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骑士团驻扎

   

  进驻

  在夜晚的城市中,列隆身披红衣,悄无声息地奔跑着。他同时驱使着“飞行”与“红圣衣”的卡露朵。怀中的古莉因某种火药味而皱起了鼻子,缩进了衣服中。

  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一角,列隆停了下来。就在被墙壁包围的狭窄空地上,

  「找到了…“领地”——」

  从遮住脸的防具缝隙间,列隆露出锐利的眼神。他的第六感明确地确认了某种不可视的存在。

  (无属性——)

  这就是这个“领地”的属性。他的脚尖已经碰到了境界线。列隆迅速从手中的卡露朵中找出了应该驱使的一张。他并没有把卡露朵拿在手里看,而是根据每张卡露朵所持有的魔力性质瞬间做出了判断。

  同时,他大踏步进入领地。一阵攻击的气息袭来,列隆眼前甚至产生了火花四溅的错觉。在本该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它出现了。

  被配置在土地上的东西(••),对拒绝被夺取魔力、不想支付“通行费”的列隆,因愤怒与攻击的意志而得以具现。

  如果他坦率地让与魔力,被配置的东西(••)就不会攻击。代价则是配置了造物的敌人的驱使者会依据被夺取的魔力而变得更加强大。

  黑暗中,它喘着粗气。那是“黑之驱使者”所放出的造物发出的又热又腥的气息。它是一个比列隆高一倍的大个子。并不是人。它双目赤红,露出黄色的牙齿,面相如野兽一般,握着堪比马头大小的巨大铁锤。

  「“强夺魔(B a n d i t s)”——」

  那就是被配置在这里的东西(••)的名字。面对这个大个子的铁锤,列隆化作红色的影子闪开,放出了卡露朵。

  「烧吧——“猛炎蛇(L a v a W o r m)”!」

  火焰突然燃起,灼热的蛇出现了。它咬住了大个子的肚子。大个子变成了火球,一边剧烈地扭动着身体一边挥舞着铁锤。锤柄重重地打在蛇的肚子上,列隆“呜”地呻吟了一声。通过大汉的铁锤,红莲之蛇和列隆的魔力都被夺走了,

  「砍断它,“战斧”!」

  列隆立刻放出新的卡露朵。灼热之蛇的身体膨胀起来,咬住男人不放。从它嘴里喷出耀眼的火焰。大个子男人的肚子像爆炸一样被炸飞了。

  随着“啪”的一声巨响,大个子的身影消失了,恢复成了原本的卡露朵的样子。列隆刚一看,卡露朵就切开了黑暗,不知飞向了何处。

  接着,红莲之蛇和支援它的卡露朵回到了列隆手中。

  确认对方失去了“领土”后,列隆轻轻叹了口气。这时,只听得城市中的人们哇地一声骚动起来。

  「找到了,是“黑之驱使者”!」

  从空地的入口处,七零八落地有石头扔了过来。

  「明明就不是。这下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列隆间不容发地拿出了“飞行”的卡露朵。

  「“王宫”的骑士团来了的话,我们也能稍微轻松一点吧——对吧,古莉。」

  猫罕见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安慰列隆。

  “星星”的仪式,最终在谁也没能读懂卡露朵的情况下结束了。

  自那以后已经十日有余,城市乍一看很平静。但是,从决定派遣骑士团开始,整个城市就很明显都带上了紧张感。再加上,还传出了扰乱城市的“黑之驱使者”的传闻。

  用红衣隐去身形的驱使者正在谋划什么坏事——这很明显指的是列隆。自从黑衣的老人在市场上上演了一番骚动的戏码后,他就消除了气息,藏了起来。

  并且,他似乎还开始在各地进行“领地”的支配。

  他让造物支配土地,并将那片土地的魔力化为己有。造物则成为地面、水或者空气的一部分,负责将土地的魔力供给驱使者。只要待在那个“领地”里,人们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夺走魔力,成为驱使者力量的食粮。在此时被夺走的魔力,则被半讽刺地称作“通行费”。

  列隆和泽普洛斯昼夜轮流进攻敌人的“领地”。

  造物在受到打击、不能保持姿态时,会想要回到驱使者身边。他们想要探知那个时候留下的魔力的踪迹。不过,对方巧妙地断绝了气息,没有留下尾巴。

  另一边,或许是因为在市场上被人看到了吧,列隆的“红圣衣”的评价非常差,只要出现就会被当成坏人。比起擅长无属性的敌人,擅长风属性的泽皮洛斯和驱使火属性的卡露朵、引发猛烈火焰的列隆看起来既显眼又危险。列隆已经完全被当成“黑之驱使者”了,

  「总觉得很生气啊。」

  数次战斗后,他漫无目的地喃喃自语的样子让泽普洛斯目瞪口呆。

  「一般来说,最开始被扔石头的时候就该生气了吧。你还真是个漫不经心的人啊。说到底,“红圣衣”也太引人注目了吧。换个装扮怎么样?」

  「在防御系的卡露朵中,这是我用的最顺手的卡露朵。对吧,古莉。」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市民露出厌恶的表情你也要忍耐。实际上,咱们也确实给市民带来了麻烦。不过话说回来,敌人也开始频繁地支配空间了。」

  「我只能感受到那个老爷子的气息…难道他想一个人统治这个城市吗?」

  「他还有一个同伴…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为了能够应付还有别的敌人的情况,真希望危宿能派遣新的使徒(••••)过来啊…」

  「大家都很忙啊。」

  列隆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期待有新的支援。

  「因为是少数的精锐嘛……敌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扩大战场。如果这里的敌人表面上是少数,实际上是集团的话,就有可能突然统治整个城市,吗?」

  「那样的话,城市就要变成战场了。」

  列隆冷不迭地说道。泽普洛斯仰望天空,语气淡然。

  「早就是战场了吧,只是那些自认为和平的人感受不到而已。」

  没过多久,仿佛在肯定这句话一般,一个集团出现了。

  城中的人们怀着不安的心情注视着他们。骑士团终于到达了城里。

  骑士十名,步兵三十名。身穿铠甲的人群森严地聚集成一团,笔直朝这边走来。泽普洛斯借助卡露朵的力量,从学堂的钟楼上远距离观察到这一情形,然后说道。

  「嚯……真是厉害的统率啊。哎呀,驱使者的能力和魔力都相当充实。」

  在他身旁,列隆同样凝视着远方的骑士团长。

  「那个领头的人——很强。」

  「是啊。」

  「他用着什么样的力之书呢。如果知道属性的话,对付起来就轻松多了。」

  「谁知道呢。无论如何,只希望他们不要妨碍到我们。」

  听了泽普洛斯带刺的语气,列隆瞥了他一眼,

  「泽普洛斯,你讨厌骑士团吗?」

  「嗯,只要一看到军人,我胳膊上的伤就会疼。」

  泽普洛斯不停地抚摸着早已失去的右臂的根部。

  列隆也没有多问。看到骑士团进入神殿的样子,他急忙走下钟楼。

  在礼拜堂前的广场上,以神殿长领头,教官和学童们全体出动迎接骑士团。他们排成了一排人墙,其中也有着不让骑士团继续前进的意志。

  骑士团长似乎也不想毫无意义地强行闯入。不仅如此,他还下马脱下头盔。露出鲜艳的金发和白皙的容貌。在挺拔的鼻梁下,他精致的嘴唇上洋溢着优雅的微笑,向神殿长行了一礼。

  「烦劳出迎。我是“王宫”骑士团西方守备队的队长,夏乌拉·柯菲斯。」

  男学童发出了“哼”的一声,女学童则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欢呼声。

  「又来了一个长得和女人一样的家伙。这家伙和列隆有得一拼吧。」

  亚媞勇敢地抱起胳膊,说道。蕾米在她身旁说,

  「要是恩里克也那么文雅就好了。」

  她发出微妙的叹息。另一边,在男生中,恩里克说道,

  「装模做样的家伙。不值得信任。」

  他喘着鼻息,断言道。然后他回头看着姗姗来迟的列隆。

  「你也这么想吧?」

  恩里克太阳穴青筋直竖,问道。列隆歪着头,看着骑士团长,然而,

  「腿好长啊。」

  列隆有点羡慕地说,恩里克二话不说就捅了捅他的头。

  「很痛啊。」

  「吵死了,你这个蠢货。称赞敌人是什么意思。」

  「也不算是敌人吧…?」

  就在列隆茫然地这么说的时候,骑士团长发出了声音。他的声音很嘹亮,也略带做作。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态一般,他的语调很端正。

  「我们并不是来伤害各位的自由和骄傲的。为了保护这个城市,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作为剑和盾被派遣而来。已经有很多国家被“黑之驱使者”毁灭了。而且有确切的情报显示,这座城市中也有可恨的敌人潜来进来。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和协助我们。」

  回过神来,骑士们都下马了。每个人的态度都极为绅士。神殿的人原以为自己会被他们在马上傲慢地怒斥一顿,脸上的表情微妙地泄了气。

  神殿长走到前方,直面骑士团长夏乌拉。

  「我们接受骑士团的驻扎……但是,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为了这片土地的自由和骄傲。关键时刻,我们会团结一致,为了守护神殿和街道而站起来。」

  事实上,过去驻扎在此的骑士团行为粗暴至极,神殿和城市团结一致,几乎是用武力把他们赶出了街道。这一点,列隆从亚媞他们那里听说了。

  「当然,塞门特斯神殿长殿下。请一定要把我们加入到你们的团结之中。恕我冒昧,请问这里是否有能供我们商议的地方?」

  「那就去议事堂吧…我也将带你们去让马休息的地方。」

  「劳烦了,神殿长殿下。」

  夏乌拉笑眯眯地遵从,然后命令士兵移动。

  如果夏乌拉提出不使用议事堂而使用礼拜堂的话,气氛一定会一下子恶化。但夏乌拉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对保管着重要的卡露朵的神殿视而不见。表面上看上去,他们绝对不像是来抢卡露朵(•••••)的。

  士兵们也没有骑马,没有亮出武器,为了不刺激神殿里的人而安静地移动着。

  教官和学童们都明显对骑士团的出人意料的态度感到困惑。

  「…还不知道呢。」

  恩里克小声说道。在他身边,列隆茫然地眺望着骑士团。

  突然——骑士团长夏乌拉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列隆。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列隆感到一阵恶寒,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肩上的猫也发出低沉的低吼。很快,夏乌拉微笑着继续前行。

  「他在笑啊。该死的,都怪你呆呆的,才会被人小看不是吗。」

  面对大声怒吼的恩里克,列隆投来了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之物的目光。

  「……哼。在恩里克看来,他是在笑啊。」

  「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在列隆看来,那个骑士团长完全没有露出笑容的意思。他就像是对着猎物张开大口的蛇一样,凶猛无比。那甚至是机械性的,冷血的杀意。列隆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刚刚正面沐浴其中。

  「是敌人…吗?」

  无趣。列隆低声说道。

  支配与抵抗

  在议事堂中,神殿长一行人正在和骑士团进行对话。另一边,

  「你被骑士大人瞪了一眼,然后被吓了一跳吗?」

  在钟楼上,泽普洛斯听了列隆的话,放声大笑

  「也不是被瞪了吧。我只是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恶心。」

  「他是感受到了你的魔力才警戒起来的吧。就当成是打招呼吧。礼貌只是浮于表面,他其实是个相当好战的驱使者吧。」

  「不单单是好战…性格也很差。对吧,古莉。」

  在列隆的肩膀上,猫睡眼惺忪地眯着眼睛。

  「因为你很直率啊。」

  泽普洛斯又笑了。

  「首先,先让我们拜见一下骑士们的本事吧。反正如果只是一味地加强防御的话,是揪不出潜行着的“黑之驱使者”的。」

  至少从表面上看,泽普洛斯的见解很中肯。

  王宫的骑士夏乌拉把事情办得很巧妙。

  「你们世世代代统治并开拓了这片土地。卡露朵降临在此地是创造神卡露朵菈的意志。我认为你们当中应该会出现能够使用这个卡露朵的人。」

  他这样说着,尊重了神殿方面的立场。但之后的道理非常离谱。

  「因此,直到你们之中出现这个卡露朵的使用者,让这座神殿从“黑之驱使者”的威胁中解放之前,我们将成为保护你们的盾牌。」

  他把卡露朵交给神殿,作为交换,骑士团要继续驻扎在此。神殿也在努力寻找“黑之驱使者”,但毫无成果。能够熟练使用“星星”降下的卡露朵,以及与”黑之驱使者”对抗,这两点都没能做到的神殿,没有可以抱怨的立场。

  更甚的是,夏乌拉还陆续拜访了市议会和城市中的大人物。在那里,他向他们暗示可以降低税收,成为他们生意的后盾。

  骑士团驻扎的费用一般由驻扎地的城市负担。而这本应又会成为反抗骑士团的种子,但夏乌拉承诺会有充分的回报。

  因此,甚至有人率先站出来协助骑士团。神殿的骄傲早已荡然无存。这样下去神殿很可能会对骑士团,以至于对“王宫”言听计从。

  然后不久——城市受到了最初的冲击。

  列隆也在通往学堂的路上目睹了这一切。亚媞也在一起。

  两人每天早上都并肩走入学堂里的样子已经成为了固定的光景。学童们一开始也大肆揶揄,但很快就发现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微妙地接受了。拥有卓越魔力,却被众人使唤的怪人列隆,以及作为女学童的代表而令人刮目相看的亚媞,在大放异彩这一点上,两人是相似之人。

  虽然列隆打算暗中(••)为亚媞做护卫,但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在亲近亚媞而已。作为礼拜长,亚媞也公开宣称自己的任务是要作为礼拜长教导这个怪人正确的学堂生活。列隆隐藏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因此,能训斥(••)这样的列隆的人,也只有亚媞了。

  有人在后面喘着鼻息瞪着列隆和亚媞走在一起的样子。

  「虽然上次输了,但下次一定要再次一决胜负。」

  是恩里克。在他旁边的,蕾米无奈地说,

  「恩里克也真是不吸取教训。所以亚媞才说你是猴子。」

  「如果我是猴子,那他就是狗。」

  「还是小狗更可爱呢。是吧,列隆。」

  突然有人从后面喊列隆,但他只是歪着头。

  「狗?哪有狗啊。对吧,古莉。」

  「是啊,列隆是猫信徒啊。」

  蕾米好像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亚媞回头耸了耸肩。

  「不管是狗还是猫,都是有所谓的意志的吧。但是这家伙只会被“白寮”的人当成佣人使唤。只要有人拜托就什么都做。」

  「…听说最会使唤列隆的人就是你哦,亚媞。」

  恩里克小声说道,声音中有着对列隆的微妙的同情。

  「我不算。因为他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

  亚媞回答。她那强硬的声音有一种微妙的说服力。

  「我也没被使唤,只是被拜托了很多事。对吧,古莉。」

  列隆茫然地回答。蕾米和恩里克不知怎么地深深点了点头。

  「说到底,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要画我?」

  「什么时候…」

  「不会是想要逃跑吧。」

  「逃跑什么的…」

  列隆为难地说着,突然,他站住了,把目光转向了街道的方向。

  「真是的,又像这样发呆——。快走吧…」

  亚媞的斥责声被巨大的地鸣声淹没了。路上的学童们一齐停下了脚步。大家僵在原地望着街道。只见城市的一角竟然咔嚓咔嚓地生长出了巨大的树木。

  远远就能感受到街上的人们一阵骚动。

  「什…什么啊,那是!?」

  恩里克发出了不亚于地鸣声的大声喊叫。

  「它改变了土地的属性。」

  列隆独自说道,亚媞她们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当自己擅长的属性和土地的属性不匹配时,应对的方法之一:强行改变土地的属性。这是比骑士团单纯地横行霸道要严重得多的事态。这是为了引出土地的魔力而用自己的魔力操纵地火水风四大元素,使之达到对骑士团最为有利的状态。

  如今,列隆看到的是土地从四大元素相互制衡的无属性状态转化为地属性的过程。结果,由于地属性魔力的增强,树木花草一举成长,对道路和建筑物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突然,从学堂方向,教官们慌慌张张地走了下来。尽管接下来还有课,但他们还是一溜烟地向街上跑去。显然是要去对骑士团进行抗议。

  很久之后,哈里斯教官长一边磨磨蹭蹭地跑出来一边说,

  「大家都去教室吧。这里交给我们。」

  他如此命令学童们,但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大家只是站在原地。

  「还没结束呢!快看河!」

  恩里克喊道。河的一部分泛滥,产生了泉水。水属性的魔力只在那一角得到了惊人的增长。而且,变化还在继续。已经可以说是蹂躏了。在学童们的注视下,城市被肆意改变了模样。

  「太过分了…」

  蕾米的声音充满悲痛。恩里克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要是父亲在的话…」

  亚媞痛苦地说。蕾米和恩里克也都是同样的想法,但两人都闭上了嘴。确实,如果亚媞的父亲,戴安·弗兰在的话,骑士团就无法驻扎进来吧。城市里的人们都是这么想的。其中,甚至有人因亚媞的父亲没有回来而骂他是叛徒。然而,父亲不在身边,最痛苦的其实是亚媞和她的母亲。

  蕾米和恩里克都很清楚这一点。当然,列隆也是。

  「可恶,真没出息…」

  恩里克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即使神殿中的人们全部聚集在一起,也无法发挥出超越戴安·弗兰那天才般的力量。戴安·弗兰就是这样的人物,也正因如此,他身为城市的守护者,只身肩负着沉重的使命。

  「所有的驱使者都是斗争与破坏之神巴尔特斯的末裔…」

  列隆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呢喃着。在城市的人们看来,土地的属性变化无疑是暴虐的行径。但对骑士团而言,这是最低限度的防卫手段。深谙实战的列隆对此非常清楚。支配土地,夺取魔力,消灭敌人,这就是驱使者的战术。掠夺与破坏的天赐之子——这是所有驱使者的宿命。

  而这种行为的结果,就是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神话是如此宣告的。就好像是对地上世界降下的试炼一样。如果没有这样的借口,恐怕人们终究是无法接受驱使者这种强大而充满暴力的存在的吧。

  (如果能创造一个新世界的话…我想要一个和平的世界…)

  在列隆的脑海中,倏的,祈祷的声音复苏了。

  (没有人被支配、没有人被剥夺、没有人被破坏…要是能创造出这样的世界就好了。)

  这是他很少想起的,姐姐曾经说过的话语。如今,列隆也能理解她的想法了。为什么,当时的自己没能理解呢?自己明明可以代替姐姐去战斗的。如果被困在那冰中的人是自己的话,或许就能救出姐姐和父亲了。

  「唉声叹气又有什么用?」

  突然,亚媞对学童们说道。咻,指挥棒锐利地划过天空。

  「大家快点去学堂吧。如果不甘心的话,就尽快锻炼自己的力量。大家每天都去神殿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愣在这里看着城市被人摆弄吗?」

  亚媞的一声大喝让大家回过神来。“砰”的一声巨响,恩里克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学童们一脸如梦初醒的表情,向学堂走去。

  亚媞转身走向学堂。蕾米微笑着跟在她后面。列隆也慌忙追了上去。自己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而来的——他在心里反复这么想着。他意识到,这样做不仅仅是单纯地保护了她,也同时是在守护对列隆而言很重要的某样东西。他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无论怎么叹息…怎么流泪,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亚媞勇敢地低语。从她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对驱使者这种存在的绝望。她带着与悲叹无缘的强大——或者说,骄傲,迈出了步伐。即使全世界的驱使者都走向暴虐,或许只有(••••)这个少女(••••),仅有这个(••••)少女一人(••••),是不会失去(•••••)正确的骄傲(•••••)的吧(••)。看着亚媞凛然的背影,列隆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会这么想。在内心中的某个角落,他对赋予了自己如今的使命的亚茨玛的感激之情不断膨胀。

  不久,学堂那边传来了第一堂课开始的钟声。

  骑士团为了包围神殿,彻底改变了土地的属性。改变后的土地就这样成为了骑士团的防卫据点,而人们对此的反应本身或许才是最严重的事态。赞成骑士团的人和反对骑士团的人让城市分裂了。

  骑士夏乌拉做好了完备的准备。每当田地被毁坏,道路被截断的时候,他就会支付高额的赔偿金。有的人不接受这笔钱,坚决表示反对,也有人干脆追随骑士团。反对者聚集到市议会,但是,有权势的人没有行动。

  顺势,反对的人们一举聚集到了神殿。神殿长安抚了他们,但另一方面,让教官们为之爆发的事件发生了。原属于神殿的土地的属性被骑士团改变了的消息传达到了这里。那是设置在城市中、为了祈祷而存在的广场。而且,它不仅仅是一个广场。那里的土地聚集了“风”之魔力,让魔力得以通往山上的神殿。

  如果那片土地被夺去,神殿的魔力就会锐减。无论是教官们还是学童们,都是因为沐浴在寄宿于神殿中的魔力之中才得以让蕴含在自己身体中的魔力开花。可以说,那片土地是神殿的命脉。而在防御上,它也是骑士团的必争之地。

  「不可原谅。他们想借着“黑之驱使者”的由头来支配我们。」

  恩里克满脸通红地愤怒大叫。男子学童们齐声表示赞同。

  在祈祷广场上,陆续聚集起了反对骑士团的人们。他们和数名教官一起滞留在那里,抵抗着名为“属性变化”的事态的发展。而学童们也想要加入其中。

  「如果现在还不抵抗的话,不就是对骑士团言听计从了吗!」

  恩里克向着聚集在礼拜堂的学童们猛然叫道。

  「别这样了。你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现在,神殿长大人正在和骑士团商议,别把事情给搞得复杂了。给我老实点吧。」

  亚媞也毫不退却地发出怒吼,但是恩里克丝毫没有让步。

  「在男学童中,甚至有人连自己的家和田地都被骑士团毁了。」

  「啊——真是的……。蕾米你也说点什么吧。」

  恩里克在面对蕾米时会微妙地有些退缩。大概是因为在进入神殿之前,他们是关系很好的邻居吧。但是,往常总是一副笑颜的蕾米,却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抽抽嗒嗒地悲伤哭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的父亲和骑士团关系很好,对不起。」

  蕾米的父兄是通过赞成骑士团而得到“王宫”的便利,并约定会得到优待的权势者之一。比起城市,他们更优先注重自己的生意。因为这个原因,蕾米被同学们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放他去就行了。」

  列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摸着蕾米的头,说着“没事没事”,安慰着她。

  「神殿长大人告诉我们不要贸然行动。万一发生了什么事……」

  「骑士团也不傻吧。」

  如果学童们和骑士团发生冲突,那么骑士团在这片土地上第一个战斗的对手就是孩子们了。这太有失体面了。反而应该是骑士团那边不会贸然出手才对。

  「而且那样的话,神殿长的商谈也会更顺利吧。」

  如果学童们独断专行的话,骑士团就不得不拜托神殿长说服他们。借此,神殿长可以在与骑士团的商谈中取得优势地位。

  「顺便一提,还是趁现在让大家稍微发泄一下比较好。」

  也就是说,在学童们的抵抗心理激化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之前,还是让他们多少尝试一下抵抗、发泄一下情绪比较好。亚媞有点不知所措。

  「你看起来一直在发呆,其实一直在想着很多不好的事呢。」

  「是吗……」

  说实话,列隆认为,为了不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就算稍微出现几个受伤的人也未尝不可。如果市民和骑士团开始骚动,那么“黑之驱使者”就会趁机行动。列隆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抓住他们。而就像是看穿了列隆的意图一般,

  「是啊。你这个人啊,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是个坏蛋啊。」

  亚媞说了这样的话,让列隆很受伤。

  无论如何,亚媞的制止都无济于事。课程一结束,许多学童就向广场走去。

  「你们要是想去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们。但是现在,我们也要竭尽全力去做我们能做的事。这也是很重要的。」

  亚媞毫不动摇的态度让列隆很是安心。蕾米和圣乐队的成员也开始努力练习——这时,一阵骚动传来,一个人孤身来到了学堂。

  在看到那个人后,和往常一样茫然地看着圣乐队的列隆后张大了嘴。圣乐队的成员也是类似的反应。

  「亚媞米丝·弗兰大人。」

  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的,竟然是“王宫”的骑士夏乌拉本人。

  「如此急着来向您问候。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在学童们面前,夏乌拉向着亚媞屈膝行礼。那并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就像在面对王族一样略显做作的行为。

  「…找我有什么事吗?」

  亚媞堂堂正正地反问道。

  「其实我有话要跟您说。而且很急。」

  「找我?神殿长大人不是正在和你们商议吗?」

  「那位神殿长也允许我同您交谈。」

  夏乌拉猛地站了起来。一股香水的气味向着亚媞扑鼻而来。

  亚媞从父亲那里听到过,身穿甲胄、身上喷着香水的骑士是什么样的人。香水是为了掩饰在战斗中沾染的血腥味。亚媞想象着这位美貌的夏乌拉浑身浴血、笑着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

  然而,夏乌拉的话语给她带来了更为强烈的冲击。

  「您的父亲,戴安·弗兰大人有传话给您。」

  夏乌拉的声音很小,别人根本听不到。亚媞吓了一跳。她绷紧身体看着骑士。手里的指挥棒差点掉了下来。

  「…真的吗?」

  亚媞呆呆地问道。她知道,自己现在因为受到了过于强烈的冲击而面色苍白。

  「这件事也必须告诉您的母亲。可以请您和我一同前去吗?」

  夏乌拉的声音始终很小。亚媞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大家。

  「大…大家各自练习。我和这个人要稍微说几句话。」

  她努力露出明朗的笑容说道。蕾米和圣乐队的成员不安地目送着亚媞。夏乌拉向他们露出了微笑。他大概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列隆了吧。但是这次,他并没有看列隆哪怕一眼。

  「那个骑士……是想要干什么呢。呐,古莉?」

  猫“喵”了一声。它的声音就像是在警告列隆“要小心”一样。

  「话说回来,真是讨厌的笑容啊。」

  在列隆茫然眺望的前方,夏乌拉带着亚媞走出了学堂。

  父亲的影子

  亚媞的母亲在救护院。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她,近期突然发起了高烧,必须要有人照顾才行。亚媞每周都一定会去看望母亲一次。而当亚媞和夏乌拉一起来的时候,母亲的情况好像好多了。

  「您就是最近传闻中的“王宫”的大人啊。您难得来一趟,我却没法招待您。」

  虽然还坐在床上,但她仍以凛然的姿态迎接夏乌拉。

  「我是夏乌拉·柯菲斯。戴安·弗兰大人要把这个——交给萨莎·弗兰大人,并且要我告诉您,他还活着。」

  说着,夏乌拉在旁边跪下,而母亲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

  「那个人还活着啊。」

  夏乌拉点了点头。他把项链交到了母亲的手里。亚媞屏住呼吸看着他。

  「这是“双头的攻击手(T w i n W o l f)”。」

  那是王宫授予的纹章之一—是一枚刻有双头狼的纹章。它是父亲同时以两名驱使者为敌,并在战斗中取胜之时被授予的纹章。但母亲只是瞥了它一眼。

  「这个给你,亚媞。」

  母亲把纹章递了出来,让亚媞吓了一跳。

  「妈妈,这是…」

  「是真的(••)哦。由你来拿着吧。」

  母亲微微一笑。亚媞看了看纹章。确实,纹章的背面刻着父亲的名字。

  「戴安大人说过,那个纹章会给予拥有力量之人加护…」

  「我能感觉到他的魔力。所以马上就明白了。」

  母亲的话再次让亚媞吃了一惊。纹章这种东西,要是想伪造的话有多少都不嫌多。父亲大概是想通过在纹章中注入魔力来证明它确实是自己的吧。母亲也是拥有过人魔力的人。但是,由于她的身体无法承受过强的魔力,所以无法驱使卡露朵。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是…戴安大人在为了某个伟业而行动。」

  「伟业?不是“王宫”的命令吗?」

  「因为涉及机密,详细情况我不便透露。总之,我想告诉您,那位大人还健在。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不仅如此吧。」

  「是……」

  夏乌拉突然转向亚媞。

  「我奉命带您的女儿亚媞米丝·弗兰前去“王宫”。」

  「……我!?」

  亚媞吓了一跳。夏乌拉恭敬地点了点头。母亲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王宫”如今会想要亚媞呢?」

  「说起来,在这里发生异变之时便这样做,这原本是戴安大人的旨意。我也没听说详细情况。但是,我听说……戴安大人注意到了(••••)亚媞米丝大人的力量(••)。」

  亚媞倒吸了一口气。

  「我的…力量…」

  「是的。正因如此,戴安大人才希望女儿远离危险。」

  「危、危险…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传达戴安大人的旨意和“王宫”的命令。」

  亚媞突然觉得双腿失去了力量。父亲注意(••••)到了自己(••••)。这样下去(••••)会有危险(••••)。对亚媞而言,这两句话的意义只有一个(••••)。

  「就这些吗?」

  母亲再次问道。果然,夏欧拉继续说道,

  「在带走亚媞米丝大人之前,戴安大人和“王宫”命令我们一定要守护这片土地。关于这件事,我想要拜托亚媞米丝大人。」

  「拜托?」

  「希望您能帮助我们说服神殿的人们。为了让他们接受,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但是,若是要把和神殿有深远联系的土地作为“领地”,反对的意见果然还是很强的。如果我们起了冲突,那就正中了“黑之驱使者”的下怀。敌人已经侵入了这座城市。至于那个敌人是谁,我们已经有眉目了。」

  「是…是谁…?」

  夏乌拉稍稍靠近了亚媞。亚媞再次闻到了那股香水味,以及仿佛藏在下面的血腥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夏乌拉悄悄说出了那个敌人的名字。面对惊讶地睁大眼睛的亚媞,他一脸认真地说,

  「会被吓到也是没办法的…在战场上,觉得“不会吧(•••)”的人其实就是敌人的驱使者,是常有的事。戴安大人也在比亚媞米丝大人还年幼的时候——」

  「夏乌拉·柯菲特大人。」

  母亲平静地插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

  「你想让亚媞米丝做什么?」

  夏乌拉诚惶诚恐地向母亲低下了头。

  「是…我想从亚媞米丝大人那里得到情报。以及,在判明敌人的时候,我希望亚媞米丝大人可以当证人。」

  「证人…?」

  亚媞吓了一跳。一种不祥的感觉向她袭来。

  「我们毕竟是外来者。城市中的人信任的不是我们,而是同在城市中的人…包括您。大家会相信您这样值得信赖的人所说的话,亚媞米丝大人。」

  亚媞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向了母亲。母亲用平静的目光温柔地说,

  「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畏惧失败,自己做决定吧。」

  「即使是为了您的父亲大人,我们也一定要尽快让这座城市趋于平静,亚媞米丝大人。」

  为了父亲——这是多么难以违抗的话啊。要帮上(•••)父亲的忙(••••)。在这种激烈的思绪下,亚媞心中的困惑和恐惧都消失了。她的嘴似乎自顾自地做出了回答。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的。」

  最终,亚媞紧紧握着父亲的纹章,如此宣告。

  「那个骑士与亚媞米丝·弗兰接触了吗……」

  泽普洛斯躺在钟楼的地板上说道。战士应该是打瞌睡的能手,这是泽普洛斯的一贯主张。这是充分休息以备不时之需的意思。学习了不少他这种不知懒惰还是勤奋的态度的列隆也懒散地靠在墙上,比以往更加茫然地说,

  「嗯…她母亲好像也在一起。」

  「攻其不备吗…?不过,无论骑士团有什么企图,我们都是先来到这个城市的,还算是略胜一筹。」

  「嗯…和她先达成一致(•••••)的人是我们。对吧,古莉。」

  猫睡眼惺忪地“喵”了一声。

  「比起这个,广场这边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看起来不久就要和骑士团发生冲突了。」

  「嗯…骑士团也很不容易啊。」

  看着茫然回答的列隆,泽普洛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你也立刻(••)就准备万全了吗?」

  列隆的视线依然没有焦点,微微点了点头。

  「小心一点固然很好,不过要从现在开始,要注意不要过度消耗魔力哦。」

  「嗯…我会把对应的份儿夺回来的,没关系。」

  看着似乎是处于半睡半醒状态之中的列隆,泽普洛斯耸了耸肩,低声说道。

  「无论如何,在神殿和骑士团争夺阵地的时候,我们都要解决掉“黑之驱使者”…唉,到底是哪边的工作更不划算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黑之驱使者

  如今,祈祷广场正位于事态的旋涡之中。没错。风正在呼呼地卷起旋涡。

  那不是一般的风,而是巨大的龙卷风。它就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广场的四面。

  活生生的龙卷风——那是被称为“崩岚(H u r r i c a n e)”的卡露朵的造物。如果包围广场的骑士团贸然闯入,龙卷风就会立刻察觉,向他们放出风压惊人的利刃。其锐利程度足以将骑士们的甲胄一刀两断。

  「所—以说,就算做这种事也无济于事啊。好好商量一下吧。赶紧把这龙卷风收回去。」

  呼唤他们的人是亚媞。身为著名的戴安·弗兰的女儿,她被赛门特斯神殿长和骑士夏欧拉双方选为了劝导人,但是——

  「吵死了!你这叛徒——!」

  恩里克用奇怪的傻里傻气的声音反驳道。广场中央的祠堂顶上无力地悬挂着神殿的旗帜。其他人也纷纷回以抵抗的话语,但每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这是因为“崩岚”在四周肆虐,导致谁也没法给他们送去水和食物。

  「呜——,我饿了——。亚媞,我要从这里出去——」

  在祠堂的入口,蕾米和数名女学童正在哭泣,她们本想给恩里克他们送些慰劳品来安抚他们,结果却因为“崩岚”的出现而出不去了。

  「唉——大家,冷静,冷静下来。」

  同样来劝说,也同样被关起来的哈里斯教官长在祠堂下呼唤。但是他的呼唤岂止是完全没有效果,反而被“崩岚”的风声淹没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有人因饥渴而病倒。固守在广场的人们坚持说,只要骑士团没有承诺不侵犯这片土地,他们就一步也不会出去。

  「笨蛋——。这样下去饿死了也没人知道——还不快点出来!」

  差不多得了吧,亚媞不耐烦地怒吼道。不过本来无论她怎么晓之以理地劝说,反对者们都是毫无反应。不如说,他们还频频挑衅骑士团。

  「真伤脑筋啊。」

  站在建筑物顶上观看的列隆悠然地低语。

  「哎呀,肚子饿了还能这么杀气腾腾啊。」

  泽普洛斯感慨地说着。他无奈地指着广场上的造物。

  「最大的问题是,“崩岚”把风吹到了里面的人(••••)身上。虽然不知道是谁配置的它,但是完全没法控制嘛。太危险了——」

  突然,广场上生出了强大的魔力。新的手持巨大的弓的人形造物出现了。

  「“圣射手(A r c h e r)”吗——!真有干劲啊喂。」

  泽普洛斯不负责任地拍了拍膝盖。这时,造物那张面具般的脸转向了骑士团,张开了弓。而弓弦上竟然出现了一支光之箭,紧紧地被拉紧了。

  「等…等下,住手!」

  亚媞睁大了眼睛。夏乌拉挥了挥手。骑士团一齐举起盾牌,另一只手握住了卡露朵。完全是临战态势。刹那间,光之箭被射了出来,刺向了广场的入口,石阶被炸得粉碎。这是和“魔光子”威力相当的一击。

  据守在广场中的人们发出欢呼。骑士团举着盾牌略微前进。

  「住手,住手!」

  就在亚媞忍不住悲痛大叫的时候,“圣射手”再次拉紧了弓。而那光之箭竟然笔直地对准了(•••)屋顶上(•••)的列隆(•••)。

  「为什么…?」

  就在列隆茫然自语的瞬间,第二支光之箭射了出来。建筑物的屋顶被炸出一个大洞,瓦砾倾注而下,周围一片骚动。

  「怎么了?为什么要对准我们?」

  泽普洛斯瞬间躲进了附近建筑物的阴影中,满脸狐疑地说。在他的身旁,轻而易举躲过攻击的列隆突然注意到了广场上的某个人。

  「啊…是“黑之驱使者”。」

  「什么!?」

  泽普洛斯慌忙确认广场。果然,那个黑衣老人混入了固守广场的人群中,正把脸朝向列隆和泽普洛斯的方向。

  「那个老爷子,仅仅在消除气息这方面是个天才啊。是那家伙把造物——」

  「不对——是召唤出造物的教官们被操纵了。」

  列隆很快就看穿了这一点。从这一点看,列隆的感知能力出类拔萃。

  「……“操灵(H a u n t)”吗?」

  泽普洛斯呻吟道。那是附身于驱使者,操纵其行动的一种咒术。

  「是那个老爷子,还是另一个“黑之驱使者”干的?怪不得“崩岚”会无差别(•••)地把风吹到各种方向。」

  固守的人们谁也没有意识到造物和它的主人被操纵了。第三支光之箭被拉紧了。目标是列隆和泽普洛斯。两人的决断非常迅速。

  「那个混蛋,他的目的是支配这片土地吗——全力攻击吧,列隆。」

  如果在这里放任不管的话,敌人的魔力就会通过把这个广场占为“领地”而飞跃性地增大。广场中的教官和学童们的魔力已经有大半都成为敌人的东西了。

  「——“红圣衣”!」

  列隆立刻打开了卡露朵。瞬间,一件红衣披在列隆身上,遮住了他的脸。

  「走吧,古莉。」

  猫在红衣的怀中“喵”了一声。紧接着,光之箭贯穿了建筑物的墙壁。

  盛大的爆炸发生了。就连固守的人们也因破坏的巨大威力而不断欢呼。

  骤然间,泽普洛斯打起了先锋。他飞到广场上空,打开了卡露朵。

  「撕裂吧,“飞翔兽(G r i f f o n)”!」

  一个有着比泽普洛斯的羽翼还要巨大的羽翼的造物出现了。它有着狮鹫的头,用四只脚在空中飞翔,扑向了“崩岚”。固守的人们害怕地发出了“哇”的叫声。活生生的龙卷风猛然放出风刃,“飞翔兽”的翅膀被撕裂——但它没有丝毫的胆怯,而是发出锐利的雄叫扑进了龙卷风。

  「——去支援,“灵宝剑(A u r a B l a d e)”!」

  泽普洛斯打开了卡露朵,一道光芒随之飞向了“飞翔兽”。顿时,它的嘴和爪变为白炽的颜色,瞬间就撕裂了龙卷风,将其消灭了。固守的人也好,骑士团也罢,在场的人都一片哗然。而“崩岚”消失后,广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列隆打开“飞行”的卡露朵,翻动红衣跑了进去。

  人们在看到了列隆的红衣的之后纷纷开始指指点点,骚动起来。

  「是那个家伙!是“黑之驱使者”!」

  「才不是呢。」

  列隆一边嘟囔着,一边径直奔向“圣射手”。

  「咬死它——“暗黑犬”!」

  一只巨大的黑犬出现了。黑犬像是子弹一样疾驰,咬住了圣射手的喉咙。它从牙缝间喷出火焰的气息。“圣射手”被凄惨地咬断了脖子,变成火球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可怕的光景,固守的人们发出了悲鸣。

  泽普洛斯继续抹除了一个“崩岚”。固守的人们纷纷逃离,与进入广场的骑士团相撞,陷入了混乱。

  「“黑之驱使者”——」

  在呆呆站立的亚媞身旁,夏乌拉拿着卡露朵走到前面。

  「粉碎吧,“魔光炮(E v i l B l a s t)”——!」

  在列隆的正后方。就在他想要向黑衣老人放出黑犬的时候,猛烈的光之团块飞来了。那是威力远远超过了“魔光子”的光之炮弹。列隆猛地回过头,看到了在那不详光芒的背后露出浅浅笑容的夏乌拉。逃不掉。如果逃掉的话,光之炮弹就会直击固守者们所在的祠堂。列隆止步于原地,光芒在他的胸口爆发了。那件保护自身的红衣没能承受住冲击,一瞬间就被撕裂成了碎屑。

  列隆的“暗黑犬”发出低吼,瞪着夏乌拉。

  「这个时机…抓得真好啊。」

  空中的泽普洛斯尖锐地咂了咂舌。夏乌拉介入的时机,仿佛是计算好了泽普洛斯和列隆各自打开卡露朵的瞬间一样。

  「真是受不了啊。」

  站在地上的列隆茫然地低语着。红衣从他的身上和脸上纷纷脱落。

  「你…你是——列隆!」

  恩里克和固守的人们惊讶地叫道。亚媞也惊讶地看着他。

  就在列隆想要说些什么之前,

  「闭嘴吧,小鬼。」

  老人在身后说道。列隆回头一看,瞥到了老人手中的卡露朵。

  「……“瘴毒(P l a g u e)”。」

  认出它的同时,列隆浑身脱力。老人手中握着的,是能产生无差别的毒烟的卡露朵。如果用在这种地方的话,广场上的人全部都无法幸免。

  「站在那里别动。否则我就把所有人都杀光。」

  老人微微一笑。列隆无力地站着一动不动。“暗黑犬”来到他身边,代替被撕裂的防具保护着列隆,发出低吼。

  上空的泽普洛斯也察觉了状况,立刻不再唆使“飞翔兽”行动,

  「混蛋…从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吗?是和骑士团联手了…?」

  就在他皱着眉头的时候,有人进入了广场。

  「列隆……真的是你吗?」

  是亚媞。在她后面,夏乌拉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亚媞…」

  列隆茫然地叫道。他看着站在亚媞身后的夏乌拉。他的手中握着“魔光炮”的卡露朵——如果列隆动一下,他就会立刻射出光之炮弹吧。甚至不惜把亚媞卷入其中。夏乌拉微微吊起嘴唇。“你还没明白吗?”那笑容仿佛在这么说。“不要说话,不要动,我是认真的”,那眼神也在这么说。

  「你…真的是“黑之驱使者”吗?」

  亚媞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就像这个人…就像夏乌拉先生说的一样,你是为了支配我们才来到这个城市的吗?」

  那个瞬间,列隆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被打败了,他坦率地想。

  等他回过神来,黑衣老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也因为这样,他无法确认“黑之驱使者”和骑士团是真的联手了,还是只是偶然的事件而已。

  这种时候,列隆的决断比任何人都快,甚至有些机械。

  咚。丢在地上的力之书发出一声巨响。同时,“暗黑犬”也变回了卡露朵的样子,滚落在地上。列隆知道,这个行为本身就等同于是宣告自己是“黑之驱使者”了,但他还是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当机立断…是个优秀的驱使者。」

  夏乌拉说道。即使被他称赞,列隆也完全不觉得高兴。他用连半睡半醒都不足以形容的无感情的眼神茫然地回看着他。

  而当亚媞想要再次呼唤他的时候,他的头顶上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大喊声。

  「喂,怎么了!」

  是泽普洛斯。列隆随意抬起头说,

  「真是的。我的三十张(•••)卡露朵全部被拿走了。」

  「三十张全部?你是笨蛋吗!」

  「嗯,是笨蛋。」

  简直就是自暴自弃般的内讧一样。夏乌拉锐利地叫道。

  「那边那个有翼族(F u a d),你也下来吧!」

  「嘿哎,为什么我非得去陪这种笨蛋(••••)不可啊。」

  刹那间,夏乌拉手中的卡露朵绽放光芒。

  「把他打下来——“魔光炮”!」

  就在光之炮弹即将发射之际,泽普洛斯的身影和“飞翔兽”一起忽然消失了。

  他以惊人的速度逃走了。但是,光之炮弹拖着尾巴向远方飞去,追击着泽普洛斯。不久,城市的另一端传来了轰鸣声。

  「愚蠢…以为自己能逃掉吗?」

  夏乌拉打了个响指,几名骑士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跑去。在这期间,其他的骑士打开了“捕缚灵”的卡露朵,将列隆用光之绳索层层捆了起来。

  「列隆……」

  亚媞呼唤着被抓住的列隆。她的脸悲哀地扭曲着。

  「你,到底是来这个城市,做什么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列隆什么也没说,只是毫无感情地回看着亚媞。这时,

  「对不起。古莉能拜托给你吗?喂,古莉。」

  他摇了摇一侧的肩膀,把黑猫转向了亚媞的方向。猫“喵”地叫了一声,跑向亚媞的方向。当亚媞慌忙抱起它的时候,列隆已经被带走,被骑士们挡住看不见了。

  黑公爵

  「我才不信呢。猫信徒怎么可能是“黑之驱使者”?你能相信吗?」

  恩里克咆哮道。因为前几天的骚乱,大家最终都被迫离开了广场。回到家后,父母赏给了他热腾腾的饭菜和拳头。

  「为什么,恩里克。你为什么能这么断定?」

  「你啊,打败我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坏人?」

  恩里克一脸认真地说道。这倒也是啊,蕾米就这么接受了。而在他们旁边,亚媞一脸阴沉地抱着黑猫。

  「那家伙…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会那么老实地被抓…」

  自己对列隆的质问,最终演变为了骑士团对他的逮捕。而列隆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把猫托付给了自己。这样一来,亚媞连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事情都不知道。

  「亚媞,不是你说的,那家伙是和平主义者吗?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他是无辜的。就算是“王宫”的骑士团,也不会对小孩子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的。」

  恩里克说道。但是,这是错误的。

  列隆带着一副茫然的表情坐在牢里。夏乌拉从铁栅栏的另一边向他送来了冰冷的视线。这是城市外一座城堡中的监牢。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骑士团的驻扎地,列隆无处可逃。

  「我知道几种让倔强的人开口说话的方法…不过从前有驱使者把“地雷”的卡露朵藏在肚子里。在觉得无法忍受拷问时,他突然自爆了。我们也差点被波及了。」

  他用端正的面容,微笑着讲述凄惨的故事,给人一种讨厌的压迫感。

  「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有几个同伴,根据地在哪的话…那也无所谓。我只要赶紧处理掉你就行了。因为,如果被多余的事情所烦扰,我就要担心无法完成最为重要的使命了。」

  「嗯…看来有的人就是很喜欢强调对手的无力啊。」

  列隆只说了这些。夏乌拉发出嗤笑。然后,他的语气突然变了。

  「真是好胆量,小鬼。你的同伴是不是真的被我的卡露朵干掉了?要不然,就用你来钓他出来吧。」

  据说前去搜寻泽普洛斯的骑士们在河边发现了被光之炮弹猛烈破坏的痕迹。虽然泽普洛斯也有可能被炸得粉碎,不过在附近并没有发现他的卡露朵。卡露朵是不会被光之炮弹消灭的,所以泽普洛斯生存的可能性很高。

  「请吧。随你的便。」

  列隆茫然地回答。

  「自从加入危宿开始,我就早就做好了遇到这种事的觉悟。」

  他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如是说道。夏乌拉笑了。

  「实在是好胆量。希望我的部下也能像你一样。」

  「别了吧。对了,你们的使命是什么?」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以为同伴会来救你吗?你之所以这么老实地被抓住,难道是想要一人来探查我是什么人,以及我有什么目的吗?」

  「没什么。只是,拥有能够连续发射“魔光炮”的魔力的人竟然连称号都没有,而且还只有一个区区的骑士团长的地位,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夏乌拉端正的面容恐怖地僵住了。看来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因为“王宫”的混蛋们拒绝给我称号!而且,还用的是“杀得太多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明明包围歼灭,杀掉所有人才是驱使者的最佳战略!事实上,我就是这样消灭了比谁都多的敌军,我的部下们也因为相信这一点,才愿意在我的麾下战斗!」

  「哼…所以,你们就大家一起加入承认你的最佳战略的“黑之驱使者”了?」

  夏乌拉终于笑了。他的嘴角突然大大裂开。那是即使说成是像蛇一样张开了下巴也不奇怪的笑法。

  「你才是(•••)“黑之驱使者”,小鬼。别忘了这一点。」

  列隆一副“那种事早就全忘了”的样子耸了耸肩。

  「我姑且说了我是危宿的使徒了哦。」

  「没什么区别。因为无论哪方都是预言了“王宫”的毁灭的存在。在知道你是危宿的一员的时候,无论是把你扔进大牢还是处刑,王宫都不会责备我。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危宿这种组织能阻止我们的“风暴”吗?」

  「——你为什么知道?」

  列隆有点吃惊地问道。“风暴”是亚茨玛常用的表达方式,而他只字未提。不一会儿,反而是夏欧拉不耐烦地告诉他。

  「你们的“亚茨玛”原本不就是为王宫而预言“风暴”的存在吗?」

  啊,是这样啊,列隆嘟囔着躺了下来。原本被“王宫”所支配,后来成为“黑之驱使者”的一员,同时也是危宿的创始者的人,便是初代的亚茨玛。

  代代的亚茨玛都想要阻止“风暴”,而“黑之驱使者”想要引起风暴。

  而王宫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利用“风暴”。

  「就这些吗?」

  列隆无聊地说。他毫不介意全身都确实地带上了怒气的夏乌拉,一动不动地躺着,用漫无目的的语调继续问道,

  「你知道黑公爵吗?」

  「你小子——」

  夏乌拉的脸色变了。但他立刻收起情绪,带着之前那蛇一般的笑容说,

  「黑公爵是个身份不明(••••)的驱使者(••••)。总有一天,我要收拾掉他(••••)。」

  他这么说道。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列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露骨的战意。

  「哼。是竞争对手啊。是靠杀人的数量定胜负的吗?跟疯狗一样。」

  夏乌拉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比起愤怒的表情,还是无表情更可怕。

  「就这么着吧,小鬼,虽然无谓地刺激城中的人不是上策,但只要神殿长或者教官长同意,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无论流多少血都不是问题。」

  列隆躺在地上耸了耸肩。好像在说“那就随你的便吧。”

  「黑公爵会用“邪妖龙”的卡露朵吗?」

  「他会用一切的(•••)卡露朵(•••)。」

  夏乌拉露出浅浅的笑容。那是既非肯定也非否定,而是中断对话本身的笑容。“啪”的一声,他打了个响指了。随之,脚步声从列隆看不到的通路方向接近了。

  「果然,你老实投降只是个幌子(••)而已。让我来调查一下你有没有隐藏的力量吧。」

  随着夏乌拉的话,那个人突然出现了。列隆愣住了。

  对方身材矮小,而且用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遮住了脸。迟了一步,列隆才意识到,那是名为“狡兽面(M u j i n a M a s k)”的道具(I t e m)系卡露朵。那是能读取敌对驱使者的卡牌数量、从而发挥力量的卡露朵。除此之外,他身上的头盔、铠甲、靴子、手套、腰间的剑也都是卡露朵的道具。在日常生活中驱使这么多卡露朵完全没有意义。如果道具的下面空无一物(••••),是夏乌拉用魔力驱动,假装(••)有人在里面的话,列隆倒还可以相信。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库格尔魔道士官。」

  列隆这才明白对方是人类。魔道士官是“王宫”派来监视骑士团的人。他们驱使着各种咒术系和道具系的卡露朵,侦察陌生的土地,向遥远的“王宫”汇报骑士团的动作。只要拉拢了这个魔道士官,那么就算骑士团全体都加入了“黑之驱使者”的行列之中,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也不会被“王宫”发现吧。

  果然,夏乌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魔道士官的肩膀,说道,

  「他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一般情况下,魔道士官无论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也不会在俘虏的审问上帮助我们,只有他愿意大力(••••)帮助我们(••••)。」

  在面具后面,魔道士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就在这时,他的头顶上出现了一道光芒。那光芒变成了闪耀着紫色光辉的怪异双目,锐利地凝视着列隆。

  顿时,列隆感到有一双魔力之眼看遍了自己的全身。

  “魔导眼(W i z a r d E y e)”——这是一种能够读取敌人手中的卡露朵的咒术。

  列隆茫然地任由他的视线摆布。过了一会儿,魔道士官摇了摇戴着面具的头。大概是知道了列隆身上没有任何的卡露朵吧,魔力之眼消失了。夏乌拉也同样锐利地瞪着列隆。

  「别小看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你的这条命都在我的手里。」

  说完,他微微一笑,和魔道士官一起离开了。

  那一天,夏乌拉再次来到神殿的学堂。这次他也是一个人。夏乌拉让士兵们在神殿入口等候,然后来到教官们的宿舍。对着他,

  「找…找我有什么事?」

  哈里斯教官长明显慌慌张张地应对道。

  「哈里斯教官长,您也参加了祈祷广场的骚乱吧?」

  「我,我是想阻止大家…」

  「难道不是借着“崩岚”来教唆他们吗?」

  「怎,怎,怎么可能…我、我怎么可能召唤那种过激的造物…」

  「确实,像你这种性格是召唤不出来的吧。因为对于风属性的造物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主人要有着不可动摇的平常心。这样看来,没有人能够诬陷你吧。」

  「呜、呜…」

  看着因不甘而满脸通红的哈里斯教官长,夏乌拉低声问道。

  「有没有可以两个人说话的地方?」

  「必…必须先呈报神殿长…」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教官长先生。」

  夏乌拉轻轻一笑,哈里斯教官长抖了一下。

  「那,那么,就去神殿的祷告室…」

  「不胜惶恐,请您带路吧。」

  惶恐的反而是被对方的气势压倒的哈里斯教官长。夏乌拉和他一起走向了神殿,走进了一个祷告室。夏乌拉望着那个房间,阴森地笑了笑。

  「破坏之女神梅德洛丝的房间吗…这是对我们骑士团的讽刺吗?」

  「我、我、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因为这里没有人…」

  「那么,就让我们慢慢聊聊吧。」

  然后,夏乌拉和哈里斯教官长走进了祷告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夏乌拉先走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接着,他在神殿的入口处和士兵们汇合,

  之后夏乌拉说的话,似乎被几个学童听到了。

  「已经谈妥了。准备好那件东西吧。」

  翌日——自固守广场的骚动之后,祈祷的广场又出现了新的骚动。

  亚媞也在得知骚动后赶到了广场——看着安放在那里的巨大断头台,她哑然无语。就在这一瞬间,一名骑士松开刀刃,将套在颈枷上的东西一刀两断。“咚”的一声,被切断的东西掉在了笼子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南瓜。也就是说,是在试刀吧。用这么大的装置来切菜显得很滑稽。但是,一想到它明天就要用在人类身上,任谁都不寒而栗。

  「你们在这个广场上放了什么东西啊。赶紧拿走,现在就拿走!」

  先来一步的恩里克毫不犹豫地向骑士团发起抗议。教官们也在四处向骑士团进行着激烈的抗议。这一带的骚动已经变得比前几天更甚。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蕾米傻傻地问道。一旁的亚媞一时间无法回答。它是用在什么地方的?当然是处刑。可是要用在(•••)谁的身上(••••)——?一想到这里,亚媞就感到想吐。

  「是、是威慑用的…实际上不可能用的。因为…对吧,古莉?」

  她问向怀里的猫。猫只是眯起眼睛,盯着断头台那闪烁着钝光的利刃。

  寂静之中

  「这是正当的处刑!这个人坦白了自己是“黑之驱使者”!」

  夏乌拉的声音一大早就在广场上回响。周围充满了低沉的嘈杂声。

  亚媞面色铁青,身体颤抖。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这和自己有关(•••••)。这真的是正确的吗?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飞进了她的脑海。

  请您帮帮忙——夏乌拉的声音在亚媞的脑海中复苏了。

  你真的是“黑之驱使者”吗?自己只是这么问了。

  但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着列隆。然后她想。难道他真的是——?这个疑惑确实在她心中扎根了。而城市中的人之所以无法真正地反对骑士团准备的断头台,恐怕也是因为心存怀疑。

  列隆会不会是敌人?——是自己的质问引发了怀疑。你是来这个城市做什么的?列隆没有回答。而那个瞬间,不就等同于自己向列隆宣判了死刑吗?没错。

  「不对。我…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

  亚媞呆呆地说给自己听。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了。

  另一边,恩里克和士兵扭打在一起,叫嚷着。

  「混蛋!列隆,这是真的吗!喂,你这个猫信徒,说点什么啊!」

  「亚媞…呐,这,是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蕾米哭着拉住亚媞的胳膊。亚媞怀中的猫发出低沉的吼声。

  「当太阳高悬在神殿之塔上的时候,我们就将对威胁了城市的“黑之驱使者”执行处刑!」

  没有理会漫天的非难之音——被断头台上的颈枷和手枷牢牢地卡住,严严地蒙上了眼睛的列隆,仍旧静静地面无表情。

  夏乌拉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四周。他在瞪着泽普洛斯会不会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拯救他的同伴。如果泽普洛斯在这里出现的话,那么骑士团就可以确实地包围他。

  然而,待命的魔道士官非但没有感知到泽普洛斯的到来,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没有感知到。

  「当太阳高悬于塔上的时候,就是你这家伙的死期。真好啊。」

  夏乌拉说出威胁的话语。事到如今,无所谓好坏,列隆的沉静和泽普洛斯的不见踪影,都让夏乌拉显得有些焦躁。

  这时,列隆好像突然想起来般抬起了头。虽然被蒙住了眼睛,

  「喂,亚媞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但他还是正确地面向了夏乌拉,问道。夏乌拉立刻咧嘴一笑。

  「虽然遇到(••••)了很多麻烦(•••••),不过已经(••••)不用管了(••••)。迟早我会把她送到和你一样的地方去。」

  「那是谁决定的?你恨亚媞吗?」

  「我只是服从命令而已。我对那种小丫头一开始就没有兴趣。」

  「哼。」

  列隆嘟囔了一句,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的表情就像已经死了一样,真没意思。」

  夏乌拉不耐烦地怒吼道,

  「因为我确实就和死了没两样…一直都是。就像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活着一样。」

  列隆淡淡地回答,夏乌拉扬起眉毛,激烈地咂了咂嘴。

  「算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么就一件事。」

  列隆垂着头说,

  「世界美丽吗?」

  夏乌拉愣住了。然后,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今后会变得更美。因为在我看来最美的东西,是败者流下的鲜血。」

  「可惜我看不到了。」

  这成为了被押上断头台的列隆最后的遗言。

  夏乌拉无奈地把目光从列隆身上移开。这时,阳光突然变暗了。

  「太阳悬在塔上了!」

  夏乌拉爽朗的声音在广场上回响。

  刹那间,令人胆颤心惊的沉默降临了。接着是比之前更为高亢的非难之声。其中有针对在广场上执行处刑的,也有针对对未成年人执行处刑的。非难的声音层层叠叠,形成了旋涡。

  亚媞只是抱着猫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断头台上的列隆。

  在她视野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在动。士兵遵从夏乌拉的手势,站在了吊着断头台的刀刃的绳索旁。按照惯例,那个士兵的脸上蒙着黑色的头巾,手里握着一把看上去用来砍断绳子实在显得愚蠢的厚厚斧头。

  比起断头台上的刀刃,斧刃闪烁着的钝光更加强烈地吸引了亚媞的目光。

  「等下…」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亚媞口中迸出。

  无法忍受的恐惧和悔恨突然在她的喉咙深处爆发。

  「等等!等等!求你了,等等!」

  她突然拨开人墙,大叫着向断头台跑去。

  亚媞用一只胳膊抱着猫,拼命地想要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穿过,挣扎着向前跑着。突然,斧头被高高举起,亚媞再次僵立当场。

  当那斧头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被猛地挥下的瞬间,亚媞口中迸发出尖叫,混杂着人群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咚。一声闷响,斧头被挥了下来。但是并没有断送谁的生命。

  因为那是几秒钟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亚媞的目光从斧头移到断头台的刀刃上。巨大的刀刃机械性地降落。这时,亚媞的目光才第一次转向了刀刃下落的地方。

  利刃闪烁着坚硬的光芒,逼近了双手和脖子都被拷在枷锁中的列隆。

  亚媞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的冲击。她觉得自己又发出了惨叫。但实际上,只有嘶哑的叹息从唇间微微零落,然后消失了。

  她的眼睛中流出了这四年间从未浮现的泪水。

  咚——比斧子还要沉重得多的利刃落了下来。

  广场上已经充满了爆炸般的人声。亚媞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断头台。微微渗出来的泪水,不知不觉间就干涸了。

  扑通。她听见台下放着的篮子发出声响,摇晃着。头颅掉了下来,滚了进去。转眼间,断头台的血槽被染红了。亚媞眼中的一切似乎都被染成了红色。因为恐惧,人们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

  「骗人……」

  亚媞屏住呼吸,低声说道。就在她的身后,蕾米突然昏了过去,恩里克慌忙抱住她的身体。

  「骗人的吧…」

  猫在亚媞的怀中发出微弱的鸣叫。那悲伤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想哭。她惊讶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地希冀着眼泪。真想放声大哭,然后瘫倒在地啊。

  但是,没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这突然让亚媞感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恐惧。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一生都不能流泪了吗。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再次流泪——那正是,这样的恐惧。

  就这样,列隆·艾尔雷在来到这个城市一个多月后——

  在公众的面前被处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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