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我在元旦的早晨,用手机APP发送了这样一条消息。
我给平时经常聊天的三位男同学发了消息,其中两位很快就回复了。其中一个是回复了龙的贴纸。另一个说过正月要睡到晚上的同学,消息正如他宣言的那样,还是未读状态。
一月一日的下午,我一边看着手机消息,一边站在车站前。
我当然也想过给芽吹同学发新年祝福。
但最终,我还是没有给她发。她最后给我发的消息还是去年的。
车站周围挤满了出门享受新年乐趣的人们。有带着孩子的父母、老夫妇、学生团体,还有年轻的情侣,可以说是老少男女,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老师~!」
我听到人群中有人喊我,便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
一瞬间,我被眼前的新鲜感所震撼,甚至怀疑真的是她吗。但那明朗的笑容,确实是她独属的。
芽吹同学穿着鲜艳的桃红色和服。头发在脑后扎起,用发簪固定住。华丽的头饰将她的脸庞衬托得更加可爱。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清纯的和服打扮,简直就和新年第一天初升的太阳一样美丽。
因为我没有和服,所以还是穿着平常的高中校服和外套。和她并肩走着,在她那耀眼的光芒下,我仿佛都黯然失色了。
「新年快乐!今年也请多多关照,老师」
「新年快乐,芽吹同学。也请你多多关照」
我们面对面站着,恭敬地鞠躬,互致新年问候。
我没有用手机发信息,就是为了这一刻。既然约好了今天见面,我就想当面对芽吹同学说出新年的第一句话。
芽吹同学也没有发来消息,是因为和我想的一样,还是单纯觉得没必要呢?我不知道。
「和服很适合你,让人真切地感受到新年来了呢」
「是妈妈帮我穿的。往年过年我都是穿着便服,但今年要许下重要的愿望,所以想穿得正式一些」
「今年的初次参拜,芽吹同学是主角。——那么,我们出发吧」
我和芽吹同学穿过检票口,坐上电车。
我们两人前往的是,位于这个地区的一座神社。
我和她的关系,是家教和学生。两个人一起去新年参拜的理由,是因为目的地作为祈求考试合格的神社而闻名。
当然,我并非认为只要向神社的神明祈求,就一定能合格。
这既是学习之余的放松,也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考试前夕振奋精神。
乘坐电车大约三十分钟。在离目的地最近的车站下车后步行十分钟左右,便来到了神社前。
「来了好多人啊……」
芽吹同学望着挤满了参拜者的神社。
大概因为是祈求考试合格的神社,附近初中和高中的学生也很多。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中谁会报考时乃崎学园,但其中肯定也有芽吹同学的竞争对手。
神社的入口是一段长长的石阶,登上石阶就能看到鸟居。
今天是元旦,狭窄的石阶上挤满了前来参拜的人。
一名保安人员站在楼梯入口处,拿着扩音器喊道「请不要奔跑,慢慢走!」
我们随着人流开始上楼梯,但也有不少参拜完回来的游客在往下走,一不小心就会撞到。
「芽吹同学,小心点」
我回头一看,只见为了避开人群的她没有往前走,而是一脸困惑地在原地徘徊。
本来就寸步难行,再加上她还穿着和服,走起路来就更加困难。
我拨开人群,来到她面前。
「芽吹同学,跟在我后面走吧,这样就不会撞到别人了。慢慢地上台阶吧」
「好、好的。我,我会紧跟着老师的」
芽吹同学为了不走散,从我身后抓住我的胳膊,紧紧握住我的袖子。
为了不和她分散,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走完台阶,穿过鸟居,进入神社院内后,拥挤的人群终于散开了一些,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总算到了呢。多亏老师带路,帮大忙了」
「要是摔倒了,漂亮的和服就弄脏了。能平安无事地上来,真是太好了」
「为了不跟老师走散,我可是拼尽全力了呢」
说着,芽吹同学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我的袖子,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手。
「那、那个,已经没事了。这里我可以自己走了」
「那我们先去参拜吧」
石板铺成的道路两侧,排列着散发历史气息的瓦片屋顶木造建筑,道路尽头隐约可见一座格外宏伟的正殿。
我们沿着道路向前走,来到了正殿前方不远处的拜殿。
许多人站在香火钱箱前,投入香火钱并双手合十祈祷。
我和芽吹同学也排队站在人群中,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参拜。鞠躬后投入零钱,再低头两次表示敬意,最后拍了两下手掌。
接下来终于要许愿了。该许什么愿望呢?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我和芽吹同学的关系。一年前的现在,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她。一年后的今天,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和芽吹同学,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想要变成什么样呢?
但现在,先别想这件事了。这里可是祈求考试合格的神明所在之处,应该要为芽吹同学的考试合格祈愿才对。
(请一定要让芽吹同学考上理想的学校)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最后深深鞠了一躬,结束了参拜。
瞥了一眼身旁的芽吹同学,她正表情认真地许着愿。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但我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她也结束了参拜,转头看向我。
「因为难得来这里,所以我许了很多很多次愿。我绝对、绝对、绝对要考上时乃崎学园」
「你的表情很认真呢。许了那么多次愿,神明大人也会站在你这边的吧」
「为了能让愿望被实现,今年要更加努力学习才行」
芽吹同学害羞地笑了。
没错。今天发生的事我也会铭记于心,作为家教,我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
参拜结束后,我们决定接下来去写绘马。
芽吹同学在贩卖处买了一块绘马,朝广场上摆放的专用桌子走去。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笔袋,取出一支油性笔。
面对着绘马,她毫不犹豫地流畅地写下了愿望。
『希望我能获得可以考上时乃崎学院的实力』
写完这句,最后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芽吹日向』。
「『希望能获得实力』,真的很像芽吹同学会说的话呢」
「我想通过这次考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有实力。这应该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芽吹同学把绘马移到我面前,递给我笔。
「老师也写下名字吧?如果能一起许愿的话,我会更有信心的」
「作为你的家教,我的愿望也和你一样啊」
我接过笔,在芽吹同学的名字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若叶野瑛登』。
接着我们两人一同走到绘马挂放处,准备将绘马奉纳上去。
芽吹同学用谦逊的动作,将自己的绘马挂在一层层已经奉纳的众多绘马之中。
我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块绘马。
虽然这里是祈求考试合格的神社,但似乎也有情侣来祈求恋爱顺利。
『希望今年我们两人能结婚』
一块绘马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旁边并排着情侣两人的名字。
我不禁回头看了看芽吹同学绘马上写着的我们两个的名字。
(那、那才不是我们许的愿望啦!)
我不由得在心中向神社的神明解释道。
但是,如果神明误会了我们的愿望……那该怎么办?
我和芽吹同学参拜完神社,也奉纳了绘马,完成了新年参拜的目标。
虽然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但毕竟坐了很远电车才来到这里,还想再逛一会儿。
我们两个在神社院内散步,芽吹同学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老师,这边有抽签的。要不要试试看?」
小屋的售卖处站着三位巫女,正在向前来参拜的游客们贩卖御神签。
「感觉很有趣,但有点害怕。万一抽到不好的签怎么办……」
「如果抽到不好的签,就注意行动、积极面对就好了」
确实,如果是她的话,无论抽到什么结果,都会将其化作前进的动力吧。
我们两个排在抽签的队伍里,轮到我们的时候,我和她分别付了钱,抽了一支签。
这里的御神签,是从一排摆放整齐的小纸袋中选择一个。
芽吹同学环视了一圈纸袋,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个。
接着轮到我了,要从这些纸袋中选择哪一个,我迟迟无法决定。
我的手在御神签上方来回移动了好几次。因为人很多,也不能长时间犹豫,我随便选了一个,抽了出来。
我们离开售卖处,面对面站着,终于要打开御神签了。
「芽吹同学,你抽签的时候真果断啊」
「我是凭直觉一下子就选到了,就是它!……的感觉」
「我还纠结了一下要抽哪个好呢。也不确定选的这个签好不好……」
「结果是好是坏还不知道呢。今年我会是什么运势呢……」
芽吹同学打开纸袋,展开折叠的签纸。
虽然只是一张御神签,但对她来说这是重要的一年。我很好奇上面写了什么,也凑过去看。
芽吹同学的签运是——。
「中吉!」
「哦,是很不错的运势呢!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中吉』的字样下方,写着预言的语句。
「『今年将会有许多愿望得以实现,运势也会继续上升。但是,千万不可忘记努力。珍惜每一天,是抓住好运的关键』……上面是这么写的。意思就是说,不能掉以轻心,要每天认真学习吧」
芽吹同学仿佛要下定决心似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轮到我拆开了。
我不禁开始思考起自己的运势。想想看,我现在正和芽吹同学一起来新年参拜。可是和这样一位照理说根本不可能熟识的美少女单独相处啊。
不仅如此,我曾经被她拒绝过,但还是和她再次相遇,并且每周都去她家给她补习。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自己和芽吹同学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近……。
之前因为忙着做家教,我一直没有意识到,但现在的我,难道不是正被无比强大的幸运所眷顾着吗? 回首过往,我的生活中曾有过如此充实的时光吗?没错,一定是的。
我现在所拥有的幸运,就算在抽签时抽到大吉也不足为奇!
我顿时充满了自信,精神抖擞地拆开了御神签。
「芽吹同学,等我抽到最好的签,就把好运分给你」
「…………!!老师,你好有自信啊!」
我带着轻松的心情展开了签文。上面写着——。
「……凶?」
盯着这一个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错。我的眼前只有『凶』这个字。
「别灰心!好好看看预言内容!」
「嗯……说的也是……」
我浑身无力,缓缓地读起了预言内容。
「『今年将是被美色迷惑,痛苦挣扎的一年。想要避开凶运,就需要不被诱惑所迷惑,不沉迷于享乐的坚定信念。然而,只要拥有带着信念做出决断的力量,今年将会是开创未来的一年』……这么写的」
「美色……,老师,被美色迷惑什么的……」
芽吹同学浑身颤抖着,脸上浮现出可怕的表情。
她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芽、芽吹同学!?」
她猛地凑近我的脸,在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下,用鼓励的语气说道。
「请放心!我会保护老师,不让您被美色所诱惑!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让老师痛苦不堪的,请安心吧!」
「啊,嗯。说的也是……」
可是,不管怎么想,能用美色迷惑我、让我痛苦不堪的人,除了眼前这位,恐怕也不会有别人了吧……。
感受着芽吹同学手传来的触感,我的心跳加速,只能拼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
神社院内还有小吃摊,卖着炒面、热狗之类的快餐。
走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我选择请客,买了一盘四串的酱汁团子,打算和她分着吃。
我和芽吹同学在广场的长椅上坐下,一人拿着一串酱汁团子。反正回去还要乘坐摇晃的电车,不如趁现在填饱肚子。
「好久没吃过小吃摊的酱汁团子了,好怀念的味道啊~」
芽吹同学把一个团子放进嘴里,脸颊变得放松。
「没想到还有小吃摊,感觉像是在过节一样」
我一边看着参拜者熙熙攘攘的神社院内,一边一个接一个地吃下团子。
当第一串团子只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芽吹同学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看着我的脸。
「老师,你脸颊上沾到酱汁了」
「诶,真的吗?」
「老师真是的,吃蛋糕也好,吃团子也好,都得优雅地吃才行啊」
经她这么一说,我想起前不久去家庭餐厅时,我的确把蛋糕上的奶油弄到脸上了。
芽吹同学吃东西时,脸上一点都没沾到酱汁。她事先也在膝盖上铺了手帕,即使酱汁滴下来,也不会弄脏漂亮的衣服。真是厉害啊。
我想拿出手帕擦自己脏兮兮的脸,却发现遇到了麻烦。
我的右手拿着酱汁团子的签子,左手拿着盘子。盘子里还放着芽吹的第二串团子,所以我不能把吃完的签子放上去。
「老师,我帮你擦」
我正因为双手都拿着东西而发愁,芽吹同学拿起了膝盖上的手帕。
总觉得要被芽吹同学伺候习惯了。
然而这次却没那么简单。我们拿的可是容易掉酱汁的团子。不像那些优雅的甜点,这可是充满节日气氛的小摊小吃。
芽吹同学刚想靠近,酱汁就从签子上滴落下来,她慌忙把手帕放回膝盖上。
千钧一发之际,手帕接住了掉落的酱汁,避免了弄脏和服。
「嗯~,怎么办呢……」
芽吹同学为难地看着我脸颊上的酱汁。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伸出手指直接触碰我的脸颊。
她用指尖沿着我的嘴角,像要将酱汁全部带走一般地擦拭着。
重复了两三遍,直到酱汁被擦干净,她的手指才离开。
「不能再把酱汁弄到脸上啦,老师」
「嗯,嗯。我会注意的……」
芽吹同学想擦掉手指上的酱汁,但因为只能用一只手,而且又不能弄脏礼服,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陷入了困境。
于是她把指尖放到唇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那侧脸真是迷人,我不禁看呆了。
芽吹同学察觉到我的视线,害羞地缩回了手指。
「不,不要看,太难为情了……」
「抱,抱歉……」
我移开视线,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剩下的团子一口吞下。
当然,要小心不要让酱汁沾到脸颊上。
今年可不能被美色迷惑了。
新年参拜顺利结束后,我们坐上了返程的电车。
我们并排坐着,我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电车经过一条小河时,我看到河滩上有孩子们在放风筝。今天到处都弥漫着新年的祥和气氛。
也许是新年参拜的疲惫,在电车的摇晃中,我感到一阵睡意袭来。
坐在我左边的芽吹同学,她正打开一个手掌大小的笔记本,专心致志地阅读着。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笔记本上写着英文单词的解释,还有一些她自己手写的英文句子和单词。是英语学习用的口袋单词本。
作为考生,即使是新年也不能放松。
作为家教,我也不能在学生面前松懈。为了不让自己不小心睡着,我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驱赶睡意。
电车到站停车时,芽吹同学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单词本上抬起头来。
「…………!!已经到站了吗!?」
「没,还没到我们要下车的站呢」
「太好了~。我还以为坐过站了」
她似乎太过专注于英语单词书,完全没注意到电车现在到哪里了。
「到站了我会告诉你的,不用担心,专心学习吧」
「可是老师好像在打瞌睡,万一到站的时候,你慌里慌张地把我一个人丢下车怎么办……」
「我再怎么迷糊,也不至于会犯这种错误吧……」
芽吹同学说着,用右臂了挽住我的左臂。
「这样一来,无论老师多么迷糊,都不会把我忘记了吧」
她笑着,就这样挽着我的手,用双手翻开英语单词书,继续开始学习。
本来已经是并排坐着,但现在距离更近了,我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这样下去,别说把她忘掉,我的脑海里恐怕全都是她了。
『即将紧急停车,请注意安全』
车厢内响起了广播。不一会儿,电车急剧减速,停了下来。
列车停下的一瞬间,我努力稳住身体,才没有被甩出去。
与此同时,左侧的芽吹同学整个人都靠在了我身上。
她的侧脸贴在我的肩头,头发轻轻地蹭着我的脸颊。
「芽吹同学,你没事吧?」
我出声询问,但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英语单词中,毫无反应。
电车再次启动,但她依然头靠在我的肩上。
她好不容易才集中精神,我也不忍心打扰她,只好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们靠得这么近,我担心她会听到我怦怦的心跳,只能祈祷她学习太认真不会注意到。
电车就这样继续行驶,经过好几个车站之后,我们要下的车站快到了。
「芽吹同学,快到站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她像是回到了现实世界一样,猛地抬起头。
她左右看了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头一直靠在我的肩上。她像弹簧一样弹起,抽回了挽着我胳膊的手。
「对、对、对不起!!老、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道歉。我没感到麻烦」
「总觉得老师在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多亏了老师,我比一个人坐电车或巴士的时候更能集中精力」
她对学习成果感到满意,啪的一声合上了英语单词书。
电车驶入站台,我和芽吹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走下电车,午后的阳光已经开始西斜。时间过得真快,今年的元旦也即将成为过去。
对我来说,对芽吹同学来说,今年会是怎样的一年呢。