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章 少年与少女。微笑与泪水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YouR

  图源:YouR

  神话如此宣言——

  宇宙之初,创造之女神卡露朵菈手中拿着一本书。

  那本书被称作“创造之书(C u l d c e p t)”,是卡露朵菈用来创造世界的工具。

  在宇宙的全盛时期,卡露朵菈身旁有众多其他的神。

  但是有一天,某个神发起了反叛,想要夺取卡露朵菈手中的书。

  在宇宙和时空的夹缝中,卡露朵菈失去了“创造之书”。在众神的争斗中,“创造之书”破碎散落,其碎片倾落到了住在地上世界的人类们身旁。

  在宇宙的漩涡之中,人们得到了神的道具。

  它们被称作“卡露朵”,是“创造之书”的碎片。人们相信,只要有人能得到所有的碎片,就能创造出他所希望的世界——

  列隆·艾尔雷——十一岁

  美妙的歌声融化在和煦的春日阳光之中。

  少年一边沉浸在少女歌唱神话的歌声之中,一边热切地拿起画笔。

  神话如此宣告——那是在遥远往昔,关于创造女神手中的一本书的故事。

  不久,就像宝石被悄悄收入了箱子里一样,歌曲结束了。

  「如果能创造一个新世界的话,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列隆?」

  少女望着遥远的天空,问道。

  「我想要一个美丽的世界。」

  少年一边用画笔在画布上游走,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

  「真有你的风格呢。在那样的世界里,你就可以尽情地画很多画了吧。」

  少女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她黄金色的头发上,带着刻有艾尔雷家族的家纹的宝冠。

  她身披刻有公国纹章的白色披肩,膝盖上是艾尔雷家族流传下来的,拥有神秘力量的五十个小小石板——那是一束卡露朵。

  身为卡露朵之力的驱使者,少女用瘦削的身躯背负着重任与荣光。少年一边一心努力用画笔捕捉梦幻般的姐姐的美丽,一边说道。

  「米菈姐姐想要什么样的世界呢?米菈姐姐,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得到全世界所有的卡露朵吧。这样一来,女神就会赋予米菈姐姐创造天地的权利。」

  「那是真假难辨的神话,列隆。即使这些卡露朵真的是“创造之书(C u l d c e p t)”的碎片,我们人类也未必能创造出新的世界。」

  她以委婉的态度将少年的热情搪塞了过去。

  「不过,如果能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的话……我想要一个和平的世界。没有人被支配、没有人被剥夺、没有人被破坏……要是能创造出这样的世界就好了。」

  少女如同祈祷般凝视着远方,做出宣告。对少年而言,在将其描绘在画布上之前,少女的身姿比什么都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如果是米菈姐姐的话,一定能做到的…」

  「你的笔停下来了哦,列隆。」

  少女用带着笑意的表情瞥向了少年。

  「这样的话是说服不了父亲大人的。为了能让你在进行驱使者的修行的同时,继续你最喜欢的绘画,我才来帮助你拜托父亲大人的哦。所以你不好好画可不行。」

  被少女温柔地责备了。少年慌忙将精神集中在描绘着她的画笔上。

  亚媞米丝·弗兰——十一岁

  看这边啊,爸爸。

  少女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但她并没有将其表现在脸上,只是一味地噘起嘴,盯着一脸严肃的父亲,以及帮父亲做着旅行的准备的母亲。

  「这次也会很久……也许比以前都要久……」

  父亲嘟囔了一句。他有着健壮的身躯,身穿黑色法衣,法衣的胸前戴着赤色神殿的纹章。他的黑发剪得很短,有着粗眉毛。少女知道,父亲深褐色的眼睛在笑的时候会展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温柔。只是,她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看到父亲那样笑是什么时候了。

  「亚媞也很快就十二岁了。」

  听了母亲的话,父亲瞥了少女一眼。但他的目光立刻就转向了虚空。

  「我并不期待这孩子会有使用卡露朵的才能。」

  「即便如此,孩子们在神殿接受考验的时候,父母也一定要在一起。如果万一亚媞有才能的话,她就能陪着你去旅行了。」

  少女突然有了反应。少女能够陪着父亲——母亲偶尔会提起这件事。

  光是想想,少女就心跳加速。若真是如此,自己就可以陪着每当王宫下达命令,就会拿着神殿里传下来的七十张卡露朵,身为光荣的驱使者奔赴战场的父亲了。

  「那样的话,亚媞就会成为你的继承人吧。那么重要的时候,你却不在……王宫残酷到了这种地步吗?」

  母亲说道。对啊——少女的心更激动了。说不定自己能代替父亲。父亲绝对不希望外出作战。他其实并不想撇下家人出去旅行。但是神殿不允许父亲这样做。神殿之所以让大家自己统治这片土地而不需要向王宫进贡,就是因为父亲身为驱使者,在为王宫工作。大家都对父亲抱有期待。父亲无法逃避。

  这样的话,只要自己替父亲分担一下,父亲就能待在家里。自己就再也不用看到体弱多病的母亲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等待父亲归来的凄凉身影了。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继承了父亲的事业,那时候父亲一定会好好看着自己。他一定会满怀着深深的感谢和爱,把自己抱在那强壮的手臂上了。

  「我要成为驱使者。」

  少女断言到。父亲和母亲突然回过头来。两人都吓了一跳,少女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双亲就都会看向(••)自己。

  果然,成为父亲的继承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亚媞米丝…」

  父亲呻吟般地呼唤着少女。少女无法理解父亲那痛苦的表情。

  「亚媞米丝…你能感觉到自己有那种力量吗?你能感觉到创造神卡露朵菈的指引吗?你能感觉到神的石板…对卡露朵的第六感吗?」

  不知从何时起,父亲不知为何(••••)不再正视自己。如今,他的大手却搭在少女的肩上,用真挚的声音对她这么说。面对看着自己、抚摸自己、对自己说话的父亲,少女连连用力点头。

  「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我要成为驱使者,我也可以像爸爸一样。」

  少女满脸通红地断言道。自己是否真的有那样的能力是次要的。被问到是否感觉到力量时,少女之所以回答说“是的”。其实只是因为她想和父亲说话而已。

  突然,少女什么也看不见了。是父亲抱紧了她。父亲厚重的肩膀就在眼前,父亲的气味和体温温柔地包裹着少女。少女为这份幸福而陶醉。

  「怎么会这样……」

  父亲压抑而悲伤的声音虽然传到了小女孩的耳朵里,却没有传到她的心里。

  「爸爸,我可以成为驱使者。」

  少女说道。这句话,她打算说无数遍。要在心中反复无数次地默念这句话。这是唯一能将家族——能将父亲,母亲和少女联系在一起的咒语。

  列隆·艾尔雷——十二岁

  在春天柔和的阳光中,少年抱着绘画工具奔跑着穿过森林。

  他的身后是巍然耸立的艾尔雷城。少年像要逃离城堡一样,跑进了森林。他的目的地是森林中的泉水。动物们都会去那里喝水。其中,少年看到了一头公山羊。公山羊的两只角让人联想到铁枪,体格壮硕,连狼都不敢对它出手。看到公山羊的第一眼,少年就想,自己总有一天要把它画下来。

  久违的解放感。在少年的眼中,世界已经足够美丽与和平。

  就在这时,少年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强光。

  「什么嘛,都这种时候了,明明不去画画也可以的。」

  伴随着光芒,少年听到了奇妙的甜蜜声音。

  那是浮在空中的一张卡露朵,是一块长方形的坚硬的石制卡牌。它的大小可以放进手掌之中,背面刻有复杂的图案,正面乍一看只是一面镜子。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能看到隐藏在镜子里的形象。

  如今,那小小的石板打开了(•••),隐藏的形象即将得到具现。

  「“魅猫(G r i m a l k i n)”——是米菈姐姐召唤出来的吗?」

  少年闷闷不乐地说。浮在空中的石板“啪”地一声消失了。取而代之,一个姿态柔美的东西降落在地上。

  它是一个身高差不多到少年的膝盖、长得很像猫的造物。它的体型和人类女性相似,身上覆盖着黑色而有光泽的体毛,穿着一件合身的紫色衣服,金色的眼睛中闪烁着调皮的光,尖尖的耳朵上挂着翡翠耳环,脖子上挂着金光闪闪的铃铛。

  「这是米菈大人的命令。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啊。不高兴吗?」

  她挺着鼻子歪着头,斜眼瞪着少年。有着小小女性的形象的小猫做出的动作让少年吃了一惊。奇妙的是,它这种存在有时看起来比人类还可爱。

  「我也不是讨厌古莉(••)啦…」

  它是姐姐经常中卡露朵中召唤出来的古莉玛露汀——通称古莉。虽然它外表很可爱,却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力量。另一方面,她也经常自告奋勇地担任少年的家庭教师和玩伴的角色。对于很少和同龄人见面的少年来说,古莉是很重要的存在。

  「那你就露出更高兴的表情吧。无论过了多久,你都无法一个人完成召唤。真是个不成熟的“驱使者(C e p t e r)”啊。」

  喵哈哈,古莉坏心眼地笑了笑,然后“咻”地一下跳了起来,踩着少年的胳膊,坐在了少年的肩膀上。通体黑色的长尾巴只有前端长着淡紫色的体毛,顽皮地挠着少年的脸颊。少年一边赌气一边继续迈步。

  「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立刻召唤出像你这种程度的造物了。」

  「那我就期待着了。你的魔力已经足够强大了,可是你的气势还是不够。就像艾尔雷大人说的那样,你没有支配的气势。这是不行的哦。」

  「支配…吗。我可是打算拼上性命的。」

  「哎呀,真是急死人了。呐,快点支配我吧。」

  「笨蛋。」

  少年不知为何满脸通红,加快了脚步。对于身为重要朋友兼老师的古莉,他根本不可能抱有支配的观念。

  「……有了。」

  不久,在终于来到的泉水边,少年发现了一头公山羊的身影。在不刺激对方的情况下,少年静静地摊开画材,展开画布。

  他把曾在心中描绘过无数次的公山羊的身影画在画布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扑面而来。

  「世界,和平而美丽。」

  少年不由自主地嘟囔道。这时候,公山羊转过身来。仿佛是在肯定少年的话一般,公山羊再次喝起了泉水,另一边,少年的脸上充满了微笑。

  「你的这个表情…光是看着你,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呢。」

  古莉坐在一旁的岩石上,无奈地低语。

  曾经,少年为了能在进行为了成为驱使者的修行的同时继续画画,画过自己的姐姐给父亲看。当时,他的画非常漂亮,就连父亲也非常佩服,勉强允许他继续画画。但是,父亲不允许少年在画画时露出散漫(••)的表情。作为艾尔雷公国的继承人,以及,作为守护领国的驱使者,少年如果整体笑嘻嘻的,是说不过去的。

  他的父亲的脸上有一道从额头直到左边脸颊的疤痕,与其说显得肃穆,不如说是恐怖。据说那是他和某个驱使者争夺领地时留下的伤痕。

  「这是我的名誉。」

  老实说,少年无法理解父亲因战争留下的伤痕而自豪的态度。

  另一方面,姐姐主张只有少年的微笑才能给领民带来安心感。

  少年总是率直地表现出感情。围绕着他的坦率,姐姐和父亲经常产生矛盾。

  姐姐和父亲都是优秀的驱使者,彼此的主张都不会退缩。少年偶尔会想,如果病死的母亲还活着的话,会站在父亲和姐姐哪一边呢?母亲似乎拥有姐姐和父亲都望尘莫及的高超的驱使者的力量。

  而继承了母亲的才能的少年,其才能却迟迟不肯开花结果,这让父亲艾尔雷公爵很不满意。最近,他似乎认为绘画对少年的能力开花是一种阻碍。当少年在城里看着画布时,父亲发现了他。

  「你这松懈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想让自己变得更有威严吗?」

  少年遭到了气势汹汹的怒吼。有时,他甚至会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一顿。

  「你身为艾尔雷王国代代流传的卡露朵的驱使者,难道就没有一点儿骄傲吗!你就不知道羞耻吗!」

  少年一边抚摸着被打的脸颊,一边默默地咬着嘴唇,内心却在想,统治者的骄傲什么的都吃屎去吧。父亲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温柔。

  难道在父亲眼里,这只在阳光下解渴的公山羊也是可恨的敌人吗?

  「我跟米菈大人约好了,要在中午之前把你带回去……」

  「可以哦。反正我一整天都待在城堡里。之前不是说要有敌对的驱使者入侵吗?可是现在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反正都是谣言吧。」

  「这是没有驱使者之间的实战经验的小孩子才会说出的话呢。」

  似是在捉弄他一般,古莉嘻哈一笑。少年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公山羊身上。

  「听好了,列隆?当驱使者的战斗进入可见的阶段的时候,结果就已经差不多注定了。深入潜行的驱使者,支配了土地的魔力,慢慢地提高力量。这说明(•••)——战斗已经进入了瞬间就能分出胜负的阶段。」

  少年不屑一顾地点了点头。这些话,他已经从姐姐、古莉和父亲那里听过很多次了。驱使者会潜入别人的领地,而打开石板的目的基本上都是为了支配土地,夺取土地的魔力,积蓄起来,最终走向破坏和侵略。

  「简直就像白蚁一样,不知不觉间啃噬了人们的根基。」

  列隆说出了如果父亲在场,一定会打得他直不起腰来的暴言。

  「那可真是像龙一样可怕的白蚁啊,列隆。」

  古莉为难地说。少年耸了耸肩。敌人入侵时的恐怖,少年也能想象到。少年并没有那么傻。

  但是,这几个月来,局势变得过于紧张。自从邻国被称为“黑之驱使者”的破坏性集团攻陷以来,艾尔雷公国加强了警备,士兵们变得杀气腾腾,父亲和姐姐也都是一脸严厉。少年多愁善感的心灵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拷问的紧张感。他至少每隔几天要从城堡里溜出来一次,尽情地画自己最喜欢的画,否则就无法保持内心。

  父亲大概会嘲笑列隆是个软弱的人吧,但他并不知道。士兵们连来市场买东西的主妇都严加管制,还要盘问她们是不是敌人的走狗。与其看着他们杀气熏天的样子,列隆还不如逃进山野。

  「真是的,我已经在艾尔雷家工作一百五十年了……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主君,而你是其中最奇怪的一个。」

  古莉打着哈欠说道。很快,她就在少年身边打起盹来。这里就是这么悠闲。鸟和兔子也和公山羊一起来到了泉边。它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狼和狐狸袭击,但它们堂堂正正的样子,却正好能把敌人和不是敌人的动物区分开来,和不分青红皂白地散发着焦躁和杀气的人类大不相同。

  列隆一连画了好几张速写。他很幸福。他想把偷偷把画着动物们威风凛然的样子的素描放在父亲的书房里,然后把描绘士兵们杀气腾腾模样的东西放在旁边。哪边更骄傲?他决定这么问父亲。

  少年对父亲的挑战欲望越来越强烈,突然,他注意到远处传来了某种声音。

  咚。那是一种被奇妙地拉长了的声音。就像礼仪上的礼炮一样。动物们一齐抬起了头,纷纷向后退去,然后一个转身逃向了森林的深处。

  「怎么了怎么了?」

  古莉跳了起来。少年呆住了。咚。声音又响了。就在少年的身后。但少年没能回头。一种近乎冻僵的恐惧从他的脚下袭来。

  「好厉害的魔力啊!在战斗!大家都在城堡里战斗着呢,列隆!」

  少年的头上突然闪过一道闪光。他猛然抬头一看,只见一束巨大的箭形光芒从天而降。“魔光子(M a g i c B o l t)”——那是驱使者从石板中唤出的力量的一种——当这一知识掠过少年的脑海时,带来破坏的光芒使他的视野一片空白。

  「我们被敌人发现了。」

  古莉的声音被轰鸣声淹没了。光之箭射向少年和古莉。直直击中。

  亚媞米丝·弗兰——十二岁

  少女一生也无法忘记那个早晨。

  城市中所有刚满十二岁的孩子们都被召集起来,前往神殿。

  父母陪着孩子们,一脸不安。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什么能力。

  少女的旁边是母亲,而父亲走在两人前面。少女注视着他高大的身躯。

  (——我要成为驱使者。我一定,要成为驱使者。)

  少女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许愿希望父亲能再次拥抱自己。

  为了少女的“考试”而暂时归国的父亲,表情比任何时候都严肃。

  少女相信,父亲也和自己一样紧张。

  (没关系的,爸爸。我没事。妈妈也不用露出那种表情。)

  少女在心里小声嘀咕。她有一个足以让她这么想的“秘密”。那是在这座城市中上只有少女才有的东西。这才是力量,是将家人联结在一起的纽带。

  「大名鼎鼎的戴安·弗兰的女儿……终于……来到这里了吗?」

  留着长长的络腮胡的神殿长凝视着少女。

  风之神殿拉罕——这就是神殿的名字。这里是祭祀风之女神特蕾丝的地方。

  大厅里只有神殿长和少女。少女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十二张石板。

  「你可以读一读那些石板,然后告诉我上面映出的是什么。」

  这就是少女的考试。虽然说是石板,但其实谁也不知道它们是用什么做成的。据说它们比任何钢都坚硬,用再炙烈的火烤也不会有一点烤焦的痕迹。

  它们背面浮现出复杂的纹样,宛如精致的工艺品。

  表面乍一看就像一面镜子,只能映出窥视者的脸。

  「要想看到石板上的像,需要超越五感的感觉。味觉(N u l l)、嗅觉(D u a l)、触觉(T r i)、听觉(S q u a r e)、视觉(P e n t a)——如果不是天生就具备超越这些的第六感(C e p t)的人,是打不开石板的。」

  拥有第六感,能在石板上的镜之部分发现隐藏的力量之像的人,才是能偶驱使其力量的人——驱使者(C e p t e r)。少女看着石板问道。

  「我可以摸一下吗…?」

  神殿长点点头。少女拿起石板,一边比对着正反面,一边仔细确认那里有着什么(••••••)。对少女来说,答案的关键就在于石板的背面。不能错。这才是对少女和家人的考验。决定自己能否认可为驱使者。为此,少女已经做好了放弃年幼的自己的一切的准备。

  「看看隐藏在卡露朵身上的东西吧……到时卡露朵也会看着你的(••••••)。」

  神殿长说道。过了一会儿,少女凝视着映在石板的镜子部分中的自己的脸,按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答道,

  「我能看见小小的…背上长着蝴蝶翅膀的,像人偶一样的东西。」

  神殿长果然大吃一惊。

  「“风妖精(S p i r i t)”…这是寄宿着风之妖精的卡露朵。你看得有多清楚?」

  「我看见人偶手里拿着花。那是蒲公英的花吗?」

  回答之后,少女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唾沫。神殿长佩服地连连点头。

  「那么,接下来看看这张卡露朵吧。」

  少女这次没有问,只是摸了摸石板。热心地对比背面和表面。

  「我看到一条巨大的青蛇。蛇的身体稍微伸进了湖中。」

  「“魔牙蛇(G i a n t R a t t l e r)”…在蛇的后面,你能看到什么?」

  「堡垒…建筑物…还能看见月亮。」

  「月亮?是新月?满月?还是半月?」

  「稍显苗头的(•••••)黄色新月(••••)。」

  神殿长露出奇怪的眼神。因为她的表达方式不像小孩子(•••••)。就像是正在读着书中的内容一样——

  但少女回视神殿长的眼睛,毅然决然地说。

  「我可以看下一个了吗?」

  把两块石板上的图案都回答出来的少女充满了自信。神殿长点了点头。

  少女一个接一个地回答。神殿长的怀疑也随之逐渐消除。

  (要小心啊——)

  少女敏锐地察觉到神殿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必须按照自己的表达方式才行——)

  终于,花了很长时间,少女把十二张石板全部说中了。

  神殿长惊讶得目瞪口呆,以及远远超出了佩服的程度。

  「没想到……十二张都能说中……这是自这座神殿成立以来,首次发现的才能。」

  接着,他走向祭坛,从那里又拿出(•••)一块石板。

  「那么,这是最后一块石板。来……请看看吧。」

  少女僵住了。骗人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第十三张(••••)石板呢(•••)。少女接过石板的手在颤抖。她低着头,遮住动摇的表情,窥视着镜子的部分。这是最后一个。只要回答出这个,自己就会得到认可。一家人能团结在一起。

  但是——什么都看(••••)不见(••)。之前还很坚毅的少女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爱哭鬼亚媞。少女能听到不知是谁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家都这么称呼少女。爱哭鬼。英雄的女儿是个动不动就哭的胆小鬼。这是事实。无论何时,少女的心中都飘荡着悲伤。每当被人说了什么,或者被人欺负了,自己就会潸然泪下。虽然自己也很不甘心,但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于是更加不甘心,眼泪继续不停地流了出来。

  父亲出门旅行的时候,少女也无能为力。自己只能通过哭泣来表达悲伤和寂寞。父亲也用同样悲伤的表情凝视着少女。不久,他便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靠眼泪是什么也得不到的,也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是少女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切身体会到的世界的规则。

  (爱哭鬼—!)

  少女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她咬紧牙关,拼命地把眼看就要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在这里哭泣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眼泪绝对不会改变什么。快看,快看,快看石板。哭出来的话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要稍微发现一点什么,就能得到答案。幻象也可以。说谎也没关系。只要能看到一些东西——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在石板上晃动。

  在镜子般的表面,遥远的深处,有一片仿佛与宇宙直接相连的黑暗。

  当你看向卡露朵时,卡露朵也在回看着你。神殿长的这句话突然掠过少女的脑海,黑暗看向少女。就像一条巨蛇张着下巴扑了过来。

  黑暗吞噬了少女。

  少女的嘴里迸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

  列隆·艾尔雷——十二岁

  瞬间,闪光覆盖天地。猛烈的闪电交错在周围。过了一会儿,少年发现自己趴在地上。他慌忙跳起来,然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在空中的古莉竟然用双手挡住了光之箭。

  「居然对我使用咒术(S p e l l)系的卡露朵,真是个外行啊。」

  古莉咧嘴一笑。那是少年从未见过的好战面孔。

  古莉“砰”的一声,拍了拍双手,于是,魔光子的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

  浮在空中的古莉跳上呆若木鸡的少年的肩膀,大叫起来。

  「怎么了,你在发呆吗?赶紧回城堡去!」

  少年慌忙拿起几张素描跑了起来。画布和画具都丢在了原地。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心中的呻吟,就这样成为了对自己的愚蠢和迟钝的诅咒。在自己享受幸福的时候,在城堡里,父亲、姐姐和士兵们一定正在和敌人拼命战斗。想到这里,后悔和自我厌恶让少年想号啕大哭。

  「危险!停下!」

  古莉叫道。少年吓了一跳,继而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森林一个接一个冻结。树叶枯萎,树上落了霜。就在这时,从四处的地面上冒出了巨大的冰之墙。

  「“侵冰壁(I c e W a l l)”?怎么可能,这里明明有米菈大人的魔石像在…」

  古莉的声音嘶哑着消失了。少年也呆呆地看着那个样子。

  姐姐最擅长的卡露朵之一的“魔石像(G a r g o y l e)”——那是有着狮鹫的头和矮胖四足兽姿态的移动石像。它的石爪有着将人的身体连同铠甲撕裂的力量。

  现在,它破碎成碎片,被冰墙吞噬,冻结在那里。

  「呜,呜哇!啊啊啊!」

  少年发出恐惧的叫声,不顾羞耻地往后退去。他的脚下发出刺耳的声音,地面陷了下去。简直就像是沼泽一样。整个森林都变成了冰冻的沼泽地。

  「米菈大人守护的森林变成了水属性(••••••),受到了敌人的驱使者的支配。」

  古莉冷静地环视着被冰侵袭的地面。

  「看,那边还没有受到敌人的支配。快跑起来,你是男孩子吧!」

  少年咬紧牙关,再次跑了起来。树木眼看着枯萎,地面上长出了冰墙。在不知何时会被冰吞没的恐惧中,少年终于站在山丘上,看到了城堡。

  简直不敢相信。城堡里到处生长着冰墙,城墙已然崩塌。

  远处传来了呐喊声。士兵们在战斗。

  咚——。随着一阵奇怪地被拉长的声音,城堡背后突然发生了爆炸。就在这时,从爆炸的烟雾中出现了一条长着七色鳍的巨龙。它仰起了镰刀一般的头,现出了身影。

  「“邪妖龙(L e v i a t h a n)”!就是那家伙支配着土地的魔力,把周围变成了水属性!

  古莉叫道。少年颤抖起来。他害怕得不得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不前进。在大家和那样的怪物战斗的时候,自己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世界是和平而美丽的”之类的话。少年流出了不堪的眼泪。

  少年跑下山丘,跑过城堡的桥。兵营被冰覆盖,在巨大的冰块中,有好几个士兵瞪大了眼睛死去了。少年想吐。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脚步。自己也(•••)去死吧(•••)。这是最起码的谢罪。在那之前,他必须去见父亲和姐姐。必须当面道歉。

  少年穿过有一半已经破碎的城门,进入了大厅。这时,他遇到了一个人影。

  是父亲。他以可怕的表情握着剑。

  「父亲!」

  列隆正要跑过去,古莉大喊道。

  「不对,列隆!那是敌人(••)!快逃(••)!」

  父亲(••)猛地举起剑。那是一把异样的剑。剑刃蜿蜒起伏(••••),剑柄上的装饰如牙齿般嘎吱作响(••••)。“牙命剑(L i v i n g S w o r d)”——那是从卡露朵中召唤出来的活着的剑。

  这不是父亲喜欢使用的武器。想到这里,古莉飞快地扑向父亲(••)。

  「无礼之人!竟然变身成艾尔雷大公的样子!」

  古莉耳朵上的耳环闪闪发光。那是卡露朵的一个“翡翠戒指”。古莉的利爪闪耀起光辉,同时撕裂了父亲的身体和剑。

  父亲发出奇怪的叫声后,变成了绿色的怪物。不,是那个怪物变成了父亲。怪物和鲜活的剑都发出“啪”的一声,变回了卡露朵的样子。

  「“分身魔(D o p p e l g a n g e r)”……」

  列隆呆呆地说出卡露朵的名字。那是拥有自由变身力量的存在。

  他的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就在他慌忙回头时,从大厅深处出现的东西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逼近他。是“爬虫人(L i z a r d m a n)”——它是长着一张蜥蜴的面庞,以异常速度移动的战士型造物。它手持剑和弓箭,几乎在一瞬间就挡在了列隆眼前。

  就在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剑被挥下之前,古莉把少年推了出去。

  随着“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少年倒在地上,视野立刻被染红。

  他的额头被“爬虫人”的剑砍到了。在血淋淋的视野中,他看到“爬虫人”把剑挥向古莉的样子。少年发出不成声音的叫声。

  突然,古莉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苍之盾,伴随着巨大的声音把敌人的剑弹了回去。

  「…“苍水盾(W a t e r S h i e l d)”。是能将水属性造物(••)的攻击全部归零的卡露朵。」

  冷峻的声音——是少年的父亲。

  「艾尔雷大公!您没事啊!」

  被盾牌的保护的古莉叫道。如今,少年也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父亲。

  「以艾尔雷大公的名义驱使!屠杀吧,“剑斗士(G l a d i a t o r)”!」

  父亲迅速放出了卡露朵。与光芒一起出现的是拥有钢一样的身躯、姿态和男人无异的造物。少年瞪大了眼睛,看到了艾尔雷家族中最强的攻击手的模样。

  虽然蜥蜴怪物以更胜一筹的速度挥舞着剑,但以力量取胜的是父亲的“剑斗士”。它迟了一些挥下的巨大的剑,将蜥蜴怪物的身体像是纸工艺品一样砍成两半。压倒性的强大。蜥蜴的怪物消失,变回了石板形状。少年呼唤父亲。

  「父亲…」

  「是列隆吗……你又沉迷于绘画,沉迷于游玩了吗?」

  父亲严厉地说。少年正要道歉,却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父亲没有看自己,而是看着天空。要是平时的话,自己早就被父亲打飞了。

  父亲脚下有什么东西溅了起来。是血。从父亲的背上流了一摊血。

  「你没事,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父亲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前倒了下去。刺进父亲背上的几支箭让列隆哑口无言。父亲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快逃…留下艾尔雷的血脉…」

  少年慌忙抱起父亲的身体。父亲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找回…被破坏的卡露朵……总有一天,这座城堡,会重新回到艾尔雷家族……手中。」

  说着,父亲用另一只手将一束卡露朵塞到少年手上。

  「拜托了…我的儿子…」

  少年的喉咙发出一声悲鸣。父亲从来没有拜托过身为儿子的自己。和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都完全不同的父亲,居然像这样直呼自己是儿子——

  「父亲…?」

  父亲没有回答。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断气了。他在说“拜托你了”的时候,目光一直朝着空中。

  那个地方(••••)没有自己(••••)。自己明明就在这里。少年茫然地想。直到最后,父亲都看向了与自己不同的地方。这也是这位父亲的作风。

  「列隆!上面!」

  古莉叫道。少年的头顶传来沙沙的声音。一个长着黑色触手的巨大眼球贴在天花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死亡凝视(D e a t h g a z e)”!危险了,命令“剑斗士”战斗吧!快——!」

  「怎么可能…我…」

  少年叫喊着。身为艾尔雷家最强攻击手的“剑斗士”,对少年来说实在是太过压倒性了。而且,他终究没有能赋予它魔力、支配它的自信。

  天花板上的眼珠怪物发生了异变。它的眼睛里聚集着光芒。

  「快点儿!要是被那家伙的光照到的话,石板就……」

  猛然间,一道闪光在少年眼前贯穿了“剑斗士”的胸膛。“剑斗士”在叹息的声音中恢复了石板的姿态。少年立刻伸手去拿,而石板却发出尖锐的声音,碎了一地。据说石板比世上任何物质都坚固,也不会被腐蚀。

  「已经变不回原样了…」

  古莉说道。石板的碎片从少年的指缝间啪啦啪啦地散落。

  「怎么会……」

  自己不是刚刚才被托付了艾尔雷家族吗?不是才刚刚被托付了石板吗?尽管如此,自己却如此凄惨地、轻而易举地失去了最强的战士——

  「列隆!振作点,列隆!」

  古莉悲痛的呼喊也无济于事,少年只是抬头望着在天花板上爬行的巨大眼球。

  「不行……我……我做不到……」

  少年放声大哭。

  巨大的眼球凝视着少年,破坏之光再次聚焦在它的瞳中。

  亚媞米丝·弗兰——十二岁

  黑暗之中,少女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存在。

  那是一个巨大的(•••),有着像钢一(•••••)样的身体(••••),拿着剑的男(•••••)人的身姿(••••)。

  一瞬间,少女以为自己看到了父亲的幻影。但他的存在实在太过凶猛,也太过缺乏人性。

  那个人突然发出苦闷的声音,恳求着亚媞把自己从这里带出去。他胸口受伤,正拼命地从坠落的黑暗之底爬上来。少女觉得那叫声正意味着父亲的痛苦。那是无法从战斗中逃脱的父亲在向自己求助。

  少女不知何时忘却了恐惧,向那个人伸出手,大声叫道。

  「爸爸!我在这里,爸爸!」

  那个存在注意到了少女。他也伸出手来。少女抓住了他的手。那一瞬间,在过于沉重的存在(C r e a t u r e)的重量下,少女反而差点被拖入黑暗。

  少女再次发出惨叫。这是对自己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自己竟然出手了——这样的后悔感向她袭来。当少女的身心都快要被拖入黑暗的深渊时——

  「亚媞米丝!振作点!」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少女的肩膀,摇晃着。

  少女吃了一惊。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父亲的脸。突然之间,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那里。回过神来,黑暗和位于黑暗深处的痛苦存在都消失了。

  四周是神殿大厅的景象。神殿长和母亲也在那里。少女明白了,听到自己的惨叫声之后,爸爸妈妈冲进了大厅。

  突然,少女意识到自己手里握着什么。

  是那第十三块石板(••••••)——霎时,她发出了高亢的惊叫,反射般地扔出了石板,因恐惧而浑身发抖。少女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有一件事,她突然清晰地想了起来。是的——自己正在(••••)参加考试(••••)。

  「黑…黑暗的地方,有个男人。」

  少女拼命地说道。神殿长的点头和母亲的摇头,是同时发生的。

  「…没关系,亚媞米丝。」

  父亲从背后抱住了少女。但少女拼命忍住眼泪说。

  「他拿着一把很大的剑,抓住我的手……对,从黑暗的地方出来……」

  简直就像父亲一样——少女在心中低语。这时,少女感到自己完全把眼泪吞进了胸中。爱哭鬼的自己,被留在了那片黑暗的深处。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神殿长捡起少女扔出的石板,对父亲说道。

  「戴恩啊…她好像在第十三块石板上看到了什么…」

  「考试的第十三块石板…亚媞米丝吗?」

  父亲的表情僵硬起来。在他的旁边,少女大声说道。

  「神殿长大人,我能当驱使者吗?」

  「这个谁也不知道…就要看你的努力和创造女神的指引了…」

  神殿长轻轻蹲下身,抚摸着少女的头。

  「但是,你有这个可能性。你可以作为驱使者的候补,在这个神殿里修行。」

  少女睁大了眼睛。母亲因惊讶而倒吸了一口气。父亲冷冷地看着少女。

  「是!」

  少女大声回答。果然,眼泪什么都改变不了。能改变的,只有强大的自己。至于爱哭鬼的自己,就只要永远沉(•••••)眠在那黑暗(•••••)之中就好了(•••••)。绝不会再让(•••••)再出来了(••••)。

  「我绝对不会再哭泣了。」

  少女说出了一句跳跃的话。神殿长稍稍瞪大了眼睛,但还是温柔地点了点头。

  「神啊…为什么…」

  父亲仰天呻吟。母亲悄悄地站在他的身边。两人的样子让少女很是满足。把家人连结在一起的纽带——那就是成为驱使者。

  为此,那一天,少女发誓要封住眼泪。

  列隆·艾尔雷——十二岁

  巨大的眼球向少年射出死亡光线。

  古莉举起盾牌护住少年。少年在哭泣。他一边哭一边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光线粉碎了盾牌,仿佛要就那样连着古莉直接射穿少年一般。但刹那间,反而是巨大的眼球(•••••)变成了粉末。光线打在古莉柔软的胸前,突然消失了。古莉摇摇晃晃地飞了下来,搂住了少年的胳膊。

  「还…还活着…?我,我还活着吗?」

  古莉浑身颤抖地说。一向恬淡而无所畏惧的古莉,终究还是会害怕的啊。少年茫然地这么想。

  「列隆!古莉玛露汀!你们没事吗。」

  听到这个声音,少年松了一口气,几乎脱力。姐姐带着被称为“贪魔兽(T a o t i e)”的存在出现了。它是有着金色的角和石头般的身体的狮子——也是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巨大的眼球打飞的造物。和魔石像一样,它是姐姐最拿手的卡露朵。

  「米菈姐姐…父亲,让我逃跑…」

  米菈盯着父亲的遗体,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迅速确认了下少年的伤口。

  「伤口没有毒。快逃吧,列隆。我现在就准备。」

  少年愣住了。米菈把自己的一束卡露朵塞进少年胸前。

  「还记得你在画我的时候说的话吗?」

  她说道。那声音非常温柔。少年连忙点头。

  「美丽的世界…和平的世界…无论哪一个,对我们来说都是遥远的世界。但是不要放弃,相信自己吧,列隆。你的魔力比我和父亲还要强大许多。」

  为什么姐姐要突然说这种话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快点逃吧——列隆想要这么说,但面对她过于真挚的眼神,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古莉玛露汀——请你一直做列隆的朋友。」

  「米菈大人…不用别人说,我就是这么想的。能侍奉米菈大人,我由衷地感到幸运。」

  她微微一笑。表情非常清爽。然后,她立刻绷起了脸。

  「听好了,列隆。逃出这里后,你要前往北方尽头的一座山岭宫殿,那里有个名为“危宿”的组织。然后,你要告诉那个宫殿的主人,艾尔雷家族发生了什么。那个宫殿里的人们会保护你的。」

  「姐姐呢…」

  「再见了…列隆,古莉玛露汀,你们两个,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这时,天花板的一角轰然倒塌。那头将周围变成冰冻的沼泽地、有着七色鳍的龙——“邪妖龙”的头突然出现,凶暴地露出了獠牙。

  「谢谢你把我画得那么漂亮……列隆。」

  最后,米菈这么说着,迅速将手放在少年手中的一张卡露朵上。

  「“飞脱(E s c a p e)”」

  随着她的声音,卡露朵放出了光芒,将列隆和古莉的身体染成了金色。少年的身体一下子浮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事已至此,少年终于明白,姐姐是打算牺牲自己。为了让少年逃跑,她打算将自己变成盾牌。

  「——等下!姐姐!等下!别丢下我!」

  少年喊道。这句话很奇怪。因为他反而觉得逃出来的自己是被姐姐丢下了。

  面对着“邪妖龙”,有着石头身体的狮子——“贪魔兽”毅然扑了过去。这是少女仅剩的力量。剩下的石板,她已经全部交给了少年。

  地面眼看着越来越远。在卡露朵的力量的帮助下,只有少年和古莉被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姐姐的旁边是父亲的遗体。越变越小的龙的身姿,向着姐姐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

  少年尖叫着,疯狂起来。古莉拼命地抚慰着少年。

  金色的光变成球体,把少年们运走了。

  亚媞米丝·弗兰——十二岁

  迎着朝阳,父亲骑在了马上。少女和母亲为父亲送别。那一天,父亲盯着少女和母亲看了很久。仿佛要把两人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底。

  「亚媞米丝…母亲就拜托你了。」

  父亲突然说道。少女感到心跳加速。因为她没想到父亲会拜托自己——而且还是母亲的事。少女满脸通红地大声回答。

  「嗯!」

  父亲眯起眼睛。在少女的眼中,父亲似乎在一瞬间露出了微笑。

  不过,父亲马上调转了马头。少女也一直注视着离开城市的父亲的孤影。突然,眼泪似乎要掉下来,而她咬紧牙关忍耐着。眼泪能改变什么吗?这在少女心中已经成为了信念,甚至成为了心灵的支柱。父亲说要拜托自己。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应才行。她这样对自己说,毅然忍住了眼泪。

  从那以后,少女的眼睛里再也没有过泪水。没有人再叫少女爱哭鬼了。无论遇到何种痛苦都能笑着忍耐的少女,在城市中也变得令人刮目相看。

  直到一个少年来到这座城市——

  列隆·艾尔雷——十二岁

  呜…少年一边呻吟着,一边站起身来。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了满是岩石的高地上。

  古莉站在悬崖边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

  少年来到古莉身边,和她看着同样的景色。顿时,心中一种焦灼的冲击袭来。

  在昏暗的天空下,少年可以看到城堡。他看见了城下的城镇,看见了自己画着公山羊的森林。所有的一切都冻结了。城堡、街道和森林都被困在巨大的冰墙之中。

  「敌人的目的好像只有这块领地的魔力。对人民、野兽,以及他们的生活,都毫不区分地进行支配……这是“黑之驱使者”的一贯做法。」

  古莉用不掺杂感情的声音淡淡地说。

  「艾尔雷大公和米菈大人…都在那个冰中沉眠。」

  突然,古莉的身体迅速失去了形状。

  「古莉!怎么了!」

  古莉转向少年,露出微笑。少年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沉重的感觉。

  「姐姐她…」

  她的生命正在消逝。所以,被她召唤出的古莉,也正在变回原来的石板。古莉边笑边说,

  「总有一天,等你能好好使用石板的时候,一定要再把我叫出来哦。事到如今,我可不想侍奉艾尔雷家以外的人。」

  那是充满无限的信赖的声音。少年拼命点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不一会儿,古莉的身影消失了,只剩下少年一个人。风呼啸而过。突然,他注意到那张素描夹在那束卡露朵之间,被风吹动着。

  是公山羊的草图。公山羊直视着他,似乎在说话,

  『只有你一人恬不知耻地活了下来。』

  少年哭着摇头。

  『父亲和姐姐都死了。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连古莉都无法召唤的你?』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世界美丽吗?世界和平吗?在你眼中,被冰封的城堡美丽吗?』

  「闭嘴!」

  少年把素描撕碎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把纸撕成了碎片。被风吹拂的纸片飞向了远方。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心都变成了碎片,被干燥的风吹散了一样。少年看着悬崖,真想就这样一头跳下去。

  「“危宿”……」

  过了一会儿,少年低声说道。他必须去做姐姐最后交待自己去做的事。

  少年捡起古莉的石板。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充满鲜血的石板,还有姐姐给自己的石板。少年把它们抱在胸前,面朝北方。

  额头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干涸的鲜血粘在少年的脸上。少年露出悲怆的表情。远处,夕阳西沉。少年在那赤色的余晖中走着。

  他茫然地思考着自己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姐姐,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生活。但是除此之外,自己好像还失去了什么。当时的少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他好不容易到达那座名为“危宿”的古老宫殿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什么。

  亦或是,正是在到达那里的期间,少年失去了它也说不定。

  从那天起,少年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他再也没有拿起画笔。也不再会涌起“觉得什么是美好的”的思绪。

  直到他在某个城市遇到了一个少女——

  如此一来——

  少年失去了微笑。

  少女把眼泪藏在心中。

  自那以后,四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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