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后，每天的温度变化感觉都很大。
晴天的时候还会有些热，但一下雨就会突然变冷。昼夜温差也需要格外留意。
街上见到的学生们，穿着冬装的身影也越来越多。
而我也穿上了冬季校服。不过白天出汗的时候会脱掉外套夹着走。
当天，我去芽吹同学家上课，又一次感受到了季节的变化。
「你好，老师。今天也请多多指教」
站在门口迎接并轻轻低头行礼的她，穿着的是深蓝色的水手服。
这是我自从初中毕业以来，第二次看到她穿冬季校服的样子。
之所以她穿那身校服的样子令我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她拒绝我表白时穿的校服。
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升上三年级的芽吹同学穿冬装。
每次见到她，我都觉得她在一点点地变得更美。
「芽吹同学你也换校服了啊」
「打算从今天开始穿冬装。虽然现在气温还比较高，所以还在犹豫，但还是得开始为冬天做准备了」
像往常一样，我被带到她的房间。
然后我看到墙上的衣架挂着夏季校服。衣服熨烫得平平整整，随时可以穿。
「咦，你夏季校服还没收吗？」
「我觉得暂时还是得根据温度来选。毕竟，现在还有热的时候呢」
「芽吹同学两套校服都有好好保养，真认真啊」
「其实是因为初中的夏季校服就再也穿不到了，所以很难做出决定。一想到要换上冬季校服，就会觉得有些舍不得」
芽吹同学怀念地望着墙上的夏季校服。
我也感同身受。再也看不到她穿着夏季水手服的样子，真是太遗憾了。
「老师，你喜欢夏季校服还是冬季校服？」
「诶，哪一个……」
突然被问到的我感到有些困惑。
我在脑海中回想着身穿夏季校服的芽吹同学，然后又看看眼前身穿冬季校服的芽吹同学。两套校服都非常适合她，可爱得难分伯仲。
「嗯——，就算让我选……」
「老师，别那么烦恼啦。凭感觉说就好」
虽说如此，芽吹同学穿哪套校服都非常合适，越想越让人难以抉择。
经过深思熟虑，我得出了结论。
问最棒的东西哪个更棒，简直是愚蠢的问题。
「我都喜欢。明亮清爽的夏装也好，优雅成熟的冬装也罢，两者都非常出色。芽吹同学穿哪套水手服都很合适，我无法选择」
「诶，呃……」
芽吹同学脸微红，羞涩地垂下眼眸。
「我认为无论是夏天的白色水手服，还是冬天的深蓝色水手服，都凸显出了芽吹同学的魅力。如果问我喜欢哪一套，我只能回答两套都非常喜欢」
「谢，谢谢……」
或许是因为害羞，芽吹同学道谢的声音细如蚊呐。
然后，她有些困扰地看着我。
「那个……我其实是想问『老师您更喜欢穿哪套校服？』……」
「诶…………」
我完全僵住了。那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身为家教竟然盛赞学生的校服！而且还大肆称赞说夏季校服和冬季校服难分高下！
「老师，你在课上经常说『要仔细阅读问题，正确理解问题再作答』的」
「是、是的。我说过……」
「真拿你没办法。得对早早下结论的老师进行补考」
「补考！？」
芽吹同学小恶魔般地「呵呵」笑着，拿起了挂在衣架上的夏季水手服。
她将其放在自己的身前，面向我。
随即又突然将其移到一边，露出冬季校服。
来回重复几次之后，她问道。
「那么，老师更喜欢我的夏季校服还是冬季校服？必须二选一，不接受都喜欢的答案！」
「非要选一个吗？」
「这是补考。要好好说明理由」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回答？
我当然可以随便选一个。但问题在于理由。
比如说，如果我回答喜欢夏装。为什么？因为短袖露出来的地方多。
……不对，这样的回答好像有点变态。
那如果我回答喜欢冬装呢？理由会是，我喜欢正统的清纯水手服。
……不对，这听起来像是我对水手服有怪癖。
不，我真正喜欢的不是水手服！是穿上它的芽吹同学！
……这会是最危险的回答。
深思熟虑到了额头冒汗的程度之后，我含糊地回答道。
「冬装……吧？」
「为什么？」
「因为芽吹同学你现在穿着它」
「诶～就因为这样？」
芽吹同学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
「啊，不过刚才，老师说冬季校服很成熟呢」
「那是当然。因为衣服的颜色很沉稳，所以会有成熟的感觉」
「这样啊～。老师觉得我的着装很成熟啊」
她微笑着，音色也变得愉悦。
「话说，芽吹同学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啊。无论是活泼的衣服还是沉稳的衣服，无论是校服还是便服，你都能驾驭」
「时乃崎学园的校服，也适合我吗？我一直憧憬着西装校服」
芽吹同学认真打量着我穿的校服。
时乃崎学园的西装校服乍一看很普通，但功能性很好，可以在任何地方穿。
如果她穿上，那肯定比我还要合适。
「真期待看到芽吹同学穿上这身校服的样子」
「呵呵，即使我穿上西装校服，老师也不能喜欢上学生哦」
芽吹同学俏皮地眨了眨眼，可爱地这么说道。
「我、我会努力的……」
毕竟我大肆赞美过了她的水手服，就只能这样回答。
「为了穿上新校服，我得努力学习啊」
芽吹同学自我激励一般地说着，把夏装放回原处。
然后她转身准备回到原处，却似乎注意到了我身后的什么。
「啊，老师！外套后面的领子皱了！」
「我觉得自己穿得很妥帖啊」
芽吹同学站到我身后，用双手帮我整理好领子。
「真是的，不要在我面前弄皱憧憬的校服哦。要再这样，等我到了老师所在的学校，就天天检查老师的校服」
芽吹同学这话说得都搞不清谁是学生谁是老师了。
但以她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从明年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检查我的校服。
#
今天是芽吹同学第二学期期中考试结束后不久的一天。家教的教学内容也以考试结果的分析和今后的对策探讨为主。
「每门课程的分数都在稳步提高。平均分超过了70分。九月份集中复习第一学期的成果尤其显著」
「都是多亏了老师的指导」
「也有芽吹同学的努力。你的成绩比我预期的还要进步得快」
对我来说，这也是在考验我家教生涯第一月的成果。所以看到结果后，我松了一口气。
当然还不能大意。我依次确认了数学、英语、理科等科目的答卷，并决定了接下来的学习方向。
最后，我仔细检查了国语答题纸。
「汉字书写问题和基础的阅读理解问题，我都做得很好。这次的阅读题很可惜。因为采分点很高，所以很遗憾没拿到分」
我重读了她做错的阅读题。
是一道阅读小说节选并回答内容的问题。
例文选自法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罗曼·罗兰的小说『皮埃尔与露丝』。这部小说以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巴黎为舞台，描绘了年轻男女的爱情。
节选例文描绘了男女主角在女主角家中短暂幽会，分别之际隔着门玻璃亲吻的场景。这就是名场景『隔着玻璃的亲吻』。
问题是『通过描绘隔着玻璃的亲吻，作者想要传达什么』。
在学校考试中选择接吻场景，国语老师还挺大胆的呢。
小说的读解很难，不像数学一样有明确的正确答案。
我想了想，如果是我会怎么解答。
虽然彼此是恋人，但却被玻璃分隔开，这是一种象征性的表达，让人对两人感到悲伤。如果我回答的话，可能会是这样的『描绘了尽管彼此相爱，但最终未能走到一起的两人之间的距离』
而芽吹同学的答案是这样的。
『他们满脑子都是接吻，没有注意到玻璃的存在』
……理所当然地，上面被打了个叉。
「不，我觉得再怎么说也会注意到的……」
「那、那种事情怎么可能注意到嘛！作者可能就是觉得，一旦满脑子都是亲吻就看不见玻璃了！」
「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怎么可能那样想」
「不是作者怎么知道作者的想法！？」
「作者本人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芽吹同学，你要写出正确解读这篇文章之后得出的答案」
芽吹同学不满地「唔~」了一声，鼓起了腮帮子。
「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接过吻，所以不明白！老师能理解那种隔着玻璃都想接吻的心情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不禁想象起了和芽吹同学隔着玻璃接吻的场景。
「心情嘛，嗯，大概理解……」
「为，为什么能理解？老师明明没接过吻」
说着，芽吹同学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双手捂住了嘴巴。
「难道说，老师接吻过吗！？和、和谁……？老师在和谁交往吗！？」
「芽吹同学，冷静点。我没有和任何人交往，也没有接吻的经历」
「什么嘛，吓我一跳……」
她长舒了一口气，抚摸着胸口。
「哎呀，就算老师有恋人也没什么，只是要因此忘了我的学习，我就不乐意了！」
「即使有了恋人，我也不会忘记家教的工作。无论如何，我现在也不太有可能交女朋友」
「那为什么能理解想要接吻的心情呢？」
「即使没有经验，也可以想象。像芽吹同学，看了爱情电影，也会不自觉地进行想象吧？」
「看接吻场景时确实会觉得很美好，但我从没想过自己想要接吻。老师是怎么想象的呢？」
「嗯，当我之前有喜欢的人时，我自然会想象和那个人的接吻……」
「哦，是这样啊……但是老师曾经喜欢的人，也就是……」
我不小心说出了。我曾经喜欢的人这样的词。
而她现在就在我面前……。
「老师，果然，你想象过，和，和我的接吻吗……？」
「那是以前的事了！那是初中生的幼稚妄想，别在意」
虽然我努力忍住了，但芽吹同学还是带着不满的表情看着我。
「我也是初中生。果然我还是个孩子啊」
「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老师太狡猾了！」
「狡猾什么？」
「只有老师想像过和我的接吻，只有老师一个人变成熟」
「我是单相思，只能自己想象啊」
「但老师拿我想象了的事情是事实，不也让我想象就不公平了」
芽吹同学立刻走到我旁边坐下，紧紧地盯着我。
「老师，请教我接吻」
#
芽吹同学用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距离触手可及。
就算她要我教她接吻，我也没听说过有这种课程……。
「教，怎么教啊？」
「老师来当我的接吻对象。」
「芽吹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啊」
「这当然是为了学习。体会过接吻两人的感受之后，才能更好地阅读文学作品」
我的心跳逐渐加快，身体无法动弹。不管学生有多么可爱，保持冷静、将她们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才是家教的职责所在。
……本应该是这样的。但芽吹同学太可爱了，我很难保持冷静。
「不会给老师添麻烦的。就一瞬间，请忍耐一下」
芽吹同学凑近我，注视着我的眼睛，然后是嘴唇。
「可以的话，请闭上眼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依着她的指示，垂下了眼睑。
但即使闭上眼睛等待，也什么都没发生。别说亲吻，连芽吹同学靠近的迹象都感觉不到。
「要拍了哦～」
拍？随着这句话，从正面传来了咔嚓的快门声。
睁开眼睛，拿着手机打开相机页面对准我的芽吹同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老师，拍得很好哦」
「已经结束了？那个手机是？」
她手中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拍摄的我的脸部照片。
照片里的我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向前突出，看起来就像是在接吻的瞬间。
「现在，我可以对着老师的照片……亲吻吗……？当然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照片也会立刻删除」
「为什么要对着照片亲吻呢？」
「是从『隔着玻璃的亲吻』联想到的。即使不实际亲吻，仅仅对着照片亲吻也能体验到那种心情。但即使是照片，擅自亲吻也是失礼的，所以希望老师能作为我的接吻对象」
「好像说得对我就不失礼了似的」
「老师不是在想象中吻了我吗？这是补偿」
听到这句话，我无言以对。老实说被多次提起过去的失恋经历，真是尴尬。
「好吧，随你便了」
「谢谢。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初吻对象将会是老师……」
芽吹同学自然地说出了让人心动的话。真是的，像她这样美丽的少女不应该轻易说出初吻这样的词。因为仅仅说出这个词，就能轻易地穿透数百名男生的心脏，就像丘比特的箭一样。
尽管我心里这样想，她却用享受恋爱电视剧的表情，凝视着手机屏幕上我的脸。
她像拥抱一样用双手拿着手机，慢慢地将嘴唇靠近。
「那个，老师，被这样盯着看我会害羞的……」
被这么说了的话，我便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用余光偷偷看她。
芽吹同学的脸和手机的距离越来越近……嘴唇触碰到了。
那美丽的样子让我不禁着迷了。
在手机屏幕上亲吻这种事，要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就纯粹是变态行为。
然而芽吹同学的话，就如同女神的亲吻般神圣。
她移开嘴唇后，就一脸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哈……真是奇妙的感觉呢……」
「能理解亲吻的心情了吗？」
「明明不是真正的亲吻，心却砰砰直跳，紧张得很……这样感觉的话，相爱的恋人之间，就算隔着玻璃也会想要亲吻吧」
芽吹同学这么说着，似乎仍有疑问地歪着头。
「啊……但是，嗯……」
「看起来还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是因为能让人心情愉悦才亲吻的吧？但我没太感觉到幸福」
「不是和喜欢的人亲吻，果然是感受不到幸福的吧」
「是那样的吗……？ 怎么说呢，别说幸福，我更感到寂寞。虽然亲了，却感到寂寞，很怪吧？」
我大概能理解她的感受。
以前我暗恋芽吹同学的时候，我无数次想象过和她愉快相处的场景。然而，每次我回过神来，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寂寞。
「果然不真的亲吻就无法满足吗」
「那隔着玻璃亲吻的两人，也没能得到满足吧」
「虽然作为小说场景来说很浪漫，但实际上还是想直接接吻吧」
我们刚得出这样的结论，今天的课程就到时间了。
我收拾好学习用品，拿着自己的书包离开了芽吹同学的房间。
她到门口送我，像往常一样道了别。
「那芽吹同学，下周课再见」
「今天也谢谢老师了」
回家的我转身背向她走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日落越来越早，回家的路上稍微有点冷。
这一刻，不知为何我感到了心里有些空白。以前回家时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此刻我心中却感到了一丝寂寞。
或许我已经习惯了家教活动，在芽吹同学家上课的时间也比以前更有趣了。正因为如此，当愉快的时间结束，一个人独处时，就会感到寂寞。
「老师！我明白了！」
芽吹同学突然叫我，我转过身去。
就像是解开了考试难题的那一刻，她跑到我面前兴奋地说道。
「我明白了，为什么接吻会让人感到寂寞。──是因为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即使亲吻照片，对方也不在那里。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就会感到寂寞」
「听你这么一说……。想象中的接吻也是一样吧」
「写出『隔着玻璃的亲吻』的作者的心情，我明白了！那两个人因为能看到对方，彼此做了同样的事情，所以不寂寞。因为不是一个人！作者想要表达的是，即使是隔着玻璃，两人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啊……！」
远古的文学家想的什么实在难以想象。
这个答案，让人怀疑能否在考试中得到高分。
然而芽吹同学得出的结论，似乎比任何接受考试的人都更深切。让人不禁觉得她对例文中的场景理解极为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