问,间岛同学用淡淡的语气说:

  「多亏了你,让我学会不能揍别人的脸——所以我放弃了空手道,最近每天早上都早起去附近的道场学习合气道……对了,你还没打招呼哦?」

  被压制在地上的宫之下同学,胸口口袋和柏油路之间发出某种东西碎裂的声响——

  宫之下同学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之章■

  「呼……!可恶,晴人那家伙……这跟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啊。」

  「明明说会叫来一个听话的女人……怎么会出现那些奇怪的家伙……!」

  宫之下的朋友们趁乱逃离友情桥。

  他们一边逃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咒骂之前带头的老大,最后来到离友情桥稍远的无人高架桥下。

  一行人停下脚步,以为逃到这里就能松一口气……

  遗憾的是,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晚安!」

  「——我们是上村高中的风纪委员。」

  高架桥下的阴暗处出现两道奇怪的人影。

  一位是身高超过180公分的男生,另一位则是身高非常矮小的男生。

  「呼……呼……你、你们有什么事……!」

  其中一人如此问道,矮个子的男生笑嘻嘻地回答:

  「我们接获通知,说有几名中山高中的男学生正在追逐上村高中的女学生!」

  「那、那又怎样……啊?你们想通知老师?还是打算通知家长?」

  其中一人本想挑衅他们,但这两人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们无视表情凶恶的这六个人,不知在商量着什么事。

  「二、四、六!……一共六个,一人三个啊,岩泽你没问题吗?」

  「不就是中高的三个弱鸡吗?虽然我进上高之后很久没打架了,不过这种货色,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啦。」

  「哇这个狂妄的小子!要是收拾得比我慢,可是会笑掉我的大牙喔。」

  大概因为被彻底无视而感到很不爽吧。

  「混帐……!」

  其中两个人本想冲上去教训他们一番……但他们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接着顿时脸色苍白。

  「不、不太对劲……?」

  「那两个人,莫非……!?」

  两人总算在这时商量完毕,他们转过头对这六人说:

  「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先揍我们一拳呢?」

  「我们好歹算是风纪委员,所以希望以正当防卫的形式来解决。」

  意义不明的要求……但这六个人却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吓得全身动弹不得。

  然后,其中一人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

  「是……是『东中的荒川』和『东中的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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